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婉昨天打电话给我,为免她大惊小怪又要冲过来,我干脆不和她说这事了。”
“嗯——”木芙接过他递过来的苹果,漫不经心地应着。
“每次张婉来看你,都会站在你那房间的阳台上对着我眨眼睛,知道为什么?”他微笑地看着她。
木芙刚咬了一口苹果,突然听到他这句话不由张大了嘴巴,吓得方强立即上前,用手接在她嘴巴下面叫:“快吐出来,快——”
木芙白了他一眼,然后一边嚼着一边思考着,感觉心中的话安全了,才问:“你每次都和她一起来长洲?”
“不——”
木芙拿眼睛看他,见他微微牵着嘴角,便故意狠咬了一口苹果,把眼光投向别处。
“我每晚都和你眉目传情——”他闲闲说着,然后缓缓凑近身子,轻捉着她的手,在她刚咬过的地方吃了一口苹果。
“你、你胡说——我才没——”木芙生气了,“你又要——要侮辱我。”
方强见她急了,连忙说:“我就住在你邻街的出租屋,那儿正对着你的阳台。这两个多月我每晚都是站在桂花后,定定地看着你。”
“你——你——就是那个男人?”木芙瞪着他剪短了的头发,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脸蛋像火烧似的红了起来——天啊,糗死了!糗死了!她越想越难堪,只得呼啦一声扯过被子蒙着头。
方强又好气又好笑,便侧身躺在她的身边,却不忘先紧紧搂着她粗大的腰肢,然后缓缓地说:“你走后,我很后悔,每天开着车四处找你,晚上就等在你家的巷口。一直过了十多天,我着凉感冒了才回到家里。”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大手轻轻按在她的肚子上,木芙听得呆了,便忘了挣扎。
“我病了,却没看医生,在家里一边想着你一边猛喝啤酒。几天后,病好了,可是,你精心打理的家,却被我的坏脾气弄得不成样子了。”
精心打理的家?木芙听着这话,身子不由一僵——他有留意过她对那个“家”的全情投入吗?他有当过那是他和她的“家”吗?
方强把脸轻轻埋进她的颈窝,嗅着她的发香,好一会,才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很想很想接近你,但知道,只要你一见了我,又会逃。于是,每逢你外出,我都会跟在后面,以防你会出事。你知道吗?我每天都会调好闹钟和你一道出门,在你身后数着你走了多少步,看着你对着玻璃微笑,看着你和别人打招呼,看着你买什么菜。如果,你一生都不再原谅我,我会这样守在你和孩子的身后,直至永远——”
木芙听至一半,双肩已微微颤抖了,及至他说完,眼中早已满溢泪水。方强温柔地扳过她的身子,轻轻吻干她的泪水。
“你每次一哭眼睛就会红肿,这证明你只能笑,不能哭。”
木芙听了他的话,哭得越发凶了。方强温柔地吻着她的脸、她的唇、她的泪,喃喃地说:“小芙,我爱你。”
木芙又是仿如听到早地惊雷一般的反应,思绪是迷糊的,嘴巴却条件反射地喊了出来:“不,你不会爱我的……不……你是弄错了……我不用你负责,不用,不用!”
这时,肚子里的宝宝突然动了一下,似乎在为爸爸加油呢,“他在动!他在动呢!”方强感觉到了,惊喜地叫着,“真神奇,他似乎能听懂我们的说话。”方强激动地不停地吻她的脸颊,“小芙,我说真的。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木芙依然无法思考,只能定定地看着他,企图看进他的灵魂深处,寻找她无法相信的答案——方强静静回望着她——那一刻,木芙看到,他的眼里有着她一目了然的透彻。
为什么他会突然转变?
木芙无法相信,思绪仿如进入梦境——内心极度恍惚,无法品量内心蠢动不安的情愫究竟是喜悦抑或彷徨。脑中恍然又记起他对她极尽羞辱……
他们永远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爱她?怎么可能?
方强专注于她的神情,企图读懂怀中小女人眼里的茫然。然而,那没有半丝惊喜的眼眸让他十分清楚——她不信任他。
一周后,木芙出院。方强使尽百般言辞,又命令又乞求地,坚持不让她再到佩姨的超市工作,并要她搬回他的公寓待产。木芙不发一言,却自始至终嘟着小嘴。出院那天,自顾自地往她的居处走去。直至迈人她小居室一看,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所有属于她的物品全不见了。
“方强!你好过分!”木芙忍了好几天的气终于爆发了,“你凭什么处置我的物品!”
方强任她叫骂,自顾自地扶她坐下,又到楼下热了一杯鲜奶,放在嘴边吹凉才交到她的手上。木芙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样子,越发生气,干脆借故发作起来,一会说他烦,一边说他多事,后来还说他讨厌。方强任小女人哼哼唧唧骂个不停,始终半步也不离开她的身边。
“你很烦,别跟着——走开……以前当助理时就觉得你很霸道很讨厌,现在更讨厌!什么事都自己说了算……还动不动看不起人……这很霸道……像秦始皇……像项羽!都是暴君!不,像曹操……疑心极重的大沙猪——你别跟着人家……你知不知这样跟在人家背后……很惹人讨厌,讨厌——”
难得见她发脾气,方强正想多加了解,可是那极不连贯的叫骂声却让他几乎要笑出声来。
这时,佩姨上来了。
“好啦好啦,孩子的爸爸寻亲来了。我今晚在荣记海鲜店订了位子,大伙就当是为你俩饯行。”佩姨一直喜欢木芙温柔懂事,对她的事早巳得悉。今次方强私自搬走她的东西,自然是经她同意的了。
“佩姨,我、我不走——”
“怎么了?”
“我、我不舍得你们——”
看着她垂头无措的样子,佩姨正要安慰,却见方强在木芙后面对自己打眼色,立即明白了。便对着她笑说:“你好好回家安胎吧,我今天已经请了另一个女孩子啦,明天就上班了。”
木芙好不懊恼,默默走到木椅子前坐下,神情像一只无助的小猫。
佩姨使了个眼色给方强。方强醒悟,转身踱向阳台。佩姨在木芙身边坐下,拉着她的手轻轻说:“他很紧张你的,知道吗?”
木芙不语,眼眶却红了。
“女人对待自己喜欢的男人不要太犟。否则,幸福一溜就过了。当你渴望它再度来临时,往往已物是人非。”佩姨轻轻说着,像是对她而言,又像是抒发心中所感。木芙慢慢抬眼望着她。
“觉得怪吗?我这个没结过婚的女人,竟然向你说这些话。”她自嘲地笑了笑,脸色却是安静的,“我小时候生活在农村,家里很穷,年纪轻轻的我,极度渴望到大城市寻找自己的梦想。说梦想是好听呢,说白了,不外是为钱吧。那时,我在乡下已有一个谈了两年多的男朋友。但是我曾发誓不要再过贫困的生活了,于是,为了挣更多的钱,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离开他。在香港那段日子,我白天上班,晚上当洋酒促销小姐。因为环境的缘故,我认识了很多朋友。那时的生活,好像真的很多姿多彩。然而,每每夜深入静,内心竟然没有半点脚踏实地的感觉,却又无法舍弃这种灯红酒绿的生活。后来,我当了一个洋酒客的情妇。再后来,那男人不要我了。我回到乡下,发现当日的男友已是一间酒楼的老板了。我回家后的第三天,刚好是他结婚的日子。新娘很乖巧听话,与我是两种类型的人。”
她缓缓吁了一口气,又说:“他不知我回去了。第四天,我孑然回到香港,依然当起洋酒促销小姐。之后,我成为一个已婚男人的情妇。直到有一天,他老婆找到我,说我再不离开她的丈夫,就找人砍死我。于是,我避到长洲,一避六年。”佩姨淡然说着,几乎让木芙以为,她只是陈述一个故事,甚至没有丝毫的伤心。
“方强是爱你的。不要轻易让幸福溜走了,切记。”这是佩姨和她说的最后的一句话。五个月后,佩姨变卖了长洲的物业,回到乡下。走前,甚至没有和张婉说一声。
后来,她和方强说起佩姨的事,方强说:她不是不伤心,只是已经麻木了。
佩姨的话对木芙产生了影响,虽然不太愿意,仍然跟着方强回到香港的公寓。方强满心欢喜,深信木芙重新接纳他的日子不远了……书香……书香……书香。
回家后的那一段时间,方强带着她四处选购婴儿用品。木芙看着他什么都往购物车里塞,不由大皱其眉。看,他又在采购奶瓶了,连同上次张婉送她的,家里的奶瓶都有几十个了。
“喂,你别这么浪费行不行?”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将来有用嘛。”
“宝宝只有一张嘴,怎么用几十个奶瓶?”这男人的精密头脑失灵了?
“家里有几十个了?”方强睁大眼睛。
“婉姐上次就送了我好几个。咦,贴的也是这商场的标签哦。”
“嗯一”
“她说是小志用剩的。奇怪,小志今年七岁了。这商场好像是去年才开的。”木芙晃着小脑袋,还在想个不停,好一会,她省悟了,“嗯,大概是婉姐新买的。”
“她只是帮忙运送到你手上,那些宝宝用品全是我的精心挑选。”方强一边瞄着吊在天花上的广告画,一边闲闲说着。上面印画着一个白胖可爱的婴儿。
木芙一愣,正要生气。方强连忙附在她耳边赔笑,“别气别气,我说过再惹你生气就自掴一巴掌的。你现在想看不?就在这儿,如何?”
木芙看了看四周,眼睛突然一眨,说:“也好,从现在开始,请与我保持三丈以上的距离。”
“你确定?”
“当然——”
“见死不救?”
“聪明——”
“好,我就干脆跳到服务台前的广播说:各位乡亲父老注意,请把目光投射在那位穿格子孕妇装的漂亮准妈妈身上。她说哪,只要我当众自掴一巴掌,立即就嫁给我。大家说,我这样自残身体?值不值得?小芙芙,你说他们会怎么答?”
“你——无赖——”木芙正想嗔他,听到他又提起“结婚”二字,便立即别过脸去,不再睬他了。
把东西放上车后,方强直接到海味店,挑了好些鲍鱼燕窝。从小就养成节俭习惯的她,看着方强把钱花得如流水一样,难免又摇起头来。
车子慢驶着,木芙歪在椅子上打瞌睡。直至方强叫醒她,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下一刻,便被他搀扶着下了车。她睁大眼睛一看,天啊,她正站在自家的门前!
妈早已眼巴巴地站在门口了。
“小芙——你——你——”孙柳明正要奔上前,猛地看见她的大肚子,顿时傻了眼,连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木芙恨不得转头杀掉方强!
方强向未来岳母微笑,以略略稳住她那过度夸张的表情。然后慢慢搀扶着脸不知放哪的小女人,施施然地往屋里走去。孙柳明睁大眼睛,看着女儿笨重的腰肢,又看看方强那一脸的安逸,心中逐渐明白什么事了。不过,嘴巴和脑子一起活动,向来是她的强项。
“小芙,你、你不是在海岛工作吗?怎么——”一踏进大厅,勉强冷静下来的孙柳明立即开口,指了指她的大肚子。
“小芙去了海岛后,发觉自己怀孕了,所以我就要她回来待产。”方强温柔地搂了搂木芙的肩,然后说。
“啊,你们——”
“小芙搬出去后,就是和我一起住的。”
“你、你们同居?”嗳,孙柳明的眼睛更瞪得比铜铃还大。
“是,本来我们是准备结婚的,因为小芙怀孕了,我们打算等宝宝出生了,在摆满月酒时一并补办婚宴。事实上,我们早已经公证结婚了。”方强说得流利极了,简直像早就准备好演讲稿的架势。
木芙垂着头不敢看母亲。此时,她觉得自己就躺在方强准备好的砧板上,任他一刀一刀地切割着……她无法挣扎,事实上,她还来不及挣扎,那男人的第二条诡计又来了。
“你们,唉,真是——怎么不早说呢,我又不会反对——”孙柳明对方强是满意得不得了,不过,自己的乖女儿被人一声不哼地拐掉了,始终觉得不够体面。
“伯母,你看看有什么要补办的,就看着办吧。这些我就当礼金,还有什么礼饼酒席的,我不太懂。请你一并处理吧。”方强递过一张支票。
事实上,他开口求婚N次了,木芙总是左躲右闪的,他无计可施,只有从孙柳明着手了。
孙柳明拿着那起张支票,打开一看,哗,三百万!“这——这——我们又不是卖女儿——”孙柳明又惊又喜,虽然双眼发光,但爱女之心始终排行第一位。
木芙一看他用钱收买母亲,气立即来了。
“妈,把钱还他,我不嫁他!”
“啊——”这回到孙柳明呆了,便指指女儿的大肚子,“你——这样还说不结婚?”
“孩子我自己带着,反正不嫁他!”木芙感觉方强立即矮了半截,却不看他。‘孙柳明知道女儿不善说笑,更极少这么振振有词的时候,才惊觉事情有点不妙,她急急坐在女儿身边。
“究竟什么回事——快说给妈听——”
“反正不要他的钱,反正我不要嫁他!”从长洲回来后,木芙一肚子的气因为方强的温柔而无处可发,现在当着妈的面前,便又回复了小女孩心性,嘟着嘴红着眼就是说不结婚。
方强整个儿蔫乎乎的,只得扯了扯未来岳母的衣袖。孙柳明看着方强一脸沮丧,心中大呼女儿白痴兼无脑。像方强条件这么好的男人哪,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现在孩子都有了,还磨磨蹭蹭地,以为自己还是黄花闺女吗?在小芙刚去海岛那几天,她就听街坊芳姨说有个男人每晚等在街口。直至芳姨看见方强在木家出入,更一口咬定,那个等了十多晚的男人便是方强。现在看来,必是他了。虽然孙柳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以方强对待女儿的诚意,可真难得了。
想到这里,孙柳明不禁板起腰杆教训起女儿来了。
“不准不嫁,如果你不爱他当初就不会和他住在一块儿,好啦,现在孩子都快生得了,才说不嫁?”
“妈——”木芙向来尊敬母亲,此时,只得低了头不做声,泪水却要溢出来了。
方强正凉快着,一见木芙要哭了,立即凑上前搂着她。
“你走开——妈,我不要嫁他——”木芙一把推开方强,嘴里连叫了母亲几声。
孙柳明却说:“想不嫁就是没商量!”
木芙委屈极了,眼泪更哗哗地流个不停。
孙柳明看着女儿伤心,觉得还是挺有问题,便拉着女儿走到房间,细细地问了起来。木芙哭着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母亲。孙柳明呆了一呆,二话不说就冲出客厅,对着犹自懊恼的方强就是一个大巴掌。
“你这臭小子,我女儿十六岁你就吃了她?你——你——”她想骂他强奸犯,该吃牢饭,后来想想不妥,只得不停地“你——”下去。
木芙立即跟着出来,一眼看见母亲打方强,心里一痛;想也不想就护在他面前便说:“妈,事情都过去了,别说了。”方强见她护着自己,心中突然又燃起希望的曙光,于是立即解释。
“我那时根本看不清小芙的脸,只知道她戴着一个拴着红绳子的守护星吊坠。事情发生后,我天天在周围四处地逛,不停地看着在那附近出入的女生的脖子,却始终没有再看到戴着守护星吊坠的女孩。这七年里,我一直内疚。有时外出,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女孩的脖子,希望再看到那颗守护星。”
“那晚后,我没戴了,因为它不能守护我。”木芙轻声说着,慢慢抬起眼帘看向他,“你真的找过我?”
方强深情地捧着她的脸,“是的,我的意识一直在找你。”
这个时候,孙柳明非常识趣地迈出家门。嘿嘿,她首先要叫丈夫立即下班回家,然后一同外出到高级酒楼吃一顿海鲜。小弟在学校留宿,他就没口福了。至于明天,她将大肆宣扬,木家准备嫁女。
“不要再拒绝我好不好,我已经内疚了七年了。”
“但你说我贪你的钱,这很伤我的心。”
“那是因为我当年被唐子妮抛弃,一直不信任女人。原谅我,小芙,你和她是天渊之别,不,不应该拿你和她比,她根本没资格和你相提并论……”
“如果你将来再侮辱我呢?”
“那我干脆把舌头割下来扔了算了。”话音刚落,方强热烫的唇已经深深吻住了她。好一会,又用含糊不清的语气说:“你舍不舍得我这舌头?”
“你反悔?”木芙推开他,瞄着他的嘴巴说。
“不……不……不敢……我哪敢反悔……”
两个月后,方强的儿子出生了。害得韦诺呱呱大叫:“不是说好你生个女儿和我对亲家吗?”
方强当然不甘示弱,“你叫怜心快快生个小女娃,我一样可以和你对亲家嘛。”
“她不肯生了——”韦诺泄气。
“小芙也说不生了——”方强虽然当了十来天的爹,也被韦诺的懊恼感染了。
“不必要我教你们怎么做吧,笨蛋!”坐在沙发的刘锐看着他们直摇头。
“你才是笨蛋,我们有老婆儿子了,你的呢?”韦诺和方强对望一眼,然后向刘锐挑了挑眉。
“无聊!”刚好抱着儿子走出来的怜心和木芙白了他们一眼,然后把儿子交到爸爸手上,施施然拉着手喝下午茶去了。
一全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