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止神情阴郁地瞪着他,分明他就不是想沾她的光得到魂纸,而是想藉此自她手中抢手才是,先前他还有脸面说什么合伙?
莫追一改先前欺压的态势,状似亲切地将她自地上扶起,还体贴不已地替她拍了拍身上的尘灰。
“靖远侯府七公子这么好用的身分,你怎可能说弃就弃?”他做人的信念向来就是……在哪儿失了场子,大爷他就从哪儿找回来!想扔下他跑了?门都没有。
望着他势在必得的模祥,不知怎地,容止的心思反而因此沉定了下来,不复方才的烦躁。
想利用她?这风水可不是成天就只兜着他一人转的,到头来,谁利用谁还不一定呢。
半响,她别有深意地开口。
“你就别后悔。”
第3章(1)
“我后悔了……”
重新回到靖远侯府后,容止恢复了七公子的扮相,再次摇身一变成为府中优雅俊逸的病弱小少爷。此时她状似优闲地倚坐在窗边,端着茶碗低首轻吹着馥馥香郁的青色茶汤。
“嗯?”她侧过首,眼中流动的波光,看来温和良善,半点不复先前狡诈陷害他时的模样。
懊悔不已的莫追,沮丧地低首直视着自己的胸坎。
“我曾经以为,我的易容术天下无双……”
“如今呢?”
“我想回炉重铸。”
她慢条斯理地道:“投胎的方式很多种,别心急,慢慢挑,总有一款适合你。若是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的话,到时记得知会我一声,我保证定会让你死得妥妥贴贴的。”
莫追死死地瞪着她那副再明显不过的幸灾乐祸貌,泄愤似地在室内来回跺着步子,用力摇晃起他胸前造成波涛起伏效果的硕大水袋。
“别晃了,奶娘,我瞧得眼花。”容止抚着额,有些消受不起眼前这足以惊死人的别祥春色。
莫追忿忿不平地来到她的面前使劲拍着桌案,胸前的水袋又是好生震荡了一番。
“这七公子说什么也该由我来扮,你是女人,就该由你来扮女人才是!”居然是奶娘?他俩合伙的下场就是他进府来扮七公子的奶娘?先前他是瞎了眼才会以为这女人会乖乖听话任他摆弄。
她凉凉地问:“谁规定的?”
“世上哪有这么高大壮硕的奶娘啊?”他压低了嗓音据理力争。
“这位七公子的奶娘不巧正是。”她可没扯谎,若不是事前有做过功课,她也不会冒险把他给扮成这般。
莫追一副想将她宰了而后快的阴森阎罗祥。
“你好歹也让我扮个小厮!”平常扮男扮女扮啥子他统统都认了,可一个年过四十、脸上皱纹可以夹死蚊子、体态丰腴过度还胸前波涛汹涌的奶娘?这也太挑战他胸腔里的那颗纯纯男人心了。
“你过得了家兄那关?”她一桶冷水缓缓往他的顶上浇,“在大都接连出了几回闯入宫家府中的贼人,而隔邻的忠孝公邸也遭窃后,你指望爱弟心切的燕磊会轻易放陌生人入这府里来,而不会调查来者的祖宗十八代?你还当真以为这侯府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家兄?”他扯着嘴角,投向她的目光很是不齿,“天底下就属你这冒牌货最是不要脸皮……”听听,她这口气,理所当然得跟什么似的,她还真以为她是那个正货七公子燕晶吗?
“套句你用过的话,脸皮就搁你那了,我只要有魂纸能交差就成。”容止将茶碗搁在面前的小桌上,抬手轻轻推开窗扇,窗外难得一见的日光匀匀地落在她的面容上,将她沐浴在一片金黄之中,她不禁深吸了口冬日清爽泛凉的空气,而后舒适地闭上了眼。
近来七公子院中始终紧闭着的窗扇终于再次开启,院中走动的仆从与丫鬟们不禁纷纷停下了脚步,人人不自觉地伸长了颈项两眼极力往窗畔望去。
只见在明灿的骄阳下:离府好一阵子终于被大少爷再次找回来的小少爷,此刻正倚在窗边,侧着脸庞,唇角微扬着,一双遮去了美好眼眸的长长眼睫,像是两柄小扇似的垂在玉白的面容上,看上去,宛如画中才有的浊世佳公子,不需开口亦不需有任何举动,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好,就像涟漪般,悄悄地自他的身上荡漾开来。
挑惹起窗外芳心无数的容止,浑然不觉自个儿的举动为她招惹来了什么。而冷眼旁观的莫追,见她又那么不自觉地散放着七公子无与伦比的魅力,还造孽地引来院内的小丫鬟们脸红无数,被迫沦为奶娘的他,有些不是滋昧地冲上前去合上了窗扇,杜绝了外头源源不绝的爱慕之余,也引来了容止不解的眸光。
“我说你也别太--”
莫追张大了嘴,正想好生数落她一番,岂料外头那些因他而吃了闭窗羹的丫鬟,她们的妒火与怨愤,很快即盖过了他正要出口的义正词严。
“又便宜了那个老不死的丑八怪……”
“嘘,小声些,那位是小少爷的奶娘。”
“什么奶娘?没瞧见她那副恨不能吃了少爷的饥渴祥吗?也不想想她都一把年纪了。”
“可不是?成日就只会霸占着小少爷,还不许人进房半步,她以为凭她那副丑德行和年岁,还有什么攀上富贵枝的机会吗?”
将外头众多谟骂收进耳底后,莫追不可思议地指着自个儿的鼻尖。
“我……饥渴?”有没有搞错?
容止诚恳地点点头,“嗯,眼神是露骨了点。”谁教他打从扮成奶娘后,他就成天瞪大着眼对她一副牙痒痒的模样?被误会也是正常的。
“我哪丑了?”
她说得再中肯不过,“与如花似玉、青春正妍的她们相比,有如母夜叉的奶娘你,是有碍府中观瞻了些。”
他忍不住扬高了音量,“谁说我丑了?我只是美得不明显而已。”
“吆!”当下窗外立刻不客气地传来整齐划一的卖力嘘声。
容止托着腮,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对他眨呀眨。
“就说吧。”在经过她亲手打点易容过后,此刻他这副嘴歪眼斜的老奶娘德行,着实再写实生动不过,就连半点任人怀疑的余地也都没有,他不认由谁来认?
他现在不是莫追、他现在不是莫追,他是奶娘……
莫追反覆地在心中叨念,并深吸了好几口气后,这才险险将腹中又被她撩起的闷火给压下,可容止却像是嫌不够刺激他似的,没良心地在他耳边添了句。
“奶娘,世上的风雾与折磨,皆只是云烟转眼。”她任重道远地拍拍他胸前的水袋,“就算是丑,你也丑得有特色,就算饥渴,你也饥渴得有品味……乖,要忍耐。”
他额上的青筋一根根都浮了起来,“我扮个奶娘还得先大彻大悟?”
“不然呢?”她挑衅地对他扬扬眉。
莫追直接撩起衣袖,“我掐死你先!”说到底都是这个时不时乱抛媚眼,还动不动就拈花惹草,勾动一大票芳心的七公子害的。
“早看你不顺眼了!”容止也不同他客气,仗着在靖远侯这地盘上,谅他也不敢与她动真格的,于是她便又再次与这个不怎么对头的同行,在房内热热闹闹开打练拳脚。
就在他俩压低了音量,相互发泄着被近来因大雪之故,成日困在屋内的烦闷与过剩的体力时,一道沉稳的脚步声,远远地自院外传来,耳力较好的莫追一掌抓住容止揍过来的拳头,一脚抬起格挡住她下流地撞向他下半身的膝盖,在她耳边低声咕哝。“喂,你的家兄来探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