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外头的寒冷相较之下,当然是温暖的被窝比较受人青睐。
但是天候的冷热对自律甚严的人来说,并没有差别,勤怀书只稍微深吸了一口气便清醒过来,额边立即一阵轻微的抽痛,让他皱一下眉。
昨晚喝大多了,现在才会……
突来的异样感令勤怀书停止思绪,呆了半晌才意识到那股异样的突兀感觉起自何方——他的身侧,正确说是他的怀中。
向来独眠的他怀中竟多了一具赤裸的女体?!
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不成是友人的恶作剧?
勤怀书僵直了身躯回想昨晚究竟做了什么?他只是……喝多了几杯吧?
京城的表妹成亲,他代表勤家来道贺,不小心在喜宴上多喝了几杯,让书童扶回房……不是吗?身边的姑娘究竟——
“少爷。”门外书憧熟悉的声音让勤怀书倒抽口气,“你醒了吗?小的进去了?”
“等、等等!”勤怀书慌忙制止。
“少爷?”书僮勤昌抬起的脚停在空中,怀疑地叫了一声。
“我、我自己来就行了,你把水放在门外就好。”
虽然觉得奇怪,勤昌还是乖乖听话地将手中的水盆放在地上,“小的将水放在门外了,若等会少爷要清洗时发现水冷了,请叫小的一声。”
“知、知道了,你先离开吧!”
勤昌怀疑地又望了一眼门板;少爷平常不是会赖床的人呀!
确定勤昌不在门外之后,勤怀书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望着身侧让头发遮去半边脸的女子。
他——他究竟对人家姑娘做了些什么呀?
勤怀书苦恼地皱紧了眉,手不自觉地伸出想拨开那些遮掩女子脸庞的发丝,这时那位姑娘忽然动了一下,吓得他赶紧缩回了手。
半晌,姑娘只是偎他偎得更紧,没有清醒的迹象,他这才松了口气,复又自厌起来;这位姑娘不会一直睡下去,事情也不能一直拖着,若他真占了人家姑娘便宜就该负起责任,怎么可以只想着逃避呢?
但是……
勤怀书只能望着近在咫尺的枕边陌生人叹气,实在提不起勇气去知道他昨晚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嘻嘻嘻……”
忽然出现的轻笑声让勤怀书警觉地望向床帐外——没人?
“嘻……呆子!”
这声音……勤怀书低下头,那陌生枕边人已经睁开了眼,一双慧黠灵动的眼此刻盛满了笑意直勾勾地望着他。
勤怀书震惊地屏住了呼吸,“你……”
“呆子。”她又说了一声。
她早醒来了,只是舍不得暖和的被窝及胸膛,也把这男人从头到尾的反应都听进耳朵了。
好迟钝的男人。
“姑娘……”勤怀书有些傻眼,这是清自被毁的姑娘会有的反应吗?
“嗯?”
她坐起身来,毫不客气地把被褥拉走一大半好过着身体,虽然如此,勤怀书还是很眼尖地看到了她颈侧的吻痕——噢!天啊!人说酒后乱性真是一点也没错,他才几杯黄汤下肚就做出这种丑事,有何颜面面对勤家列祖列宗牌位?
他面露羞惭,跟着坐起身面对她,“在下……”
“想说什么都是待会的事,你先帮我把门口的水端进来,让我先清洗吧?”
“啊?是、好,姑娘稍等。”勤怀书连忙跳下床,此刻满脑子只想着该如何补偿人家姑娘。
他慌忙捞起床下衣物套上,却忽然停止了动作,“呃,姑娘,可否请你转过头去?”他有些羞窘地说道。
床上的佳人眨了眨眼,“嘻嘻,你害羞呀?可我想看清楚昨晚与我在床上的男人长什么样子呀!”
“姑、姑娘!”勤怀书没料到她竟会说得如此露骨,窘得满脸通红。“女、女孩家说话不可如此、如此……”
“可人家昨晚开始就不算是女孩啦,是你把我……”
“姑、姑娘请自重!”
“自重?人家昨晚也这么说,可是你……呜……你都不听……”女子很伤心地掩被啜泣。
“我、我……”勤怀书暗骂自己混帐、禽兽不如,手忙脚乱地为自己的失言道歉。“对、对不起,是在下太、太混帐,才、才会说出那种混、混帐话,你别理会我说的浑话……”
“噗!”女子露出一只笑得弯弯的眼眸,“你……嘻!”
“你、你——”勤怀书涨红一张俊秀的脸,又气又窘。
“别你呀我的了,门外的水再不拿进来就要冷了。喔,对了,我想沐浴,麻烦你差人拿桶水进来吧?”她露出一张可恨的笑脸,却让勤怀书不得不乖乖从命,毕竟是他占人家便宜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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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女子洗浴穿戴整齐之后,勤怀书也已经正襟危坐地坐在小花厅里,一脸严肃。
她擦着微湿的及腰秀发走到他面前坐下,清闲适意的神态令他本已深皱的眉攒得更紧,她却只是随意瞟了他一眼,继续她擦拭头发的动作;现在天气寒冷,她可不想着了风寒。
“咳!”勤怀书抿嘴咳了一声,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既然他真的做下糊涂事,就该像个男人般负起责任。
女子依旧专心地擦着头发,似乎不太在意他的存在。
“咳!姑娘,在下……在下虽对昨晚并无记……”他顿了下,觉得这么说有推托之嫌,于是直接跳到结论。“不知姑娘家居何方,家中尚有何亲人?”
她没回答,只是拿起梳子开始梳起头发来。
“姑娘,在下绝对没有恶意,只是想至贵府提亲,将我俩名份定下,以对姑娘负责。”勤怀书俊秀的脸庞又不受控制地涨红。
她终于有了反应,美丽的眼眸望向他,“提亲?”
“是的。”虽然他还是弄不太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男子汉敢做敢当,他必须负起责任。
“为什么?”她状似疑惑地眨了眨眼。
她竟还问他为什么?!勤怀书学她眨了眨眼,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继续问着,“你喜欢我吗?爱我吗?不然怎要上我家里提亲?”
“我……”他终于挤出一点声音,“我毁了姑娘清白……”
“就这样?”女子笑了。
“这样就足够了。”勤怀书忍不住提起声来,“难道姑娘不在意?”
他把心中隐瞒多时的疑问说出口;实在不能怪他多疑,而是这姑娘的表现……就真似毫不在意呀!
女子不以为件,只是甜甜地笑了笑,“我在意呀!”
“那……”
“可我更在意夫婿不爱我这件事。”拢了拢微湿的秀发,她侧着头对他笑。
“这……”勤怀书微怔。
爱?这实在太强人所难,毕竟他们相识……连相识都称不上,只是一夜姻缘啊!但若给他一些时间,他相信自己可以学习爱她。“我会……”
“没关系。”她轻笑着打断他未竟的话语,让他瞪大眼。
“没关系?”他几乎要以为是自己逃避的心所生出的幻听。
“嗯。”女子点头,“毕竟这件事我也有不对,怪你一人似乎不太公平。”
瞪着眼前的丽人,勤怀书久久无语,最终拟出一个结论——
“姑娘不想嫁给在下?”
这个结论太荒谬,荒谬到他自己都不想承认;他勤怀书在江南可是炙手可热的东床快婿人选呀!
她兜了兜眼珠子,竟笑着点点头,“你自己知道了也好。”
勤怀书分不清心中是松了口气抑或自尊心受损,微带酸味地问:“姑娘心中已有意中人?”
她定是觉得很好笑,不消片刻,清铃般的笑声从她的檀口中流泄出来,毫不做作地充盈耳边,令勤怀书不自觉绷紧了脸。
“姑娘觉得有趣吗?”
若不是知她昨晚之前犹是处子,他真要以为自己让哪个游妓诓了。
发觉眼前的书呆子真动怒了,她略收敛起笑声,唇边却仍是笑意盈盈。
“不然你希望我怎么表现?”她笑,“需要我哭天抢地,把全府的人都叫来吗?”
“这……当然不是。”他哑然。
“所以喽?”
“但、但至少姑娘应该要我负起责任来。”
“若公子存心不负责,我说了有用吗?着公子要负责,瞧,不用我说,公子就自己提出啦!”
“那姑娘的意思是?”
“何不让我们把这件事当作一场醉梦,各奔东西。”
“这、这怎么可以?!”
“为何不可以?”她眨了眨眼,“横竖没人知道我昨晚在你房里过夜呀!”
好奇怪呀!普通男子听到这话不该欣喜若狂吗?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何说没人知道?”勤怀书严肃地正色道,“君子不欺暗室,在下怎能因此便不负责任?”
哎,她不会真遇上了一个脑筋死板的书呆子吧?
她说不用负责就是不用负责,他这么坚持做什么?
难道真要她说出难听话?这可不行,谁知这男人恼羞成怒会做出什么来?虽说她也不必怕他,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还没不济到要拿一个文弱书生试毒。
“那公子想怎么负责?”
“在下刚便说过,会迎娶姑娘以示负责。”
“负责、负责,你说得不烦,我都听烦了。”
勤怀书眉头微拧,这可关乎她的终生呀!
一想到她是如此随便的女子,不知怎地,他微感失望。
“这不能轻忽以对。”他仍是死板板的一句话;负责到底。
“难道我的一辈子就要因为你的一句负责而赔上吗?”她扬起眉来,语调略微扬高,“我有权选择我的未来。”
“来不及了。”
她差点口出秽语,眯起眼来盯着他,开始考虑破例宰了这个具书呆。
圣贤书是这么读的吗?若圣贤知道后人这么不知变通,肯定大叹无人矣!
“我说了,”她硬逼自己沉住气。“这事我也有错,毕竟我也喝了酒……”
“这不同。”她毕竟是个弱女子,就算没喝醉,气力怎抵得过他?
好在她不知他脑子里转的想法,否则肯定笑掉大牙!
“哪里不同?”
“我是男人,你是女人……”勤怀书的眉锁紧,已经不知该怎么说了。
她——她就这么亟欲撇清关系?难道她真有什么心上人吗?
女子几乎想叹气了,悄悄地抬起手打算点住他的穴,让他继续睡算了。
就在此时,先前的书僮又来叫门了,让勤怀书一慌,忙叫她先进去,留他在小花厅。
“少爷。”勤昌进了门,“表少爷来了,请你去用早膳……”
“怀书,我进来了。”说着,一个比勤怀书高出半颗头的大汉推门进来,让勤怀书捏了把冷汗。
因为表妹的别嫁,他对这个表哥有一份愧疚,也就特别殷勤。
“快点去用膳吧!”他拥勤怀书起身,“大家都等你呢!昨晚喝得那样烂醉……咦?后面房里有什么东西吗?”他放开勤怀书,在勤怀书还来不及开口阻止时已经走了进去。
“没东西呀!”他兜出来,“我还以为你金屋藏娇呢!哈,说笑,谁不知怀书是个正人君子,怎会藏美在屋呢?走吧!”
勤怀书一看,真的没人。
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生起一份惘然。
他会找到她的,不管她去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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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爱说笑,谁要嫁给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呀!
若不是她酒醉之后所产生的幻觉,那男人昨晚口中叫着的可是个女子的名字呢!她才没必要自找罪受,但之后再去那书呆府里玩玩倒也可以。
骆婷轻松地走在京城的街道上,没半点姑娘家失身之后该有的反应。
在李凤扬的王府里打扰了一个月,她很难得好心地想走人,把王府的宁静与黎儿妹子一同还给他,却遇上了京城里一个四品京官纳妾,娘家摆了筵席,她恰好肚子饿了便混进去敲一顿好吃好喝的,谁知会遇上那个书呆子?
嘻嘻,说他是书呆子还真没错,给他便宜还不占,笨喔!
“这位姑娘,要不要看看?西域来的上好香料啊!”卖香料的贩子吆喝道。
骆婷停下脚步,左闻右嗅,欣喜地拣了几包香料,打算给她新做的毒药加点香味。
呵呵,要用什么香味好呢?
她偏不要毒药本身散发出的自然味道,用来骗骗人倒挺有趣的。
突然眼角余光之间瞄到几道熟悉的身影,让骆婷挑起眉来。付了银两,她又买了几样小东西。
又是哥哥们的应声虫,真讨厌呀!七个哥哥一人一个,早说了要先协调好派一个来就够了呀!
七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跟在身后,谁会有好心情呀?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啦!
嘻嘻……
她忽然一闪,身形迅速消失在人潮里,让周围跟着的七个骆家堡探子骤起一阵紧张的骚动——
堡主们说了,在他们到达之前要跟好大小姐啊!
七个人纷纷冲出去,相准一个可疑的转角处跑了过去。
“大小姐!”
“嘻,我不就在这吗?”众人抬头一看,她站在高墙上,笑嘻嘻地往下望,那笑容让他们心里发毛。
“大小姐……”
完了!这是他们心里一致的念头。
“麻烦回去跟哥哥们说一声,就说犯了我的忌,别怪我不与他们联络呀!”她笑嘻嘻地一扬手,一阵粉末随风散出。“放心,够你们撑回堡里找五哥解毒的。嘻,别跟呀!不然我可不保证下次会这么好说话。”
骆婷转身想跳下墙离开,忽然又转回身,笑着看探子们正倒出五哥给的解毒丹要吞进嘴里。“对了,这是我新做好的毒,五哥的解毒丹没用的,嘻嘻,自求多福啦!”
不理探子们的哀嚎,骆婷转身跳下,溜了。
嘻嘻,希望五哥能在毒发时间内做出解毒的药啊!
五哥要做出解药不难,难就难在时间啊!
这下至少确定有一个哥哥会忙得抽不开身来找她了,嘻…
她就不懂,谁规定女子到了时候一定要嫁人呢?她如今自由自在的也挺好呀,谁要多一个人来管她?
江湖男子虽比普通百姓豪迈,也很难接受妻子抛头露面跑江湖,甚至使毒这种阴险功夫,她才不要嫁呢!
若要嫁,当初在风驰山庄就嫁给李凤扬了,谁能比他条件更好呢?
既然当初她没嫁,现在也不可能嫁给哥哥们安排的次等货。
嗯……现在她该去哪儿呢?就去江南好了,听说江南风光多明媚,嘻,就决定去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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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家堡
“又跟丢了。”骆三叹息。
唉!婷儿做啥这么爱甩开自家探子呢?有人随身保护不挺好的吗?虽然家里派出去的探子主要的工作是保护不幸惹上婷儿的倒霉鬼。
“都怪老五,竟将消息泄漏给婷儿知道,不然我如今也不用待在这儿了……”该是在那温柔乡里偎红倚翠啊!
冷冰冰的骆家堡少了婷儿,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啊!
“五十步笑百步。”骆四摸了摸鼻子,“婷儿一威胁要让你从此只能看美人干过瘾,三哥还不是什么都招了?”
“哪个男人不怕这种威胁?万一老五做不出解药来该怎么办?”
“那好,天下姑娘从此少了个祸害。”
“是少了个如意郎君吧!”
“三哥,你真是没自知之明。”
谁不知骆家堡老三平日最爱留连秦楼楚馆,活像练的是采阴补阳的邪功似地,花名远播。
“老四,你是太久没让三哥我修理,忘了那滋味是吧?”骆三冷笑地摩拳擦掌。
骆四挑起眉,“若二哥想让自己宅子变成个机关房,尽管动手。”
“怕你不成?”
“住口。”骆家老大轻轻两个字,立刻让快阅墙的两兄弟安静地正襟危坐,
“九、十呢?”
其他六个兄弟齐将视线放到被点名的么弟们身上。
骆九在心里大呼倒霉,苦着脸出声,“大哥。”
骆十拿着书本,魂游书中去了。
“你们去京城探听婷妹的下落。”骆大下令。
“大哥,为啥每次都叫我们去?”骆九努力为自己争取权益,顺便曲肘拐了弟弟一下,要他说声话。
“嗯?”骆十蹙了下眉,抬头。“非常不公平。”
“对啊!不能爹娘一不在就奴役我们。”
“老九啊,你觉得平日哥哥们太不照顾你了吗?”骆六皮笑肉不笑地扯起虚伪的笑容。
骆三搭上刚才还差点反目成仇的骆四肩膀,“没关系,若觉得受委屈,今后哥哥们会更加‘爱护’你们。”
谁要啊!骆九不满地嘟嚷。
“可是……上次、上上次、再上上次都是我和十去,可不可以换人啊?像三哥就很闲,与其让三哥去残害良家妇女,不如让他去京城寻找大姐下落嘛!”
好样的!骆三眯起眼,竟敢陷害到他头上?
“什么叫做残害良家妇女?”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他是采花大盗。
骆四出声了,“这就是你不对了,九弟。”
嗯,还算老四识相,懂得为刚才的事婉转陪罪。骆三弯起唇角想。
“派三哥到京城才真是会丢了骆家堡的脸,而且一丢便丢到首善之都去,不等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骆家堡出了这么一个除了上青楼取乐之外啥都不会做的废物?况且三哥有九成九九的可能是留连在京城的楚馆,而非去寻找婷妹。”
骆三一听脸都黑了,骆六、骆七却是哈哈大笑。
“四哥,说得好!”
“老四……”
“都住口。”骆大皱了皱眉,“二弟,你觉得?”
一直没作声的骆二扫视一遍厅内,勾起唇角。“先让探子去寻,若过一阵子还没消息,便让九、十出堡去寻;多历练也好。”
事情,拍板定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