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安顿之后,苏沛拿着礼物,在第一时间送给了秦晓顺,而连宇乔不喜欢他与秦晓顺单独见面,硬是跟了出来。
“算你聪明,没有重色轻友。”秦晓顺喜滋滋地将礼物揣进怀里,示威似地冲连宇乔抬了抬下巴,眼睛的余光正好瞄到迎面而来的一个人影。只见那人同时抬起头,然后突兀地转过身去。
“装!装没看见!我是隐型的。”
苏沛被秦晓顺的大嗓门吓了一跳,顺着他的目光转头,发现了不远处的韩闯。
就像小偷被抓了现形,韩闯缩了缩脖子,尴尬地转身面对秦晓顺,一脸讨好地说:“一起吃个饭?”
“不用了,我没兴趣跟即将要断绝关系的人一起吃饭。”秦晓顺横了他一眼,不肯领情。
韩闯无奈地看了一眼苏沛,然后转身搂住秦晓顺的肩膀,表情夸张地说:“我有苦衷的。”
秦晓顺假假地笑了笑,说:“我理解,你有特殊的原因不能接我的电话,而且看见我还要绕路避开。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麻烦,我们绝交,老死不相往来就可以了。”
“我是真的……”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行不行?”行人越来越多的注目礼让苏沛不得不出声打断韩闯,再拉扯下去,只怕连围观的人都会冒出来。而连宇乔则是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幕,十分乐意欣赏韩闯踢到铁板的样子。
韩闯与秦晓顺看了一眼对方,没有异议。
苏沛抬手指了指最近的一家咖啡店,拖着连宇乔快步走上前去。
“你回车里等我。”走在最后的韩闯对一直跟着他的钱永胜下了命令。
秦晓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出声。韩闯有黑道背景是他一开始就知道,不过看他身后跟着保镖倒是第一次。
四人坐定之后,秦晓顺急着问韩闯:“出了什么麻烦吗?”
虽然秦晓顺比较任性,不过他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韩闯无缘无故地与他断了联系,他早就觉得不太对劲。
“我家里人……不喜欢我跟男人交往,所以我最近都在避免与老情人接触。”韩闯说得很轻松,不过眼神却是少有的严肃。
“那你还跟我进来?”秦晓顺担心地看着他。
“我这不是怕你误会吗?何况还有苏沛和连宇乔在这里,连氏的现任董事长及‘夫人’,我怎么能不给面子。”不想秦晓顺太紧张,韩闯开起了玩笑。
无辜被调侃的苏沛羞得满脸通红,一旁的连宇乔虽然对韩闯分配给苏沛的头衔相当满意,不过为了维护爱人薄如蝉翼的面子,还是尽责地还击道:“黎湛就是为了避这个风头才跑到国外去的吧?你的老情人还真是多呀!”
韩闯脸色一变,脱口问道:“你在哪里见到他了?”
在场的众人同时被他过度的反应吓了一跳,苏沛忍不住反问:“他现在在艾森酒店工作,你不知道吗?”
“艾森……”听到这家公司,韩闯很快联想到李新。新叔是看着他和黎湛长大的,一直都拿黎湛当儿子,现在帮他一把也是理所当然。终于有了黎湛的消息,韩闯如释重负。
连宇乔看在眼里,眼底闪过算计的光芒。韩闯没有错过这个细微的讯号,随即虚伪地一笑,说:“我晚上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帮苏沛打官司的时候,韩闯曾经狠狠地涮了连宇乔一把,所以他一直在小心防备着连宇乔可能会有的报复行动。因为他们有着太过相近的行事风格,全是“以牙还牙”的忠实拥护者。
走出咖啡店,韩闯坐进车里,返回自家的别墅。
钱永胜一边开车,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韩闯,对这位大少爷不断上扬的嘴角感到疑惑不解。自从黎湛不明不白地消失之后,韩闯的笑容倒是没少见,只是每一次都只能用阴郁来形容,像今天这样心情大好的样子可不多。
不知不觉,两人很快到达了目的地。韩家别墅外正停着两台警车。
“怎么回事?”韩闯自言自语地说着,飞快走下车去看个究竟。
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的韩昆被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推了出来,韩闯拦住了他们,问:“你们要干什么?”
“你是谁?”警察警惕地看着韩闯。
“我是他侄儿,他是我叔叔。”韩闯瞟到叔叔手上的手铐,心头一惊。
“他涉嫌参与一桩巨额的行贿案件,我们依法逮捕他,回去进行调查。”警察尽职地解释着原委,并拿出一纸逮捕令交给韩闯。
韩闯没有去接逮捕令,只是低头看着叔叔。
韩昆用力地握了握侄儿的手掌,说:“去找吴律师,在他来之前,我什么也不会说。”
一个小时后,韩闯带着律师赶到了警局,以高额保金将叔叔保释出来。
韩家做的是见不得光的生意,违法的事没少干,韩昆早就想过有一天可能会受到法律制裁,但是,东窗事发的居然是多年前的一些行贿案,这让他有些不解。以韩家的背景,警方要查也应该是从高利贷那边查起,这回的切入点这么奇怪,真让人意外。
数年前,为了让韩家避开政府的一次大扫荡,韩昆曾花重金打通了诸多旁枝末节的关系。那些贿赂也不过是一回两回的事,扫荡过去之后,一切如常。如今,这些陈年旧账突然被捅了出来,简直有点莫名其妙。
“根据警方的说法,这次的案件是有人匿名举报。”年届六旬的吴律师为韩家工作多年,是韩家的老臣子。
韩闯拿起案件的资料,翻看了几遍之后,说:“这个举报人真有意思,举报的受贿人全是已经离任或即将离任的官员,就像精心挑选过一样。”
“会不会是有内鬼?”吴律师的猜测让韩闯与韩昆同时一怔。
韩闯看着叔叔,问道:“当年这些事情是谁去办的?知道的人多吗?”
“那些事情都是交给李新办的,我嘱咐过他要谨慎。”韩昆沉着脸,看不出心思。
“不可能是新叔。”韩闯连连摇头。
韩昆对李新有恩,所以李新从来都是挖心掏肺地为韩家卖命。如果连他都出卖韩昆,那韩昆就没有任何人可以相信了。
见韩闯说得如此肯定,吴律师便说:“不是自己人,难道是那些官员泄漏的?”
“不可能,那些官员互相之间并不知情,就算自己去自首,也不可能把别人供出来。”韩昆推翻了律师的推断,抬头对侄儿说:“你去打电话,把李新叫回来。所有的事,都等他回来问清楚之后再说。”
无言地点头,韩闯拨通了李新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虽然用的是异国的语言,可韩闯还是轻易地分辩出那是属于黎湛的嗓音。停顿了一会儿,他假装一无所知地说道:“我找李新。”
黎湛也在第一时间听出了韩闯的声音,迟疑片刻之后,冷静地应道:“他不在。”
“什么时候回来?”
“一小时以后。”
“让他给我来个电话。”
“好。”
没有道别,两人齐齐地挂断了电话,一阵窒息感让韩闯有些喘不过气来,黎湛也好不到哪里去,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好几分钟才找回自己的反应。
没有预料中的尴尬,两人都为对方的镇定感到不是滋味。为什么那么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黎湛知道原因,韩闯却依然混沌。
联系到李新之后,韩闯并未说明要他尽快回国的原因,不过李新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韩家。就在他们为了韩昆的事情绞尽脑汁的时候,韩家又出了新的状况。
想贷款却被广荣拒绝的关虎正式在道上放话,要给韩家点颜色瞧瞧。广荣的一些客户收到风声,不想惹上麻烦,纷纷与韩家划清界线,让广荣的生意一下子就降了两成。
雪上加霜的是,叔叔的事情没有解决,间接影响到韩闯与连宇乔的合作。因为担心合作者卷入丑闻里,会给连氏与艾森带来负面影响,连宇乔不得不让韩闯暂时辙出投资计划,以观后效。
现在的韩闯只能用焦头烂额来形容。
“衡叔,你帮我约关虎见个面,我要跟他谈谈。”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韩闯的眉宇间显出少有的凝重。
“谈?怎么谈?这种人根本就不讲道理,你去了等于是冒险!”黎衡不赞同地摆摆手,说:“还是我去和他谈吧,就看我这把老骨头,谅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只当黎衡在担心自己,韩闯微微一笑,轻柔地拒绝了他的好意:“不行,这件事还得我自己来。放心吧,有广宁的人护着我,不会有事的。”
广宁是韩家旗下的保全公司,拥有众多身手一流的保镖,韩闯自信满满也并非没有道理。只是,这关虎本就是亡命之徒,不可与一般混混相提并论。
为了不让韩昆担心,韩闯将此事隐瞒了下来,在李新的陪同下,领着广宁的人与关虎会面。
关虎人如其名,长得虎背熊腰,一脸煞气,看上去就是个黑得不能再黑的黑社会头子。韩闯领着人赶到目的地时,只见他叼着烟,四仰八叉地坐在沙发上,样子极为不屑。
“你就是韩闯?带这么少人也敢来见我,胆子不小。”
“人多力量大那套现在已经不流行了。”韩闯扫了一眼关虎身后为数众多的手下,神色自如地拉起一张椅子,坐到他的对面,“我家在道上这么多年,敢正面挑衅的人没几个。”
“哼,那就不巧了,老子正好是其中一个。”摁熄手头的烟,关虎挺直了腰板,一副马上要翻脸的样子。
韩闯带来的手下反射性地上前一步,贴在他的身后以防意外。见状,关虎的手下也不甘示弱,有人甚至作势要亮出武器。
还没开始谈就弄得箭拔驽张,这可不是韩闯的初衷。于是,他抬手示意手下后退一步,说:“这是个误会,我今天来就是想解除它。”
关虎见韩闯无心激化矛盾,也跟着挥退了手下,但嘴上仍是不依不饶:“误会?那你到说说,你一个放高利贷的居然敢嫌老子底太黑,这是哪门子误会?”
一听这话,韩闯心中有些疑惑,衡叔做事向来圆滑,为什么这次会与关虎生出这等嫌隙来?
“我几时嫌弃过你的背景了?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含义?”韩闯面不改色地反问。
“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吗?黎衡亲口说的,你想漂白韩家,不想沾我这个黑道分子,而且还怕我赖账不还。”
“他这么跟你说的?”
“哼,难道老子还骗你不成?”关虎越说越火,整张脸凶得像庙里的罗刹,“我关虎在道上从来是说一不二。如果你是实力不够,接不下老子这单买卖,老子自然不会与你计较。可你居然敢怀疑老子的信用,当老子是个出来混的下三烂,这口鸟气你让老子怎么忍?”
下意识看了一眼李新,接收他眼中同样的诧异,韩闯沉默了。不能确定关虎的话有几分可信度,但是黎衡让这件事变得棘手却是无庸置疑。
“我要漂白韩家是事实,可我从来没怀疑过你的信用。老实说,不与你做买卖是因为你的生意实在太不保险,我好不容易才铺好路子转回正行,不可能为了一点利益就前功尽弃。”
不再迟疑,韩闯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在道上放狠话,坏我的生意,我全都可以不计较,就当我给你赔个不是。大家有事好商量,生意做不成也可以当朋友……”
关虎不肯买账,突然起身走到韩闯的面前,威吓道:“朋友?几斤几两?老子的买卖全是拿命搏回来,不像你们坐在家里就能折腾个黑白出来。你一句不计较就想把这事了了,当老子是面团,任人捏圆搓扁吗?”
“以你关虎在道上的地位,能被别人当面团?”韩闯嗤鼻,拿出最后的筹码,“你要做军火买卖,我叔叔那边多的是路子,牵线搭桥不过是举手之劳。到底是两败俱伤,还是互惠互利,决定权在你。话说白了也没意思,干脆点。”
听到韩闯此话,关虎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些。韩家在道上有头有脸,他之所以敢叫板,凭的只是一身匪气,可要真的杠上了,只怕谁也讨不到好。但是,如果能搭上韩家这个朋友,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你家老头真的愿意为我牵线?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关虎拉了拉发皱的衣服,重新坐回沙发上,刻意收敛了先前的戾气。
韩闯也跟着稍稍松了口气,下意识地调整坐姿,说:“他是我叔叔,而我是他唯一的侄子,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不信我。”
像是听到了一件奇闻,关虎讪讪一笑,反问道:“他杀了你妈妈,你还拿他当叔叔?”
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人猛地戳中心头的伤疤,韩闯瞬间变了脸色。李新一惊,连忙压住韩闯的肩膀,担心他一时冲动与对方撕破脸皮。论人数他们正处在劣势,不让韩闯受伤才是最首要的。
“我还不知道你对我的家事这么有兴趣。”不应对也不反驳,韩闯飞快掩去了情绪,不动声色地挣开李新的手。
“鬼才对那个有兴趣。”
关虎看了一眼李新,心思转得飞快。当初得知韩家叔侄有矛盾之后,他本不想与韩闯交涉,认为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一个无权无势的空架子身上,不过现在看到韩昆的左右手李新对韩闯如此紧张,关虎心中又有了新的打算。
“我现在不需要你家老头给我搭路子,不过我要请他给我做个中间人。”
不明白关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韩闯面无表情地等待下文。
“我和陈力的事你应该听说了吧?蒋彭飞那小子劫了我一笔货,我当是陈力干的,就毁了他一单交易。现在这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可陈力却跟我对上了……”
“你想让我叔叔来当和事佬?”
关虎与陈力的过结韩闯早有耳闻。陈力是老派的军火商,而关虎是近几年才崛起的新进人物,本来是路归路,桥归桥,可是自从关虎被人劫了一笔货之后,两边一夜之间就打得不可开交。
“聪明!”关虎扬了扬眉毛,笑道:“就像你说的,多一个朋友总不是坏事。”
“陈力可不是省油的灯,你之前做得太狠,现在想补救只怕不太容易。”虽然叔叔与陈力是几十年的老关系,但是韩闯还是不敢贸然点头。万一调解不成,还把自己给绕了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关虎自然知道韩闯在担心什么,于是摆出勉强称得上和颜悦色地表情说道:“还是像你说的,两败俱伤或互惠互利,决定权在陈力。你叔叔只是做个中间人,只要帮我把他约出来,其他的一概不用管。”
“如果这事能成,我们之前的事一笔勾消?”
“不止是一笔勾消,我还很乐意为广荣保驾护航。”
关虎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看得韩闯心里直发毛。不过事已至此,韩闯知道自己无法拒绝。
“我回去与叔叔商量一下,过两天给你答复。”
“可以。”
还算友好地点头道别,两帮人马各自离开了谈判地。
“新叔,你怎么看?”
与李新并排坐进车里,韩闯眉头紧锁。
“关虎是不是真的想与陈力讲和,还很难说。”李新回答。
韩闯瞥了一眼窗外,昏黄的街灯下,路边窄小的巷道统统看不真切。
“陈叔叔是地头蛇,关虎就算是强龙也难免会处于劣势。如果真能讲和,也不过是一时的假相罢了。不过……”
一道暗影闪动,韩闯反射性地摇下车窗,紧张地张望。
“怎么?”李新被韩闯的动作吓了一跳。
“没事。”慢慢升起车窗,韩闯重新坐正,继续刚才的话题,“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广荣说什么都要稳住。关虎这边,就当是权宜之计吧。”
“可是这件事还没告诉昆哥……”
“没关系,我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