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她原本圆润的脸蛋变得苍白、消瘦,不用问一定出了大事。
「紫茉,为什么明泉不要我了?」公孙梨哭喊着,梨花带泪,无限哀戚。
「妳说……明泉不要妳了?」
「他说我爹爹看不起他,让他深受伤害,他不如找个普通一点的女人相爱一场,然后上门提亲。」公孙梨眼睛哭得红肿。
「信上写的?」
公孙梨点点头。「紫茉,我是一个失败者,明泉说我不够温柔婉约,不会是好妻子,所以他不要我了。」
当一个男人决定不要一个女人时,理由可以说上一大箩筐。
「温柔婉约是很难定出标准的,端看妳面对的是谁,姜明泉是故意这么说来气走妳的。」
「他为什么要气我?」
「不气妳如何合理化他的薄幸呢?妳想想看,他若一直赞美妳,妳很可能会痴心的想要挽回他,也许还会千里迢迢的跑回去找他,这会给他带来麻烦。」
「我迟早要回去的。」
「那是很久以后的事,至少三个月,等斗茶赛之后,妳的心情会好一些,对他的感情也淡了,再见面就不会有太多的怨恨,很可能还可以做朋友。」
「不可能,我才不会跟这种负心汉做朋友呢!」公孙梨斩钉截铁地道。
「很好啊!不管妳的决定是什么,总也是一种决定。」顾紫茉看着她。
公孙梨又哭了一阵子才止住泪。「我很没用对吗?」
「怎么会。」
「姜明泉是我爹不中意的人,爹觉得他不配娶我,一个配不上我的人,我却无法捉牢他。」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是吗?」她没了信心。
顾紫茉颔首,淡淡一笑。「也许妳现在不同意这句话,也不觉得它有什么意义,可日子久了,妳会慢慢感受到这句话的威力。」
「我倒要看看他说的温柔婉约是怎么回事。」公孙梨心寒的说。
「妳看孟卿卿是个温柔婉约的女子吗?」顾紫茉干脆举例说明。
「她在裴爷面前是很温柔婉约。」这是有目共睹的。
「但她在茶山工人面前可不是这么一回事。」她把从童浅香那儿听来的事说了一遍。
公孙梨瞪大眼。「她怎么这样泼辣?」
「是呀!所以有些事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温柔婉约也可能是假的?姜明泉有苦头吃了。」
「我不知道,只希望妳能快快恢复原来的神采,这么伤心对妳没有好处的。」
顾紫茉鼓励性地浅浅一笑,情伤是需要自己治疗的,想通了就会发现没有了另一个人,一样可以活得好好的。
「妳看姜明泉会不会后悔?」
顾紫茉老实回答:「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紫茉,妳为什么这么坦白?」
「说真话,对妳比较好。」
两人相视一笑,有苦、有涩、有同情。
孟卿卿鄙夷,轻蔑的看着顾紫茉。
顾紫茉的绝世之姿的确令女人妒忌得要发狂,男人见了她没有不起绮思和幻想的。
「妳额上的伤复元得不错嘛。」
「多亏了公孙大叔的外伤药。」顾紫茉现在并没有同孟卿卿撕破脸的打算。
「听丫鬟讲妳是因为写了情诗被裴爷惩罚才受的伤?」孟卿卿冷言冷语地道。
「不是什么情诗,而且也不是替自己写的?」
「白居易的长相思怎会不是情诗?妳的胆子未免太大了。」
「裴爷知道那封信是我为谁捉刀的。」她望着孟卿卿,不卑不亢地道。
「以一个冥婚新娘来说,妳是嚣张了点。」
「冥婚新娘也有自由的,裴爷并不反对我交朋友。」
孟卿卿顿时哑口无言,提了提气后才道:「妳倒是大言不惭,还没进门呢,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孟姐姐言重了。」
「别把我叫老了,何况我也担当不起。」孟卿卿拔尖的嗓音表露出她的不满。
「不叫姐姐,那紫茉就不知该如何称呼孟姑娘了。」
「妳就等著称我一声嫂子吧!」
孟卿卿自己就是个美人,可她仍然不服气眼前这个女人竟然比她美上一分,虽然她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好在,顾紫茉算是死去的二少爷的人了,否则如此妖娆的女子,她未必敌得过。
「是吗?」顾紫茉轻笑道。
「妳!」
「我没有恶意,请孟姑娘别误会。」
孟卿卿深吸了一口气。「妳不要太过分,我会告诉裴爷妳的劣行,到时候由爷来收拾妳。」
「孟姑娘夸张了,紫茉没本事,怎会有什么劣行?」
「妳没什么本事?」孟卿卿冷哼了声。「我怎么觉得妳准备冲着我来?」
「怎会?」
「妳不要以为冥婚新娘有什么了不起的,二少爷在裴家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妳得不到半点权利。」
孟卿卿冷酷的话语令她打了个冷颤。
「我不要权利。」
「说得这度清高,妳当真不要任何权利?我告诉妳,裴爷最在乎的就是女人的名节,如果妳觉得自己守不住,就别往这条路上定。」
「啊!」
孟卿卿恶劣地往她身上泼了一桶冷水,这是丫鬟放在她屋里让她洗脸洗手用「让妳清醒清醒。」孟卿卿临走前撂下这句话。
被她突如其来的行径吓住了,顾紫茉怔了一会儿。
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妳没怎样吧?」
不是别人,他是裴原。
她抬起眼,「裴爷。」
裴原看向她被水打湿的衣裳,湿透的裙裾和衣衫贴在她的身子上。
他毫不掩饰的目光令她心悸,双臂紧紧的覆在胸前。
「妳的衣裳全湿了。」他诡谲的目光定定的审视着她。
寒意令她打了个哆嗉,更加显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裴爷找我有事吗?」
「我的事不重要,妳还是先将这身湿衣裳换下吧!」
说完,他转身离去。
裴原感到自己有点莫名其妙,他竟会对她被水泼湿的身子起了邪念。
为了自己的动心,他感到愕然,一股灼热的血气迅速窜过他的四肢百骸。
有股冲动,他想立即压在她身上,要了她。
该死!
他知道自己不能如此做,她是恒弟未过门的冥婚新娘,而他居然因她而心猿意马。
那感觉强烈得令他害怕。
这是不能有的情愫,不该发生的混乱。
「裴爷。」
苏尚言有事向他禀告,这才令裴原回过神。
「说。」
「那个东方昱也参加了今年的斗茶,好像胸有成竹,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很好啊,有竞争才有进步,对了!查出东方昱和顾紫茉的关系了吗?」
「他们是青梅竹马的朋友。」
「除此之外呢?」
他有点急切的想知道他们之间的交情到底好到什么程度。
「男方似乎很想娶女方做妻子,可惜没有钱。」
「他不是有百两黄金吗?怎会没有钱?」裴原知道顾紫茉有个贪婪的二娘。
「东方昱那日捧来的百两黄金是向一个花娘借来的。」
「哦……哪个花娘这么大方?」
「万花楼的马柔柔。」
男人为顾紫茉如此大费周章,他一点也不吃惊,怎能不呢?这么美的女人,谁不为她心折?
也许他该躲她躲得远远的。
她是属于恒弟的,他对她不能有遐想。
再说,他一向怕束缚,不想被女人拴住。
「马柔柔肯帮一个男人追求另一个女人,看来也不是寻常女子。」他这么认为。
「那马柔柔是万花楼红牌,听说这两年开始卖笑不卖身,而且她挑客人挑得可紧了。」
「东方昱也是有福之人,能在风尘中交到这样一位奇女子做朋友。」
裴原不会看不起花街柳巷的莺莺燕燕,相反的,他倒觉得婊子重起承诺来,可以是泣鬼神、惊天地的。
「裴爷看事情总是与常人不同。」
「你指的可是我对花街女子的另眼相看?」
苏尚言点点头,「爷不同于一般人的想法,尚言不时感到吃惊。」
裴原一笑。「有机会我例想会会那个叫马柔柔的女子,听听她的故事。」
「爷可是好奇?」
「好奇是有的,还有更多的钦佩,皮肉生涯能挣下那么多银两,不容易啊!」
「爷想见马柔柔,属下立刻去安排。」苏尚言的办事效率一向令人满意。「以爷的身分,若要顺其自然,恐怕不会有机会同那马柔柔一晤。」
裴原微微一笑。「那就去安排吧,免得坐了华发也见不上她一面。」
「尚言现在就去办。」
在风尘中打滚的女子,脸上居然没有一丝沧桑,实属奇迹,然而这个奇迹就坐在裴原的眼前。
苏尚言安排两人在凤凰茶肆二楼的厢房碰面。
「苏总管说裴爷对小女子十分好奇。」
开朗的马柔柔没想到自己会受到裴氏天下茶的大少爷注意,有点受宠若惊。
「因为妳对东方昱的大方,让我起了好奇之心。」
马柔柔的美是一种艳,美艳中带着清丽。
「阿昱哥救过我,百两黄金再赚就有,何况阿昱哥只是借,不是不还的。」
「妳知道他拿百两黄金做什么吗?」
「知道啊,阿昱哥想买回心上人的自由。」
心上人这三个字听在裴原耳里倍觉刺耳,他不喜欢顾紫茉是东方昱心上人的说法。
「可惜他买不回。」
善于察言观色的马柔柔看出了裴原的微愠之色。
「所以他把百两黄金还给了我。」
「在风尘中讨生活,妳却没有一丝哀愁,为什么?」他看着她。
「愁啊!怎会不愁?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十二岁就进了万花楼。』她淡淡一笑。「那时真的很愁,天天愁。」
裴原一惊。
「十二岁!」
「爹娘全不在了,哥哥把我卖进万花楼。」她很快的交代自己的过往。
「所以妳在万花楼很多年了?」
她点点头。「十年,我很老了。」她又是一笑。「女人过了二十岁就不值钱了。」
「妳真的看不出来有二十二岁。」他老实说。
「可能是因为我很早就不哀声叹气了,所以老得慢。」她轻松以对。
「需不需要帮忙?」
马柔柔甜甜一笑。「下,我早已为自己赎了身。」
「两年前?」他记得苏尚言说过这两年她卖笑下卖身。
她点点头。「裴爷不用同情我。」
「为什么不离开万花楼?」
她轻叹了声,有问必答:「我在万花楼一待十年,习惯了,除了万花楼也不知能去哪里。」
「妳对制茶可有兴趣?」他想栽培她。
马柔柔眼睛为之一亮。「爷的意思是……」
「妳会是一个生意人。」他不会看错。
「爷这么看得起我?」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个能耐。
「一个女人能凭自己的力量攒下百两黄金,不是生意人是什么?」
她开心极了。「我真的可以?」
「相信我。」
「爷看人的眼光确实不同凡响,我马柔柔服了您。」她眉开眼笑的道。
「除了万花楼,妳可有落脚之处?若没有,就搬进裴园住吧!」他是个惜才之人。
「住哪儿都行,只要能跟着裴爷学做生意。」她好商量得很,心里盼着能借着裴原的赏识翻身。
「难得见到像妳这样爽快的女子。」他满意的赞道。
反而马柔柔替他忧心起来?「裴爷同意我这风尘女子住进贵府,恐怕会有流言。』「我无所谓。」
她感激极了。「裴爷的再造之恩,我马柔柔一生不忘。」
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东方昱重击案桌?「妳怎么可以投靠裴原那家伙?」
「裴爷怎么了?」马柔柔以为自己说的是好消息。
「他现在是我的死对头。」他不是开玩笑的。
他参加今年的斗茶也是为了要打垮裴原、夺回紫茉,没想到现在连马柔柔也要向裴原靠拢。
「因为顾紫茉?」
「他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买断清白女子的一生,妳说那样的人会教妳做什么事业?
「裴爷是好人」
「他假仁假义,是个伪君子,怎么会是好人?」他主观的嚷道。
马柔柔狐疑地看着他。「可我感觉得出裴爷不是你形容的那样。」
「妳如何感觉得出他是怎样的人?再说我是妳的恩公,妳得听我的,我说不准妳住进裴园,就是不准。」他霸道的吼着。
马柔柔只觉得左右为难。
「其实我住进裴园也是有好处的,顾紫茉单纯善良,也许会遇上不可测的困难,我在一旁可以协助她。」她企图说服他。
「紫茉会照顾自己。」他强硬地道。
「你怕什么?怕我也像顾紫茉一样站在裴原那边与你对抗?」
「妳胡说什么?」他充满戒心。
「阿昱,我不会那样做的。」她了解他的顾虑。
「少哄我了!妳已经向裴原输诚了,我不相信妳的保证,妳们女人只会欺骗男人的感情。」他有些沮丧。
马柔柔一笑,「好在你用的是『女人』二字,而不是『妓女』二字,否则我会恨你一辈子,在这件事上我很小心眼,朋友间我无法忍受的就是轻视。」
「我自己也没清高到哪里,怎么可能轻视妳。」他不会,也不必这么做。
「所以,我会替你照顾心爱的女人,直到你得到她的芳心。」她平静的说。
「我为什么应该相信妳?」
「因为你是我的恩公。」她是心甘情愿这庆做的。
东方昱相信了她的话,不知道为什么,马柔柔就是有本事让人相信她说的话,难怪她会是万花楼的红脾,而且十年不坠。
「紫茉表面坚强,其实内心脆弱,妳要好好看顾她,我伯裴原暗地里搞鬼。」
「是吗?可我看到的顾紫茉却是外表柔弱、内心坚强,要欺侮她,往往自己也会受重伤。」
「妳认识紫茉?」他皱了下眉。
马柔柔秀眉一扬,轻快地道:「见过一面,不算认识,放心吧!我看人不会错的。」
「裴原那只狐狸,妳就看错了。」提到裴原,他十分不以为然。
马柔柔忍不住大笑。「男人怎会这么偏激?」
「我是妳恩公耶,妳怎么可以笑我?马柔柔,我丑话说在前头,妳自己得小心使钱,别被裴原骗得一乾二净,老来清苦。」
「你真的对他有很深的成见。」她摇摇头,看来要解开他的心结实非易事。
「难道妳不提防他?」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她睁大眼一笑,然后摇头。「不提防。」
「马柔柔,妳真不怕死,不让妳吃一回亏怕是学不乖。」他实在拿她没辙。
「男人我见多了,裴爷不会害我的;阿昱,你被儿女私情蒙蔽了,才会看不清真相。」她眨了眨眼。
「不管妳了,终有一天妳会同意我的话。」他泄气的看着她,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