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莲王府的风水一定很不好。”花灵叹气。
“你是指每次来到颂莲王府,都会遭遇到刺客一事?”李格非问。
花灵点点头。
李格非唇角可疑地抽了抽,看着花灵不解的表情,还是忍不住促狭道:
“颂莲王府立府至今九十年,只发生过两起刺客闯入事件。我想……与其说带来灾难的是风水,倒不如说是人祸所致。”
那个被影射的“人祸”立即不平地挥着小拳头道:
“喂喂,你客气点。我哪有啊!”嗯……这个话题不宜深谈下去,怕终究得对号入座,所以还是算了。很快地又说道:“也不知道是莲膧做人太失败,还是整个王府的守备出现漏洞,这个王府也太容易任人进进出出了吧?幸好周夜萧没事,我们来得及时。要知道,那个时候所有的警备力量全放在前厅护卫皇帝,周夜萧这边只有四个武卫守着,要是我们没赶到,他恐怕就没命了。”虽然事情已经过了三天,但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至今仍搞不懂那些刺客是来刺皇帝的还是为了刺杀周夜萧?居然两边都派了高手行刺。
“说起来,颂莲王与花吉莳都该好好感谢你,你一个人力抗六个武功高强的刺客,撑到颂莲王带人赶过来,没让周夜萧有丝毫闪失。还好你来了,花吉莳本来还怨我坚持要带你一同来呢,这下她没话说了吧。我家格非果然是盛莲最强、天下第一!”她双眼冒着崇拜的心型泡泡,眨啊眨的对情人放射爱的电波。
李格非总是招架不了花灵的甜言蜜语,虽然心中很甜,但又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咳了咳,局促地转移话题道:
“花灵,你练功可不要再偷懒了,虽然我能尽量护你周全,但若你的身手能更好一些,就不必担心再有这样的状况,你会被意外伤到……”
花灵最怕听到练功!女强男弱的国家就是不好在这里——女人没有柔弱的权利!简直太没天理了!连忙道:
“哎,这个回家再说啦!重点是,我会叫花吉莳好好地感谢尔,这次要是没有你,我看颂莲王一定会疯掉,所以颂莲王也该慎重地感谢你。”
“我不需要她们的感谢。”李格非对那两个女人一点好感也没有。更没忘记他与花灵至今仍然被颂莲王缉捕中,无法正大光明出现在盛莲国土上。“我插手,只因为你不希望周夜萧有事。”
花灵听了,笑得甜甜的,整个人偎进他宽广的怀中,正想甜言蜜语、你侬我侬、亲亲爱爱一番时,虚掩着的房门突然被推开——
“花灵,前两天,你说想进皇宫是吧?”花吉莳一进门就说道。
花灵偷香的动作被打断,无力地倒在李格非怀中,幽怨看着不速之客:
“你至少应该敲一下门吧!花吉莳,你的礼貌被狗叨走了吗?堂堂一个国师,身兼礼仪教科书的人,随随便便就推门进来,这样不对吧?”
花吉莳见花灵抱怨,只好应付一下,抬手在门板上叩叩两下,算是做足了礼貌,然后进入正题——
“十日后,飞扬国将会派遣使节团过来商讨婚事,到时会有盛大的宴会,我也必须列席,到时你可以跟着我一同进宫。”
“你要带我进皇宫?”花灵讶异地问。
“没错。你想进去的,不是吗?”花吉莳难得大方。
“我是很想,不过,谢谢,就不麻烦你了。”花灵挥挥手,平白给人好处的事,是不可能发生在这世上的,尤其不会发生在花吉莳身上。
花吉莳一楞,没想到会被拒绝,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拒绝。
“你已经不想进去了?”
“我会进去,不过不是跟你一道。”伸出食指在她面前摇了摇。
“为什么?难道还有比跟着我进去更安全的方式?”
“跟你一同进宫当然安全无虞,不过我进宫只是办点小事,没打算惹是生非,也不想帮你什么忙。所以呢,我会自己想办法进宫去,你就忙自个儿的事去吧,不必挂念我这边了。”
花灵认识这女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花吉莳从来不会平白施恩给别人、不会做多余的事,她冷淡矜贵,缺少热情,就算如今把花灵当成自家人看待,也一样不会做没意义的事——至少,在不知道花灵进宫想做什么之前,她不会帮她进宫。而花灵从没跟她提进宫的目的,照正常的情况而言,花吉莳是不会理会她的。那么此刻这般热心,自然就很有问题。
“你……”花吉莳有种被看透的难堪。花灵这女人……为什么能如此大而化之又如此难缠?!“你以为盛莲皇宫是能任你来去的地方吗?没有我带领你,你根本没办法进宫。”
花灵笑了笑:
“如果皇宫的守备‘固若金汤’得犹如颂莲王府一样,那我想……悄悄进去一趟、又悄悄地出来,应当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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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花吉莳又被花灵气走了。
李格非淡淡一笑,问:
“请问你打算如何进入固若金汤的皇宫?如何做到悄悄地来、悄悄地走?”他武艺虽然不差,却也从来不敢大言不惭地自认为能任意在皇宫里进出。所以他不知道花灵这个身手只有三脚猫等级的家伙,要怎么做到。
花灵无视李格非的揶揄,笑嘻嘻地以双臂环住情人的肩膀,大眼睛闪亮亮地看着他:
“格非,你记不记得我半年多前在绿岛组了个合唱团?”
李格非自然记得,花灵养病的那半年多来,召集了三四百名墨莲,教他们唱歌,后来还让他们组成一个团四处去卖唱。他不解她为何会提到这个:
“那个百人唱歌团?我记得你四个月前就把他们安排出去卖唱了不是吗?”
“什么卖唱!那叫世界巡回演唱会好不好!在英明的白牧桦大总管领军、最美声男高音青俊的威力下,如今已然轰动了全世界——”
“全世界?”李格非忍下住嗤道:“他们也不过在盛莲国各岛间卖唱——”
“是演唱会!演唱会!”花灵激动抗议。
“好,就演唱会。”天晓得她干嘛这么在意。“虽然牧桦报告这个百人唱歌团很受欢迎,在盛莲国内享有极高的声誉,邀演名帖如秋风扫落叶般飞来,但你说轰动什么全世界,也太夸张了。”
“哪有!两个月前他们不是带团去飞扬国的什么飞神祭典上献艺过吗?”
“出国唱了一次,就叫‘全世界’了?”李格非笑。
“当然!”就像台湾歌手,在中港台,外加新加坡、马来西亚几个地点开个唱,不也号称“世界巡回演唱会”?!听起来好像很伟大的样子,其实也不过在台湾的周围转一下,没能走出多远。
“有出过国,就叫全世界,不行吗?”
“好好,你高兴怎么叫都成。不过,这与你进皇宫有何关系?”
说到重点了!花灵眉开眼笑,从袖子中抽出一封信。李恪非认出来上头是自家商号的传讯标志,但标志旁又画了一朵绿色的花,表示这封传讯的对象是绿岛的主人——花灵。无须经过李格非之手。
“你看。这是白牧桦昨天晚上让你家野鸿利用‘原野暗部’的通讯系统送来的快捷最速件。”
“什么我家野鸿?花灵,我再一次警告你——”
“收到收到,大哥,您的警告我有收到。咱接着往下说——你知道吗?因为上次在飞扬国演唱,被飞扬国的女王褒扬有加,赏赐了一堆东西,还差点把整个合唱团硬留在皇宫里当她私人御用,还好白总管聪明,溜得快。这件事也传回国内了,造成很大的瞩目。所以这次飞扬国使前来,皇家开宴,召了民间六个表演团体献艺,自然首先邀请的就是咱们红遍全世界的‘绿岛合唱团’!也就是说,想进宫,完全没有问题!”
嘿嘿嘿,想进盛莲皇宫很难吗?不,一点也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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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柔柔地照拂在盛开的莲花园里,阳光下的莲花在微风抚弄下,摇曳生姿,景致动人。
这个国家的莲花种类有上千种之多,有的莲花品种甚至可以在陆地上种植。最大朵的莲花叫皇极莲,开花时,花朵的直径可达两公尺以上;而最小的莲花则叫做繁星莲,小到○.一公分,肉眼几乎看不清,每一株可同时绽放千朵,数量之多,有如繁星,因此而得名。这些种种,已经脱出了季如绘以往对莲花的认知,觉得这个国家真不愧名为盛莲国,非常的名副其实。
湛蓝的天、碧绿的水、粉盈的花,皆带着透澈的清灵感,美丽而祥和,这是个得天独厚的国度。她很享受这般的美景,每每置身其中时,都会忍不住兴起一种就这样沉沦下去、失去所有理想也没有关系的堕落感……
在这个没有机械与科技带给人类便利的时代,最大的财富就是干净美丽的天空与大地。只有亲身经历过环境破坏所带来的苦果,才能真正体会眼前一切有多么珍贵,珍贵到再便利的科技也不能取代。
但愿这个时空永远不会在科技方面进化,或者,等到能完善地保护环境时,再进行科技的研发……虽然很不切实际,但她还是这样希望着。
这几天季如绘哪里也没有去,常常在御花园的凉荫处,一坐就是一整天,享受着这些在二十一世纪即使有再多的钱也买不到的自然美景、清新空气。
她并不觉得来到一个完全没有科技的时空,有什么难以忍受的。初时当然会觉得不方便,但人是习惯的动物,久而久之,许多觉得不便的事,也终会适应。当然,她还是怀念有电有自来水有冲水马桶的生活,但除此之外,盛莲国的环境优势,是二十一世纪的地球远远比不上的。
自从舍身救了莲帝、光荣被抬回皇宫之后,季如绘在宫里的待遇提升到简直可以用“锦衣玉食、后宫任我行”来形容。别人看她的眼光变得柔和,与她接触时的态度无比客气。
当她这个“吃软饭”的女人以事实证明自己也是有女人英武大无畏的本色之后,她便被皇宫上上下下所有女人男人认同了,甚至被一些有“英雌情结”的人崇拜了。当然,这其中不无因为她被皇帝看重感激,从此地位大不相同后,别人趋炎附势的讨好。总之,她这几天接收到的都是善意的眼光。
季如绘想到今天早上帮她更衣的两名幽男一反平日冷眼以对,露出那种依稀仿佛是羞答答的神色看她时,就忍不住打起冷颤!当下她简直可以说是落荒而逃地离开房间,惹得那两名幽男误会她是不好意思,正兀自得意偷笑呢!
那两个死娘娘腔并不知道,当时她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发痒的拳头不要往他们脸上呼去!这里是盛莲国,这里是盛莲国,这里是盛莲国……她像念经一样的在心里催眠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对男人动手。
就算是被恶心至死,也不能动手。既然不能动手,总可以躲吧?所以她躲到这里来,命令所有人都不要跟来,也不要送中午点心过来,她什么也不想吃!
闭上眼冥想,思绪纷杂不已,许多事愈想愈烦心……突然感觉到身边有轻悄的动静,于是睁开眼。这一睁开,便望入了一双猝不及防的黑眸中,并看到了那双眸子深处的狠狈与一丝丝来不及收拾的关怀……
是莲衡。双手扶着凉被的被角,顿在她的身体上方的莲衡。
如果她没张开眼的话,如果莲衡仍然误以为她在睡觉养病的话,那么这件被子就会轻轻盖在她身上,给她保暖,不让春日过凉的天候将她吹出病恙。
但是她睁开眼了,所以场面就尴尬了。
季如绘表情既不惊讶也没多余的变化,像是再自然而然不过一般,抬手接过凉被,把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完成莲衡本来打算做,却无法完成的事。让这一切的不正常显得正常,让正狼狈万分的人能够不着痕迹地脱离尴尬处境。
“怎么来了?”季如绘直接略过那不该被提起的情景,问道。
“宫医说你已经大好了。朕过来看看。”他回道,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气。
身为一名皇帝,他有太多不能做的事。皇室宫规摆在那儿,行为举止都有人关注记录,所以就算心底着急于季如绘身上的伤,却也不能见她,因为她只是身分低微的女宠;也因为尊贵的皇帝,不能轻易探望病家,怕沾到病气秽气,总之,规矩很多,至少可以找出二十条以上的条款来阻止他靠近生病中的季如绘。
所以这四五天来,只靠白琳两边跑,那边送去皇宫特效药、这边向他报告她的最新复原情况的,每日总要来来回回五六趟,累得大呼小叫。虽然听说没有大碍了,可总要亲眼见过才能放心。
直到今日,宫医上奏,证明她已安好。伤口愈合快速、没有发烧、没有感染;她所居住的小偏殿、所使用的衣物用品,全都清洗过,而她本人,也从头到脚沐浴干净,甚至也举行过驱秽除病仪式,一切都完成后,他才能过来找她。
“你看起来气色不错。”他看着她的脸,被阳光充分滋润的面孔,有着白里透红的水嫩感,像是清晨初绽的水莲,有着美丽的色泽。
“当然不错。只是被割了一小道伤口,实在算不上什么。这种小伤,硬是躺在床上四天,也实在是小题大作了。”
“你身中剧毒,虽是小小的伤口,也足以使你致命。”
“可是并没有不是吗?皇宫神奇的解毒药将我救回来了。”
“你连对待自己的性命都如此冷淡。”莲衡轻道。
“也不是,谁不怕死?我自然也怕。我只是比较实际,总之是活着了,那其它也就没什么好想的了。”
虽然那时候她以为自己会没命,因为她明明看到刺客的刀光向她身上砍来,而且她脖子冷飕飕地寒毛全立起来,那是一种战栗的本能,知道那把大刀原本该是把她脖子砍断,但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不是那样的结局。反而只是肩膀被小小的划过一刀,然后,刀上有毒,她很快被毒晕,而刺客听说全死了。
“对于那些刺客的来处,有没有查出一点眉目了?”她突然问。
“……还在查。这件事交由颂莲王全权处理,她会给朕一个满意的交代。”微乎其微地沉吟了下,说道。
她接着问:
“你常遇到这种事吗?”
“不常。”莲衡笑了笑。
“可你看起来很镇定,像是没怎么放在心上的样子。”季如绘道。
“朕必须如此表现。”莲衡看着她,又道:“不是不怕,也不是不生气,但朕必须以平和的面貌示人。因为朕是男帝,有时候,男帝比女帝还来得难做……不提这个了。听说你不让人在近旁服侍?”他问。同时也看了下四周,除了她手上抓着的一本书外,找不到茶水点心的影子。
“没必要,我不喜欢被人盯着看。”
莲衡听了,没表示什么。举起左手示意,静候在不远处的宫侍们立即将茶水点心摆上,摆满了三个白玉石桌的各色点心与各式的茶水后,又静静退下了。望见季如绘以疑惑的目光看看他又看看满桌的点心茶水,解释道:
“知道你挑食,所以让人每一种口味都备齐。这些都是朕比较常吃的几样,十种花茶、三种水酒、三十种甜的咸的糕点。你不妨都尝尝看,多少吃一些。”
季如绘想了一下,道:
“莲衡,那天的事,你不用太放在心上,也不要觉得亏欠了我什么,而努力想要补偿我。”
莲衡将一杯茶塞进她手中,才以特别冷淡的声音道:
“是,朕确实不该放在心上。毕竟那日……扑在朕身前挡刀子的,不止你一个……而本来,你们也该这么做……朕又何必挂念、何必担心?朕是男帝,不该有任何的柔软感情,可以抚恤厚赏,就是不该忧心挂念。”
这男人唇边还残留着一抹习惯挂着的笑意,而眼神也直接露出冷绝讥诮的情绪,可这样的脸色组合起来,却奇异地让人解读到逞强与脆弱……即使是自诩冷血、打算冷眼旁观盛莲人的种种而不涉入的季如绘,也还是在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对这个高高在上却又高处不胜寒的男人有了一丝丝心软的情绪……
不管怎么说,她已经把他当成朋友了。虽然自己并不愿意这样,但却也控制不了。来到这个国度一年多,即使想要片叶不沾身,也终究还是留下了牵念,对她很好的离——如今终于如愿以偿被赐了白姓,归入白琳总管的体系,被白琳认做义女,日子过得很是顺心如意;除了白离之外,被她挂心的,就只有眼前这个男人了。
她这一生朋友并不多,主要是从来不会主动与人结交,也不是讨喜的个性。能与她成为朋友的,通常都是在别人对她付出许多之后,让她再怎么不希望、不情愿,终究也只能两肋插刀以报。
“你在生气吗?莲衡。”她轻问。
“朕没有生气。”他甚至能摆出惯常的笑容以对。
“其实我觉得你一直在生我的气。”季如绘若有所思道。“从一开始认识你,就有这种奇怪的感觉。虽然你对我不错,但其实你并不喜欢我吧?选我当女宠,若说有一半出自于不得已,那另一半则是出于对我的厌恶是吧?虽然我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莲衡闻言一震,定定地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些无法捉摸的复杂情绪,对她的审视也凌厉了起来。
“你……”在她眼中,他竟如此容易看穿吗!
“其实我不应该对你坦白的。”她笑了笑。“卖弄聪明的人总是活不久。”
“那你——”
“别忙了。既想消除我对你的‘误会’,又想知道我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好让你可以调整,这两样的说词是相违逆的,你还是别忙了,听我说就好。”她眼神虽淡淡的没有太多热情,但看向他的眼光是宽容的。
不是她说的话让他无言,而是这样的眼光,抚平了他所有的焦躁与紧张,让他知道:这个女人,不会害他,不会威胁他。她顶多像以前一样,什么也不管,冷眼旁观,就是不会站在与他对立的彼方,成为他的心头大患。
“也许我曾经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惹怒过你吧。不过这事就算了,不提,反正我也不好奇。你可以继续生气下去,我不管你。”从来被她惹毛过的人就没少过,她也习惯了,没有追究的兴趣。她接着道:“虽然你对我生气,但却也从来没有真正让我难堪过。我知道以一个帝王而言,对我如此屈尊是不可思议的,由着我不跪拜、由着我言语不恭。你对我如此宽容,我却从没有对你的宽怀大量感恩戴德过,我很狂妄是吧?”
“与其说狂妄,倒不如说是不在乎,连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他不带情绪地道,精神与身体都处于戒备状态,以随时应付她如此开诚布公之后的底牌——她到底想干什么?
“好了,不谈这个。”她转回正题:“我知道你的处境很艰难,你有理想志气,想要改变眼前的一切,想要真正掌握自己的人生。在你心中,颂莲王是你最大的威胁,可我觉得,你的威胁应该不止于此。有时候,明摆着的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被你忽略、定为暂时不必担心的人。”
“你在说什么!”他彷若不解,心中却波涛不止。
“如果不是觉得事情不对劲,怕你轻忽以待,我干嘛在今天自找死路?”季如绘笑着自嘲。
“你只是在胡乱臆测,你说的话,朕听不懂。”他瞪视她。
“莲衡,你真的太孤立无援了。”她叹。
他是不是一个有作为的国君,她不知道,因为整个盛莲国的人都不打算给他机会证明。而,她,身为一个忠实的女权主义信徒,原本该安然享受这个女尊至上的世界,把男人艰难的处境视为大快人心的笑话欣赏,但她却做不到。
当这个男人可能参与计画了一场刺杀,却又无法真正对她下杀手,把她当成皇宫这边的牺牲品,藉此打消别人怀疑时,她就再也做不到了……
“其实你应该让我死掉的。这样的话,对你比较好。帝王可以有许多美德,但绝对不应该心软,对自己或对别人心软,通常都只会导至失败的下场。”看吧,对她心软之后,颂莲王的怀疑名单里,少不了把他列为头几名对待。后患无穷啊!
“季如绘!你在胡说什么!停止你的胡言乱语!朕命令你——”莲衡突然觉得忿怒,以从来没有过的疾言厉色面对她。
“莲衡,也许我真的在胡言乱语。那你姑且就当作听笑话好了,我也希望它可以被当成笑话,但就怕不是。”
她见他激动得坐不住,已经快要引起远处侍仆们的注意了,只好起身,将他拉过来,一同并坐在躺椅上,双手施了点劲道压着他的肩,两人从来没有这样肢体接近过……见他因这突然的亲近而浑身僵硬,像根木板似的,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你……这是非、非礼!”莲衡怒斥,但结巴的声音让他气势全无。这让他恼得差一点拂袖走人,却也只是,差一点……
“对不起,我不是笑你。”她道歉,一手安抚地轻拍他后背,像在给家猫顺毛似的。“我只是忍不住有一种荒谬的感觉。嗯……”想了一下,还是说了:“在我的家乡,一男一女纠缠在一起,通常会叫非礼的是女人,而且别人也会相信女方的无辜,对男方群起攻之,让他百口莫辩。然而在这里,我这个女人若是大叫非礼,也只会给人乱棒打死。我觉得……很感慨。”若有一天,台湾的女权高扬到像盛莲国这样,那她们到底算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莲衡从来没有机会听到她谈自身的事,所以此刻她突然谈起,倒教他惊讶万分,不再挣扎,只是看着她。
在这半年多的相处以来,从她的言行举止的观察,让他怀疑她的出身大有问题,肯定不会是奴隶!没有那一个尼龙会养出她这样清冷孤绝的气质,更别说出入任何一个盛大的场合,都不会显得有丝毫局促、见不得场面的卑琐感觉。
但她不是奴隶,又会是什么呢?她这整个人,根本与这个国家格格不入!他无法想象哪一种社会阶层、哪一种人家,能够养出她这样的女儿!
他对她有太多的疑惑,但又无从问起,便一直搁在心中。一方面是知道她不想说的事,他问了也没用;另一方面,则是她只是他身边一枚无足轻重的摆饰,只要对他的计画没有妨碍,那就不值得他多加追究。至少他目前没有闲情去追究这样一个小角色。
他……一直不想,从来不想,对她亲近、对她了解太多。
这是,不应该的。
即使他心中隐隐有着渴望。
但他已经很习惯隐忍,多这一项也无所谓。
可,当她愿意说时,他却不由自主屏息聆听,带着一种久旱之后的饥渴感,静默地吞噬着从她红嫩小嘴里吐出的只字片语。
“你并不是我国的奴隶,对吧?”见她没再开口,于是催促。
季如绘点头。
“我的确不是。”简单说道。然后又回正题:“我知道今天对你说这些话,就是把脑袋交给你砍了,不过,我还是必须把想说的话说完。我只是想提醒你,也许那些与你合作的人,才是你最大的敌人。”
“你……应该住嘴的。”莲衡喃喃道。
“我既然决定开口,就不会住嘴。”她笑。
“为什么?”
“莲衡,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当傀儡皇帝?是为了证明男人的能力不比女人差?还是认为皇家主权不能旁落、不容侵犯?又或者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最后一个问题,她自己都边说边抖,实在太肉麻了!毕竟盛莲国虽然不是千炫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但到底也算是治理得安居乐业,没有民不聊生的惨况发生。虽不敢说没有外患,但至少是没有内乱的,所以谁当权并不重要,就算男帝的实权被架空,对这个国家的运转一点影响也没有——必须说,那个颂莲王、甚至是大司徒富天虹,将这个国家治理得挺不错。
对百姓而言,皇帝有没有实权在握与他们无关,谁管他皇家发生什么内斗大事?重要的是整个国家机制运转顺利,人民安稳生活就成了。所以眼下莲衡的争权,在她看来,也不过就是争取皇家主权,以及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
“皇权恶斗?争男人的一口气?在你看来,这一切都只是人性丑陋的争权夺利、一心只为成就自己而引发宫斗,为了自己,决定闹得天下鸡犬不宁?”莲衡笑得有点空洞。
“至少目前看起来是这样。”季如绘也不否认。
“可,你甚至不能确定我是否真的如此自私自利,就把脑袋提着等我砍,只为了提醒我要小心行事……季如绘,朕以为你很聪明,你却教朕失望了。”
“我没有义务对你的幻灭负责。”季如绘没心没肺地回道。
就知道她只会这样回答!莲衡没有放在心上。只定定地看着她,轻而坚定道:
“朕可以告诉你为什么朕需要取回权力。不是为了证明男人当皇帝绝对不比女人差,也不是为了想当一个名副其实的皇帝,朕……在有生之年,只为一件事而努力……”
“算了,莲衡!我突然不想知道了。”她开口打断他。
季如绘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再听下去!非常后悔自己干嘛对他问出这个问题!当他神色奇异,紧盯着她,诉说心里深藏着的话时,她整个人开始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这种不妙的感觉,让她想起一句名言——好奇心杀死猫。身为一名体会深刻的好奇心受害者,眼下战栗的感觉让她决定自己什么也不想知道了!
她想离开,但却动不了。如果她曾经因为常常听说皇帝身体微恙、偶感风寒什么的,便就此认定他是个弱不禁风的男人的话,那眼下的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她误会了。
这个看起来很文弱的男人,居然轻易就能教她动弹不得!他先是以一只手抓牢她手臂,为了不让她挣扎或喊叫引起远处的侍卫注意,突然伸手在她颈后脊椎处一点,她便瞬间石化……
这感觉,怎么那么熟?
啊!是他!
她记起来了!莲衡是他!就是那个刺客!就是那个被她捆在木桶里的那个黑衣刺客!
“记起来了吗?”莲衡对她点穴,就是等着要她记起来。他愉快地笑着,虽然这笑很帅气,但在季如绘眼中看来就跟鳄鱼的微笑一样惊人!
他想干什么!口不能言,但她还可以用眼光瞪人。
“是你招惹我的,季如绘。”他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在她粉嫩的脸蛋上滑动。“原本你可以完全地置身事外,你差点就可以了。朕……虽然与你有过过节,但后来却怎么也不想让你涉入这一切,尤其在四日前,你替朕挡了一刀之后,朕衷心希望你好好活着就好。若可以的话,给你自由,让你远离这一切。差一点,你就可以了。你这么聪明,却在今日连连犯傻,事已至此,你已经走不了了。”
他的手指滑到她颈子上,张开五指,只消微微使力,就能轻易将她过于纤细的颈子给掐断。
“只差一点,差那么一点点啊……”他的声音带着点懊恼,看着她的目光却是炯然有神,燃烧着某种志在必得、义无反顾的情绪。
季如绘很后悔、超后悔,比当初因为好奇而踏进鬼屋还后悔!她知道她越界了,跨过了莲衡自我防备的界限,彻底惹着了他!
那个界限……她定在友情。可是,从他的眼中,她解读到的,却是她不敢面对的情绪!
今日,她准备把命交在莲衡手上,因为他是她的朋友。
可是,结果却是,她挑明了一切的后果,不是失去一条性命,而是让他现出真性情,而是让他下定决心,将她抓入他的世界!再不让她当一名旁观者!
她不是个笨蛋,这一生也绝少做过蠢事。但当她做出蠢事时,后果都很严重!
“你是奴隶,我是皇帝。”他道。
她定定地看着他。
“你是女宠,我是傀儡皇帝。”
她还是看着他。
“我们之间会很困难……”他笑。
她依然只能看着他……
“不过,何妨,反正这个天下是一定要改变的。你我之间的身分差距,也将不会是问题。”
他捧住她脸,俊脸轻轻凑近——
“我有一个最大的秘密,这世上谁也不知道。你将会是第二个知道的人……当你知道之后,这一生,就算是死亡也无法将你我分开。”
她可不可以不要知道?!她以眼神用力拒绝!
“当然不可以。知道吗?我是一个……”他好轻好轻地在她耳边说出两个字,然后,青涩地吻住了她美丽而诱人的红唇。
当他的唇与她的唇贴合时,他才知道,自己对这红唇已经渴望多久了!
这是个她或他都没预期到的结果,但走到这一步,很好,至少他觉得很好。
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原本也打算隐忍,人生忍着忍着,就过去了,所有的感觉都会淡去。
但,她的唇那么甜,当他尝到之后,这一生都不想再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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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墨莲,他说。
墨莲是什么?被点住穴道的可怜家伙,只能在心中疑问着。
然后,被吻,又被吻,继续被吻……
这男人从生手变成熟手的速度快到连流星都追赶不上!
吃亏吗?还是占便宜?
这是一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