想到她醋劲颇浓要去揍扁谁的狠话,越想,心头越热。
他收拢双臂将她抱得更紧些,亲亲她的额发,低声道:“我们回家。你的红石钗子在我这里,等回到家梳好发,我替你簪上。”
“嗯……”点了点头,她双颊微霞。
所以,关于钗石里藏着的毒,他究竟知不知?
是心知肚明得很,却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从头至尾都以为那不过是根镶着花红石的寻常钗子?欸,猜不出,真头疼……孟冶双臂一振已打横抱起她,她咬着唇,苦恼得干脆把脸蛋埋进他颈窝。
“要上去了。”孟冶提醒一声。
“我其实能自个儿上去的。”声音闷闷的。
“是吗?”他笑笑,以为她在逞能,毕竟之前他笑话过她,要她把那浅薄内力田下,别过给他当“嫁妆”。
“嗯……是肚子突然抽疼,才不敢乱动。”继续闷闷不乐。
闻言,孟冶眉峰陡结,都提气欲窜了,生生又给按下,低下头紧张端详。“腹中抽疼?所以还是伤着了?”
小脑袋瓜抵着他的颈肤来回蹭了蹭,闷声辩驳:“没有呢,才没伤着。人家我……我护得很好,我懂医,伤没伤着我自个儿知道,明明好好的……”
孟冶眼底闪过迷惑,被妻子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脑勺。
但想,她肤温并无异状,雪脸一样透白,露出的一边颊面还染淡嫣,神识亦颇为清楚,应无大碍。至于身上是否有小擦伤、扭伤,待回家放她上暖炕了,也才好再仔细察看。
再次提气于胸,他长身飞窜,一脚欲在峡沟壁上借力再跃时,这肘腋瞬间,耳中直直钻进一句——
“我把腹里的孩儿护得好好,才没伤着。”
嗄?!
大惊!剧骇!疯震!如遭滔天的狂浪吞噬!
孟冶气海骤乱,欲借力再跃的一脚竟大失准头,狠狠踩滑了!
“冶哥……”妻子搂紧他惊呼,他则似断翅之鸟重重坠下,背部直接落地,摔得可说七荤八来,但怀里人儿被他抵死护住,硬是用粗壮两臂将妻子高高举起,除了一点小小惊吓,余皆安然无恙。
“冶哥……冶哥?!”霍清若伏在他这块厚实“肉垫”上,待定神,赶紧捧起他的脸,紧张唤着。
“没事吗?你没事吗?”孟冶两眼发直,呆滞到十分严重的境地。
蓦地,他出手如电,搂住妻子弹坐而起。“你!”
“是!”霍清若愣愣应声,双阵瞬也不瞬,被他黑得发亮的炯目深深牵引。
“你——”
“是……”
“你说你……你……”
梗住,出声不顺。
“……是?”他吞咽再吞咽,气息依然不稳,一张脸,红橙黄绿蓝靛紫,青色黑色白色,差不多全闪过了,最后是黑中透白、白里泛青气,眼底却漫红丝。
他专注看着妻子,一只粗犷大手缓缓移到她犹然平坦的小腹,掌心丝丝的温热透进衣料,渗入她的肤底,仿佛想温暖正在努力孕育小小生命的宫房。
霍清若咬咬唇,泪睫掀了掀,很是腼腆。“差不多两个月大了……我一直想跟你提,本来……本来想在年三十晚上跟你说,但那一晚……”
那一晚,他们夫妻俩闹不痛快,为一些狗屁倒灶的事。
她又被丈夫拥进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胸怀,这么强壮暖和,连心音都跳得这样好听,她闭起双眸,泪珠悄悄滚落,身子放软,全然依偎,我喜爱你。
我真心喜爱的人啊……原来这就是深深慕恋的、似火狂燃的情思……
“你早该跟我说,你怎么可以不说?这么多天,你提都不提,怎么可以?”孟冶碎念,劲实身躯竟一阵阵颤抖。
他面庞紧偎着她,紊乱气息在在显示内心的慌乱。“……怎么可以不提?你……你……天啊——”
猛地惊喘。“你竟还跌下深沟!我……我怎么办?倘若有事,怎么办?!阿若……阿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不可以……我、我……”
他乱七八糟的低嚷止在她紧紧、紧紧的一个回抱中。
宛如被彻底安抚的孩子,他突然变静,静静与她相偎。
直到她感觉肩头微湿,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他的泪,心魂不禁一震。
忽然,又明白了。
这样……她想,或许就足够的。
不纠结他待她有爱、无爱?能爱、不能爱?他如何看待她,已非她能任意左右之事。而她对他,反正是从“凑合着过日子的伴”,一日一日渐渐、默默地喜爱上,乱七八糟地倾倒,芳心悦之。
“爱上”这样的事,单一个人就能恋着,并不是非得两情相悦不可,便如冥主大人纠缠娘亲那样,死皮赖脸又耐着长长的性子,永握在手,永悬于心,一遍遍去硬敲软磨,终有一日,终有回响。
她想等他,等那样的回响。
想通,心随即开阔。
悄悄深叹,将心中闷浊尽数吐出,她更用力抱他,唇角徐徐弯起,真心笑。
而眸中湿热,那是喜极而泣的、很难、很难止的泪。
第8章(1)
当时闯“修罗道”,身陷道道难关中,生死悬于一线,如何都猜想不到往后的两年岁月,她会历经嫁人、情生意动、怀胎、产子……孩子在她肚子里窝得挺好,还未长齐全,显出在她身上的脉动已强而有力,让每每替她搭脉的老大夫直称神奇。
至于她,也不必费事替自个儿号脉,双身子的她头不晕、心不悸,吃什么都觉好有滋味,双颊圆润许多,肤光水滑的,便觉肚里这一胎当真好养。
只除将近临盆的那几日,她两腿肿得几难行走,睡不好,食欲自然差了些,又把孟冶着实惊吓了一次,天天紧挨在炕边陪她,赶都赶不走。
怀胎期间,婆婆以及大寨的女人们隔三差五便转来西路山中“串门子”,她知孟冶喜静不喜闹,之所以容忍大寨的女人们“闹”进家门,一是因婆婆、大婶和大娘们专程带来喂她的滋阴养气补品,二是因各家有各家的育儿经,虽三姑六婆兼七嘴八舌,多听听、比较比较亦无妨。
在中秋过后不久的某日夜里,她腹中开始有了动静。
整晚,丈夫脸色碜得吓人,她就怔怔看着毫无血色的他,微抖着手,却有条不紊地备脸盆、备热水、备一整大叠净布、备烤过火的剪子、小刀等等,当她疼到禁不住哼出声时,他往她口里横了块软木,抚她早已汗湿的脸,亲着她的发、她的额,他目中坚毅,默默凝视看进她心魂,似向她起誓,无论如何他都会让一切顺利。
孩子是孟冶亲手接生的。
隔天清晨,第一道天光透进屋内,她在几要脱力前终于听到娃儿响亮哭声。
娃儿带把,四肢健全,毛发颇丰,后脑勺还有两个漩,哇哇大哭的红通通小皱脸又丑又可爱。
当孟冶将剪了脐、作好清理的孩子抱到她身畔时,她渴睡的眸子一瞧见那小东西,内心瞬间被填得满满,满到堵了喉咙,无法出声。
这是个她可以尽情去喜爱,而他也一定会真心喜爱她的小小人儿。
浓稠如蜜、温暖似阳的感情牵系,当了娘亲,原来是这般感受……动心,悸颤,一阵阵的自觉刺激胸乳,她双乳胀满奶汁,于是侧卧着,让孩子贴靠过来。她头一次哺育,见合着眼、用力吃奶的小家伙,边看边哭,她记得大寨女人们叮咛过,刚生完孩子不能哭,会伤着目力,但她就是忍不住,泪水一串串奔流,是因想起自个儿娘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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