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雨蓉呆呆地望着一天以前,她和小义还那么快乐、安全地相依为命的天地,一天以后的现在已经成为空荡荡、毫无人气的破旧小屋了。她曾以为自己能在这个简陋但是温馨的家中,抚养小义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到头来,这只是她自己的痴心妄想而已。
“所有的东西都装到车上了吗?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席毅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雨蓉锐声说:“我的意愿算不算?”
他眯起眼,“为孩子选择一个较好的环境是每个母亲的本能,你真的想在这栋破旧的屋子里抚养小义长大?将来让他做个乡下土包子吗?就算不为你自己,也为小义的将来想想吧!”
觉得自己好像与全天下为敌,雨蓉深深感觉到自己的势单力薄,就连正义都不站在她的身边。她在每个人眼中只是个可怕的坏妈妈、专拐男人的坏女人与不尽责的坏妻子罢了。
她撇开脸,不愿看着他高高在上的脸,“对,我是个坏妈妈。
你最好想清楚是不是要和我这样的坏女人在一起,四年前你苦头还吃不够吗?这次你打算拿出手镣还是脚铐来对付我呢?噢,我知道了,你有小义这张王牌在手中,你会虐待小义来教我乖乖听话吗?
伟大的席公子。”
席毅握住她的双肩扭过身来,“你在害怕。”
“害怕?我有什么好怕的?”雨蓉闪躲着他的目光,“我们母子只能任你宰割,一点也不可怕。”
他用大手抬起她下巴,炯炯的目光直射向她,“够了,你就算再把我惹火,也不能改变我的决心。四年前发生的事已经发生,如今龙翼死了,就让过去随他一起埋葬。我将试着公平的对待你,只要你遵守我所要求的做小义的好母亲,做我的妻子,我们就会是一个平凡的家庭,甚至是幸福的家庭。为什么你不能和我一样把过去给忘了呢?”
这些是真心话吗?雨蓉动摇的内心呐喊着,他真的愿意再接受一个曾经背叛他的女人?他真的能够忘记所有一切吗?
“我知道你心中也许无法忘怀龙翼,你还爱着他。”席毅黑眸一暗,“我不在乎你心中想着谁,只要你记得你即将是我的妻子,你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这次是我买了你的一生一世,不要忘了。”
席毅根本不知道这番话伤她有多重,她也不会让他知道,心底的怒火熊熊燃燃烧起来,她让步太多而他真的以为他能为所欲为了,紫雨蓉你的骨气到哪里去了?席毅说的对,过去已经过去了,其实……她不欠他什么。
“真好笑。”她强作镇定推开了他,“什么买了我,什么叫做无法忘记,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我不再是那个十七八岁小女孩,对你言听计从的小傻瓜了,我会让你娶我,让小义生长在优渥的环境中,但就这么多!”
他挑高一眉,回应她突然转变的挑战态度。
“我们之间不会再回到从前,我──也绝不属于你,我生命中不需要男人这种麻烦的动物,你们是一群只懂得享乐、粗鲁又野蛮的禽兽,我受够了。不管是你或是龙翼或是其他人,全都受够了。”雨蓉抬高下巴,“我们如果成为夫妻,那也只有名分上,我绝不……允许你上我的床。这也是我的宣告,你只有接受的份!”
“好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席毅露出两天来难得一见的笑颜,“你这是向我宣战吗?蓉儿。”
“很久以前,我就不是‘蓉儿’了,席公子。”雨蓉辛辣地答道:“在我身上寻找过去,将会是你犯下的致命错误。”
“我在你身上寻找的……会是某种让你我都想嘶吼尖叫的东西,那绝不是过去,而就算它是致命的,我也绝不会退缩或是半途而废,希望不至于让你失望。”
他暗喻的口气让雨蓉不禁羞红脸,她快速的转身走出小屋,诅咒上天赐给他的利舌与机灵的反应,不论多久不见席毅依然拥有令人脸红心跳的能力,恐怕这类调情的技巧是打从娘胎就学会了。
他跟着她走出屋外,以淡然的口吻说道:“这么快就放弃,那么我这方胜利在望是可以想见的。”
“每个人都有作梦的权利,劝你快点醒来。”她只抛下这句话。
望着雨蓉扭腰转身而去,一点也不自觉的纤腰款摆,笔直坚定地走向马车时,席毅有股冲动想一把将她挟持在怀中,骑上黑马远离众人扬长而去。
再度与她唇舌交战的感觉真好,从昨夜到今天早上,她那么轻易就让他取得上风,一直让他觉得自己像在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点也不像是过去总是和他争论不休的顽强女孩。
所有的人总是会被雨蓉柔弱纤细而且美丽的外表蒙骗,以为她是个易受惊吓、楚楚可怜的娇娇女,但是……天知道,想要打倒她和她那股绝不服输的臭脾气,不是三、两下功夫就办得到的。
这样矛盾既柔又刚的组合,似火又似冰,深深蛊惑了他,直到今日。
席毅不禁微笑地想道,如果雨蓉知道她的脾气反而点燃他更深的欲望,更让他誓言要拥有她,她一定会气得说不出话来──不,说不定她会气得动手打人。
“准备出发了吗?公子。”驾车的老汉趋前来问道。
雨蓉已经抱着兴奋的小义,安稳地坐在车厢内。马车载着她们母子简单的行囊也全都绑好系紧了。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不过──“还有一样,再等一下。”席毅望望天色,“应该快到了,怎么这么慢呢?”
就在他要马车夫稍作等候的时候,路上远远却传来马蹄答答的声响。雨蓉觉得奇怪,探头往外瞧着,只看到马儿越来越接近,背上的人也逐渐清楚起来。
“月见!”她惊讶地叫出声来。
马车终于上路了,车厢内除了雨蓉、小义外,还多了商月见。
一问之下,雨蓉才知道席毅从百花苑里买下月见,特别让她跟着雨蓉作贴身侍女。没想到席毅会这么细心,安排了这个意外惊喜。
“月见好高兴能和蓉姊姊一起,以后月见能一直服侍你与小少爷,没有比这更好更好的事了。”
“嗯,我也很高兴有你陪我一块儿到齐国去。”雨蓉不禁朝车窗外看去,骑马在侧的席毅仍是一脸高深莫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个熟人作伴我也觉得安心多了。”
“莲姨听见席公子要把你带回齐国简直快疯了。但是又无可奈何,因为姊姊只是寄户的舞妓,她也拿你没办法。幸好席公子还是付给她不少银两让她高兴了一下,不然我今天也别想离开百花苑了。”
月见不断地聊着百花苑内众姊妹们听到这件事的反应,但是雨蓉的心却不在她的消息上,雨蓉凝视着骑在前方的席毅──愤怒前来报仇的他;听见龙翼死亡消息的他;威胁强迫她嫁给他的他;还有最后细心为她安排了月见做陪伴的他,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席毅?
他还有多少复杂的内在……雨蓉忐忑不安中,马车载着他们一行人往齐国前进。
想到从今天将告别她这四年来的家园,雨蓉复杂的心境是难以笔墨形容的,重归故里、近乡情怯这些都是理所当然,但是她真正放心不下的……看着小义香甜的睡容,天真无愁的脸蛋……是的,她一定要尽全力不让“过去的阴影”破坏了小义和她珍贵的幸福。
☆☆☆
紫雨蓉,十七岁。
“小姐!你不可以这样啊!”
“放手,宝儿,让我走。”雨蓉拉扯着布包,虽然比身材她输给胖胖的宝儿,但是比起力气她有自信不输给任何人的。
“你如果去了,那万一让公子知道我一定会被扒掉好几层皮的。”宝儿哭啼啼的说:“不可以,不可以去啦!”
“废话,我当然知道不能让席哥哥发现。”她终于从宝儿手中抢回了包袱,她拍拍一身从好伙伴那里抢来的行头,得意的转了一圈,“你瞧,这有谁瞧得出来我是个女孩家呢?凭这身衣裤,大家一定都会把我当男孩子看的。”
“可……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我已经决定了。今年征召,就连胖子小田都跑去入伍,而我还比他会使刀舞剑骑马射箭,为什么我是个女孩家就不能当军人呢?太不公平了,我一定要去。”雨蓉睁大一双慧眸,嘟着嘴道:“只要我伪装得够好,一定不会被发现的。”
宝儿猛摇头说:“不成,万一被捉到你是女扮男装──”
雨蓉胸有成竹地笑说:“捉到也没关系,反正我是投入席哥哥的营下,他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不成不成,我还是放心不下。不然,小姐你真要去就连宝儿一起带去吧!我如果让你一个人进入军营,要是东窗事发……我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考虑了半天,“好,你想跟就跟来吧!”
夜色漫漫,两个身影鬼祟地从席府的后门溜了出来。
“小姐,你难道都没想过……公子会一眼就认出你来吗?就算是两年没见,也还是……”越过森林时,宝儿无聊地问道。
“哼,席哥哥把我扔在家中不管,从成年礼后就长年住在军中不回家,他根本早把我给忘了。”说起这件事就生气的雨蓉重重地踩过草地,“既然军中那么好玩,让他乐得不回家,我就偏要去看看那儿有什么可玩、新鲜的事。”
“你真不怕公子认出你来啊?”
“笨宝儿。人家说,女大十八变,既然我已经长大了,不就代表着我的脸长得和以前都不一样了吗?嘿,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噢,是!”对这似是而非的理论,宝儿也只有甘拜下风了。
出了林子,天色刚蒙蒙亮,由宝儿把风,雨蓉跳过矮墙偷摸到胖子小田的家中,将小田从睡梦中挖了起来。看见一身男装的雨蓉,小田还真有点认不出来。“你是谁啊?怎么跑到我家里来?”
“呆子小田。”雨蓉拍他一记光头,“是我小蓉。”
“你是──你穿这样做什么?”
“还用得着说,喂,我要怎么样才能进席哥哥的麾下当兵?”
小田晕了过去……
☆☆☆
“说真的,你们不能给我惹麻烦喔!”小田犹不放心地再三吩咐。
兴奋得两眼发光,雨蓉和宝儿一副乡巴佬进城的模样东张西望的,原来军营是这个模样,碉堡、营帐还有四处飘舞的战旗军帜,到处可见穿着全副盔甲、英挺高大的军人晃来晃去〈正确地说是走来走去〉。嘿,好像来到一个很刺激的地方了。
“你们有没有听到?喂,收敛一点,口水都流出来了。”小田不满地叫道。
宝儿横他一眼,抹抹下巴,“什么叫口水流出来了,我才没那么低级,我流的是圣水,懂吗?”
“是哟,剩下的剩。”小田立刻惨遭修理。
雨蓉懒得理会这两个活宝贝,她只想快点看到席哥哥,好几年不见不知他现在是不是和以前一样?还是又变得更英俊潇洒了呢?
“田方。”突然间一个威严的声音自后方叫住了小田。
“有!”小田与雨蓉、宝儿三人一起转身,“左……左都尉!”
雨蓉好玩的看着小田的胖脸转红,就像是过熟的蕃茄似的。也难怪小田会表现如此,左都尉正是曾和雨蓉有过一面之缘的──龙翼。不过这个龙翼可不太‘容易’亲近喔!据说,在军营中他是出了名的严格领兵少将之一。
几年不见这位龙都尉还是那么漂亮,凤眼也依然凌厉,当他看向雨蓉时,雨蓉都觉得自己好像见光死了。
“这个就是你说有意从军的远房表弟们吗?”龙翼问着小田。
“是的,左……都尉。”
龙翼看了看身材瘦小又比一般男子矮的个子,“你们多大岁数了,孩子。”
雨蓉清清喉咙,哑声说:“小的今年十四,我弟弟今年十三,左都尉。”
“十三、四岁就想从军?”龙翼点点头,“虽然年纪小了一点,但是也未必不可以。你和弟弟会些什么?”
“小的自幼在家乡打猎、射箭或是骑术都不成问题。都尉。”
还好他似乎没把她认出来。
“我家中只有老母一人,年事已高。她不希望我们兄弟像爹爹一样做个乡夫猎户,所以拜托表哥带我们入军。请都尉成全!”
龙翼冷冽的俊容上浮现一丝笑意,“成全?既然如此……”他看向小田说:“就让他们两个入营吧,刚巧右都尉的贴身小厮患病回乡,就安排这个哥哥做右都尉的贴身小厮好了,至于那弟弟年纪太小就在厨房帮军伙打打杂。”
小田脸色一白,“这……这恐怕……”
“多谢都尉!”雨蓉抢先答话,掩饰小田口吃的样子。但是龙翼只留下一个令人费解的微笑后离去。“怎么回事小田你差点把我的好机会搞砸了。”
“什么好机会!你知道右都尉是谁吗?我们惨了,一定会被都尉以军法问斩。”
“右都尉有什么了不起,反正终归都是人嘛!顶多我伺候他尽心一点就好了──差点忘了,我什么时候可以看到我的席哥哥?他在哪个营中?”
小田以壮士殉义的口吻说:“右都尉就是席毅公子,也就是说你很快就要看到他,而且要朝夕相处的服侍他的生活了,这下子你高兴满意了吧?小蓉。”
“……”
“喂,小蓉你没事吧!”小田发觉不对,“你的脸怎么那么红?”他发慌地摇着雨蓉的肩膀说:“你要不要紧?”
“没事啦。”宝儿叹口气,“小姐她只是高兴得发晕了。”
就这样,任谁也没想到竟会如此顺利地被雨蓉得逞诡计,她不但偷天换日的女扮男装混入军营中,还在龙翼似有心若无意的帮助下,成功的晋升做了席毅的贴身小厮,也许是始料未及、从没想过雨蓉会那么大胆的跑到军中来,席毅一点也没有怀疑她就是他口中的“蓉妹妹”。
结果,一来因为雨蓉是女扮男装,二来因为她早已把席毅看成心上人,这两个前因导下了许多后果,常常弄得席毅原本安静的军中生活鸡飞狗跳,闹了不少笑话,搞出许多麻烦。
不过也非常令人难以置信的,在重重危机与好几次几乎曝光的危险中,雨蓉竟也在席毅身旁当了三个月的小厮却没有被人发现。
直到有一天……“该死,这丫头竟然敢──我非要好好打她一顿屁股不可。”
右都尉营帐内传出一阵咆哮声,不知情的人都不敢擅入一步。
“冷静下来阿毅,你这爆跳如雷的样子想吓死谁?”左都尉龙翼面带微笑的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小蓉失踪了,你还说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更可恶的是家中每个人都害怕我会生气,竟然到现在才告诉我这件事!你能相信吗?我把小蓉交给他们照顾,他们竟连一个小女孩都照顾不好。”
席毅在帐中愤怒地挥舞着竹简,倒楣的信差也在一旁挨骂。
龙翼解除了信差受的活罪,遣他离开后,才挑起一眉对席毅说:“你怎么能确定小蓉还是个‘小’女孩?你已经多久没有回去看她了?你自己将她扔给家里头的人不闻不问,还打算怪罪别人吗?”
“这……”席毅怔了怔,“我是有理由的,军中──”
“别拿军务繁忙为借口。”龙翼漂亮双眸洞澈的凝视他,“从她成年礼以后,你发现自己无法再面对小蓉了,对不对?你发现你的心中对她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大哥哥式的友爱,而转变成男女之情,不是吗?”
“你在胡扯什么。”席毅不安地扭开视线。
“她越来越可爱越美丽了,就像脱蛹而出的彩蝶,你会受到吸引也是当然的。”
“不要再说了,我不是──我根本没有那种想法,我救小蓉绝不是因为她生得美丽或是我知道她会成为美人而──”席毅领悟到自己正在强辩,而最糟的是──龙翼也知道这一点。
“那又怎么样呢?承认你自己爱上了小蓉会让你困扰吗?”龙翼紧迫盯人的说:“我听你谈了好几年的蓉妹妹,不论她骑马射箭都是你教会的,每次她学会什么,你比谁都要骄傲她的出色表现。
坦诚的看看你的心,你早就已经把小蓉视为你的所有物了,你根本不可能放手让她走,或是让她嫁给别人的。”
“不,我……你说的话毫无根据。”
龙翼摇摇头,“难道你自己会一点都没察觉,全营上下的人多半都在猜测你身边小厮小雨的身分,每个人都注意到‘他’对你那爱慕的眼光,却只有你一无所知。这不就更证明了你故意去否认最明显的事实吗?你的心愚弄了你自己,别再让你自己当个大笨蛋了,阿毅。”
“小雨?”席毅霍然站起身,“你是说……该死了。”他掀起帐帘冲了出去,越过了大半的营区直直地朝他的睡营而去。
“小雨!小雨你给我出来。”他怒吼着,四处找寻着他那专惹麻烦的小厮,他不想相信龙翼的话,但是龙翼不是开玩笑型的人。
“都尉,你回来了,今天真早。”小雨──雨蓉从侧营里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脸染着两朵红云,一双大眼似曾相识的──“啊!”她掩住长发,因为席毅猛然地扯下她的发带,黑发如瀑般垂散下来。
“果真是你,小蓉。”他愤怒地望着她,“你跑到这儿来做什么!立刻给我回去席府。”
“不,我不回去!”
“傻瓜,军中不是你一个女孩儿能待的地方。”
“我偏偏就待了三个月!”她抬起下巴,不让步地吼道:“你不也没发现。”
“立刻回去!不然我用绑的也要把你绑回去。”
“不要,我就是不要。”
啪地,席毅失控地轻轻挥了她一巴掌,他太生气了,加上脑中不断回荡着龙翼的话──没错,他真是个伪君子,明明白白,他还想骗谁呢?他无耻地想占一个小了他五岁的孤女便宜,竟连她巧扮成小厮这么夸张的事都看不出来,放任她在军中待了这么久,如果外界的人听见这件事,她的闺誉岂不……“你竟然打我?”雨蓉捂着一边脸颊,其实受辱感与心痛远大于脸颊上那刺痒的热度。
“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很恨我、很讨厌我!”
“等一下!”席毅马上了解自己犯下的错误,他拉住了雨蓉不让她走,“对不起,我不该──是我的错,我不该打你的。我是大笨蛋,你可以打回来没关系。”
雨蓉扭过脸哭泣着,不肯听他解释,席毅只好将她拥入怀中。
“你怎么会以为我恨你、讨厌你呢?蓉儿,席哥哥怎么可能讨厌你?你是我的好妹妹。”
“什么妹妹,你明明就讨厌我,连家都不想回去,因为你不想看到我。我知道我变丑了,没有以前可爱,又在奇怪的地方变胖,连我自己看了都不喜欢我自己,你一定也是因为这样所以不想见到我。”
“不,不是的。”席毅深叹口气,完全拿她没办法,该怎么告诉她……他是害怕自己会过度喜欢她,甚至对她开始产生非分之想呢?
“如果不是,那你就证明给我看。”
“证明?”席毅低下头,看进她那澄澈而纯洁的大眼中。
“亲我,亲我证明你喜欢我。”她闭上眼,信赖地抬起下巴,“我要你亲我,像你亲许多许多女人那样!”
想起自己曾在“小雨”面前和那么多风尘女子调情,席毅暗自呻吟了一声,恐怕他的后半辈子都情劫难逃了。不过……他俯下唇印上了小蓉颤动的红唇,温柔地夺去她的初吻。
他再也无法抗拒她了。
探手沾点赭红的胭脂轻搽在唇上,妆点出鲜红欲滴的樱唇,雨蓉凝视着铜镜内的女子,在这不该胡思乱想的时候,偏偏想起了她的初吻。
还记得那时的席毅温柔像暖暖和风似的吻了她,初次体验到亲密喜悦的她,颤抖的依偎着他那厚实的胸膛,暗自希望他永远不要停,一直吻下去。隔了多年她还记得那份心动的感觉,晕陶陶的喜悦,如上云端的美梦成真。年方十七的她,一颗初解情事的芳心,早已整个交付给他了。
不可以再乱想了。雨蓉告诫自己,怀念那段时光是没有任何好处的,席毅早已不是当年的席毅,而她……也不是当年的她了。
“这样可以吗?”
听见问话,雨蓉猛然回过神,“什么?”
“我照你意思给你梳了个简单的单髻,可是你真的不要我再帮你弄得漂亮一点吗?蓉姊姊。”月见在她身后皱着眉,“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呢!至少也让我插点琉璃簪子或是黄金梳子,你看……席公子为你准备这么多发钗、花饰,不用多可惜。”
望着那堆璀璨的珠玉,雨蓉也很怀疑席毅从哪儿找到这些美丽的女人饰物,但她并不想追问,也无心为这场婚礼做任何打扮。
离开晋国后,他们几乎是马不停蹄、披星戴月的赶路,好不容易经过多日奔波,昨夜终于到了齐国的边境,但是席毅却不打算让她有松口气的机会,进入齐都立刻吩咐她为明晨的婚礼作好准备,以防止任何流言产生。
所以这场婚礼是为了小义而举行的,为了让席毅能抚养他好友的遗孤而办的,她不过是个不得不要的新娘罢了,她没有理由打扮得喜气洋洋,更没有必要美丽动人。
“这样就很好了。”她抚平身上那套喜服说。
门外适时传来了扣门声,吉时已到,看样子婚礼要开始进行了。
要后悔还来得及,雨蓉在那一刻踌躇起来,席毅想代替龙翼抚养小义,她可以理解他们的兄弟情深,但是她没有必要嫁给他,他不能拿小义来勒索她──对,她应该趁现在尽快逃离这场错误。
“不要耽误时辰,来吧。”有力的手捉住了她冷冷的小手,雨蓉抬起头望进席毅坚毅的双眼,像是早已料到她会临阵脱逃,他出现的正是时候。以强力目光他无声地警告她,现在已经不容许她退缩。
雨蓉想抽回自己的手,无奈他不放,角力暗中进行一阵子后,“我……我需要去……你知道的。”
“你如果想去茅房,等我们行完礼,拜完天地再去。”他毫不遮掩地说。
被他粗鲁的言辞所惹恼,雨蓉红着脸,“你变得粗鄙又令人讨厌。”
“彼此彼此,我也觉得你从前直率又可爱,现在的你别扭、做作。”
她终于扯回手,“你真不是个君子。”
“而你也称不上是淑女,我们要站在这儿增进彼此了解,还是我们该到前厅去,早点把该解决的事解决了,也好让我们各取所需。”
诅咒他对她这么熟悉,这回自己将难逃他的五指山。也罢,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深吸口气,她抬高下巴以慷慨赴义的口气说:“你搞错了一件事,我不需要你任何东西,我也不会给你任何……东西。如果你非要娶我不可,那就快把这件闹剧演完吧!”
席毅扬扬眉对她的不逊,微微一笑。牵起象征姻缘的红丝带,转往外厅前去,雨蓉心想这是她自己铺的不归路,她到这种地步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他们落脚处是席毅众多家产的一处小别业,为了婚礼临时搭起了喜堂,等主婚人祭拜过天地与祖先后,轮到新郎倌与新妇拜天地。全部观礼的人并不多,所有别业内上上下下的人都在一旁做见证。
仪式非常的庄严、简洁快速,一如席毅向来做事的习惯,可是雨蓉所记忆的情况并不多,因为她一心全系在与她并肩而立的这名男子的身上。
他和她一样,并没有为了这婚礼特别做打扮,但是他本身就足以引人目光流连不去,俊逸粗犷的面容,高大的身材,红色的礼袍不但没有减弱他男性的气概,相反地衬出他强有力,而又教人喘不过气的剽悍魅力。
他修长干净的大手执起酒鐏,喝下一口酒之后,又递给了她,这是婚礼最后的一个步骤,饮下同心酒后,她就是他名正言顺的结发妻子,雨蓉望着他的酒鐏,看着那双充满力与美的大手,以后她的命运就要交给这样的一双手了……“喝。”他低语,拉过她的手将酒鐏硬塞给她。
酒滑入她的喉咙里,火辣得像要烧穿了她整个人,但全场在仪式完成后都欢腾起来,众人纷纷上前恭贺他们,更有人鼓噪着要席毅扛起新嫁娘,就像某些遥远部落传说那样,将新娘子掳回自己的巢穴中。
闹哄哄的乱象透过迷蒙的泪眼看来简直是一片疯狂,雨蓉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四周陷入狂欢的气氛,她不知所措地寻找着依靠,有人推了她一把,她惊喘一声落到一个坚实稳固的臂弯当中。
抬起眸子,她的心停止了跳动,在那无声的一瞬间,她似乎被火烫伤了,被那把烧灼在席毅眼中,恒久而闪烁的焚荧火光直直地烙印在她心头。他没有讲半句话,半弯身子将她抱离地面,雨蓉讶异地忘了反应。
“新娘新郎入洞房!”
不知是谁在旁边狂吼了这么一句,结果变成了理所当然,众人簇拥与鬼叫声中,席毅抱着她越过了主厅以及东弯西拐的回廊,回到了一片喜气洋洋的新婚洞房中,大家将他们往内一堆,门就被外头的人用横木穿过锁上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哈哈哈,你们就好好享受吧!”
屋内突然变得好安静,他们谁也不知道谁该说第一句话,喜庆的气氛微妙的影响了两个人的尴尬。
天啊,他一定能听到我的心跳声,房间怎么这么安静呢?雨蓉四下一看,不得了了,屋子内全是贴着喜字与染红的床单及被枕,尤其是那张大床……她马上闭起双眼,希望自己能消失。奇怪,这地板为什么会摇晃呢?
“快放我下来!”当雨蓉发现自己竟还在他怀中,马上慌张不已。
席毅挑起眉,“请你先松开抱在我颈上的手臂吧,娘子。”
闻言,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缠紧了他的颈子,双手紧抱着他不说,胸前也稳稳贴着他的……迅速放下手,她以咳嗽掩饰不安,“咳,我是怕你把我摔下去。”
“嗯,那就上床吧。”
他若无其事的话差点让雨蓉摔下地,“你别乱来!”
弯腰将她放在床上,他促狭的笑看她说:“你自己说怕我摔了你,我让你坐在床上也不行吗?”
晓得自已被他捉弄了一道,雨蓉忿忿地握紧拳头说:“我……我警告你,虽然我们结婚拜堂,但那不表示我……我要和你做个有名有实的夫妻。如果你敢对我乱来,我发誓我会……我会咬舌自尽。”
他被她吓到了吗?雨蓉不安地看着他默不作声的样子。
“我是认真的。”她担心地加上,“那天我宣言绝不任你摆布的话是认真的。”
突然,席毅笑了笑,他走到炕桌上,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然后递了一杯给她说:“放心,我不喜欢霸王硬上弓。你用不着拿咬舌自尽来吓唬我,毕竟你死了,谁要来当小义的阿娘呢?我考虑过了,女人随便找都有,可是小义只有你一个亲娘,我不希望他失去你,所以……我们把酒言欢吧?”
如果狐狸也会笑的话,和他现在的笑容看起来应该差不多吧?
虽然席毅的话说得很好听,但是雨蓉不会那么容易上当。
“把酒言欢倒不用,你会让我一个人睡在这儿吗?”她问道。
席毅指指门口,“我也受困在这儿,难道你有办法让我离开这房里?”
雨蓉二话不说立刻跳下床,当她尝试搬开、撞开那道门的时候,席毅却一边喝着酒、一边看好戏的袖手旁观着。努力了满头大汗,结果还是没办法撼动门外的横木。
“放弃吧。”席毅得意的蜷起唇角,“我们注定要共度‘春宵’的。”
她红了红脸,“我,你休想得逞。”
“唉,你真是顽固死脑筋。”席毅以喝了酒后,轻松的口吻说:“我们可以坐下来喝酒聊天,反正我打赌你一定不敢睡觉,所以我们就喝酒喝到天亮吧?”
她敢相信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