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艳波坐在母亲的对面,看著一语不发的她,心里很复杂。
“妈,难道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她忍不住问道。
阿曼达睇了睇自己的女儿,终于说道:“他叫图尼亚。当年我被公司调往约旦采访时,就是他接待我的。”阿曼达的思绪回到了二十一年前,就像说著别人的事般,不疾不徐。
“当时他是该地的翻译人员,的确帮了阿拉伯文不够轮转的我不少忙。”阿曼达停顿了一会儿,“他有个未婚妻。”
她暗吃了惊,却没有打断母亲的话。
“她未婚妻的父亲在当地是个有权势的大人物,当她得知图尼亚时常和我在一起时,心里很不高兴,为此,还和他有过几次争执。为了避免造成他两人的误会与冲突,我便要求总公司再派另一名翻译给我。可是没想到,那个新翻译到来的当夜、图尼亚突然来敲我的门……”阿曼达言至此便打住。
“他强暴了你!?”她这下子急得脱口而出。
阿曼达立刻纠正她的臆测:“没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惊问。
“让我把故事说完。”阿曼达再次回神,继续说道:“那晚他来找我,告诉我一件令我十分震惊的事。”阿曼达重重地吸了口气,“当时他满身酒气,抓著我直问为什么要换掉他?我看到他眼中的泪光,突然有些不忍,但又不想横生枝节,我试图赶走他,但怎么也推不走他。”
她再次陷入回忆中,而梅艳波则屏息以待,直到母亲再次说道:“他告诉我,他爱上我了。”
“什……什么!?”她睁大了双瞳。
“我的震惊不下于你,我一直摇头拒绝接受,但他抱起我,炙热地吻著我,起初我抗拒著,但那炙热的吻就如沙漠的烈阳,燃烧了我的身体、我的灵魂,藉著酒意,他——上了我的床。性爱对年轻人也许是一种麻醉剂吧!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多次欢爱后,终于东窗事发。一夜,我和他云雨过后,大门出其不意地被人狠狠撞开,只见图尼亚的未婚妻与她的父亲,带了大批的人马冲了进来,对著我俩大加挞伐。我成了诱奸图尼亚的贱妇;他成了悖离未婚妻的恶人。就在我的眼前,众人以皮鞭抽打他,而我……”阿曼达说到这里,浑身打著冷颤。
“妈……”梅艳波知道母亲当年的下场,绝对不会好过于他。
含著泪光的阿曼达勇敢地吞下泪水,继续面对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个女人叫莎莎雅,她走到我的面前,掀开我覆体的被单,意图当众示人。当她看到我颈上的弯刀项链时,发狂地甩了我两耳光,大骂我无耻地抢了她的男人,也抢了她男人本该给她的信物。
怒火中烧的她准备抢走项链,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与力道,用力将她推开,并把那条链子一口吞入腹中。”
“妈!”她终于知道自己如烈火般的个性,不单是来自她的父亲,还有她的母亲,
“莎莎雅见状,气得用力踹我的肚子、拉扯我的头发,并抓我的头去撞墙。”
“妈……”她的声音顿时沙哑,眼泪直流。
阿曼达也泪流满面,“就在这时,图尼亚挣脱众人的鞭打,扑挡在我的身前护卫我,还宣布他爱上我的事实。莎莎雅受不了这个打击,于是藉助她父亲的力量,将我们分开,同时还把我丢给一群不知从哪找来的牛鬼蛇神……”
阿曼达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他们走后,我……被那群男人以头罩蒙住了脸,然后……”
“妈,你别说了!”她颤抖地阻止道。
“让我说完,孩子。”
“妈!”
“本以为这就是最糟的惩罚,谁知这些发泄完的男人们走后,我的房子被反锁,而且起火燃烧……他们想烧死我!”阿曼达已泣不成声。
梅艳波一直啜泣,不知如何安慰母亲。
“我以为我死定了,谁知道,就在生死关头,有人踹开了后门,救我出来。”
“是他吗?”她还是没有称图尼亚为父亲。
阿曼达摇了摇头,“是那个新来的翻译。”
“感谢上苍有眼。”她吁了口气。
“他连夜将我偷偷送到当地的美国非官方使馆,请求救护与救援,待我身体稍微恢复后,立即被送回美国,从此改名换姓,以免这些人伺机报复。”
“这事之后,你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吗?”
“没有。”
“你想过找他吗?”
阿曼达答不上来。
“那你爱他吗?”
阿曼达还是没有答话。
“你这是何苦……”她为母亲付出的惨痛代价感到不值。
“年轻时,我唯一做错的事,就是介入别人的‘婚姻’,这事在回教国家,根本不见容于世,我却不知死活地飞蛾扑火。更可悲的是,我一直以为我不爱那个男人,跟他之间,只是单纯肉体的吸引。直到……他扑到我的身子前方,挡下一切,我才讶然明白,就算自己不爱这个男人,但他对我的爱护已超过一切,虽然最后我们被迫分离,并饱受催残,但我都不怨他。我很惊讶,今日他怎么成了色欲薰心的绑匪?你们竟然是在那种情况下见面时!”阿曼达摇头苦笑。
纠葛的心结,就像错纵复杂的电波,让她们两人一时也理不出头绪。
梅艳波对母亲说:“我忘了告诉你,我要悦卜群让他死……”
阿曼达泪水已干的眼瞳顿时失焦,不知该说什么。
“我做错了吗?”她问著母亲,也自问。
阿曼达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就在梅艳波准备离开时,阿曼达突然出了声:“我一直没有机会对他说,谢谢他将你赐给我。当时,若不是知道你在腹中,今天,我恐怕不会站在这里……”
“妈……”她转过身子,眼眶再次含泪,“我错了,对吗?”
“不,我没有告诉你事实,错的是我。”阿曼达再度落泪。
悔艳波旋即跑到母亲身边,两人相拥放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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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艳波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一直想著母亲与父亲之间的复杂关系。
她很难理解在那样一个危及自己生命的情况下,她的父亲竞不顾众人的喊杀,挺身护住母亲,而母亲也在那个女人打算抢走那条弯刀项链时,将它吞入腹中,这些行动难道只是一时情急的草率之举?
不!不可能!
他们会不顾一切的这么做,表示他们彼此之间绝对有感情,至于到达什么程度,就不是她所能理解的了。
在她的记忆中,小时候,她的母亲总处在恍神状态中,若不是当年外祖父母还健在,只怕她也会和一般失去双亲的女孩一样,被送至寄养家庭或是
孤儿院。
母亲从来没有教过她如何去爱一个男人,但总教导她一定要好好爱自己、保护自己。因此,她努力学习防身术、射击、射箭、骑术,几乎样样精通,为的就是自保。但,直到悦卜群出现,她才发现这些防御能力,完全派不上用场!
爱情就像涓滴之水,总能从看似坚牢密实的细缝中渗透进来,逐渐地注入她干涸,甚至封闭的心门。
她会因为他的每一句话而心情起伏不定,甚至动怒,偶尔也会为他的贴心之举感动在心。无可否认,她为他著迷,也因萝莉在他身边转来转去而嫉妒。
她……爱上他了!
如今,玫茜百货公司的案子结束了,也意味著他们的合作到此为止,日后极可能毫无交集的机会,如果她就这么放他走,难道不会感到遗憾?
铃……
突地,电话铃声响起,她伸手接起——
“喂?”谁会在深夜打电话给她呢?
“是我,吟钤。”她的声音总似山涧的水流,带了那么点冷调。“我听奕夫说你历劫归来。”
梅艳波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想该怎么回答才最适切,最后选择一笔带过:“你不和老公恩爱,反而打电话给我,不怕他老兄耐不住?”
“唉……”电话那头传来黑吟铃轻声的喟叹。
“怎么了?”梅艳波隐约觉得好友的“第五度”婚姻,似乎不是很幸福。
“今天不谈我的事!”黑吟钤强打起精神说著:“我打电话给你,是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若是以前,她一定会追问黑吟铃到底为何轻叹,但现在她自身都难保,而且对方也没意愿说,也就不再追问原委。
“是有关悦卜群的一些事。”
听到这个名字,她的心突然加快,却又故作镇定。
“你知道他就是十年前从约旦离开的小王子——席·悦卜吗?他的祖父不喜欢他的母亲,因此,逼使他的父亲休了他的母亲,但是他父亲不肯……”
黑吟铃娓娓道出从白奕夫那里得知的最新消息,并说明悦卜群对回教世界的矛盾心结。
“老天!”梅艳波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为此,悦卜群二十岁时,便毅然决然地离开那块令他伤心的国土,隐姓埋名,致力摄影,成了今天享誉国际的摄影大师。”
原来他有这么段遭遇!
虽然她曾上网看过悦卜群的作品,但每个网站都没有提到他谜样的身世·他显然和自己一样,极力隐藏自己的出身,为的只是逃避自己不愿面对的过往。
梅艳波仍不吭声,想继续听听有关悦卜群的事。
“你有没有发现,他的作品总是脱离不了沙漠、山水、荒地、大地层昏、野生动植物……等大自然景物?”黑吟钤提出了疑问。
“我看过他的作品,的确都是这些。”
“这透露了一件讯息。”
“什么讯息?”
“他仍然热爱他的祖国,那片变幻莫测的沙漠之地,尽管他不能以一己之力,去改变千年以来一直存在于回教世界中的不平之事,但那里终究是孕育他的摇篮,是他的国家,而,最近我听说,他将回到约旦,恢复本姓。”
“他什么时候要回去?”她急了。
“就这一两天。”
“为什么这么赶?”她更慌了。
“他的国家需要他。他的祖父大概快蒙真主召唤了吧!”黑吟铃点出已知的事实。
“那他现在在哪里?”她要见他!一定要再见他一面!
“你会改变自己,去配合这个男人吗?”黑吟钤问到了问题的重点。
“改变?”她重复道。
“对,你会改变自己去配合他的生活、他的世界,以及他国家的文化风俗吗?”黑吟铃问得更深入,“我向来认命,但你在我们眼中,一向前卫、大胆、自主,甚至有些叛逆、不受约束。这个男人能让你改变或是调整自己吗?”
“我……我不知道。”她泄气地应道。
“唉……我想我已经知道。你爱上了他,却不愿失去自我。”
“那我该怎么办?”有生以来,梅艳波第一次显得无助。
“找他谈谈。”
“谈什么?”
“谈你、谈他、谈你们。抓住他在这里的每一分钟,深入地了解自己到底能让步到什么程度,而又不觉得委屈,因为他的身分与背景不同于一般人,也就是说,他去迁就你的空间不大。一旦他回到约旦,以他的条件,绝对是众女子心仪的对象,你要如何从中杀出一条道路来,这考验著你的智慧与他对你的爱。去测试你们俩的爱情指数、测试你们对彼此的需求程度,当然,也测试你放下部分自我时的忍受度。”
“他在哪里?”她的心已飞向他。
“原来的饭店。”
“谢了。”她匆匆挂上电话,想见他的心已如森林之火,炙热地烧满她的心田。
她要去见他!
拉开衣橱的门,她站在前方,想著该穿哪件衣服。
天啊!有生以来,她第一次不知道该穿哪一件衣服出门去见一个男人,一个让她“神志不清”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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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卜群在饭店的房间里,望著满桌梅艳波美丽、神秘又带了那么点叛逆的性感照片,思绪跳到了他们曾经相处的每一个片段中。
他不能否认,他对她有著难以压抑的复杂情感,否则,他不会在她痛责图尼亚时,承认自己就是席·悦卜的事实,并代她解决那个侵犯她母亲的人,也不会明明该立即收拾行李回到沙漠、回到他祖父的身边,却迟迟无法离开,依旧坐在饭店里,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钤……他的手机响起,瞄了一眼上面的号码,他缓缓地按下通话键。
“喂?”
“是我,阿其顿。”对方的声音少了以往的嬉笑。
“说吧·”他知道这老兄打电话来,是为了给他一个交代。
“我已经将萝莉收管了,而且大大地教训了她一番。”停了一会儿,阿其顿又说:“我很抱歉,为你惹了个大麻烦。”
“你该将她移送法办的!”他冷狠地说,就像不曾和萝莉共事过。
“别这样!你知道监狱里有多可怕!”
“那她就可以不顾一切,将梅艳波丢给那群没有人性的家伙!?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梅艳波的情况简直难以想像!”他厉声质问。
阿其顿暗喟了声,却也点出事实:“你爱上那个绯闻制造机了,对吧?”
悦卜群怔了怔,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他也问了自己好多次。当他得知梅艳波险遭不测,他心如刀割;看到她迷路,又与歹徒奋战到最后一刻,他觉得既心疼又紧张;再细思她咬牙接受一切体能训练,即使车祸受伤也不忘在病榻旁锻链身段,他更有股说不出的感动。似乎她的一蹙一笑、一举一动,都牵动他曾经鄙视她的心。
渐渐地,她的身影、她的激绝个性、她的美丽与自信,深植进他的心田里,而且一天天的茁壮,直到他再也无法漠视她的存在,甚至深深为她所吸引。
这就是爱吗?
他爱上这个女人了吗?
“这个问题留给你好好想想,我还是老话一句,对于萝莉的事,我很抱歉,但我不能,也不愿将她送入监狱,毕竟她是我的亲戚。你知道义大利人和中国人一—样,家族观念很重,偏偏我同时拥有义大利与中国人的血统,所以请见谅。当然,我希望我们不会因这事而做不成哥儿们。”阿其顿感性地说道。
“我们阿拉伯民族也有句话——兄弟胜过女人,这事……就到这里为止吧!”他也放下恩怨。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看看你的摄影大作?”阿其顿不忘问了句公事。
“随时。”
“OK,那我让白奕夫直接与你联络。”
“好。”正当悦卜群准备收线时,阿其顿又喊住了他——
“你会去找那个女人吗?”
“哪个女人?”他装傻。
“阿拉伯民族的男人都这么不懂得示爱吗?”阿其顿糗道。
“没有什么示爱不示爱,你别将你的博爱精神套在我身上。”他仍然不肯承认。
“哈!我相信抱著女人睡觉,绝对比抱著骆驼睡觉来得好。”
“在沙漠,骆驼比女人值钱。”他反驳。
“但你忘了自己在波士顿!”
“我正准备回到属于我的地方。”
“天啊!那里除了绿洲可以安歇外,还有什么?连纽约的黑人区都比它强。”阿其顿不怕犯忌讳地批评。
“你不懂沙漠,自然不懂它的好!你应该知道自己捷豹跑车的汽油,有一半是来自沙漠下方的油田吧?不但不知感恩,还说这种风凉话!”
“好,好,在这方面,我甘拜下风,谁教你是石油大王之孙呢!”阿其顿又像想起什么似地加了句:“我必须警告你,你的堂兄——席·狂厉目前已有大动作,你若不回去,只怕你的老祖父不是他的对手。”
“我知道。谢谢你,兄弟。”他再一次强调他们的兄弟情谊。
“好好保重,想一下我提出的两个问题。”阿其顿说毕,便收线。
悦卜群挂上电话十想著阿其顿的问题,陷入了沉思。
叮当!饭店房间的门铃声突然响起。
“什么人?”他问。
“是我,席·帕卡。”
悦卜群立刻打开门让他进来,席·帕卡一见到满屋子梅艳波的照片,只是点了点头,像是明白什么似的,没有多说什么。
反倒是悦卜群开门见山地问:“你是来找我回去的,对吗?”
“您已当著那些人面前承认您是席·悦卜,这消息很快就传回约旦,甚至整个回教世界,席·狂厉更会伺机而动。国王希望您能尽快返国,并已调派了一些人力保护您。”
席·帕卡又看了看那些令人惊艳的照片,必须承认两件事,王子殿下的摄影技术实属一流,另外,就是这个镜头下的女孩,的确是个少见的个性美人。
他们真的很登对,只是他俩还有重重难关必须共同度过,唯有如此,他们的感情才有可能开花,甚至结果。
“给我一个星期。”他说,目光盯著其中一张梅艳波远眺天空的照片就在那天,他们差点……
“她是个难以驾驭的女孩。”席·帕卡下著定论。
“再倔强的骆驼都将臣服它的主人。”他说出自己的看法。
“但是,王子殿下,您必须确认自己是她的主人,还是仅是视她为畜牲,而非女人?”
悦卜群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悦卜群没有回答,席·帕卡也不多言,有些事只能点到为止,最终的答案,还是要当事人自己去思索出来。;
他欠了下身子,“王子殿下,护卫您的人都已布在暗中,就等您启程回国。”说罢,他往门边退去。
悦卜群为他拉开了门,“谢谢你。”
席·帕卡又弯下身子,不敢居功,缓缓退出。
合上门扉后不久,门铃又响起,他重新折回门边,开门一见来人,握住门把的手像沾了胶似地无法松开。
这是阿拉和他开的最大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