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王府的后院也纷纷掌灯,唯有榴花院中的寒姨娘仿佛睡死了,毫无动静,她的贴身丫鬟云雀第一时间冲进内室,不顾自己安危的想将寒姨娘带出屋外,一撩开帘帐,却瞧见寒莲睁着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望着床顶,听见云雀“呀、呀”的声音,转过头来对她笑了笑。
“没事,地龙在别处翻身,我们这儿顶多扫到龙尾。”
前世离益州城不远的蒙城发生地动,那是真正的山崩地裂,“香影阁”最心黑手辣的老鸨都被摇得惊声尖叫,房屋榻了一大半,重灾区蒙城有上千人被埋在瓦砾下。
后来又陆陆续续摇了一、二十次,每次略摇晃都令人胆颤心惊,“香影阁”的老鸨怕姑娘们趁乱逃跑,教龟奴壮妇把守出入口,那时韩莲心想,老天爷怎么不将“香影阁”给埋了呢?死了倒也干净。
相比之下,安庆王府建造的屋宇多安全啊!
但见云雀还是害怕,寒莲一向喜欢云雀,只好起身了。
相隔不远的丰泽堂,寇准和花荣月也被震醒了,花荣月扑进寇准怀里,以为新婚丈夫会将自己护得紧紧的,她什么都有,所以什么都不怕,就怕天灾难防,幸好有丈夫在。
谁知寇准却撇下她下了床,套上鞋子,自己捞了长袍便穿上,一边道:“我去正院看看!”
百善孝为先,花荣月只能眼睁睁望着丈夫的背影离去,一个人芳心颤抖。他就没想过护着她一起过去?
寇准在上院陪着安庆王与王妃,直到天色微明,不再有余震,才出了正院,他想也不想便直接奔向榴花院,只见花厅里,多宝格上的珊瑚盆景、粉彩花卉双螭耳瓶、汉朝的青铜马……摔了一地,多宝格旁边立着的矮松盆景也倒了,他的寒莲只心疼那盆矮子松,散了发,穿着寻常的衫裙,外披了大袄,身娇力弱的想扶矮子松,云雀在一旁抢着不让她亲自动手。
“你没事吧?”寇准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在正院时,心里一直记挂着榴花院,担心才刚及笄的寒莲,她有如娇花般的柔弱,心里不知多害怕呢!
他从不担心花荣月,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全是她的陪房,不似寒莲,贴心的只有一位哑女云雀,其他人只怕先顾着自己逃命。
果然,他的小白莲花就是个没心窍的,这会儿竟只担心盆景。
寒莲听到他的声音,温柔似水的眸光一眨不眨地望向他,似乎作梦也没想到他这么快赶来,眼窝一热,瞬间涌上两汪泪水,乳燕投林般的投入他怀里。
“看到您平安没事真是太好了!”她喜极而泣。“王爷、王妃可好?姊姊可好?”
“都好,我只担心你傻傻的不会照顾自己。”
寇准紧紧地抱着她,心里踏实了,右手抬起她的巴掌脸,她水灵灵的眸中柔光轻泛,这是一双清美绝伦的眼睛,里头盛满了对他的感情。
寇准看着花厅一片凌乱,寒莲只穿着薄底的绣花鞋,唯恐她踩到碎瓷片,横臂将她揽腰抱起,轻轻道:“没事了,再去睡一会儿。”
尤嬷嬷端了热姜汤进来,寇准的脸色才好看些,冷着声道:“怎么就一个云雀守着寒姨娘?再有下次,尤嬷嬷自去领罚,其他的奴才全发卖!”
尤嬷嬷是王妃的陪房,卖身契在王妃手上。
尤嬷嬷心一凛,垂眼应是,日后服侍寒莲更加上心了,只是心里不免感叹,到底不如大少爷从小受世子教育长大,真喜欢一个女人也不会摆在明面上,这是将刚进门的寒姨娘推到风口浪尖上啊。
寇准抱着身轻如燕的美人儿走进内室前,停下脚步,又道:“着人将青铜马送回畅意轩,那可是八百年前的古物。”
尤嬷嬷连声答应,心里松一口气。
有世子爷这一句话,那么他急着赶来榴花院便是为了汉朝的青铜马,而非寒姨娘。
寒莲好似没听见,如娇花般依偎在寇准怀里,眉梢眼角均荡漾着喜悦和柔情。
当静王成为新太子,他过去的狐朋狗友……喔不,是知交好友一夜之间也跟着鸡犬升天,想巴结走门路的多了去,自然包括从小和静王鬼混长大的寇准、未来的安庆王。
听说他的世子妃半瘫在床上,身边只有几名侍妾,世子侧妃只有一位,而这位寒侧妃当初还是花荣月的媵妾呢,出身着实不高,于是,想往寇准身边送美女的就多了。
略有身分的想将自己的庶女或旁支侄女嫁进来当侧妃,安庆王妃私下叫寇准来问,最后都婉言回绝了。
别说三个孙子都是宝,一岁多的小孙女更是掌上明珠,是两老的心头肉,安庆王妃已是心满意足,这四个孩子全是寒侧妃一个人生的,于是,安庆王妃便放出风声,只有生了儿子才有资格抬为世子侧妃。
大家闺秀不可能进门作妾,读书人家看重门风声誉,怕被人说攀附权贵,倒消停了好一阵子。
同僚赠妾,寇准可以回绝或转手送人,但以宁国公府名义送来的两名美妾,连安庆王妃都不好拒绝,也不好送进采薇院和其他侍妾一起住,干脆将榴花院重新收拾出来给花语嫣和季眉住,毛氏和毛景兰对这点感到十分满意。
花荣月变成那样子,宁国公万分心痛,毛氏则是心痛花荣月的庞大嫁妆便宜了别人,即使大公子寇昭元寄在花荣月名下继承香火,但寇昭元和宁国公实际上没有半毛钱关系,毛氏越想越不甘心,到头来竟便宜了孤女寒莲?
毛氏怕寒莲起歪心思想被扶正而弄死花荣月,于是说动宁国公送两名侍妾进王府。
花语嫣是花荣月远房旁支的堂妹,过去连面都没见过,住在老家通州,长得羞花闭月,明媚聪慧,又做得一手好点心,她做的菊叶绿豆糕连挑剔的毛景兰都称赞,于是雀屏中选了。
季眉则是汝阳侯府那边的远房亲戚,刚及笄,像寒莲一样娇娇柔柔的,做得一手好针线,说是绣花能生香,绣鸟欲飞翔,也是有本事的。
寒莲笑着接纳了两位妹妹,花语嫣亲自下厨做的糕点她吃了,回送一对明珠耳珰,提醒她别忘了孝敬王妃、世子妃和华泱郡主;季眉巧手所绣的红梅点点月华裙,她穿着去给王妃请安,大赞季姨娘的女红出色。
王妃看了也喜欢,送两块布料过去,教季眉给她的宝贝孙女做两身衣裳。
菊叶绿豆糕清甜,酸枣糕开胃,华泱郡主吃了很合口,派大丫鬟每日午后去榴花院拿点心,送了花语嫣不少小摆设和金银之类的。
小家碧玉出身的季眉和花语嫣,很快让王府的富贵迷花了眼,寇准的英伟豪气、家世地位教她们死心榻地,寒侧妃的温柔善待、王妃的抬举、郡主的赏赐,让她们相信自己轻易便在安庆王府立稳脚跟,原本说好的姊妹互相扶持,半年之后成了明争暗斗,谁都想抢先得到世子的宠爱,抬成世子侧妃,与寒侧妃平起平坐,独占榴花院,将另一个赶去采薇院住冷宫。
寒莲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且不忘在寇准面前吃吃小醋,当作情趣。
外面的人孝敬寇准的金银珠宝,能收下的他全搬进了畅意轩,置办不少店铺田产,名义上那是他的私产,其实全攥在寒莲手里,她不只是他心尖上的人,更是他四个孩子的亲娘。
花语嫣自认为出身花家,抬为侧妃是她应得的,季眉不过是毛氏娘家的远房亲戚,凭什么与她相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