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道:“我宁可分析粉碎了和水泥搅在一起的胳膊和腿里所含的毒物,也不愿意在这种地方发挥想象力。”
“毕竟,以往没有机会这么‘透彻’地看T吧?”她暧昧地笑着。
“什么呀!”我不快地说,“你都想到哪里去了!”
“NE节目挺有意思的,”她笑着说,“我每一集都看。”
“哦?”
“上次看到打篮球的一段,N和女嘉宾一组,T和G另一组,结果输了,惩罚是把脸埋在电动蒸汽美容机里面,不过美容机里喷出来的不是蒸汽而是面粉,大家都变成大白脸,一阵乱咳嗽,好玩死了,真可爱哦,呵呵呵。”
“是吗?”我低头走着,心情沉重,一点也笑不出来。
“另外一次,让他们穿上古装,光脚骑没有鞍鞯和缰绳的马,看谁能坚持到最后。结果G只有9秒钟就掉下来,摔了个嘴啃泥,T撑了23秒钟呢,了不起!不过摔得也够惨,掉进水塘里了,哈哈。”
“哦。”我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她接着说:“还有一次,NTG扮做暴走族,到一家搞笑面店吃饭。老板端上来的拉面里放了整瓶的辣油、豆瓣酱和胡椒粉,他们为了保持暴走族的酷相一个接一个地吃。”
“应该是道具,不会是真的吧?”
“当然是真的,镜头拍得清清楚楚,可以看到面上的胡椒粉,和他们用筷子搅面的样子。他们一个个吃得脸通红通红,然后大家抢水喝,好笑死了,可爱死了。”
我张开口,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问不出来。问她吗?她肯定不知道吃这东西是什么滋味。指责她吗?这不是她想出来的,不是她拍摄的,不是她搬上电视的,她只不过跟在别人后面笑了一阵。据倪主任说偶尔地显露人性中恶的一面可以保证在工作中都以善的一面出现。所以他纵容自己抽烟,纵容我睡懒觉。
胡警官转身招呼,她加快几步加入警官中去了。今夜肯定也要加班吧?我回到实验室,桌上放着分局来的信。我拆也没拆就仍进抽屉,肯定又是催我快点分析出那个碎尸案的毒物的。唉!如果我有时间做完高效气相色谱实验就好了。T为什么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这时候死?
今天加班是加定了。正当我呆坐桌前面对《法医病理学》,狂想今天晚上是应该在单位加班翻资料还是回家加班翻资料的时候,电话分机响了。一边听着电话,我的心一边不断地往下沉、沉、沉。
电话是母亲打来的。可以听见背景里姨妈的哭泣声。这个消息相当震惊,以至于母亲有些语无伦次,但是大意我还是懂了。有人暗示保险公司新上任的经理,说我姨妈当年住医院时的经治医生是她的亲戚,有协助病人伪造病史骗取保险金的嫌疑,因此保险公司将复核当年的病史,并做好了欺诈保险金起诉的准备。这个消息通过熟人的熟人的熟人辗转到了姨妈这里,她一下子慌了手脚,只有到母亲这里来哭诉的份。
我空洞地安慰了她几句,说我会想办法的,然后斩钉截铁地说今天晚上必需加班,不能回家,挂上了电话。现在回去,只能使我的脑子更乱,也没法帮上姨妈什么忙。我拼命回想了老半天,当年写的病史基本上还是实事求是的,只是病人是我姨妈是客观存在铁板订钉的事实,无论如何都会引人怀疑。真是祸不单行!我的神经被紧紧绷了一天,几方面的张力袭来,胃里一阵翻腾,堵住了我的胸口。现在我非常需要呼吸一点新鲜空气,无论外面多么冷。
推开南窗,隔着污浊的河流,大都市繁华喧嚣的心脏部分近在咫尺,隐隐传来周末愉悦的脉搏声。而我们的生活似乎从来沉浸在血腥罪恶里,和富裕安逸的都市格格不入。生活啊!冷风吹得我渐渐平静下来。从我今天早上看到傅先生的时候起,就应该料到会有这么一个结果的,只是不知道竟然来得这么快。“我会被压垮吗?”扪心自问,却不能确定自己的回答。
胃还是不舒服。一看手表,已经6点多了,我还没有吃晚饭。好饿啊!今天什么也干不成了,不如带上书回家睡一觉起来再看,顺路出去逛逛散散心,打发掉一点时间免得回家碰上姨妈还在哭哭啼啼。
想到这里,我迅速地整理好东西,骑车到河对岸市中心我喜欢的兰州拉面店饱餐一顿3元4角钱的拉面。自从学生时代起,这里就是我心目中离天堂最近的地方之一。首先当然是香浓而便宜的牛肉拉面,其次,穿出拉面店所在的弄堂一头向北半个街区就是市音乐厅,再过马路走没多远就是以前的市立图书馆,从弄堂的另一头穿出,骑上10分钟自行车就到了文庙旧书市场。多少个平凡的寒假里,和同学一起逛过其中一个地方,吃上一顿,调转方向再去另一个,拿着学生证买公益场的音乐会票,淘淘旧书,就这样渡过快乐的一天。只是现在朋友们不是出国就是变成公司的白领,再也不屑于这种小吃店,也不再骑车出门,渐渐地只剩下我一个,还保持着学生时代清贫的习惯,只是没有了悠闲快乐的寒假。
我把自行车留在店门口,穿出弄堂,沿着旧区改造中仅存的新式里弄街区独自慢慢地走着,回味着转瞬即逝的少年时代。突然,夜色里,精瘦的男人凑近我,低声问:“票子要不要?巴赫的!”
我一愣,原来已经到了音乐厅的拐角。他接着说:“好位子!售票处早就卖完了!”
巴赫我当然喜欢,而且在这种情况下,特别需要简单和谐的巴洛克音乐安抚我纷乱的心。可是“好位子”岂不是浪费钱财?“最便宜的多少钱?”
“150块!保证你不吃亏!”我苦笑着摇摇头,继续朝前走。
那男人叫住我:“喂!你要多少钱的?”见我没有反应,他追了上来。
我发现自己干了一件蠢事。瞬时我就被4、5个类似的男人包围了,每个人竭力推销自己手中的票子,然而每一种都超过我的预算。“不要啦!不要啦!”我企图挣开黄牛的包围圈,结果猛地撞到一个人身上。首先给我深刻印象的,是看似毫不张扬但质地高贵价格不菲的皮靴和羊毛长大衣。漆黑漆黑的皮靴和大衣。我嘴里忙不迭地说着对不起,视线从大衣纽扣、纯白开司米长围巾,一路向上探去,最后落在一张戴墨镜的脸上。我呆了一下,不仅是因为惊叹年轻男子纤巧俊秀的脸型和漆黑的头发,更因为他的话:“拿着,送给你。”
夜风中,他转身走进音乐厅,好象刚才的事完全与他无关。随着飘动的大衣下摆完全从我视线中消失,留下“此人存在过”的唯一证据就是戴手套的手上一张小小的彩色纸片,和水仙花般淡雅的清香。
黄牛们懊丧地散开。我盯着手中的票子发了一会儿呆,脱下手套用手指捏着票子揉搓了一阵,确定确实有一张小小的彩色纸片存在于我的五指之间,而不是自己的幻觉。冬夜里戴墨镜的年轻男子……我不是在做梦吧?不是!
当我坐在楼下第7排的位子上时,他隔着一个空位子,坐在靠走道的座位上。后来一直没有人坐我们中间的位子。我开始猜想也许他买了三个相连的座位,但是朋友们没有来。显然他是一个喜欢独处的人,即使在室内也戴着墨镜,自从我坐下以后始终找不到机会和他说几句除了“谢谢你”以外更有内容的话。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我搜索着记忆库,希望能找到此人是何方神圣的线索,今天发生在我身上的奇怪事情太多了。在我找到答案以前,乐队开始演奏。很快我就沉浸在托卡塔和赋格中,暂时忘却了死亡和孤独。
有一阵子我觉得那个黑衣的年轻男子异常地动了一下。开始我觉得是自己的感觉过敏,后来他又那样动了一下。我偷眼望去,发现他摘下墨镜,用白色的手帕擦了一下眼睛。我垂下脸,装做没看到的样子。一个男人通常不会当众哭泣,如果流泪,多半是不应受打扰的私人时刻,和为了引起别人注意而哭泣的女性大不一样。当他再次抹眼泪的时候,我忍不住又偷偷望了他一眼,却和他湿润的眼睛对了个正着。我赶忙再次垂下脸,心里一个劲地说“对不起”。
幕间休息的时候,我在廊厅的角落里截住了他:“请你听我说完两句话。”
他转脸看着我,不知道墨镜下面的眼睛是什么表情。
我接着说:“首先,我要谢谢你,把票子送给我。其次,我要向你道歉,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不过我不会四处乱说。再说我不认识你,也没什么地方好说。”
他大理石雕筑一般的唇边终于浮出一丝微笑:“果然还是学生气。如果再长几岁,工作了,就不会这么说话了吧。”我不解地望着他。他接着说:“聪明人会绝口不再提起这件事。”
“你看我象学生,才把票子送给我?”
“怎么,不是吗?”
我苦笑:“好几年以前当然是啦。我已经工作了。”
“哦?看不出。”
“你买了3张票吗?你的朋友怎么没有来呢?”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们从来都没有来过……永远也不会来。知道吗,我每次都买3张票,告诉他们我会等着他们,但是每次总是一个人坐在空空的两个座位之间。”
“是啊,”我附和道,“这年月喜欢古典音乐的人越来越少。”但我心里,开始盘算起他的朋友的特殊关系来。什么朋友会让他这样伤心呢?青梅竹马+三角恋爱?
我东拉西扯地评说着以前在音乐厅听过的音乐会,但是他没有再开口,伏在大理石的栏杆上,似乎在看楼下门厅里的人群,也可能只是游荡在自己的思绪中。
“你知道,失去最重要的人后,心里是什么滋味吗?”毫无预兆地,他突然问出这么一个极具个人意味的问题。
“那个……”我的心里泛出苦味来,“怎么说呢?每当我开始喜欢一个女孩子,她就会不可避免地被命运拖离我的生活。所以,我开始习惯了。也许一个人过一辈子也不错,也许至少能避免让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沦为黄脸婆。”
他摇摇头。我清楚地看到他的鼻尖开始变红,吸气逐渐深而长,嘴唇用力抿着,象是要封锁住什么喷涌而出的感情,然而最后以失败告终。晶莹的泪珠从墨镜的边缘沿着笔挺的鼻梁滑下。
“你……没事吧?”我惶恐地望着他,下意识地掏出手帕,又觉得自己非常蠢,这种动作的对象如果是女孩子,还可以表明你对她的关心。而男人通常不愿意被人发现自己柔弱的一面。我的手尴尬地僵在那里。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飞快地摘下眼镜,用手帕抹了一下,又用同样快的速度把自己心灵的窗户埋藏在夜色般的漆黑之后。接下来,才接通手机。出于礼貌,我转过身去,走开2步。但是我的耳朵既没有盖子,也敌不过我的好奇心。
“我在音乐厅……下半场快开始了……大概9点15分结束……好吧,我等你。”
他收了线,慢慢走回剧场。我把幕间休息剩余的时间花在观赏廊柱的柱头上。眼看时间不多,我走回第7排,打算从他身前挤过。他马上立起来踏前一步站在走道里,腾出空间来让我进去。我禁不住想:什么样的女孩子会舍弃这样体贴雅致的男人呢?
下半场的曲目是康塔塔“醒来吧,醒来吧,长夜已尽”。开始我忍住了,直笔笔地端坐着,没有再往那黑衣的年轻男子看。第六乐章中,女高音和男低音轮唱着咏叹调“我的朋友/我是你的/别让任何事分开真正的感情/我和你,你和我/我们将在天国的玫瑰花丛中/欢天喜地,尽情欢乐”。我感觉左边的黑影进入了我的视野。偷眼望去,他双手捂脸,身体前倾,双臂靠在前排的椅背上,肩膀紧缩,仿佛正在告解的信徒。在这一刻,我的心也抽紧了。老天啊,无论他是谁,无论他经历过什么样的冲动、挣扎、离乱、纷扰,看在他真诚的悲切的份上,放过他吧,让他幸福吧。
终于,乐曲在欢乐的终场中结束。我在眼角的余光中,瞥见他和其他观众一样,认真地鼓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也夸张地大力地鼓掌起来。我希望他看到我在鼓掌,我希望他看到我多么快乐,因为这些都是他带给我的。快乐应该是会感染人的吧?
散场后,我跟在他背后默默地走出剧场。不是我故意跟着他,只不过我们的座位相近,步行速度也相仿。我觉得就这样离去似乎不礼貌,但不知道他现在心境如何,不敢贸然打扰。直到他平静走近停在马路边的BUICK时,我才鼓起勇气走上前去。
“也许你会觉得我很烦人,我还是要好好谢谢你,另外,请你……”
他转过身来,我感觉他的目光穿透墨镜,逼视我,仿佛在责备我无视他的个人隐私。我的后半句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这时BUICK车窗摇下,车里人亲切地呼唤:“嗨!小伍!”那人的视线扫过我,突然,他的微笑僵在了半当中。他很快反应过来,职业性的笑容重又娴熟地浮现在脸上,只是少了一点内容,多了一些程式化。他推开门跨下车,招呼道:“朱医生,你好啊。周末晚上的音乐会,唔,雅兴不浅啊。”
我的反应当然没有N那么快,那么熟练,我结结巴巴地说:“我……刚……刚听完音乐会,你们……你认识他?”
“呵呵,朱医生,你开玩笑吧?哦,我想起来了,你除了新闻以外几乎不看电视的。难怪呢。我来介绍一下,这是G,就是NTG的G。”他伸手在木然呆立的G肩上拍了一掌,“这是朱医生。不过,这个医生很特别,他实际上是法医。我们是今天早上在片场认识的,他负责调查T的事情。呵呵,真是巧啊……”
G的呼吸急促起来,身体向后倾,尽量地远离我,好象我是全身长刺的怪兽,立刻会喷出毒液,编织成罗网把他套住。N继续说:“你们好象已经认识了?”
“不……”G摇着头,后退一步。
“你们聊得挺愉快吧?”N笑着转向我,“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处得来。他从小就容易害羞,不可思议吧?”
“不!”G又退了一步。
“小伍,你看天也很冷,要不,我们……”
N话音未落,G突然转身飞跑而去,转瞬间消失在街角。
我急切地说:“他没事吧?T的事情是不是太刺激他了?他会不会生病了?”
N扶着车门,有点尴尬地说:“没事的。他这个人……不爱说话。跑跑也许对他有好处,不用担心他,他这个人喜欢跑马拉松当作消遣。”如果在电视节目中,嘉宾听到主持说这种玩笑话,应该“呵呵”地发笑,或者至少导演会安排事先录制好的笑声。但是此时此地,N和我看着G奔去的方向,相对无语。
冷风吹过,身后梧桐树上最后一片枯叶无声地坠下,打着圈,落在我脚边。一阵颤抖从我心底里发出。N好象终于找到了打破僵局的切入点,拍拍我的肩膀说:“天太冷了,上车吧。”
和平常听过巴赫的平静、娴雅感完全不同,现在我仍然觉得压抑、郁闷。今天我已经错过了、做错了不知道多少件事,就算再错一次也没有关系。至少我不是警官,N也未被列入嫌疑犯。所以当我坐在BUICK的前座里时,只是庆幸在寒冷的夜晚找到了一小片温暖。
N无语地开着车,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穿行。繁华的都市让我有点厌倦。这倒给了我一个再次仔细打量他的机会。他的头发打理了一下,比早上看起来要服贴一点,但还是那么蓬松地遮着额头。现在我慢慢觉得他即使没法再长高,也应该算一个漂亮的男子。他发现我在看他,回头轻声问:“在想什么?”
“车上有音响吗?”
他迷人地笑了一下,伸手打开开关。高级的车载音响喇叭里放出BEYOND的“大地”:“……眼前不是我熟悉的双眼/陌生的话语一篇篇/但是他的故事/我怀念……”N迅速地转换电台,直到传来动感十足的电子舞曲。“喜欢吗?”他转过头来,仍然带着温暖的、融化一切青涩和坚硬的微笑。
我点点头。这一刻,我想起了T,想起了他僵硬、沉冷的身体,在这样笑容中,会重新拥有生命,鲜活温暖起来吗?什么样的人会拒绝这份亲切和温暖,哪怕在一辆车上也任凭他默默吞下孤独?艺人之间的竞争真的那么可怕,还是N的个性中有太多一时无法看穿的隐秘,只有最熟悉他的人才会疏远他来保护自己,而其他人不知不觉地陷入他温暖的陷阱?
“晚上很冷啊,要是喝上一杯可真不错。你会喝酒吗?朱医生?”
“叫我朱夜吧。”我说,现在我很想忘记自己的职业,哪怕是暂时的,“我不常喝酒。”
“为什么呢?不喜欢宿醉的头痛吗?”
“那到不是。主要是每一次为了纪念忘而喝酒时,醒来后总是没法忘却。”
沉默。
“随便选了一个音乐,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看来还是选对了。喜欢舞曲的人果然比较多。”
“是呀,听了想跳舞。”
“今天是周末,咱们去一个既能喝酒又能跳舞的地方怎么样?”
“可是,我明天可能还得工作,而且,我的自行车……”
“没关系的喽,待会儿我会开车送你回来拿车。怎么样?我们很有缘啊,应该喝一杯。”
有车果然是方便。十多分钟后我们已经在TOTAL夜总会尽情狂舞的人群中穿行。音乐响得惊人,完全听不见他的说话声。我只能靠观察他的唇形猜测他在说什么,同时尽力跟上他。终于挤过密密的人潮,登上楼梯,突然发现一个奇特的天地:悬空在舞池上方的酒吧,有隔音的玻璃可供谈天,同时又能透过玻璃地板看到脚下舞动的人群。
“吁!老天!总算有个可以听见你说话的地方了!”我叹道,啜了一口高脚酒杯中深绿色的液体。奇怪的味道,好象果汁,但有淡淡的清香,不知道是什么,反正不象酒。
“喜欢吗?”
“挺好的,不太烈。”我又啜了一口,香味更浓了。N聊起以前在这个舞厅做特别节目的事,我认真地听着,慢慢地喝着。原来这饮料是双层的,下层是浓郁芳香的酒,上层是调制的猕猴桃汁,所以有这样独特的风味。我喝干了杯中的饮料,服务员立刻递上第二杯。
“小心点,别醉了。我还想看你跳舞呢。”他笑着。
我吃惊道:“开什么玩笑?你看我跳舞?你什么意思嘛?”
“就是看你跳舞呀。在车上时,我就看到你的脚和着音乐的拍子在踏,而且我说去跳舞你一点也没有反对,想来应该是喜欢的吧?现在该是你大展身手的时候了。来,走吧。”
“说什么呐,你会笑死我的……”我来不及再说什么,被他掰着肩膀拖离座位。玻璃拉门打开,轰鸣的音乐几乎淹没我。他两手搭着我的肩膀推着我下楼梯。到我走到底而他还有几级台阶的时候,突然感觉肩膀一沉,只见他从我头顶飞跃而过,利落地落地,回头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调皮地朝我笑着。
我心想:“好吧,那就来吧。”想着,冲上一步双手按住他的背从他身上跃过。高度比他差一些,但是不无骄傲地发现自己完成了一个平稳的落地。
N的舞步很有力量,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么利索,转身时会猛地一甩头,只见飘扬的金发遮没他的眼睛,然后再向另一边出步,头发就听话地向后分开,露出他光洁的额头和带笑的眼。震耳欲聋的乐声中,我的血液渐渐加温,扭动着身体,恣意宣泄着久违的青春和无因的悸动。他伸出食指向我做了个勾的动作,然后踏出一套2节的舞步。我明白他的意思,照着做了一遍。他笑笑,改跳4节另一种舞步。我有点乱了步法,但是8个小节的音乐过后,我跟了上来。这时,我觉得周围的少男少女们开始注意我们。他把步子变换着串联起来,和着音乐强烈的节奏,我尽力跟上。慢慢身边的人都开始跳同样的舞步。N又变换了舞步,边跳边在舞池边缘行进。我一时兴起,把他的步子稍加改动,跟着前进。好象潮水涌过,越来越多的人被卷进热舞的大海。DJ会意地换上了LANBADA的拉美节奏,人群自动地一个接一个搭了起来,随着音乐排成长蛇阵,欢快地游走着,一路吸引着更多的人。
不知是的作用还是音乐本身,我沉醉在热烈的节奏中,好不容易才注意到他的手势。他象是要说什么。我打手势表示我一点也听不见。他向我翘起右手拇指。我笑了,摆动身体滑行在人群中舞向他身边。在我快要接近他时,突然一个转身绕到他侧面,在他还来不及逃避时,撩起他耳边的头发,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嚷:“我在大学舞厅里一直是高手啊!”他的头发里,有一种淡淡的香味,仿佛在哪里闻到过。算了,不去想它了,伤什么脑筋呢?怎能浪费这美好的时光。忘记吧,跳舞吧;跳舞吧,忘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