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让自己糊涂下去,她倾泄出所有的狠心与恶念,逼自己戴上本来的面目——那个属于荆荭的绝情面目。
素手急切地搜寻过柜上的每一本书册,仔细看着书册上每个可疑的字句,誓要擦出他与信王勾结的证据。
「你在做什么?」
顾名扬的声音蓦地刺进了她耳内,她悚然一惊,竟然没注意到他进房的声响。
他皱眉走近背对着自己的人儿,瞧见她手中拿着一本黑色书册,他脸上掠过一阵抽搐。
「有点无聊,就过来找书翻翻。」她抬起清冷的眸,冷静以对,怱地捕捉到他脸上怪异的表情。「这本书不能看?」问得淡泊,却是在试探他。
这本书册上没写一个字,是本「无名册」,加上他的反应,教她不得不起疑。
「这……」他迟疑着,俊脸微红,神色微窘。「能看的。」勉强说道,嗓音不自然地低哑起来。
他的答覆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不禁狐疑的蹙起细眉,纤指翻开了书册。当她的目光触及到书中内容时,恬淡的神色一变——
书册里尽是男女交媾的春宫图,图画旁还有文字的叙述,显然是本淫书。
太大的震愕使她忘了该移开视线,瞪着书上淫秽且煽情的图画与文字,她脸上一阵燥热,愣了好半晌才从震撼中回神。「你……都看这种书?」红着脸问,不敢相信外表敦厚稳重的他,竟在暗地里看这种书。
他黝黑刚毅的脸庞烧红了。「其实这是名龙给咱们的……成亲贺礼。」嗄声解释着,不自在的乾咳了声。
这是顾名龙的「私人珍藏」,当他脱手送给顾名扬时还一脸的不舍,但为了让亲爱的大哥婚后能「事事如意」,也知道大哥在这方面该没啥经验,他才忍痛割爱,更再三叮嘱他一定要好好的看、好好的学习,别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
那个……臭小子、色男人!夏天凤在心里咕哝。
想当晚他们成亲时,那小子还病得下不了床,而今却有心情送他们贺礼,还是如此不正经的贺礼!
「哪有人拿这个做贺礼的……」她喃喃抱怨,白净的小睑浮起一抹水嫩般的嫣红。
看她双颊酡红,俏脸羞赧,顾名扬只感到浑身一阵灼烫,连忙取走她手上敞开的书册,把它放回书柜上,免得彼此尴尬。
抬眼看他把书放在暗处,她眨了眨美眸,忍不住问:「你都看了吗?」
「呃……是的。」
「哦……」她低声回应着,他的诚实让她更是羞红了脸儿。
果然,天下的男人一样色,就连他这么憨厚老实的人也不例外!
她羞涩的模样煞是动人,教顾名扬看得目不转睛,心头一动,不禁上前将她红润的小脸按在胸前。「刚才到陆地上去了?」他在她耳边低问,深邃的眸子藏着她看不见的深切牵挂。
今早当她仍在酣睡时,他去了「名龙天下」;中午时,他回来正想带她一同到名龙那边去用午膳,却见她不在船上。
一整个下午,他心不在焉的教导名龙管理帐目事宜,心底为她的离开盈满一股怅然若失的愁绪,直到她真实伫立在自己面前,真切的依偎在自己怀里,他难受不安的情绪才得以平复下来。
「嗯……因为太久没去陆地,就想下船走走。」夏天凤小心翼翼的答道,双手圈住了他健壮的腰身,汲取他胸怀问的温暖,与他紧紧相依。
顾名扬搂紧了她越加偎近的身躯,低头亲吻她红潮未退的小脸,藉此宣泄满腔的思念……
没有她在身旁俨然成了一种煎熬,深深折磨他的同时,亦加深了他对她的沉迷与眷恋。
庆幸她已嫁给了自己,他才有资格如此占有她,要不他要怎么宣泄溢满于心坎上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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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魏忠贤怕会打草惊蛇,并一定要取得实证,留顾名扬活口与信王对质,依锦衣卫可直接奉诏逮捕吏民之权力,她早已缉拿了他。
虽然现在不能动他一根寒毛,但他注定是她的囊中物,日后必成她的刀下魂,只是,她已越来越不确定自己能否对他下毒手。
夏天凤贴上顾名扬赤裸温热的胸膛,耳边传来他平稳的心跳与均匀的鼻息,冰凉的脸颊被他的温度滋暖出阵阵红晕,她专心倾听、感受着他的一切,不禁想起方才疯狂的缠绵。
今夜他格外热情,想对她温柔却控制不了激狂的欲望,他是这么深切地渴望着她,气息炽烈张狂得教她心悸。面对这样疯狂的他,她只能迎合,与他一同陷入这份放纵的情欲中,在承受着他的占有时,她亦在激情中享受着爱欲给她带来的强烈欢愉……
每回缠绵过后,他总会细腻的吻遍她身上所有的疤痕,没有丝毫的嫌弃和惊恐,灼热的眸底只有满满的怜惜与不舍。他怜惜她过去的遭遇,不舍她承受过的种种苦痛……
这样的男人温柔得让人心醉,教人无法不爱上他,纵然她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对他生出任何感情,她还是爱上他了……
那日与荆蒯见面之后,当她重返顾名扬的怀抱里,她变得软弱起来,在与他裸裎相对时,他为她倾注一切、她为他付出所有,在欢愉交缠的时刻,不仅是她的身体,就连心也被他紧紧牵系住了,对他再也生不出任何的敌意,她无法再隐瞒自己的感情。
爱上他,是她计划里的差错,她万万料想不到的差错……
你若是爱上了他,聪明如你,该明白这将会演变成一场多大的悲剧!
荆蒯的话犹在耳边,身为锦衣卫的她,比任何人更清楚那狱刑是怎么残酷可怕,被厂卫抓到狱中的人,无一不被严刑拷问,十指尽拔,最后惨死狱中。那些血肉模糊的画面、惨厉如鬼的尖锐痛喊让她终生难忘!就算是意念再坚强的人都受不了这种痛苦,她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听着,已觉心惊胆战。
「冷?」
带着浓厚睡意的嗓音怱地从上方响起,打断了她的沉思,她摇了摇首,更加靠近他,让他的温暖抚平心中的恐惧。
顾名扬皱了皱眉,将她略微颤抖着的身子嵌进怀里,强壮的铁臂牢丰将她圈住,直到她不再发抖,他才闭上双目安心睡去。
他有力的紧拥和温暖总能令人忘忧,她暗叹了口气,抛开那恼人的心绪,窝在他怀里和他一同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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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凉的深秋晌午,顾名扬带着夏天凤下船,和她一同到城内游历镇江美景。
走进喧闹繁忙的市集,四周纷乱的人潮教二人感到不舒服。
「这里好吵。」她轻蹙起眉,语带一丝烦躁。
顾名扬闻言笑了,因为她也道出了他心中的感觉。「咱们到南郊去。」他捉紧了她的手,与她往南郊而去。
看来还是待在船上好,陆地并不适合他们这种习惯宁静的人。
到达南郊后,他们去了鹤林、竹林、招隐三大占寺,观赏群山罗列、岗峦起伏、树群葱笼之美景,呼吸着清新宁静的空气与气息,人间最美妙的风景不过如此,而快乐也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黄昏时分,他们在招隐山上稍作歇息,两人坐在溪河边,肩并肩的轻轻依偎着。泛黄的枯叶不时从树上飘落,这样带着哀愁落寞的景象看在他们眼底,却别有一番滋味与情趣,原来只要有对方相伴,一切都是美丽得醉人。
「这是你第几次下船?」夏天凤亲昵的挽着顾名扬的手臂,仰脸笑问。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下船,不禁对此深感好奇。
「忘了,只记得自我开办船运后,就很少到陆地上去了。」他紧握着她细嫩白皙的手,嘴角尽是宠溺的笑意。
前几天她独自一人上陆地,让他惊觉她可能是在船上闷坏了,因此他特地丢下午后垂钓的习惯,和她一同下船。
「你的确很少到陆地上去。」她微笑着应和,与他同住船上两个多月,她知道他的生活作息是一成不变的,休息时间不变、用膳时间不变、押货时间不变……每天都做着同样的事,规律得令人咋舌。
「在船上最大的享受便是与水亲近、与江为邻,陆地上的纷扰太多,不大适合我。」沉声说出心匠的感觉,他与江水漕船打从出生时就结下了不解之缘。
他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一个心灵上和生活上都极为平凡宁静的人,是他平淡安稳的气息影响了她,此时她终于明白,为何他总能抚平自己的不安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办船运的?而公公和婆婆又是怎么带大你们兄弟俩的?」她轻问,想知道他更多的事,真切地想了解他的所有、他生命里的每段记忆。
「我爹娘是水上人家,一生以捕渔为业,小时候一直住在杭州,后来一家迁来镇江,而名龙就是在这里出生。在我十五岁那年,『长云帆』的古爷有一批陶瓷要赶着运去杭州,但他却有另一大批茶叶要送往东北去,于是他就把那批陶瓷托付给我送到杭州去,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到船运。」
「长云帆」的船主古寅是他的恩人,如果没有他,这世上下会有「名扬天下」,他顾名扬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然后就开始了你的船运事业?」她睁大明眸,眼底刻上一抹惊讶。「名扬天下」是全江南的航业之首,本以为顾家的航业是世代相传下来的,没想到竟是顾名扬白手起家所得来的。
她讶异的模样令他不禁轻笑。「是的,随后我开始学着办航运,二十四岁那
年,我拥有了生命里的第一艘海漕船,就是这艘『名扬天下』。」
看着他眸中闪烁着的骄傲光芒,她能想像他过去的奋斗与拚搏,有这样优秀的丈夫,身为妻子的她也感到光荣。
「名扬天下……好嚣张的名字。」她撇起红唇,故作不屑的道。
看到她眼中的俏皮,顾名扬低笑着亲吻那张惹人又爱又恨的小嘴。「对,是很嚣张,拿来吓退别的同业船主们。」他开玩笑道。
「你不但嚣张,还挺恶劣的。」被他吻得芳心悸动,她娇笑着批评他。
她妩媚的笑脸教他看得心痒难耐,再次封住她甜蜜的唇瓣,他今天不仅要嚣张,还要让她领教他有多恶劣!
缠上他不断翻搅、挑逗着自己的舌,她不甘示弱的做出火热的回应,手口并用的对他施予最热情的爱抚,大胆的撩拨他最深沉的欲火。
她温柔的进攻教他马上举手投降,再吻下去他真怕会克制不了自己,而在这里要了她。
「看来顾夫人比我还要恶劣。」顾名扬把她紧紧拥在怀里,嗄声笑道。
夏天凤扬起得意的笑。「顾大爷知道就好,所以千万别惹到我,否则我要你吃不完兜着走!」她语带恐吓,这也是她做人的宗旨。
他宠溺的揑了揑她娇美的粉腮,在她耳边坏坏的道:「好,我不在这里惹你,我只在床上『惹』你,那你记得要让我『吃不完兜着走』才行。」
他煽情且露骨的话教她一下子胀红了俏颜。「坏蛋。」红着脸埋进他胸怀,她始终敌不过他藏匿于沉默下的锐利尖齿。
顾名扬低笑了声。「凤儿,我从小就有一个心愿,希望能走遍天下,二十四岁那年当我拥有了这艘海漕船,我就知道我已踏出了第一步。当天下归于太乎,你愿意和我到处游历吗?」柔声低问着,他拉过她双手,厚实的大掌轻轻抚弄她纤洁的十指。
她终于明了他为何给船起「名扬天下」这名号了,「名扬天下」不仅是他名誉与财富的象徵,更是印证着他的愿望,他顾名扬要走遍天下的愿望……
「天下……要怎么才叫太平?」她叹息着问,刻意回避他那充满美丽憧憬的问题,她不想给他承诺些什么,只怕……他到头来只得到失望难堪。
「当天子真正的掌握天下,那就是太平之日了。」
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却别有一番深长意味。
「魏忠贤的势力已威胁到皇权,他甚至有篡位之心,而朝中上下谁不归顺于他?人心都是险恶势利的,为了讨好魏忠贤,谁不对他忠心效命?每个人都怕死,没有人有胆子违逆他,当今所谓的朱天子早就完了。」她冷冷地评论着,认为天下要归于朱家已是太难,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天下就快要姓魏了。
她从不认同顾名扬想的那套,他择善而固执,深信人性本善;她却坚信人性本恶,只有择恶固执才能保住她的一切,乱世中当善男信女只有死路一条。
她看尽了人间最丑恶的一面,明白要生存就得攫夺更高的权力与地位,因此她埋没良心,不择手段的做尽一切来满足魏忠贤。
面对她冷酷的言词,顾名扬默然,她说的也有道理,但他偏下是那些为了怕死而忠于奸党的人。
「天快黑了,该回去了。」顾名扬敛下对她所萌起的种种疑心,淡然一笑扶起了她。
「荆荭。」
在他们要走出南郊时,一道冷冽的嗓音蓦然响起。
她心一震,马上认出这道嗓音是谁,她还未做出任何反应,一道强大的力量怱地向她袭来——
看到身后的女人手执长剑向她剠来,顾名扬立即推开了她,利刀登时划过他身上!
「名扬!」她惊叫了声,奔上前扶住他倒下的身躯,只见温热的鲜血从他臂上汩汩流出。
没伤到荆荭,女人心中怒火更炽。「你去死吧!」一咬牙,再次向她挥出长剑!
荆荭一个闪身,避开了荆芫杀气腾腾的剑尖,荆芫咬牙切齿,使出全力挺剑送出,在刀光剑影中,两人一攻一退,手无寸铁的荆荭俨然居于劣势。
荆荭刻意退后,装出一副无力招架的模样,引领荆芫来到松林深处后,荆荭一个翻身,蓦地抓起地上泥沙向荆芫抹去——
瞬间眼前飞沙乱舞、一片混浊晦暗,荆荭发起狠来,纵身向荆芫身下窜去,乘她不备一掌击上她腹部,荆芫顿时口喷鲜血,不支倒下。
荆荭脚一挑,荆芫手中的长剑立时跃于她掌上,她执剑对准荆芫的脖子,染血的尖锐长剑散发出一股阴冷的杀气。
看到剑上的血腥,荆荭心底一阵狂怒,想起荆芫刚以剑尖刺穿顾名扬的皮肉,她就恨不得立刻杀死这该死的女人!
「明知武功不及我,还要来送死!」眯起凤眸,荆荭居高临下地盯着地上这不知死活的女人。
「贱人!」荆芫口吐鲜血咒骂,纵然剧烈的痛楚使她扭曲了脸孔,可她双目仍狠狠的瞪着荆荭。
「来报仇?」荆荭冷笑,为她的天真感到可笑。
「你杀了言绍,我不会放过你的!」
言绍在三个月前无端毙命,荆荭临危受命,顶替了言绍将要执行的重大任务。荆芫认为言绍之死并不单纯,几经深入调查终于发现是荆荭下的毒手,而言绍是她的男人,她自要为他报仇!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我同是荆字辈,乃是出自同一师门,我不想伤你。」扬起剑拭去血污,荆荭冷冽的艳容无一丝温度。
没错,是她杀了言绍,她为魏忠贤效忠,更是为她自己效忠,只要能取代言绍的位置,执行此次的任务,她在锦衣卫的权势地位便能更上一层楼。
趁荆荭移开长剑,荆芫使尽全身的力气,以玉石俱焚之姿扑向她——
荆芫来势汹汹,在孤注一掷下所进发出的力劲尤其凶狠,荆荭心一惊,迅速出掌反击她就要落在自己身上的拳掌,一个旋身,再回头时长剑已刺进荆芫的胸口,她及时断了气。
「你不放过我,那我就更不能放过你了。」
荆荭撇唇冷笑,随即抛下长剑返回南郊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