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前,父母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这不是第一次,所以她没有因为怕而哭。她有张天使般的可爱脸孔,黑黝黝的大眼睛晶亮美丽却透着超龄的世故与沧桑。
从小,她就时常被母亲寄放在亲戚或朋友家中,直到父亲怒气冲冲的找到她,把她带走。这样的戏码反复上演。
跟着父亲即使是有一餐没一餐,住的公寓脏乱又潮湿,灿灿却还是喜欢父亲。因为他从不离开,总是无时无刻陪在她身边。
但这一次,爸比为什么这么久没回来?饿了两天的灿灿,渐渐开始害怕。
她缩着身体蜷在棉被下,全身热得像着火一样,但身体却不断发抖。
她觉得胸口好闷,于是张口呼吸,突然感觉一阵恶心,就将东西全吐在床上。
她并不害怕孤单,但想到弄脏床单可能被母亲打,她就忍不住放声大哭。
这凄厉的哭声就像洪水冲破堤防,惹来邻居注意。警察破门而入,救护人员、围观的民众全涌进小小的屋子。
灿灿睁大眼睛看着这奇特的一幕。
她不哭了,也不开口,更不让任何人碰。当社工想换下那一身脏衣服,却只换来她高亢的尖叫,最后,大人全妥协了,他们退而求其次的用毛毯裹着她,先往医院送。
休养几天后,灿灿依然没开口,但恢复了精神,也卸下了心防。
这天,吃完早餐,社工帮她换上一套新洋装,抱着她上了停在医院门口的九人小巴士。旧车驶离市区,摇摇晃晃绕过蓊郁的山坡,停在一扇斑驳的铁门前。
社工抱灿灿下车时,门后的斜坡上有个头发灰白的中年人,满脸和蔼的笑,快步朝他们走来。
“老爹,她就是灿灿。”社工帮两人做了介绍,但灿灿紧抱社工脖子,怯怯抗拒着。
“没关系。来,先进去熟悉一下环境,看到其他孩子就会玩开了。”
老爹领着他们走上种满绿色灌木的斜坡。
灿灿并不讨厌老爹,相反的,她对那亲切的笑有着难以形容的好感。当她踏上育幼院的草坪,似乎知道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了。
一路上,老爹柔声的嘘寒问暖,慢慢让灿灿卸下心防,跟着,会点头,会微笑。
当走到连栋的日式建筑前,灿灿突然抽离自己的手,朝花园跑去。大人们赶紧跟过去,发现她停在一棵石楠树旁,睁大眼睛望着青草地上两个正在说话的大男孩。
唐浩矢是老爹的独子,才十六岁,但立体深邃的五官、忧郁的眼眸,似乎已经预告未来的感情生活会有多精采。
另一个平头男孩叫邵嘉,和浩矢同年,个性憨厚纯真;五岁时父亲意外过世,母亲改嫁后,他就被送到育幼院来。
“得了吧,你猜题从没一次准过,这次还是听我的。”浩矢玩笑似的把课本朝邵嘉身上丢,邵嘉机警一闪,鼻梁上的眼镜差点被碰掉。
“我猜题不准,但考运却比你好得多。”邵嘉扶好眼镜,得意的说。
“口气真大啊。”浩矢将手枕在头下,率性的往草皮上一躺,完全不留情面的说:“你靠的只是狗屎运。买彩券或许可以中几百块,上第一志愿,就别妄想了。”
“这是什么话……”
邵嘉边嘟囔边起身去捡课本。当他转身正准备走回去,突然被站在树旁的小女孩吓了一跳。浩矢也发现了不对劲,撑手坐起,朝小女孩看过去。
“她是谁?”浩矢盯着小女孩,那可爱的脸蛋让他莫名心跳。
“听说今天有个新孩子,应该就是她吧。”邵嘉推推眼镜,仔细看着小女孩。
“我以为是男生。”
“看来……”邵嘉挑挑眉,语气透着些微喜悦。“你也有猜错的时候嘛。”
两人说话时,灿灿已经离开石楠树下,步履微晃的朝他们走来。
一时间,两个大男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呆在那;但灿灿却毫不迟疑的朝浩矢走去,而且主动牵住他的手。
浩矢一脸惊愕,看看邵嘉,再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父亲和社工。
“这怎么回事?”他尴尬得不知所措。
“这么明显还要问?”邵嘉微酸的说:“你的魅力指数再次打破纪录喽。”
“这时候还开玩笑。”浩矢白了他一眼,随即弯身。“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几岁?”
灿灿眨眨无辜大眼,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张开双臂紧紧抱住浩矢的脖子。
“这……”浩矢一时心慌往后退,整个人跌坐在草地上。
他稳住身体、稳住惊讶的情绪后,这才发现小女孩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怎么啦?别怕别怕,哥哥在这里。”
浩矢轻哄的同时,一阵风吹起她的发,那稚嫩……带着淡淡柠檬草的香味扑鼻而来。有几秒钟,浩矢陷入一种奇异的幻境中,但随即回神,赶忙推开她。
这太荒谬了吧!就算是少年思春期,也不可能对一个五岁小女孩产生幻想吧……
见老爹和社工走过来,浩矢立刻将她推回给他们,然后转身朝屋子走。
不管身后的哭声有多凄厉,浩矢都没有回头。他以为这女孩就跟其他孩子一样,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但他万万没想到,当灿灿牵起他的手,就像播下了种子,小小的爱苗已在心中滋长,只不过开花的日子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