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大哥那里所接掌在手的太子位,却实际上是本该属于他那个从未熟悉过的兄长的……
为什么事情要这么发展?为什么看起来,他才是被捉弄的那一个?
为什么?
半月之后,就在众人终于自太子之丧中逐渐走出之时,南朝成帝薨于宫中含延殿内。
成帝的突然病逝让本就飘摇的南朝更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南朝在两个月之内连丧太子、皇帝二人,实在是让世人震惊的事情。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雩王景珂按成帝遗诏在文武百官的拥护下接掌王位,登基为帝,改元升平,成为南朝后主,人称睿帝。同时策封雩王妃许瑶光为皇后,人称昭后。
睿帝牢记先皇成帝教诲,四处与别国交好,免动干戈,以保南朝百姓安宁,在短期之内,暂时稳定了政局。
大局渐定,国境之内发展一如往昔。
天气渐渐炎热,已经是夏季了。
里城城西阜成大街,许府后院。
许夫人脸色苍白若雪,直勾勾地盯着飞琼,眼神发直,似乎整个人都已经痴傻了一般。
“娘,你不要吓我!”飞琼跪在她面前,不停地摇晃着她。
许夫人猛地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一眼看到跪在自己面前的飞琼,脸色顿时微微由白转青。
猛地站起身,她在屋中失魂落魄一般转了两圈,突然又走出门去,片刻之后却又回来,手中提着犹如两根手指粗细的荆条棍棒走了进来,随即不由分说就朝飞琼身上抽了下去,“你到底说不说!你到底说不说!”
飞琼被抽得浑身剧痛,一边掉眼泪一边开口:“娘,请你原谅女儿!”
看她就是不肯说出腹中孩儿是谁的骨肉,许夫人又恼又气,直想一棍打死她了事。
心惊胆战的惠儿看着一直保护着自己腹部的小姐受如此重责,忍不住扑了过去挡住了急落下来的荆棍,“夫人息怒,夫人息怒,你这样会把小姐打死的!”
打在儿身,疼在娘身。
许夫人见状含泪恨恨地在自己身上抽了一棒,“既然你不说,娘还是打死自己好了,居然生出这么不争气的女儿!”
“娘,千万不要!”飞琼连忙流着泪扑了过去拦挡。
“飞琼,你是要气死娘是不是?”许夫人只觉得仿佛有一把刀正在一片一片地切割着她的心,“到底那个人是谁?你说出来,娘为你做主!”
飞琼咬着牙忍着身上的剧痛,眼泪盈眶,却就是闭口不语。
一旁的惠儿终于忍不住含泪开口:“是大姑爷在宫里喝醉了……”
“闭嘴!”飞琼猛地开口喝止。
许夫人却已经清晰地听到了惠儿的话,顿时两眼发直,茫然地看着手中的荆棍。
天,居然……居然是他!
房外的风吹来阵阵热意,飞琼却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身子,一颗心仿佛被黄连泡过,苦到难以忍受。
只是一夜而已,谁想到会种下这般孽缘?
她该如何面对姐姐?
第十章一曲相思无尽穷(1)
婉仪宫内,地上把子云香鼎中熏烧着若有似无的甜香,稍聚还散。
殿内去暑的冰微微融化,“啪”的一声砸在铜盘上的声音清晰传来,在这大而幽深的宫殿之内,一切似乎都带着回声似的,嗡嗡的几乎让人听不清楚。
瑶光身上的后服是深红之色,微微地遮掩着小腹的凸起,行动间已经很不方便了。
身旁随侍的是雩王府的清菡,她从家里带的丫环碧瑚不知道为何在她封后典礼结束后就坚持去了皇家的德净尼院。没有任何理由,甚至一句话都不曾说过,就那样离开了她。
此刻远远地站在殿内,她的身旁,只有坐在对面脸色苍白神色惊慌的母亲。
母亲说了什么她听得不是很清晰,突然觉得莫名的燥热,即便在这样大而空旷的宫殿里还是觉得身上微微地冒汗,眼前有些发黑,几乎都要看不清楚母亲的样子了。
竭力静下心来,她才轻声开口:“娘,我没有听懂,你还是再说一遍吧。”
许夫人局促无比,“既然……飞琼已经这样了,你还是为她……求个名分吧。”
瑶光没有立即开口,停了一停才抬头问她:“娘,我……不曾听过皇上说这事儿。”
许夫人的脸色顿时僵硬,“那怎么办?难道……难道飞琼会骗人不成?”
“娘,我没有说妹妹骗人……”瑶光看着她,眼神却辽远而空阔,仿佛这座宫殿一样,“我知道了,娘放心就是,我一定会帮着妹妹的。”
许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伸手抚着瑶光的颊,“这一阵子不见,可比之前瘦了。瑶光,娘知道委屈了你……”
“娘,不要说这种话。”瑶光轻轻摇了摇头,“他已经是皇帝了……”
许夫人无奈地长叹了一声,随即轻声开口:“他已经多久没有来你这里了?”
“一个月偶尔一两次吧,”瑶光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娘,我怀着孩子,这里的确不方便他来来去去,我又不能招呼他。”
许夫人心下一酸,只觉得她脸上情不自禁时流露出来的神情特别的凄清,“飞琼这孩子……居然做出这样的错事……”
“娘,不怪他,是他酒后乱性,不是妹妹的错,”瑶光轻轻按了一下母亲的手,“何况飞琼一直都喜欢着他,我才是不该在他身边的人。”
许夫人神色惘然,突然想到许久以前的那两张签文来,只觉得这寂寞深宫就像一座华丽的坟墓似的,似乎早已经埋葬了瑶光昔日的灵动和明艳。
她不开心,不快乐,只是一个满怀忧伤心事的、半失宠状态的皇后。
皇后……
即便有这个虚名,又有什么用?
忍不住轻轻抱住女儿,抚着她鬓边的发,凤状累丝步摇上的珠玉温润生辉,轻轻摇晃,“瑶光,你曾经和娘说过,若是你有什么事一定会让娘最先知道。那个时候,你想和娘说什么?”
瑶光偎在母亲的怀里,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可以无忧无虑撒娇的时候,低低开口:“那时候,是想跟娘说,我似乎喜欢上了一个人……”
“是什么样的人?”许夫人轻轻开口,声音仿佛如在梦中飘乎。
“是让我喜欢的人。”她微微弯起唇角,声音同样飘忽不定。
“那么为什么没有说?”许夫人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软而轻,仿佛生怕惊醒了她的梦。
“因为没有时间了。”她轻轻开口。
“现在那个人哪里去了?”许夫人叹息着开口。
“不知道,”她摇了摇头,看着她认真地开口:“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好像消失了,不然……就是被我弄丢了……”
微微抬起长长眼睫,看着分外高大的宫殿顶梁,上面刻画着精致华丽的花纹,繁杂得仿佛紊乱的心事,但是却透着格外冷清的气息,仿佛百余年来,它们就这样冷冷地注视着居住在这里的所有妃子们似的,看着她们一日一日熬过这漫长岁月,从青春年少,到垂垂老去。
她的一生,还这样漫长,但是她却已经不知道该要怎么继续下去了。
喉间微微地一甜,随即一股腥气涌上来,她勉强咽了回去,随即笑如往常,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妥。
只是终究明了,她早已经有所不同,被伤到的,是早就难以愈合的伤口。
夜色渐浓,含延殿内寂然无声。自先帝逝世之后,当今睿帝便将此处作为寝殿,说是手泽犹润,仿佛还能时时刻刻感受到先帝的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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