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嬷嬷亲手端来热茶,心道,这亲娘就是不一样,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不像世子妃,脸笑眼神冷。
“侧妃,请喝茶。”那嬷嬷面如满月,一看就是个有耐性的。“大少爷能吃能睡,很少哭,王爷、王妃都夸大少爷脾性好得很,您不用担心。”
寒莲接过来,环视屋里的人一眼,温柔笑道:“我不担心,我深信王妃挑人的眼光,诸位肯定都是最忠心的。”她朝云雀使个眼色,云雀将一个荷包递给管事嬷嬷,寒莲接着道:“由嬷嬷作主,分给伺候大少爷的人。”
那嬷嬷笑弯了一双月牙眼,领着屋里的人跪下道谢。
金银最容易收买人心,为了儿子,寒莲乐意每个月打赏这些人。
不提如今私房钱有多少,花荣月除了侧妃的例银五十两,照旧打赏她一荷包金豆子,寒莲明白她的意思——只有上位者能“赏赐”下位者。
寒莲没有大小姐的自尊心,恭敬的收下,感恩的道谢,一转身便用来打点上下,物尽其用得十分彻底。
如今府里的人私下都说,世子妃丽色无双,出身高贵,但不免目下无尘、清高自傲,寒侧妃年轻娇弱,温柔美丽,随和亲切,笑脸迎人,又生了儿子,若干年后这王府是谁的天下还难说呢!
世代为奴的人,眼睛亮得很,没人敢再看轻寒侧妃一星半点。
午膳时,安庆王妃留两个媳妇和女儿一起吃,花荣月面容惨白阴郁,明明吞不下任何东西,在婆婆面前还是得吃。
寒莲聪明的没有多问,都避开她审问银冰了,肯定见不得光,但下人是最迅速的消息网,回榴花院睡个午觉醒来,她便知道了大概。
从银冰的屋子里搜出“鸳鸯醉”,白瓷瓶子上有两行小字——鸳鸯醉,男女合欢。
安庆王妃一看便气白了脸,这分明是青楼妓院流出来的肮脏东西,银冰为了爬床做通房,竟敢给她儿子下药!反了天啦!
银冰不甘心被毒打,又恨花荣月逼她灌下绝子汤,这辈子算是完了,恨恨的将花荣月咬出来,“这药是世子妃秘藏的,半年前我整理世子妃好几个放亵衣的箱笼,无意中翻到的,一定是周嬷嬷连同绝子汤一起买来的……”
换花荣月气白了脸,冲上去便打了银冰两巴掌,立即命人找人牙子进府,当天便要将银冰发卖出去,以除后患。
花荣月太刚强,凡事一根筋,觉得奴婢对她千依百顺是理所当然,不听话的就换掉,敢出卖主子的打死也活该,不然就找人牙子卖掉。
她处置她的丫鬟没错,但当着婆婆的面立马翻脸发作,安庆王妃气得说不出话来,面容如冰似雪,直觉认定花荣月是作贼心虚,想封银冰的口。
若是没有爆出绝子汤一事,王妃还会相信是银冰想反咬主人一口,堂堂国公府千金,安庆王府的世子妃,需要“鸳鸯醉”做什么?藏在放亵衣的箱笼里,谁会去栽赃她?但有了绝子汤,再收藏“鸳鸯醉”似乎就不奇怪了。
安庆王妃开始后悔为了诺言而迎娶花荣月进门,没有娘亲教养长大的闺女哪能作宗妇?
不能生也就算了,瞧她都干了些什么事。当婆婆的面撒野,不尊重婆婆才是内院之主,这是忤逆不孝。
任凭花荣月百般为自己辩白,安庆王妃打心里不相信。
寒莲打发传话的尤嬷嬷,半躺在贵妃椅上,手中的粉蝶腊梅图刚画好,是一把团扇,预备天气热了可以用,她轻轻掮了拓。
只有她相信花荣月是完全无辜的,因为,是她做的。
出嫁之前,她用两根金条收买雏菊做三件事,第二件便是在收拾花荣月要带进安庆王府的箱笼时,把“鸳鸯醉”放进亵衣的箱笼里,不要太快被找到。
雏菊也怕受牵连,反正大小姐有许多穿了两三次便收起来的亵衣,藏在最里面,一年半载的不会有人去翻,刚进王府时肯定会穿那两箱子全新的亵衣。
寒莲不在乎谁翻到“鸳鸯醉”,反正不会是花荣月本人,只有她身边的大丫鬟有机会找到“鸳鸯醉”,只要她们有一点点想往上爬的野心,就会找机会用在寇准身上,她便赌上了这一把。
届时花荣月肯定大怒,她不会忍气吞声,悄悄给丈夫收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可能。而寇准会觉得很冤,知道自己被下药后必会勃然大怒,尤其被一个奴婢算计,这药还是从世子妃的箱笼里偷出来的……啧啧,寇准的脸色想必十分精彩。
高高在上的花荣月啊,今生今世我会一点一滴、慢慢慢慢的将你打落尘埃。
一刀毙命,太便宜你了,姊姊。
用钝刀子割肉,你才能体会我上辈子受了三十九年的活罪是什么滋味。
别急,我们有漫长的一生要过呢!
寒莲轻摇团扇,唇畔的温柔笑意渐渐加深。
第十八章假面夫妻(1)
寇准回府之后,银冰已经被人牙子带走,花荣月死活不肯说是哪个人牙子,周嬷嬷的办事效率深得她赞赏,相准了下午要出城转手卖人的人牙子,卖得越远越好。
寇准气不打一处来,神情微凝,眼眸中透出几分戾气,“我被一个奴婢算计,问几句都不行?你就迫不及待的把人卖出去!”
被贴身婢女背叛和反咬一口的怒火,一整天都在花荣月的体内乱窜,丈夫回来没有一句温言软语,开口就是指责,她气得口吻锐利道:“一个背主的奴才,活活打死也便宜她了,居然还敢胡说乱攀咬、栽赃嫁祸,我真想挖出她的心看是不是黑的,因为不想妄造杀孽,所以立刻卖出去,免得我反悔打杀了她。怎么,世子爷没收了她是后悔了不成,很心疼她、舍不得她?没关系,你贪爱新鲜货色,我可以每年替你纳妾,我屋里的丫鬟你看上哪一个就直说,我马上给她开脸做通房。”
寇准听她越说越离谱,眉眼越发冷凝,喝道:“够了,你简直不可理喻。”他心里已经偏向母妃的推断,“鸳鸯醉”是花荣月藏的,半年前正是寒莲大肚子的时候,花荣月想对自己的丈夫做什么?
思及此,他怒火中烧,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寇焱之——”花荣月见他脚下不停,拿起一旁的龙泉窑三足香炉便往地上砸。
碎裂的声音终于使他回过身来,又一个家传古董被毁了,想到上次她也莫名其妙砸了他心爱的一套油滴天目茶碗,寇准真是气得半死。泼妇!空有仙女外表的泼妇。
东西砸了,但心中的酸楚疼痛以及愤怒不甘难以言喻,一件又一件令她痛苦伤心的事在胸口不住膨胀,几乎要炸裂她的心,她忍不住痛哭出声,“我做错了什么,为何要忍受这些?都是因为你——因为嫁给你,我才会一天比一天不幸,你骄横自负,贪花好色,冷漠无情,我的幸福都毁在你手上了,如果……如果……”
寇准的脸上能刮下一层霜来,声音很轻很危险,“如果寇淮不死就好了,是吗?”
听到夫妻争吵砸东西的声音,所有人都避开了,只有周嬷嬷走进来,听到寇准这么问,一颗心如坠冰窖,忙想阻止大小姐。
但花荣月的理智线瞬间断裂,脱口而出道:“没错,我本是子翼的未婚妻,原本可以过着尊贵荣宠安逸幸福的一生,却这样断送在你手上。”自怨自艾的说出心里的秘密,她泪眼朦眬,觉得自己真的太委屈、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