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在手上的笔不知不觉地顿住了。卫涵缓缓搁下笔,摇着头意义不明地笑笑,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开心、是烦恼,还是纯粹的惊讶。
伸手摸摸他那张脸,如果说以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外表究竟能惹来怎样的麻烦和关注的话,那么现在他完全清楚了。
驸马?这位慧娆公主对这个词看待得就是如此简单与轻率吗?对一个相处不足两个月,甚至连交往都谈不上深入的男人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认定了?
他甚至觉得,慧娆对他的喜欢更多的是来自他的外表。那几乎就是一种毫无道理的迷恋,是完全非理性的。
但却也是绝对狂热的。他低低地苦笑一声。
从那天之后,慧娆成了紫云净坛的常客,甚至,可是说是每天必到的。她的大部分时间和精力几乎都耗在了扫叶居。不一定要和他多亲昵或是要做些什么,只要能见到他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她似乎就是开心的。在院子里下下棋,偶尔兴致来的时候玩玩作诗联句,高兴的时候她也会弹上两曲给他听。除了只有他们俩知道的那番话之外,她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但任谁都能够看出的却是,她的目光的确是日益频繁地投注在他身上的。
其实他并不清楚,除了在她们眼里看来尚可的外表,他身上究竟还有什么吸引她的地方?
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慧娆对他是毫无疑问的,但他却从未曾开口答应和表示过什么。而可耻的是,他也从来没有直接拒绝过。
他,有他要做的事。而慧娆,也许正是他迈开下一步的一枚牢固的基石。他不想骗她,更不想利用她。但良心和理智挣扎的时候,似乎谁也没能占到上风。所以,他也就这么对慧娆若即若离着。从不主动表示什么,但也没有拂逆过她什么。她乐于接近他,他就让她接近;她说喜欢他,那就,让她喜欢吧。
至于其他的,他总是刻意地忽略,不去深想。他不是为了他自己,他只是身不由己而已。他总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一片枫叶随风飘落到他身前的纸上,纵横的叶脉,很像他无比纷乱,却又连挣扎都无力的心绪。
“公子,参茶,趁热喝一点好不好?”子岑端着茶小心翼翼地走进亭子来,像是害怕惊扰到他了。
“放着吧。”他没有抬头,只挥了挥手。
“公子——”子岑不高兴地抿了抿嘴,径自把参茶放到他面前,“我看着你喝了再走。”
“咦?你现在是越来越有主意了,对我也越来越不客气了。”他偏过头,好笑地看着子岑,“过两天是不是该我叫你公子了?”虽然是责怪的语气,但他其实只是在开玩笑。
出乎意料的,子岑没有一贯不满的惊叫,只是有些倔强地看着他,参茶也不肯端开,却始终不说话。
“怎么了?”卫涵终于发现他有些不对劲了。收起了笑脸,温言问出来。
“公子,这半个月,你比刚到京城的时候瘦了。”因为十七公主的缘故,这段日子公子成了很多人羡慕的话题人物。而事实上,公子也确实常和公主出双入对,似乎情投意合得很。
但只有他这个天天陪伴公子左右的人才知道,事实不是那样的。
公子面对公主时候,言行如常,一如既往地谈笑风生。但每当他自己一人独处的时候,他却往往异乎寻常的沉默。甚至偶尔,子岑还能在他脸上捕捉到一种奇怪的眼神,一种近似于“自厌”的眼神。
这半个月,公子消瘦了。虽然并不明显,但确实是瘦了。他那所谓的“无关紧要的宿疾”,似乎也发作得频繁了起来。不长的日子,看起来一如以前的公子身上,有了一些让人担心的细微变化。
他总是隐隐觉得,公子心里似乎有什么解不开的结。而且,那个结,和慧娆公主有关。
他是看人脸色长大的。公子的情绪起伏向来不大,但也不会刻意地隐藏,只要仔细去观察,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的。公子,是在为了慧娆公主的垂青而烦恼吗?公子不喜欢公主?
“最近这段日子,我的一日三餐都快给你弄成十全大补了。再这么下去,你会把我补成大胖子的。而且,这个参茶我也喝不惯,你还是饶了我吧!”卫涵第一百零一次地告饶着。
“公子……”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你……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吗?再这么下去,你只会搞坏自己的身体,弄得我干着急干担心的……哎呀!我现在已经担心得要死了!”说到最后懊恼地跺着脚。
“为什么这么说?”卫涵一怔,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我心里在想什么,全部都能从这张脸上看出来吗?”那故意做出来的愣愣表情瞬间又变作了他熟悉的公子。子岑本来满肚子的话飞了个精光,忽然间只想笑了。
“公子最会转移话题了。”笑归笑,还是不忘拆穿他家老奸巨猾的公子,“不够聪明的人只能让公子引着话题跑。”
“好了,我知道你关心我。”见逗笑了他,卫涵也轻轻一笑,“我最近常生病只是因为不适应京城的水土而已,你想太多了。至于你弄的这些汤汤水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体质和一般人不一样,吃了这些东西不但没有帮助,或许还会起反作用的?我可不是故意在自暴自弃不想活了,等着我去做的事还多着呢。你家公子可没这么想不开。”
“说我哪里说得过公子啊。”子岑撇撇嘴,挑眉挑眼没好气地看他,“公子的确是从没跟我说过。我只知道,这半个月以来,你的身体变差了。”这就是他担心的原因。卫涵自己是从来不拿他的病当一回事的。但是子岑因为他频繁地发烧而拽住大夫打破砂锅问到底之后,从那一大堆似懂非懂的解释中唯一抓到的重点是——卫涵的病绝对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轻描淡写,“不想听我唠叨,就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的身体才会好一点?”
“我哪里知道——”谁知卫涵无辜地两手一摊,“你看我像是那种弱不禁风,身体虚弱的人吗?再说,以前都是家里有照顾我,该吃什么该用什么所有人都会替我安排好。除了按时吃药以外,我也不知道究竟还要怎样做。”
“你看起来不像,并不代表你就真的不是!”卫岑差点没被他那一脸无辜的表情气得吼出来,“没见过你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的人。你是个病人!病人你懂不懂啊!请来的大夫都说你的病麻烦着呢!人家不是说什么久病成良医的吗?怎么到了你这里只有一问三不知?”
“这不就结了。那你去问给我看病的大夫吧!别来问我,我又不是大夫。”卫涵心情很好地逗着他东拉西扯。
“公子!”子岑挫败地低叫。他的这位公子简直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就这么一张笑脸和你周旋到底,“哼!算了,总有制得住你的人。公主来了我让公主想办法去。”手脚利落地端起那杯尚未动过的参茶,转过身之时还在不甘心地嘀咕,“公子的家里人也真是的,怎么放你一个病人出来乱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脚步渐行渐远,也未曾回头。所以他也不知道,听到他最后的那句话,卫涵的目光瞬间变幻了一下。他定定看着子岑的背影,半晌以后,才低首谁也看不懂地笑笑,“不是他们放我出来,是我要出来的。这也许……是我这辈子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了。”目光转到亭外红得像是快要燃烧起来的枫林,他唇边浮上一抹同样难懂的浅笑,缓缓闭上了眼,“可是,我却不知道,我究竟做不做得到呢……”
“我来得好像并不是时候。”让他重新睁开眼的,是尘昊一贯冷冰冰的语调。
“不管来得是不是时候,反正你都已经来了。”他看向院门口,笑着对上那张永远不会有第二种表情的脸。
“要找个你这个扫叶居空出来的时候还真不容易。我正在猜,上次半夜摸进宫碰了一鼻子灰之后你会一筹莫展呢。却没想到,原来已经有人自动来给你搭桥了。”
卫涵挑挑眉,看着他不说话了。
尘昊一笑,“不用担心,我进扫叶居之前都会布下结界的。这院子里此刻只有我们俩。或者……”他唇边的笑容冷锐起来,“你只是不想听到我的某些话?”
卫涵还是那样看着他,只是变换了一下姿势,“你这个人,太聪明,又尖锐得浑身是刺,总想抓住别人的一切弱点。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有时候真的很可怕?”
“我会当作你是在夸奖我。”尘昊也走进亭子来坐下,“不过我倒认为,我们现在来谈谈你的事比较实际。我想子岑很快会回来的。”
“我的事?”
尘昊的手指轻轻地叩了两下桌面,“慧娆公主。”
“我的事和她没有关系。”像被针刺到似的,这句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没有关系?”尘昊冷然的目光落到他脸上,“你接下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是真的喜欢上她了,所以这些日子才和她频繁接触的吧?”
无言,卫涵没有开口。他也明白他的行为已经开始脱离掌控,往自己最唾弃的那个方向行进了。但,他不想这样,真的不想!
“慧娆是条送上门来的捷径。怎么?你既想成事,又想做圣人,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尘昊斜他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
“我只是希望不要伤害到不应当伤害的人。”像是在说给尘昊听,却又更像是在说给他自己听。卫涵垂下眼,避开他的目光,忽然间觉得自己很虚伪。
“呵,究竟是你太天真还是卫祺替你构筑的那个世界太美好了?你没见过血腥和残酷,他却是亲眼见过的。这个世间最原始的组成力量就是黑暗的力量……光明、美好,这些东西都只是黑暗中的点缀而已。这世道就是人吃人。想要爬到自己想到的地方,除了踩着下面的人的头,别无他法——不管,你愿不愿意。”尘昊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语调特别慢,目光慢慢调到枫林深处红与灰交错散乱的光影中,声音异常空茫,而又显得冷厉。
“谁也没有义务要被我当作棋子。我也不愿意走这种捷径。”卫涵的声音忽然急促了起来。看着尘昊的眼睛,仍然像是掩耳盗铃般地在说服自己坚持着。
“哈,”尘昊残酷地冷笑,笑得眼里泛出些许狂暴,像头嗅到血腥味的野兽,“你的良心在告诉你不要这样做,但你的理智和现实,已经背叛了你的心了,不是吗?”他似乎很痛恨卫涵身上的某些东西,所以很乐意将这些全部摧毁。冷冷的语气里有嗜血的快感。
是的,他不想看到卫涵身上的那些所谓的“善良”、“美好”,甚至是邪恶地很想亲眼看着这些东西从卫涵身上消失。因为他不可能拥有,也不屑于拥有,所以就只想要毁灭!
卫涵的拳头一下子握紧了。他不知不觉地蹙着眉,静默地看着他那一瞬间的奇异表情,忽然觉得自己窥见了他灵魂深处的某种颜色——那一是片无边无际,绵延不绝的灰暗。仿佛是从他生命的最初便产生,还将永无止境地渗透下去。
这是一种完全没有希望的颜色,但,却还不至于绝望。至少,还有那么一点点不甘的渴望……
“你并不是不相信很多东西。你只是不想亲眼去看到。你的世界里从来就不存在这些东西,所以你其实本能地向往着,却又不愿意相信这些真的存在着——”他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但他就是说了出来。顿了一下,他才异常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你不想觉得自己很可怜。你在说服自己,这个世界原本就是这么黑暗,你所学习和经历过的——全都没有错。”
尘昊的表情突然凝住了,几乎是全身一震。他的眸子里一点一点地泛起刀锋般的光芒,双手的拳头缓缓握紧,指甲深深地刺入了肉里。他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卫涵,冰冷的目光就那样定在了他的脸上。
很久之后,尘昊用一种飘飘忽忽、清清淡淡的声音问了他一句:“你是相信美好圆满的人,你也是在美好圆满中长大的人,是吧?”
连卫涵都没有料到,他还能如此冷静地吐出这几个字。他以为他心底压抑很久的什么东西会在那一瞬间完全爆发!
“我宁愿这样相信!”也是很久之后,卫涵重重地回答。
“很好,你知道,现在你面前有几条路可以选吗?”尘昊依旧用那种奇怪的语气问了他一句。
卫涵不再说话,静候着他的下文。只是看着他的眼神里,盛满的居然是很刻意的同情和……怜悯。
尘昊忽然像被人扒开了身上隐藏的伤口,并且在上面重重地打了一鞭子。他“腾”地站起来,眼里居然聚起了骇人的杀意,“你想当圣人是吗?我告诉你,你现在有哪两条路可选,第一,利用慧娆,和她成亲之后堂堂正正地进宫,你可以找到你要的东西,完成你要完成的事。”
他俯下身,又像上次谈起天远的时候那样,露出了那种充满了恶意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至于第二,知道现在你们卫氏一族里是什么状况吗?天远并没有捞到丝毫的便宜,并且和卫祺一直僵持着。所以第二个方法,就是让皇上觉得你不可或缺,必须要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是来京城投靠皇上的,目的是‘卫氏一族斗不过天远,为了保护卫祺’。可卫氏一族一旦占了上风,你就反过来成为了皇上要挟卫祺最有利的武器!按照你的‘圣人’标准,落到这种境地的人应该要做什么?只有你让皇上相信你想要走这一步,他才有可能破例把你留在他目力所及的地方!”
他继续冷笑,笑得人心里发寒,“听懂我的话了吗?一将功成万骨枯。不踩着别人的枯骨,就拿你自己的命去填、去赌!卫涵,不要对我露出那种悲悯众生似的眼神,你不配!等你真的够资格的时候再来可怜我!”最后一句话,他终于失控地吼了出来。余音消失前,他的人便已消失在了扫叶居。不是走出去,也不是冲出去,而是利用法术瞬间在原地消失的。
尘昊是真的被他的话激得失控了!
卫涵看着面前刹那间空掉的座位,忽然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抬起一只手掩住脸,疲倦地闭上了眼。
他们究竟在做什么?两个人在互相踩踏对方的伤口,互相攻击以此来减轻自己的痛苦吗?他几时学会了用这么荒唐这么恶毒的手段来伪装自己?他变成怎样的人了?
思绪沉淀下来,心头涌上的却是一阵纷繁的烦乱与浮躁,他究竟把自己卷进了怎样的漩涡中!
“卫公子。”被叫的人似乎没有反应,于是又提高音量再叫了一声:“卫公子?”
“干什么?”他霍然抬头,向来平稳淡然的语气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烦躁的不耐。
来人似乎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是……皇上要公子即刻进宫一趟……”
“皇上……”他站起身,两只手一起捂住了脸。老天,现在的情形还不够混乱吗?究竟还要演变成怎样?
“卫公子,你身体不舒服吗?”他看起来脸色不大对,很累的样子。
“没有。”听到这句话,卫涵抬起了头,深吸一口气跨下台阶,“马上替我备轿。这里的东西一会儿子岑过来让他收拾好。”
尘昊居住的静念阁内,一直有什么断断续续的响动传出。所有人都听到了,却没有人敢进去察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一个时辰之后,尘昊忽然打开门奔了出来,抓住一个弟子的衣领有些失控地高声问出来:“卫涵人呢?”
“皇上召见卫公子……他进宫去了……”被他提着衣领的弟子几乎不能成言。掌教和国师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且阴沉的人,很少会有这种失控的时候。而且,掌教双手的掌沿都伤痕满布、鲜血淋漓,从他身后未关的院门里,还能看到满院歪歪倒倒被他拦腰劈断的树木!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看掌教的样子,他不会是想……冲出去杀了卫公子吧?!
“进宫!那个白痴!今天皇上去西山行宫了,怎么可能召他进宫!那个混账小子一定碰上大麻烦了!”放开那个弟子,重新转过身往门内走去,一只手却在衣袖里不停地掐算着。
他在那个混小子身上下了玄心灵符,短距离内可以感知他的吉凶。果然现在就有反应了!但还好,手指在某处指节停了下来,他不自觉地吁出一口气,有惊无险。
这死小子最好能活着回来……他咬着牙,狠狠地、又有些不甘心地想着,就算要死也要是自己亲手掐死他!
出紫云净坛的大门不久,卫涵就知道不对了。轿子出门之后悄悄地由御街转进了一条小巷。
他把轿帘撩开一条缝,警觉地观察着几个轿夫。某个轿夫的腰间的衣襟下隐隐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了一下,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芒——唔,金制腰牌,大内侍卫?给他抬轿的居然是四个大内侍卫?
会是慧娆吗?但不知为什么,他又觉得并不是她。并且,他似乎本能地嗅到了些许危险的味道。会是谁呢?
轿子又转进了一条小巷之后,忽然自行落了下来。卫涵心里一凛,从轿帘的缝隙中看着两个瞬间欺近的人影,知道后面也同样有两个人——
一道白烟从轿帘的缝隙中扬了进来。
至少,这些人不是想杀他的。他松了一口气。反正只要命还在,什么样的情形下总还是能想到办法脱困的。他干脆放心大胆地吸了口迷烟,放任自己很合作地晕过去。
除了慧娆,没人知道他会武功。只要不是想就地解决他,对付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们应该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他最后能感觉到的,是有人安心地低笑了一声,然后他被人驾了起来。
他是被落到额头上水珠的清凉激得醒过来的。他似乎趴在地上,因为迷药的作用,眼前的一切还有些模糊。
努力半撑起身的同时,一只冰凉、但纤细柔滑的手缓缓抬起了他的下颌,让他望入了另一双陌生的眸子里——开始是不甚清晰的一片明利,待他的视线能够定住了,才能看清那眼底深处的估量、惊讶,最后转为冷然。
“果然是俊得少见——难怪能搅得整个京城风波动荡,连眼高于顶的十七公主都放下身段,为你折服了。”
卫涵没有说话,抚着额一手撑着地暂时也爬不起来。他大约能猜到眼前这个衣着华贵、眼神冷锐的女人是什么身份,但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要把他抓来?
“你很奇怪,我为什么会把你抓来,又究竟想要干什么,是吗?”她仿佛看穿了他心底的疑惑,冷淡、又有些不屑地笑着,“以前我倒还真没有好好打量过你,你这张面孔确实漂亮得出乎我的预料。不过,自古以色示人的女子都未见有好下场,更何况是你这个男子?”
他有些不解地微皱了皱眉,自言自语地低声重复了一遍:“以色示人?”
“若不是你以色相勾引,你以为,十七公主会对你身上的其他东西感兴趣吗?”她鄙夷地丢开他的脸,再不肯稍弯一下腰,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身的傲气和贵气淡淡地散发着逼人的光芒。摸过他的手在婢女捧上的金盆中洗净,仿佛碰了他一下都是玷污了她。
“你是……”他斜着抬起头去看她,看似在思索的目光下其实含着淡淡的了然。
“大胆,这也是你可以问的吗?”她身边一个婢女模样的人疾声喝斥道。
“我是谁对你来说并不重要,我也并不想让你知道。”
“哦?”他沉吟了一下,“那……你们‘请’我来究竟有何贵干呢?”不卑不亢,也不慌乱,倒是让女子不禁多看了他两眼。“你很镇定嘛!慧娆公主看上的人果然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但……”她重又侧转回身,淡淡扔下没有温度的一句话,“你找错攀附的对象了。野心太大,总是想要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人,通常都会不得善终。”
“你是指……慧娆公主?”
“云与泥,贵与贱,是上天生就而不可逾越的。不要妄想借力登高,你受不起。”很高高在上的腔调,听得卫涵不禁暗自皱了皱眉。
“我认为,生而为人,天下众生皆没有什么不同之处。”斜着抬起眼,对上她讶然回首的双眸,“不过,这种论题并不适合在这里讨论。我比较想知道的是,纵然我对公主心存不轨,想要攀龙附凤,你又是为了什么而出面呢?”不想和她兜圈子,很直接地问出来,并且毫不意外地看到她瞬间变色的脸,“恕我驽钝,有些话可否明示?”他要弄明白,他现在惹到的究竟是哪一路的麻烦?
“哼!”女子冷冷地哼了一声,怒意很如他所愿地被激了出来。她衣袖一拂,两柄软剑瞬间从两位“轿夫”的腰间弹出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原本还想让你多活个一时半刻,却没想到你这么急着找死!好,那我告诉你。慧娆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人,她的驸马,必定也会在皇上面前大受倚重。想排上这个位子的皇亲国戚、文武大臣多不胜数。你不知死活地插进来,拿什么去和别人争?”她忽然回过头,微弯下腰看他,“纵然你再如何的天生俊颜,断了气、入了土,总还是一副白骨与旁人无异吧?”
“你们想杀我?”他容色不变地看着她,表情镇定得让人有点不可思议。
“不是‘想’,是现在就要杀你。”她冷冷一笑,转身从容优雅地向门外走去。
“主子怕血腥。等主子出了门你们再动手。”身边的婢女立即跟上,一边走一边吩咐,语气仿佛比杀一只鸡还轻松。
四个人……卫涵垂下眼睫。他大概还能应付得了吧?尤其是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嘴然泛起一丝兴味的笑容,默默催动体内的某些力量,右手心里隐着的那个奇异符号又开始微微地发烫了。
只等那扇门关过来,他就打算制造一点意外了。论武功他当然不行,更何况他的剑也不在手边。但,他还有其他脱身的法子,而且他也想试试那个“方法”的威力究竟有多大。
可还没等到他有施展的机会,从大门外忽然冲进两只不算小的鸟儿,并且以嚣张的姿势勾着尖利的脚爪擦过了一行人的脸颊,很有默契地一左一右同时停在了持剑架住他脖子的两条手臂上。
错愕只是刹那间的,得空的另外两只手立即就条件反射地挥起,准备干净利落地击毙两只飞错地方的扁毛牲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