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不着觉,反复地想着这样一段情节。在没有电话,没有E-Mail的年代里,一个穿着红裙的女孩穿过了溪流峡谷,来到一扇门前的一棵树下,只做一件事,那就是等待。等待她希望中的那个人开启了门,走出来。
至于门里面的人是否走出来,长得又如何,她并没有去设想,她只在脑海里勾勒了这样一幅画面。女孩红色的裙,和绿色的树是多么鲜艳的搭配,简直就好像远近路人都可以看见的旗帜。夏天过去,秋天到来,树变成了黄色,她的裙子却依然鲜红。没有人知道她在等待着什么,也有人劝她去敲门,但都被那女孩拒绝了,她一心一意地等那扇门自己打开,就像守着神灵一样虔诚,终于冬天降临,白雪覆盖了一切,银装素裹,女孩的红裙子更加醒目了……
她要等的人始终不出现,可是她红色的身影却永远地、清晰地印在了每一个经过的人的心里。
一定有人会嘲笑她的。的确啊,一段刻骨铭心的迷恋,一次痛彻心扉的动情,到头来都可能只是别人眼里的笑柄或闲话。或者根本就是难以理解的“愚蠢”,连感受都没有,更没有感动。
然而不管他们承认不承认,只要心底里有牵挂的对象,人往往就会变得非常温柔。
很快地,又一次考试摆在面前。这次考试是他们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一次,将决定他们的去留问题。虽然说,把它看得很重是自然的事,可是杏智却觉得,上怎样的大学,并不能将未来定型,更何况这里面的学生,大多数都有一技之长。所以反而鼓励学生轻松对待高考,不要背太重的思想包袱,补课、考试也尽量减少。
至于娱乐方面,如体育课,音乐课,以及学校校报的编排发行,都没有停止。周末和节假日也照常地放假休息,没有和以往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只是辛苦了那些学生干部,他们要忙两份活。
辅导老师开始一个个地和学生在课余时间聊天谈心,为他们进行考前咨询。
轮到贺崇愚的时候,辅导老师拿过一张纸,上面是戏剧文学院的报名地址和电话。
“考虑一下吧,我觉得你很适合考文学院,而且今年有优惠政策,戏剧类属于艺术,可以不用考数学哦——你最头痛这个了吧?”
辅导老师笑呵呵地说着,指了指纸上所列的考试条件。
贺崇愚大吃一惊,居然有这么好的事?她连忙谢了辅导老师跑出来,拿着纸仔细地看了看,果然,数学是属于加试科目,不算总分,真是太棒了!
跑回宿舍里,她撞开门大叫一声:“我要考戏剧文学院!”
古双雨、杜晴和舒雯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呵呵,想开啦?”
古双雨站起来拍拍她,“本来我还担心,我们四个里面你是最呆滞没有目标的呢。”
“是啊,”杜晴指着自己说,“我考音乐学院,双雨考美术学院的设计系,舒雯从小就要考经济学院,只有你,整天呆呆愣愣的样子,我们都不晓得你到底要考什么大学呢。”
贺崇愚一愣,说:“你们都想好了么?”
“当然啦。”另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我们一进这所学校就已经想好了。”
贺崇愚坐到桌子边,四个人忽然都没有说话,安静地过了一会儿,舒雯说:“哎,想到三年相处下来,就要这么分别了,真有点儿不甘心啊。”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想开点儿吧。”杜晴怅然道,那股疯劲已荡然无存。
“难得有志同道合者,我们的美男事业,一定要继续下去呵……”
古双雨看了这群人一眼,大吼一声:“干什么!要死啦?都给我坐起来,别斜着!”
斜靠着的两个人一震,情不自禁地像接受命令一样坐起来,站着的贺崇愚也是一抖。古双雨缓慢地唧咕着:“大家不都在一个城市里吗,以后常联系就是了。”
“哼,不管了,一高考完,我立刻包一个KTV,唱它个天翻地覆、鬼哭狼嚎!”嗓子最好的杜晴,嚷嚷了一声钻进书堆里去了。
“哼,等高考完,我看见帅哥,逮着追着在屁股后面撵,直到他答应跟我约会。”舒雯拿着本政治课本,背了几句“我们的三个有利于宗旨”后,高声来了这么一句。
“哼哼,等考完再说吧,你们这些傻妞。”古双雨阴笑一声。
舒雯没有罢休,盯着贺崇愚说:“傻妞,说你呢,考完以后有什么计划?”
“可能出去旅游吧。”她想起自己好像有好几年没有去海滨城市看她的爸爸了。
“除了旅游,就没有别的什么?”
她笑嘻嘻地摇摇头,其实她知道舒雯指的是什么,可是她没有那个打算,因为,有时候,有的感情确实不需要公布于世。那样会更好。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认为她应该去考戏剧文学院,但是,既然这是他们的希望……反正自己也无甚希冀,不如就这样走下去。
在高考到来前,艺术类的考生开始忙碌,因为不需要考数学的他们,往往有额外的专业考试要应付,比如说古双雨所报考的美院,需要加试静物素描和油画;杜晴报考的音乐学院,需要加试乐器和美声一系列乱七八糟的考试。戏剧文学院也要加试,而且是所有艺术学院里,考试日期最早的。
古双雨不晓得是从哪里打听来的试题,对她说:“初试可能考的是文学常识,范围很广,但是出题的是学院里的教授,我向文学院的人要了一份他们的讲义。复试要麻烦点儿,可能会有面试。还听说,会到密封室去看一部电影,当场写一篇影评。”
“会不会是奥斯卡的电影,我有全套,要不要借你,阿愚?”
“啊……好的,麻烦你。”
昏头转向的贺崇愚,借来一大堆碟片,不分昼夜地呆在家里面看。辅导员那边已经打过招呼,她表示十分支持,在高考前这样紧张的时刻,放了她十天假。
看完《阿甘正传》,蓬头垢面的贺崇愚拿着笔搔搔头发,擦掉眼泪。十几部电影看下来,她常常是哭得稀里哗啦的,既说不出话来也写不出字来。
拉开窗帘,发现天色已亮。“又看了一整夜啊……”贺崇愚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拿着漱口杯子和牙刷牙膏去作睡觉的准备。
刷牙的时候她想,会不会有一种爱情,是男女主人公即使一辈子不见面,也会有一种缘分始终维系着他们。会不会有这样的剧本,两个人,始终演着各自的角色,从未有所碰撞,连擦肩而过的机会也不被赋予。
她睡不着觉,反复地想着这样一段情节。在没有电话,没有E-Mail的年代里,一个穿着红裙的女孩穿过了溪流峡谷,来到一扇门前的一棵树下,只做一件事,那就是等待。等待她希望中的那个人开启了门,走出来。
至于门里面的人是否走出来,长得又如何,她并没有去设想,她只在脑海里勾勒了这样一幅画面。女孩红色的裙,和绿色的树是多么鲜艳的搭配,简直就好像远近路人都可以看见的旗帜。夏天过去,秋天到来,树变成了黄色,她的裙子却依然鲜红。没有人知道她在等待着什么,也有人劝她去敲门,但都被那女孩拒绝了,她一心一意地等那扇门自己打开,就像守着神示一样虔诚,终于冬天降临,白雪覆盖了一切,银装素裹,女孩的红裙子更加醒目了……
她要等的人始终不出现,可是她红色的身影却永远地、清晰地印在了每一个经过的人的心里。
一定有人会嘲笑她的。的确啊,一段刻骨铭心的迷恋,一次痛彻心扉的动情,到头来都可能只是别人眼里的笑柄或闲话。或者根本就是难以理解的“愚蠢”,连感受都没有,更没有感动。
然而不管他们承认不承认,只要心底里有牵挂的对象,人往往就会变得非常温柔。
考试的日期终于来了。她带上准考证搭车来到考场,已经有不少人在那里。第一场是笔试,内容是中国文学史,包括诗词歌赋名家名段,甚至还有对春节晚会的评论。卷子发下来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始做,虽然不是全部都会,可是大部分题目也不是太难。难的是,这么多的题目才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一个小时后,考生将被带往第二个教室参加下一场考试。
还好,她写完了所有的题目,但是没有时间回过头检查一遍,时间就到了。
卷子交上去后,考官告诉在场的考生,除了上厕所之外不要乱走,下一场考试在二十分钟后开始。
考生鱼贯地去厕所,贺崇愚听到后面两个女孩谈论说:“今年的竞争好激烈哦,有一千多考生,只录取三十六个人。”
“不过初试不是很严格的,复试才开始正式选拔。”
“那当然,复试的费用,学校不赚白不赚。”
1000:36?我的天!贺崇愚脑袋里无法换算出这样的概率,好难……她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竞争者,看来自己是十拿九稳的不会通过了,不过既然来考,至少也要考到被淘汰为止吧。
过去了十五分钟的时候,她忽然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说:“阿愚,你也来考试?”
贺崇愚回过头,有些吃惊:“温倩?”
温倩穿着一身灰色的呢子套裙,落落大方。
“好巧。”温倩说,“我刚才都没看见你呢,考得怎么样?”
“我估计没戏了,你应该没问题吧。”她打趣着说。
“不要这么说嘛,我的主要目的不是考戏剧文学啦,我过两天要去考广播学院的主持人,这个文学院只是备选项。”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厉害,这个考试我都觉得好难好吃力了。”
“放心吧。”温倩拍拍她的手说,“戏剧学院的系主任是我干爹啦,你早点儿跟我说你想考,我就帮你打听题目……”她压低声音说。
“啊?”贺崇愚吃了一惊,“这样也可以吗?”
“小case。”温倩笑了笑,“可是现在我才知道你想考,所以顶多帮你打听一下成绩。”
“那就够了,谢谢你。”
“不客气。”温倩拉拉她的手,“那我回位子上了,马上考第二场了呢。”
贺崇愚回头一看,老师已经走了进来,于是赶紧在座位上坐下来。
“所有考生注意,跟我去第二考场。”
老师说了一遍后走出教室。
……
第二场考试,考的是一篇随笔。题材不限,只要以“春色”为主线。两千字,而时间依然不多不少,是一个小时。
刚看到题目,她就听到后面有人小声哀叹:“这是什么破题目啊?”
春色的话,她直觉地想到了小时候第一次踏进佳苑时,第一次看见那座蓊郁的花园,以及里面那些长得比院子的门和围墙还要高的植物,它们蓬勃生长的身躯被生锈的铁栏杆禁锢着,只能探头看着外面的世界。
就是那一天,她第一次在点名册上看见了“卫嘉南”这个名字。
从此他便走进了自己的世界,他是她头顶上仰仗的光环,他是她世界里的春天,在那样一个孤独寂寞的年代中持续闪光。衬衫领子一个褶皱都没有,蜂蜜色的后颈上有一道好看的坎,发根的颜色浅浅的,耳朵后面也是干干净净的,肩膀不宽不窄,背脊很挺很直……
直到迈入勉骅,大家都漠视感情,敌对年轻的恋爱。荒芜的足球场上,野草丛生,对面是明亮整齐的教室,里面则端坐着一个个正襟危坐的莘莘学子。无人管理随风摇摆的野草,像在叹息着被遏止的青春。美丽的紫藤花朵落了满地,也没人惊艳,只是校工一扫帚,便把它们全部挥入垃圾篓内。
不知道除了她,还有谁知道自己仍然活在那样的岁月里……
回忆结束,她发现自己的纸上也写满了字。
“时间到了。”考官看着手表说。
她还没反应过来,低头看见自己写的文章最后一句话是:“红色裙子的女孩,依然在等待,不知道是在等待屋子里的人开门,还是在等待下一个春天的到来。”
“这位同学,交卷了。”
考官以为她还没有写完,善意地催促道:“下午还有一场考试,去作准备吧,不要被影响了。”
“啊……是。”
她急忙站起来,把卷子恭敬地递过去。
教室外面阳光很充足,她走出来,温倩在门口等她,“考得怎么样?”
贺崇愚苦笑了一下,“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写了什么,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一睡醒,就交卷了。”
“啊?你睡着了?”温倩吃惊地问。
她点点头,虽然没有闭上眼睛睡,可是也差不多了。
温倩惋惜地拍拍她:“没有关系,反正,这只是一场考试。”
笑了笑,贺崇愚又打起精神,“你呢,一定是稳过吧?”
“还行,对了,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嘉南也会来,下午他陪我考试。”
“他也考吗?”她有点儿奇怪。怎么没看到他?
“他不考,只是在外面等我罢了,考完以后我们要一起去吃饭,今天嘉南的奶奶过大寿呢。”
“这样,好哦。”
温倩笑着说:“这戏剧文学院,没有什么好的食堂,饭巨难吃,又贵。你日后做了里面的学生,不要去食堂吃,去对面那家活鱼锅贴……点肉丝沙锅,一大碗,分量足,味道还好得不得了。连我干爹都经常带着研究生去光顾呢,我们今天就去吃。”
“好的。”虽然她打算就近找家超市,买个面包对付过去。不过既然有味道好的店,不去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这个嘉南怎么还不来,该不会是迷路了吧。”温倩刚说完,身后就响起一个声音,“喂。”
声音低低沉沉的,是故意憋着嗓子说的。“啊!”温倩大叫一声,回头一巴掌拍去,“讨厌啊你,来了也不吱个一声。”
“这不是吱了嘛。”卫嘉南稍稍转个视线,看着她说,“我今天上午忽然想起来,阿愚也要考文学院的,忘记跟你说一声了,奶奶的寿筵,也叫上阿愚一起去吧。”
温倩愣了一愣,贺崇愚连忙说:“这不太好吧,我是外人。”
卫嘉南偏过头,一脸奇怪地摇摇头,“不会啊,奶奶记得你,记得很清楚,她前几天还在舅舅和妈妈面前夸你呢,说你做的青椒真好吃,叫我妈妈多跟你学习。”
“奶奶吃了阿愚做的青椒,什么时候的事?”温倩莫名其妙地问。
“好了,我们先去吃饭吧,我都饿扁了。”
卫嘉南掉转方向,把两个女孩往前推。
(^6%%98
下午的考试是面试,抽签后进行表演。一共十二对,每个上面写着一个命题,抽到命题的考生有三分钟准备时间,在这三分钟之内要即兴编排一个小品剧本,但表演时间只有一分钟。
贺崇愚考完的时候,温倩还没有考,她从考场另外开设的门走出去,为防止考题泄露给未考的考生,已考过的人是不允许再回到休息室等待区去的。她走出考场,意外地发现文学院的后门有一片小小的草坪,草坪正中央有一棵翠绿而枝繁叶茂的大树。这情景和她设想中的那幅画面如此吻合,她吃惊地差点儿站住不走了。
“阿愚,这里。”
树底下的卫嘉南,对她招了招手。四月的阳光已经开始刺眼,听到他的喊声,贺崇愚醒过神来,发现从这个门出来的考生,都三三两两地分布在草坪上聊天休息。
她回头看了看,自己所走出来的这扇门,因为是偏门的关系,小小的很不起眼。
穿红裙的女孩,蓊郁的会变色的大树,小小的一扇门,等待中未降临的爱。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她背着书包,信步朝树下的他走去,步伐轻快而矫健。
“考的什么?”他问。
“我糟透了,抽到一个‘猫和老鼠’。”她有点儿沮丧地说,“我差点儿在一排猫评委面前变成老鼠。”
“哈哈,很有趣啊,那些评委们都笑了吧。”
说话间温倩也走了出来:“喂,你们等我很久了吗?”
她一边说一边跑过来。
“是啊,就等你了,好了,走吧。”
卫嘉南说着迎上去。
她默默地想,对哦,他等的是温倩。尽管那梦境中的一切都吻合,主角却换了人。
“阿愚,沙锅肉丝饭好吃吗?”温倩开玩笑地说。
“好吃,好吃极了。”贺崇愚老实地回答说,笑了笑。
“那你就争取做戏剧学院的学生吧,那就可以天天吃到了,就怕你吃着吃着就会嫌它腻了哟。”
“不会啊,我喜欢吃炒白菜,吃了十几年都没有腻。”她傻傻地说。
“哇?这么专一!”温倩用手掩着口说,“我就不行了,连续三顿吃面条我非疯了不可。”
三个人向车站走去,等公车的时候温倩摸了摸口袋说:“我好像没有零钱了呢,嘉南你呢?”
卫嘉南还没有开口,贺崇愚打开书包拿出那个塑料袋:“没关系,我有,你们看,足够了吧。”
“哇,阿愚真厉害,有这么多硬币。”温倩掂量着那沉沉的一袋子说。
卫嘉南一怔,说:“咦,不是送给你一个存钱罐吗,你怎么还随身带那么多硬币啊,沉不沉。”
“那个,我总不能随身带个存钱罐啊。”贺崇愚掏出三个硬币,一人分发一个。她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他,他做的存钱罐是个无底洞,有去无回。
他们在终点站圣贤山庄下车,这么宽敞的地方,公车一点儿都不堵,而且位置也很多。
“卫嘉南,我空着手去好吗?”走到门口的时候贺崇愚问了一句,“至少买张卡片……”
“不用了,要卡片干什么,拿来吃吗?我奶奶她就想你的糖醋青椒,想请你给她下厨房。”
卫嘉南把她推进了院子,关上铁门说。
温倩就像半个主人一样招待着贺崇愚,给她拿拖鞋,倒水,说:“客人都还没来呢,你先吃点儿糖果吧。都是甜的。”
“小贺!”卫奶奶闻声而出,很亲昵地一把将她拉住。
“奶奶想吃青椒了,我来给您做。”
她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说,卫奶奶愣了一下说:“谁说要你来下厨房,今天你是客人,尝奶奶的手艺就好了。”
“呃……”贺崇愚不知怎地,目光飘向卫嘉南。
“嘉南,一定是你这小子去跟小贺瞎说了是不是,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没分寸。我跟你说了,这次生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寿,叫你别告诉你妈,咱俩,再加上小贺和倩倩过过就行了,你非给我招喝一大帮人来,你想累死我这把老骨头?”
卫奶奶声音有力地呵斥了一番,贺崇愚忍不住笑了,“奶奶,我帮你拣菜好不好,边说话边做事就不累了。”
“嗯,好!”
老人答应着,领她来到厨房的台子边,厨房很大很干净,看起来像久未动炊的样子。贺崇愚挽了袖子,把买来的菜分门别类地拣,摘,放好,然后打开水龙头开始淘洗。
“有你这丫头帮忙真省事。”
很快,下锅,翻炒,装盘。菜端上桌的时候,外面的客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看起来温倩和卫嘉南根本忙不过来,于是她又在端菜的间隙,给客人倒茶,找出收起来落了灰尘的拖鞋,抱到卫生间里刷洗。
她很勤快地招待着客人,不知道是卫嘉南的哪个叔叔还是伯伯,忽然顺口说了一句:“老太太,您雇的小保姆真的很不错。”
大家一愣,贺崇愚先反应过来,好笑地看了一眼卫嘉南,本想说:我是他同学。
可是卫嘉南已经先冲口而出,语气甚是恼怒的样子:“她和你们一样,是奶奶请的客人,不是什么保姆,你眼睛怎么长的?同样是客人,人家忙成这样,你们不是抽烟,就是聊天!还是人家长辈呢,切!”
“好啦好啦,谁让阿愚围着个围裙,又梳了两条这么长这么老实的辫子嘛,看起来是很像啊!”温倩连忙打圆场,“姚叔叔一不小心看走了眼,也不是故意的。”
“你这是什么话,好像保姆低人一等似的。”
卫嘉南还要发标,被贺崇愚急急打断,“啊啊啊,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我去看看汤哦,你们慢慢坐。”
不善于应付这种场面的她赶紧消失在现场,只听到温倩妙语连珠,大家很快就又哄堂大笑,乐得忘乎所以了。
“温倩很善于交际,每次我有客人,只要她在,都能给我哄乐。”卫奶奶看着火候说。
“是啊,她很能干。”贺崇愚的口吻中有一丝羡慕,“我就不行,我的话很少,都不知道该怎样跟别人开口。”
“这不一定是坏事。”卫奶奶说着,关掉了火,“反正,我觉得是这样。就像我信教,有人说不好有人说好,但事实上呢,只要你自己心里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就没有人可以强迫你改变自己的信仰。”
她抬起头看着老人,发现她慈祥地看着自己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可以窥透她心底秘密的怜爱。她如释重负地低下头,接过了老人递来的汤钵……
考试过后的半个月,贺崇愚都在忙着补掉下来的课程,不过好在所有的课程都在高二下半学期的时候就全部上完了,接下来就是总复习阶段,所以除了几张试卷之外,她并没有落下什么。
接下来,古双雨考美院,杜晴考音乐学院,舒雯上补习班,占据了大家所有的业余时间,共同相处和谈心就只剩下上了床而还没有睡着前那么一点点的空闲。她写了很多的纸条投到黑红相间的存钱罐里去,有时候忙碌得自己都想不起来昨天在纸上写了什么,有时候困得要命,拿笔随便写上几句今天的感受就作罢。
考试过去了一个月,终于离放榜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放榜前两个礼拜,她正在宿舍里面背英语,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叫她的名字,把窗帘撩起来,头伸出去一看,卫嘉南站在楼下,手卷成话筒状对她喊道:“下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她急急忙忙地跑下去,刚一露面,卫嘉南就急急地抓着她的肩膀说:“温倩问过了,你是前二十名,绝对可以通过专业考试的,只要接下来在高考里,达到他们规定的分数线就可以了。”
“真的?”她吃惊地道,“可是,我怎么会通过呢?”
“难道我们会骗你?至于你怎么通过的嘛,我早说过你是块搞这个的料啊!”
看得出他是真心的为她高兴,接下来他问:“要吃什么来庆祝,我请客。贵的也没关系哟。”
“我……就想吃那家沙锅肉丝饭。”
“那还不简单,说去就去吧。”
他们走出了学校,等车的时候,卫嘉南按住她的手,说:“这次我来吧,我有零钱。”
因为不是乘车高峰期,车上就那么零星的几个人。忽然他轻声地说:“上次的事,你可别往心里去。那帮亲戚跟我们真的是属于几乎不往来,逢年过节打个电话问候的那种。我要是知道他们那么无聊,根本不会打电话去请他们来,我只是想人多了,奶奶高兴……”
“嗯,我知道,而且我也觉得奶奶年纪大了,需要有个说话的人。”
“她很健谈对不对?”听到这,他扭过头来问。
“是啊。”
“可平时她并不爱跟我们说话。只有吃到你做的青椒那天,她特别高兴。”
“呵呵,那个青椒,我家里人也说好吃……”
“我从小就不喜欢吃蔬菜,家里人用尽了办法都不能让我多吃那么一口。只有我奶奶做的糖醋青椒我愿意吃。有一阵子,她身体不好住院了,我就从超市里买回一大堆速冻肉类,每天带一点儿去学校当午饭……我记得有一阵,突然又吃到糖醋青椒,那时候的心情,真是很难言喻。”
她知道他指的是初中,她心里有窃喜,但是没有讲话。
沉默了一会儿,卫嘉南看着她说:“你做的糖醋青椒也很好吃,难怪我奶奶喜欢。”
她点点头,盯着鞋子看。这个习惯性动作她已经做了好多年,心里一想事情,就盯着鞋子看。
“那个……阿愚啊,我们是不是认识很多年了?”他忽然奇怪地说道。
贺崇愚茫然无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觉得我们好像认识很久了,”他说,“可是我对你的印象却不怎么深,从高中起才注意到你。”
她笑了,心里想:本来就认识很久了,朝夕相对,已有8年了。
尽管这样想,她还是说:“以前老师也说过我,就算消失一个礼拜也没人会注意到。”
“对啊……我还真的没怎么注意到你,你是勉骅毕业的吧?”
“嗯,我和你同班。”
“你看。”他奇怪地耸耸肩说道,“同学三年,我居然没什么印象。”
她想,你那个时候,哪里有心思去注意班上的人,就连最活泼的女生你都不放在眼里,怎么可能去注意我。
“嗯,你不大爱跟同学说话。”她说。
“可是一上高中,我就发现你很特别,尤其是文学老师提到你以后,我更觉得你和你的东西有灵气。就是那种,淡而深刻的感觉。第一眼并不强烈,可是却很持久。”
卫嘉南忽然淡淡地笑了,说:“就像是异军突起的感觉呢。”
异军突起?贺崇愚默默地咀嚼着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注视得久了,目光开始变质了吗……
沉默了一下,卫嘉南慢慢露出高兴的神色说:“总之你要争取做一个出色的编剧,至少要做一个作家,知道吗?”
“啊?”
“因为我可能会去我们家的出版社做编辑,所以我希望可以看到你的小说在我的手里出版,以弥补那时候我没有把你的童话推荐给舅舅而留下的遗憾。”
她愣了一下,这又是一个承诺吗?不久前他叫她去考戏剧文学院,她去做了;而今他又叫她成为作家,她虽然总是在达成他的指示,可是他也不断地给她新的任务去完成。
“好,等我有了满意的作品,一定会去向你投稿的。”
她微笑着说,这又是一个许诺,虽然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