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他早已认定进宫的公孙是假的,所以他不见狂喜?
思忖着,外头突地响起——“阑爷,雷大人到了。”
莫知瑶的声音传来,钟世珍像是回魂般,一把将他推开,面红耳赤地捧着脸,不敢相信自已竟会鬼迷心窍地对他又亲又抱……啊啊,总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依她看,其行也真!
阑示廷朝她的方向瞪了眼,沉声道:“进来吧。”
门一开,就见莫知瑶领了个高头大马的男人走来。
男人疾步走到阑示廷面前,随即单膝跪下。
“卑职护卫不周,卑职——”激动的话,硬是被阑示廷抬起的手给制止。雷鸣这才想起,一路上莫知瑶提及不让人知晓他在这儿,除了她之外,没人知晓他的身分,才赶忙换了称呼。“爷,软轿已备在后门。”
“可有八支参?”
“有,属下跟……拿了三支年分最长的八支参。”雷鸣说着,递出手中的木匣,却见他使了个眼色,于是木匣转了方向,交给坐在床畔的另一个人,四目交接的瞬间,雷鸣一双虎眼险些瞠破。
“示廷,想不到你府上真的有八支参!”钟世珍接过木匣,心里五味杂陈。要是再早一点知道他府上有八支参就好了,她就不会去蹚那淌混水了,把自己逼得无路可走。罢了,现在总算拿到八支参,至少可以救儿子。“示廷,你合算合算,这些八支参价值多少,我想法子凑给你。”
“呿,方才还说是朋友,现在就急着算帐,你不嫌累我还嫌烦。”
“可是——”
“先把小家伙治好再说,横竖这参我也用不到。”阑示廷话落起身,朝前探出手,却等不到雷鸣的牵引。
钟世珍干脆握住了他的手,朝雷鸣望去,却见他一双眼都快暴凸了,目光直直的快要在她脸上烧出两个窟窿。
她……长得很奇怪吗?这种目光,简直就跟在朝巽殿上,众人看她的目光没两样,一个个像是见鬼一样。
第八章一脚蹚进混水中(2)
“雷鸣?”
“属下在。”雷鸣回神,赶忙起身,让他搭着自个儿的手腕。
“你在发什么愣?”
“属下……”雷鸣迟疑着,目光不住地打量钟世珍。
太像……太像了!今儿个才听宇文恭说公孙令出现在朝堂上,如今竟又出现一个酷似公孙令的男人,这到底是……
“世珍,记得待会派人将老大夫找来,赶紧让小家伙服下药帖,要有什么事的话,你到东司衙说一声,我会抽时间来看你。”说着,他又道:“雷鸣,这位是钟世珍,是他救了我,往后要是见到他,不得怠慢。”
雷鸣应了声,还是忍不住多看了钟世珍一眼,只能说服自己,这天下无奇不有,出现一两个与自己面貌相似的,也算寻常。
钟世珍直睇着他的背影,直到知瑶替她关上了门,她才失落地坐在床畔,看着钟天衡依旧熟睡的面容。
假如她的路只有一条,那么哪怕走到底,她也不能违背自个儿的原则,只是她再也无法潇洒看待,因为她必须把天衡独自留在这世上,未能克尽人母的义务,让她好愧疚好不舍。
轿子一起,雷鸣随侍在侧,照阑示廷要求,挑的全是僻静的小路,避开人潮,以免引发不必要的注目。
“雷鸣。”阑示廷在轿内轻唤。
“卑职在。”
“听说公孙回朝了?”
“皇上是从何得知?”雷鸣贴在轿侧,压低嗓音问。
莫知瑶到东司衙找他时,说明皇上人在纵花楼,还交出了皇上随身的九节鞭,他整个人都快蒙了,心想今儿个的事怎么都凑在一块。
然,这是好事,姑且不管皇上怎会出现在纵花楼,只要皇上无恙就好。
“因为城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说得也是,这消息极不寻常的传得飞快,虽说卑职今儿个未进宫,但先前宇文将军来找过卑职。”
“宇文恭找你做什么?”
“他来询问搜寻皇上的进度,又顺道提及公孙大人回朝一事。”
“……他怎么说?”
“宇文将军说他当殿查看了公孙大人的肩,然而当初公孙大人掉下河时,撞上了河底暗礁,所以不只额上有伤,就连右肩也磨掉了大片的皮肉。”说着,他不禁想起方才在房里瞧见的钟世珍,他的额上也有伤啊。
“然后呢?”额上有伤?他想起额上同样有伤的钟世珍。
“宇文将军说尽管磨去大片皮肉,但似乎可见公孙家的家徽刺青颜色,不过他还是觉得相当可疑。”
“怎么说?”他问得心不在焉。
明明此刻该将心神都放在公孙身上,可不知怎地,他却想起方才那个吻。
明明是因为钟世珍像公孙,才教他牵挂,可偏偏此刻占据他心里的却是他,无心多想回宫的公孙令。
“因为公孙大人是由束兮琰带进宫的。”
“喔?”阑示廷回神,努力地专注在交谈上。“束兮琰么?”
“宇文将军的意思是,公孙大人失踪了三年多,却在皇上落河失踪后出现,束兮琰其心可议。”雷鸣将嗓音压得更低。
“宇文恭竟这般说?”阑示廷有些意外,不禁哼笑了声。“早朝时,陆取可有在殿上?”
“该是有才是。”
“朕得听听陆取说说那当头到底是怎生的景况,竟会教宇文恭吐出其心可议这四个字。”他懒懒地窝在软衾上,迫不及待想知道两人杠上时的剑拔弩张。
他可以猜得中束兮琰的心思,但却难以得知宇文恭是如何和束兮琰唇枪舌剑。
“皇上不在意公孙大人了吗?”
“雷鸣,你认为出现在殿上的会是真正的公孙令吗?”
“这……”
“在朝堂上,重要的不是公孙令这个人,而是公孙令的名,因为公孙令可是三大世族之后,他握有推举权。”阑示廷哼笑了声,对束兮琰那丁点心思极为不耻,太易猜显得太无趣。
宇文恭不可能支持束兮琰,而束兮琰更不可能自荐,所以他当然就需要第三个人——那就是失踪三年多的公孙令。
那么回宫后,他该下哪一步棋呢?
他托腮忖着,轻挲着自个儿的唇,暗恼方才他怎会没回吻。
翌日,钟世珍拖着沉重的脚步,随着束兮琰一步步地踏进朝巽殿内。
殿内,鸦雀无声,她每走一步就觉得心脏抽一下,眼前的景象像是要模糊起来,脚步虚浮着。
眼角余光瞥见宇文恭黑亮的明眸直睇着自己,看得她莫名地心虚,恨不得立刻拔腿就跑,但她早已没了后路。
“赐座。”
束兮琰下令,昨儿个那位太监便替她备了椅子,让她在殿旁坐下。
昨儿个将古大夫请来,古大夫一见木匣里的八支参,一双下垂老眼瞠得圆亮,难以置信国内竟有百年的八支参,嘴里不住惊呼,如此珍贵如此不可思议,但她充耳不闻,就等着他掂算重量,在天衡喝下第一帖药后,确定他的脉象逐渐稳定,其药效教古大夫赞不绝口后,她才真正地松了口气。
这么一来,她才有勇气从容就义。
离开纵花楼之前,她抱着熟睡的天衡亲了又亲,将事情始末写下后,塞在天衡的枕边,再将天衡交代给霜梅照料。如果她今天注定踏不出宫门的话,希望霜梅看见枕边的诀别书后,能代她照料天衡长大,更希望她们有所防备。
她无心连累任何人,可是她真的不愿为虎作偎,因此思来想去,她只剩最后一条路,要是连这条路都走不通,至少应该不会拖累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