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是我的办公室。”钟欣怡将一堆书籍纸张搬走,好不容易清出一张椅子给他。“我东西很多,委屈你一下了。”
他环顾周遭环境,强大的压迫感令人瞬间有股在蹲苦窑的错觉。
“相信我,这不是你东西很多的问题。”而是这个鬼空间根本不能拿来当办公室。
这是钱贯杰第一次踏进杰讯,为了双方的合作案,来找对方的案件负责人商讨一些事宜。
他大可在自己的办公室等杰讯的代表上门,不必亲自跑这一趟,但杰讯这方的窗口二十天前还是他的女友,分手后的二十天来,两人也处得不错,没撕破脸或老死不相往来,称得上交情不坏的朋友,得知她忙得难以安排时间过去,他亲自跑杰讯一趟也无不可,因此,才有幸见识到眼前奇景。
“有比没有好。”钟欣怡无所谓。
“小呆瓜,我随时能帮你介绍新工作。”他语气略带不满。
这家伙的能力他是知道的,就算不是百万年薪,弄间像样的办公室也不算太离谱的要求,根本无须屈就在这用来关犯人的小牢笼。
“我工作年资还不满三年,有独立的办公室已经很不错了,”她从堆满各式物品及暗器的办公桌旁,找到了需要的资料夹。“对了,你要喝咖啡还是茶?我去帮你泡。”她后知后觉想到要招待来客。
“我跟你去。”
钟欣怡没多做考虑,便将他暂时带离了自己这间可媲美鸽子笼的“独立办公室”。
两人来到茶水间,钱贯杰挑选了想要的茶包,钟欣怡也随兴地选了和他一样的,在柜子中翻找茶具,动手替两人泡茶。
“你刚才在开什么会?”在等待她泡茶的空档,钱贯杰与她闲聊。
“检讨会。”
“工作出错?”
“客户出错。”
“看起来不像。”刚才到杰讯时她还在会议室内,他站在外头看了一会情况。怎么看,都像是她出错,站在台前被众人围剿抨击。
“因为客户不知道为什么更动表层材质会造成整组模具报销,所以我得解释。”
“你可以直接一人发一本《基础化学》。”
闻言,正在洗杯子的钟欣怡转过身来。“对呴!”她脸上突然写满惊喜。“我怎么没想到这招!”每次光为了解说材质特性就讲到她口干舌操。
“记起来,下次可以用。”他建议。
她好笑的白了他一眼。“最好开会真的可以发课本。”
“我可以。”他向来我行我素,尤其在自己的公司里,更是没什么不行的。
“可惜我懂的你也都懂,不然我就可以去买一本给你。”她将茶包丢进冲泡壶里,注满热水。
“如果你想送我,我也能勉强收下。”耸耸肩,他一副勉强能接受的表情。
“才不要咧,浪费我的钱。”茶泡好了,她将杯子递给他。“自己拿。”
“当然。”钱贯杰微笑。
分手后,两人间的关系单纯了,心里少了猜忌,也没了期待,相处起来,他感到轻松愉快许多。
两人在茶水间多聊了两句,正打算离开之际,一阵喧闹声接近,接着,听见有人提到——
“我说那个研发部的钟欣怡,后台肯定很硬。”
与身旁的小妞互望一眼,钱贯杰反应极快拉着她往入口的反方向闪,瞧见茶水间后方的一道门,他想也没想地就推开门,抓着她一起躲了进去。
这是间小仓库,钟欣怡也知道外头的人已经聊到兴头上,现在出去打到照面也尴尬,便依他安排,安静窝在幽暗的仓库内等待。
“可不是,研发部的人不是大办公室就是三、四个人一间,只有她有自己的办公室,简直就快和他们的主任平起平坐了。”
“主任算什么,我听说她和副理交往过。”
“难怪!”几个女人一起惊叫。
“好了,你们别乱嚼舌根。”有人出声制止。
“大家都这么讲呀。钰雯姐,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我记得你说过,钟欣冶才进公司两、三年而已,她也不是主管,为什么有那么多特别待遇”。
被唤作钰雯姐的是名年近五十的职业妇女,也是公司里的资深员工。“你们别以为欣怡年资不深就小看她,公司不是做慈善事业的,她帮公司赚了不少钱,否则你们当随随便便就有好处可以拿?”
“谁知道呀,她看起来也没多厉害……傻傻的,长得倒是很漂亮……”有人不以为然。
“对呀,我看她搞不好都是靠那张脸去谈公事的,我听说艾宝这件案子当初不只我们部门,连研发和模具也好几个去接洽,全被打回票,结果钟欣怡一去就拿到合约,跟她谈合约的肯定是个色老头!”
“果然人长得美待遇就是下同……”
在一堆充满怨气的讨论声中,钰雯姐再度出声制止。“好了你们,八卦听听就好,话可别乱讲,道人长短没你们好处,全回去工作,去去去。”
一行人,就这么吱吱喳喳地离开了茶水间。
从头到尾,没人发现后方小仓库内有两道身影存在。
“和副理交往过?”听到外头声音走远,幽暗的仓库里响起一道压低的问句。
“单方面被追算吗?”另一道同样压低的女声回答。
“还和主任平起平坐……
“除非我们同在一间办公室。”才可能“平起平坐”。
“看起来没多厉害……”
“所以呢?”
“又傻傻的……”
一声叹息。“很多人都这么说。”
“靠脸蛋谈公事……”
“我无法控制别人的理性与感性于判断的比例各占几成。”
“还说我是个色老头。”
“嗯……这肯定是谣言。”钟欣怡笑了出来。“如果你认为这遥言对你造成困扰,我会为你澄清。”
“我无所谓。”他也笑了,但是心情却轻松不起来。“那间鸽子笼叫特殊待遇?”还是特别烂的待遇?
“算是呀。”两人靠得极近,不断听着声音由头顶飘下来,钟欣怡视线盯着眼前的喉结,微微耸肩。“可以出去了吗?”
从头到尾,她态度不痛不痒,仿佛刚才那些人谈论的不是她。
“等等。”他还有话想问。“我很好奇这特殊待遇是怎么来的。”
“去开没人想主持的会议,接没人想接的Case之类的。”当了那么多次救火队,上司随便找个理由分个小隔间给她,她也收得心安理得。
讲白一点,就是专门收拾烂摊子兼接烫手山芋的替死鬼就对了。听她说得一副稀松平常,钱贯杰真有股冲动想伸手敲敲她的脑袋瓜。
“你自愿的?”这小妞脑子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是呀。”
“你喜欢被骂?”
“谁喜欢被骂?”她抬头瞟了他一眼。“我只是觉得无所谓,会议上就事论事,我只是负责接收和传达讯息的代表。”就算对方有较为激动的言语,她也能视为是对出错案件的情绪,而不是针对她个人。
“既然做这些事无所谓,给你‘好处’你也照收?”若依她的逻辑,这不就是她占了便宜?
“所以我承认特殊待遇呀。”她一开始不就承认了?
“但是你有付出相对代价,这是对价关系。”不能说是特殊待遇。
她奇怪地看他。“你要在这里和我讨论这问题吗?”又开始兜兜绕绕了,真和他辩下去,恐怕又要没完没了。
他们还在仓库,虽然两人讲话的声音不大,但难保不会有人想进来拿东西而被发现,若这画面被人瞧见,不难想像会出现什么样的新八卦。
“越早给我答案,我们就越早离开。”他微笑,顺手勾走她手上的杯子,放到一旁的铁架上。
看样子没得到答案,他是不会罢休了。
她搞不懂钱贯杰为什么老执着于一些奇怪的问题,若是交往之前,她还能假设那是他想了解她,现在都已经分手了,她的个性或想法对他面言还有吸引力吗?
虽说两人处得不错,但面对他分手后反倒热情起来的态度,她不免感到有些迷糊。
“小呆?”他再度出声提醒。
双眼对上他的,她轻轻叹了口气。
“对,那是对价关系又如何?旁人并不知道。”
“就算不知道,不代表可以恶意中伤,听到这些,你可以生气,还能反击。”他就听得颇不爽。
“我不喜欢生气。”
“这句话我听你讲过很多遍了。”但不代表她没脾气,至少在和他争辩的过程中,看得出她的情绪起伏,只是直到现在,他还是摸不清她情绪浓淡的处理标准。
“她们暗指你是色老头,你也没生气呀。”她将问题丢回给他。
“她们和我又没关系。”
“所以她们的话无法对你造成影响。”她接着道。“一样的道理,我不觉得对我有影响,为什么要生气?”
“你们在同一个职场。”
“同一个职场的同事又不只她们,也不是只有我的八卦,为什么我要在意?”她着实疑惑。“如果我认真看待一个人,遇上任何疑问,我都会主动向本人求证,而不是道听涂说。今天遇上只是在背后把我当成消遣的人,我需要很认真地去看待这些评价吗?”生命就该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同这句话,她认为“认真”这件事,也要用在同等态度的人身上。
对于她的反问,钱贯杰挑眉,没立刻回应。
钟欣怡趁此时从他手边绕了过去,拿回自己被放在铁架上的那杯茶。
“人言可畏。”在她的手已经放上门把,打算拉开仓库门时,后来又传来钱贯杰的嗓音,“你不在意,不代表那些话不会造成更多人对你的误会,甚至其他实质上的影响。”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因黑函弄丢饭碗。
手停在门把上,她回头,还是那副在钱贯杰看来像是状况外的表情,轻缓道:“那就要看情况了,我相信我的朋友就算有了误会也会来找我求证,如果误会的人选泽只相信自己的判断,那么我也只好尊重他。”
“你很被动。”剑眉挑高,显然他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我只是喜欢互相。”瞟了他一眼,她手转动门把。“选择误会的人根本就不打算找我求证,为什么我要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解释呢?”语毕,她转身走出狭小幽暗的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