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听你的。”郑国公的大嗓门这会儿柔得化成水。
拔掉银针,苏木拿来熬好的汤药,以帼接手亲自喂父亲。
不久郑国公睡着,吕氏在旁陪着,苏木同郑家五位公子一起离开。
守在门外的以芳、以笙连忙迎上前,以笙轻喊一声哥哥,大家对他点过头后,视线全落在以芳身上,以帼一把将妹妹抱起来,她圈紧大哥的脖子,不嫌弃他满身尘沙。
以帼抱完以复抱,以复抱完以岷接手,五个哥哥全轮过一回后,以笙巴巴地展开双臂,等着哥哥疼。
没想,以复喊一嗓子,“你是男子汉还是娘儿们?”
以岷毫不犹豫往他后脑巴去。
以帼道:“都要当官的人了,还以为自己是孩子?”
十二岁不是孩子,难不成是老头?委屈啊,这辈子哥哥一大堆,却比前世更可怜。
“有没有好好读书?”以帼拉着以芳问。
“有啊。”以芳睁眼说瞎话。
“话本子可不算。”以岷笑道,眼里满是溺爱。
“话本子不算,我还能读啥?我可是天生纨裤呐。”
以芳开口,所有人全笑了。
“不在乎名声了?”以泗问。
“名声名声,多恼人的东西,要不是娘的造神运动太过,我会到现在都还乏人问津?”
姑娘及笄后都能出嫁了,偏她这国公府嫡女没有半点消息,还不是爹娘担心,成亲后西洋镜拆穿,夫家闹着退货。
“造神运动?你别学以笙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以铵笑道。
众人轻松大笑的同时,以帼却注意到有外人在呢,通常有外人以芳会努力把规矩摆上、礼仪供上,这会儿却不是如此,莫非……苏木之于她是不同的?
“你好歹练练琴、写写字,就不必拿阿笙的字画出门装神弄鬼。”
“字画的事与我无关,是别人要误会,不是我去散播谣言、”
“你也没澄清。”以复白她一眼,当他们傻啊。
“澄清多累,名门闺秀说话不能直来直往,得迂回着说,真要把这事解释清楚,得费多少口水。”费了还不见得有效,搞不好郑家千金太过谦逊的名声又要传出百里。
总之,现在国公府的小姐是神仙,不是人。“别怪娘,娘也是为你好。”
当年娘一心一意嫁给爹,可嫁了武官之后才晓得每回丈夫出门都得把心吊着,得随时做好守寡的准备,那苦,唯有自己心知。
当娘的都是这样,自己受过的苦便不愿让女儿受,于是一门心思想把女儿嫁入文官家庭,只是那些念酸文的,谁能接受一个孔武有力、爱玩爱闹的媳妇?
“依我看,咱们以芳就该好好习武,跟咱们上战场立功才是。”以泗道。
“五哥说得对。”以芳百分百同意。
“还对呢,你啊,一旦被打出原形,看看京城名媛谁肯跟你当朋友。”
“她们不想,我还不乐意呢,每回跟她们说话,心里憋得紧,我就觉得奇怪,好好说话不成吗?非得酸言酸语、怪声怪调。”
以芳的话惹得哥哥们哈哈大笑,他们掐掐她的脸、揉揉她的发、摸摸她的耳朵,好像藉由这捏捏摸摸,就能弭平思念似的。
反观被冷落在旁的以笙,就显得可怜啦。
苏木性子虽清冷却有几分同情心,他好意地走到以笙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女子与男子不同,就该娇养着,别吃味。”
以笙骄傲的挺直背脊,把他的手推开。“谁说我吃味,大家都宠着姊姊才好。”
苏木一笑,将手收回。
院里堆满箱子,全是战利品,所以做什么赚钱最快?当然是打仗了,不过前提是得打胜仗,郑国公在前方赚了,转手交给妻子,吕氏不只会琴棋书画、风花水月,她中馈管得好,经营生意也令人刮目相看,再加上小儿子的帮衬,郑国公府富得流油,却没有太多人知道。
“还不走?满身尘土,快回屋子打理好再过来吃饭。”吕氏出门撵人,她深知小子们回来,不抓着女儿说上半天话定不会放手。
家里就这么个女儿,一个个宠得像眼珠子似的,离家数月不想娘、不想弟弟和爷爷,一颗心全扑在小妹妹身上。
“是,娘。”五人齐声道。
放下以芳,以眠走到几十个箱笼旁边,从当中搬出两个楠木箱子,道:“以芳,这两箱礼物是你的。”
“谢谢哥哥。”以芳蹦到箱笼边打开,里头的宝石珠玉闪花她的眼。
“小孩子家家,要这么多珠宝做啥?”吕氏不满地看了眼儿子们,心中嘀咕着,只晓得给妹妹带礼物,就没想过还有个弟弟。
“攒起来当嫁妆。”以泗道。
“她要出嫁,爹娘能不备着吗,还需要她自己攒?”
“就当哥哥们的心意了。”以铵笑道。
宠人是会宠出习惯的,你说说,这年余没见着,能不想着念着?唯有靠给妹妹攒嫁妆压着思念,才能撑得过来。
以笙眼里看着、心底想着,没有被忽略的妒嫉,只是想……哥哥们这么会挣钱,他那几个小铺子,几十几百两慢慢凑起的银子,算什么事儿?不行,得多动动脑筋,才能与哥哥们一较高下。
看着一家人的相处,苏木觉得有意思,这是个让人舒服的家庭。
他正准备离去,以芳却拉住他的手,笑咪咪道:“去我院子里挑礼物吧。”
以芳这一说,哥哥们的目光化成羽箭,咻地全往苏木身上射,—个个脸上带着戒备,这家伙跟以芳是啥关系?
见苏木撞上哥哥们的刀尖,以笙乐啦,连日来的郁气瞬间散开,阴霜尽除、阳光再现。
苏木尚未回话,以芳护犊子似的站在他身前,两手张开开,道:“我最喜欢阿木了,哥哥不可以欺负他。”
啥?她有了“最喜欢”的人?那他们算什么?要往后靠了?
都是手上有几百条性命的人,他们的眼光可不是普通级的锐利,被他们盯着,正常人要不是鸡皮疙瘩掉满地,要不就是头皮发麻,但苏木既不紧张也不发麻,他微笑以对,脸庞不见丝毫紧张。
能在他们的目光群攻之下却不畏怯,这个苏木……不简单啊!
牵着苏木,两人把郑国公府都走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郑国公身子恢复,苏木就得离开,苏叶亲自进府接人,想到再不能日日相见,以芳心情坏透,这不,府里东边那丛竹子遭了殃,还有两棵果树拦腰折断,那可是国公夫人亲手栽下的。
“你可以到医馆找我。”
“要不要让爹把隔壁房子买下来、送给你师父,就当……诊金?往后我爬个墙就能见到你,好不?”以笙黏以芳黏得厉害,以芳却黏苏木黏得厉害,她恨不得片刻都别离了他。
“恐怕不行。”
苏木终于弄清楚师父和郑国公府的关系,师父那位“不可能的坚持”正是国公夫人吕舒娘,试问,天底下哪个男人愿意和情敌隔墙而居?
是不行啊,这个点子早就被爹爹否决了,爹很少拒绝她的,可这回就算她把“救命恩人大于天”、“涌泉相报”的道理全说过一遍,爹也没松口。她本还打算再闹个几回,但连苏木都说不行……那么肯定是真的不行了。
以芳长叹,她都不晓得叹过几百口气了,抱住他的腰,把头往他胸口埋进去。
是他说的,在他面前,她可以恣意任性,所以她喜欢抱他便抱了,她喜欢赖着他便赖着了,不管他乐不乐意,她都要养成这个好习惯。
其实他也喜欢的,喜欢被她信任依赖,喜欢她找到机会就窝进自己怀里。
拍她的背,他轻声道:“我给你的药丸得天天吃,吃完我再给你送来。”
“好。”那药丸甜甜酸酸,味道不坏,只是吃过之后胃口锐减,大鱼大肉对她不再具备强烈吸引。
“你娘没说错,没事别总看话本子一旁的东西也得学学。”
“好。”举凡他说的,她全应下,要不这几天的大字是练假的?从小到大,第一次她想当个有脑袋的女人。
“往后进宫,离二皇子远一点。”虽然短期内燕瑀无法对她做什么,但还是小心为上。
以芳笑开,乐得把头又往他怀里多钻两下,就说苏木很好吧,谁能无声无息地就帮自己报了仇。
“我看见那张猥亵的脸孔就想吐。”偏偏大家闺秀还不能乱吐,被轻薄调戏了,只能红着脸、假装不懂对方意图,慌张离开。
天晓得她花多少脑筋、筹谋多少日子,才弄出“倒松贴”那招,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没,她没死,却撞上一份熟悉、一份安心。
“你父兄打胜仗,成了皇帝跟前红人,我猜二皇子近日不敢随意挑衅。”
“嗯,我会躲着他。”
正当苏木边唠叨的同时,一阵阴凉的风吹来,带起两人发丝飞扬,直觉地,他将以芳护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