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
另一群跟他长得有点像的人,是这样叫他的──
「伊格」。
而他最喜欢的,是珩为他取的名字──
「湛浔」。
可惜现在再也没有人这样唤他了……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前,他不知道他是什么,他能感受到的,只有那柔软的波流不停地爱抚着他,除此之外,他只看得见生存于波流间隙中的生物。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已是几千年前人类初萌始之时。那时他只会睡饱吃,吃饱睡,吃的是水里游的鱼,偶尔吃点那长于水底,绿绿的东西,等到他开始会与水里的鱼儿们嬉玩,学会鱼儿们的歌时,已是几百年前的人类开始懂得爱恨憎恶,有了知识与战争的时代。
那时他以为自己跟鱼儿们是同类。
但是鱼儿们告诉他,他不是鱼,他也不是那随着水流飘来飘去的绿绿的东西。
那么,他是什么?
没人回答他。
而,那时的他,仍不明白,为何水边那些用两只脚走路的「人类」,表情如此的丰富且多变化,他也不明白,「人类」为什么总是上一刻笑在一起,下一刻又打在一起……当然,他现在也未曾明了过就是。
鱼儿们告诉他,他们所处的地方叫做「水」。
水是什么?他还记得自己是这么问的,现在想起来,那时的自己真是蠢到无可救药。
鱼儿们告诉他,水是万物的起源,蕴育生命的母亲。
母亲是什么?
鱼儿们说生下牠们的是母亲,母亲长得跟牠们一样……
他没有再问下去,只因他找不到任何一个跟他长得一样的「母亲」,所以,他没有母亲,起初他不明白为何他没有母亲,但后来,他明白了,却宁可不明白的好,他宁可就这样当作自己一直是没有母亲,像人类说的:从石子里蹦出来的。
关于时间,他没有一点概念,鱼儿们也没有,他看着鱼儿们一次又一次的消失,一次又一次的出现,每一次他看见的都是相同样貌的鱼儿,鱼儿们每一次都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事。
每次问鱼儿们,牠们只回答相同的答案,渐渐地,他不再问问题,只静静地仰望着那透着圆亮的白色光芒,好奇那是什么东西,终于,他忍不住又问了鱼儿们,希望知道那是什么。
鱼儿们告诉他,那是有人类生活的地方。
人类?
人类是可怕的生物,会将牠们捉走,同伴们被捉走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危险?
人类是最危险的生物。
嗯……
最后,他终是压抑不了一探究竟的心,浮至浅水地,偷偷地、远远地观察人类。
水面上的人们,服装一轮又一轮的代过,而开口「唱」的「歌」,也一代跟着一代不同。
他喜欢听人类「唱歌」,看他们「唱歌」时的表情。
渐渐地,他有了想成为他们一员的冀望,于是不知怎么地,他开始起了变化,变得可以随心所欲转变自己的形态,他不知道自己与人类有什么不同,但当他自人类眼中看见倒映的自己时──
他明白了。
原来──自己真的是「妖」。
那时他对于那自胸口流窜而过的痛楚没有感觉,可后来的后来,那个人教会了他这叫心痛,那个人予了他欢喜忧悲的情绪,却也予了他憎厌恶恨的心绪。
他多宁可……多宁可自己仍是那一无所知的「妖怪」;宁可如此,也不愿认识那么多纷纷扰扰怎么辨也辨不清的情绪,他宁可当妖,也不愿当人……
他们叫他──「妖怪」;他也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直至他遇见那个人──苻聿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