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笑两声,江焚越双眉一挑,“怎么,霍大人终究还是愿意求我了吗?”
霍霆矶强抑心中痛惜焦急,马上道:“霍某求你援手相救!”此刻他但求能救叶疏襄性命,便是以自身作抵也在所不惜了,又怎会在乎一句恳求之辞。
江焚越闻言反而脸色一变,冷冷道:“你求我,我便一定要救吗?”忽地身形诡魅鬼魁向前一晃,退后时已将叶疏襄从霍霆矶怀中夺来,跃到杏林一侧。
隔着数步之远,江焚越停步冷冷道:“要想她活命,便都站着别动!”
三人见他突然发难,本已要作势扑上,但此时听他似是有意施救,齐齐收身,不再进逼。
又踏出数十步,不再多言,江焚越疾速将叶疏襄置于地上,伸手握住她手掌,内力源源递出。他为叶疏襄续命五载,叶疏襄每次伤发时承受极限在哪里,他早已是熟悉得很,若不再为她治疗,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霍霆矶在林外遥遥看视,心中煎熬如冰火交炽,偏偏又不得上前。
半刻后,江焚越缓缓收掌,面无表情瞪着她,也不知心中在计量什么。
叶疏襄体温降下神志复回,睁开眼看他面容,轻声道:“师兄,你终究还是救了我。”她本以为,师兄向来冷厉无情,这次自己是难免一死。没想到,最后时刻他竟仍是赶了来。或许,这也是惟—一次能让他解清她心底疑团的机会了。往后是恩是怨,旦在今朝。
微微坐起,看一眼林边三人,仍回目与他对视,道:“师兄,疏襄要问你一句话。”指尖轻拈地上缕缕青草,问出长久存在心中的疑问:“师兄,你真的,只是我师兄吗?”
眼光湛然,神情隐隐期待。这个问题存在她心中已有数年,只是一直未得机会询问。她多年来在旁察言观色,师兄,似乎有什么在瞒着她呢!
江焚越眼中浮上几分激愤不屑,身形略转道:“你以为呢,师妹?你不是向来聪慧吗?那就自己猜吧!
见他似要离去,叶疏襄急唤:“师兄!其实你也是七眩族人吧,是不是?你和我,是……”
“住口!”江焚越忽地怒气暴涨,喝道:“我与你从此再无任何关联!过去之事,再也休提!”
叶疏襄看他神情可怖,反而微微一笑,道:“师兄,你不用这样凶狠,也别急着离去。难道,你不想知道丹凤的制作工艺了吗?”
江焚越闻言怒气稍降,冷冷道:“你以为,你用丹凤报恩,我便会接受?”
摇首,叶疏襄轻叹:“师兄,我并不是想用丹凤报恩。其实,我即便现在告诉你丹凤的制法,你也是永远制不成的。”
“是吗,你就这么肯定?”江焚越不信。
“师兄,你可知,当日爹爹为何在堂中只受了那周武一掌便重伤不治了?你想想,以爹爹武功,怎会不避不让,这样不堪一掌之力?当时你也在场的啊!”叶疏襄眼中含泪,又道:“当时你不是也断定了周武那一掌伤不了爹爹,才会在一旁任他出手的吗?”
全身一震,江焚越盯住她沉沉道:“你知道?”
点点头,叶疏襄唇角轻扬:“我自然知道,当日,你并非是有意要伤爹爹性命的,你只是……没有想到会这样而已。”
心头激震,江焚越以为,这个心底伤痛悔恨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有人知晓,谁知却早已被叶疏襄瞧在眼底。不错,他并不是有意要取他性命的!那,当年叶九扶又为何会不敌周武一掌呢?难道,是和丹凤有关?
叶疏襄言到此时,脸上泪痕卓然,悠悠道:“师兄,你可知道,丹凤,是爹爹费尽心血制成送予我的生辰之礼。这丹凤,溶入了他全部的精魄血气。他本来是想让丹凤伴我身边,每月十五为我吸取体内热毒的。制成丹凤后,爹爹一身功力尽散,又怎能避得开周武一掌?”
江焚越愈听神色愈僵,双手紧握在身侧,咬牙低喃:“丹凤,是要合精血制成?”
“不错。”含泪望他,叶疏襄凄然,“所以,这世间再也不会有另一座丹凤了!师兄,现在你可明白,为何爹爹他一直未传你丹凤制法了吗?他本以为你不会太过介意,所以并未向你详细说明。谁知,你竟是一直放在了心中。”说到最后两句,已满含苦涩责备之意。父亲为了让她不倚靠他人活命,宁愿耗尽精血制成了那尊琉璃丹凤,谁知被江焚越带人夺去,最后又落得破碎下场。人亡物毁,叫她怎能不怨。
几近失魂落魄,江焚越突地狂吼一声挥掌打断了身旁数株杏树枝干,思绪凌乱。原来,自已为丹凤耿耿于怀、累积数年的愤恨竟是这样可悲!
但是,错的难道仅仅是他吗?
眼神狰狞瞪向叶疏襄,“你以为,我只是为了那丹凤?”仰天狂笑一声,“我要的,是愿本就该属于我的一切啊!你知道吗?我的父亲,便是你父亲的亲兄弟!只不过,我爹他是私生子,所以不能姓叶,而你爹他是嫡出,姓了叶而已!凭什么,你和你爹就可以继承七眩一族的所有,而我,偏偏就要付出那么多?!”
他此时神情激狂,挥手投足间树倒花横,叶疏襄坐于一旁任他发泄心中怨恨,林边霍霆矶却见状焦急,深恐他失手伤了叶疏襄,忍不住纵身向前,拦在了叶疏襄身前。
叶疏襄轻扯他衣角,道:“霍大哥,你放心,师兄他不会伤我的。”
缓缓站起,绕过霍霆矶,走到江焚越身旁,柔声道:“师兄,对不起,我和爹爹一直都不知道,你是我七眩一族中人。你不要如此生气了,七眩阁,已经是你的了,不是吗?”
江焚越全身真力激荡,见她近身却立时收敛。他一时气愤发泄殆尽,脸上又渐渐回复阴沉,再也不看叶疏襄双目,冷冷道:“不管如何,我都不想再见七眩一族中任何一人!从今后,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转身,跃起时抬手一扬,一张薄薄纸片疾向霍霆矶射去,待霍霆矶伸手接下,他已消失在朗朗月色下。
霍霆矶借着月光运目望去,只见纸上密密绘着一幅经络图释,竟是那为叶疏襄治伤续命的阴寒内功。不禁欣喜至极,抬首与叶疏襄相视而笑。
从此后,两人长相伴依,再也不用为续命而苦了。
叶疏襄含笑远望林梢轻声道:“师兄,谢谢你。”
这张内功图解显然是江焚越早就准备好了要给她的。他故意被林阙颐平所擒,原本就是为了救她而来。师兄,他还是关心她的呵!
这一个十五月圆,终于安然渡过。
看叶疏襄安然,林阙、颐平上前,颐平娇笑道:“还好,还好,我们终是赶上了,叶姑娘从此可就平安啦!我也用不着再受那吴老头的唠叨了。”
霍霆矶与叶疏襄双双一怔,这颐平本是七眩阁江焚越手下,如今现身京城救助已是奇怪,说吴执尚在人世,更是令人吃惊了。
霍霆矶与颐平在西樵城中有数面之交,当时已对她身份起过疑心,便问道:“颐平姑娘,那日为霍某送信的,便是姑娘吗?不知现下吴老何处,请姑娘告知。”
格格一笑,颐平道:“送信的当然是我,只是没想到霍大人太有本事,这信居然白送了。还好大人安然无事,不然颐平可要被相爷怪罪了。吴执吗,那次他知晓你与叶姑娘出事,硬要赶去湖边,结果被江焚越手下打成重伤,现下正在折柳湖边养伤呢。”
轻啊一声,叶疏襄喜道:“原来吴伯真的没事!”
霍霆矶看她展颜,也笑道:“原来颐平姑娘也是相爷手下,霍某真是看走眼了。”
一旁林阙横她一眼道:“非但是霍大人,我也被她骗了好几年呢!”他自五年前在官宴上见到颐平一面后,情生意动再也不能收回。当时她还是那钱立谦府中的舞姬,他已为她不惜违抗父命拒不另娶。到颐平入七眩阁,他更是故意毁印随她同至西樵城,一番苦恋实在是费尽心思。谁知这颐平却是宰相安排在那钱立谦及江焚越身边的一着暗棋,倒是白让他愁苦了那么多年。
颐平眼波流转,娇媚轻笑,“我若这么容易被你们看破,那也不用叫做妙狐啦!”
月正中天,一时间清辉遍野.言笑随风传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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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柳湖,景物依旧,心情暗换。
两人携手一路自京城游览归来,足足用去了二十多日。
立在阔别一月的熟悉小屋外,叶疏襄脸上抑不住激动神色,扬声唤道:“吴伯,你在吗?”
“小姐!”只听得屋内脚步急促,吴伯已双眼放光跑了出来,见到叶疏襄喜不自禁,“小姐,你终于回来了,那妖狐果然没有骗我。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哪!”
叶疏襄被他逗得格格一笑,“吴伯,没见你这么久,怎么你开始吃素信佛了吗?”
吴伯嘿嘿一笑,也觉自己太过婆妈了些。
一旁霍霆矶微笑静看两人相见后,上前一躬道:“吴伯。”
吴伯这才分神看到霍霆矶,连声道:“不敢不敢,霍大人请勿多礼啊!”
“吴伯,我已不是什么大人了,你就直唤我霆矶吧!”此时官职尽去,霍霆矶却并不觉丝毫黯然,反倒轻松开怀许多。
“好,好!”吴伯喜笑颜开,脸上皱纹真如老菊盛开。
待吴伯暂离,两人漫步湖边,忆起往事,叶疏襄不由轻轻一叹。
霍霆矶在旁听得,转身面对她,道:“疏儿,你叹气,是否心中还有遗憾?”
叶疏襄摇首;“霍大哥,能得与你在一起,我怎的还会有遗憾?”
“是吗?”霍霆矶唇角微扬,“那霍大哥送你的东西,便权当锦上添花吧。”伸手自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递予叶疏襄。
眼含疑问地看他一眼,叶疏襄轻轻打开木盒,忽地低呼一声。盒中,赫然是一件琉璃饰物,通体赤红流金,雕成凤羽形状,顶端用银线空过,竟是用那丹凤碎片制成的一条项链。
轻轻拈起凤羽,叶疏襄含泪浅笑。他为她细心至此,她今生今世怎还会有遗憾?
阳光明媚,照上凤羽细腻纹理,折射出道道流光,明艳异常。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