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空中翩然落下,双手递出茶杯,笑吟吟道:“烈哥哥气性越来越大了,喝杯茶消消火。”
慕容烈一边自她手中接茶,一边轻叱:“你在外头鬼鬼祟祟干什么?”
虽然慕容烈很努力地想要做出凶恶之状,可是在这个向来得他宠爱的妹子面前实在谈不上有任何威慑力。“人家听说有人会我们的慕容剑法,很好奇啊,这套剑法连我都还没练呢,居然叫外人学去了,我当然要来看看热闹。”
“你没学,是长辈不肯教你吗?是谁好逸恶劳,最不愿在武功上下心思?是谁有了时间,却只想去听些无聊的传说故事,哼,本家的剑法,嘿!你今儿倒是难得关心起来了啊!只是连关心也是躲在外头偷听,算个什么,”慕容烈越说越是恼怒,“真是和若一样的性子,从来没个正经,也不见你们真正费心关心过家里的大事。你这辈子干的最了不起的事,就是骗到一个英雄丈夫,而若,最大的愿望就是游山玩水,白吃白喝白玩,偷懒不干活,平白苦了我。”
“烈哥哥你能者多劳啊。”慕容宁半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只管一脸无辜地赔着笑说,“宁儿只是想看看烈哥哥处理公事时的决断气概啊,所以才在外头瞧瞧而已,不过说起来,那两个家伙明明怕个半死,居然还不肯舍弃他们的老大,倒是很有义气啊,比起那些江湖上的英雄人物其实也不差啦。那个叫崔芷儿的,只是受了若哥哥的授艺之恩,只怕连若哥哥自己都忘了这回事,她却一直记在心上,甚至为了若哥哥不远千里而来。像他们这样的穷人,一路过来,必然吃了不少苦。若哥哥落败,那些整日围着若哥哥转的人立刻改成围着你转了,就是若哥哥房里那几个侍候了他多少年的下人,也把他扔下只奉承你,而她居然敢冒大险,潜入山庄,只是想要安慰若哥哥,这份心意实在难得,要让咱们家里那些满口交情、满嘴仁义在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一大堆世伯世兄世姐们知道,怕要羞惭死他们。”
慕容烈徐徐点头,目闪异芒,良久才道:“仗义每多屠狗辈!”
慕容宁见兄长颇为感慨,笑道:“烈哥哥,看来你也蛮喜欢这种人的啊,你不会真把他们杀了吧?”
“你说呢?别忘了他们学了我们慕容家的剑法。”
“不就是一套剑法吗?有什么了不起,就不明白,各门各派怎么那么死板,把个武功看得这样重,烈哥哥你不会也和别人一样死脑筋吧?”慕容宁不以为然地说。
慕容烈暗中叹气,这位大小姐,果然和慕容若一个样,真把个武林中人看得比天还重比命还珍贵的独门武功瞧得轻如鸿毛了。
慕容宁不知他的暗中感叹,眼珠儿一转,笑嘻嘻说:“烈哥哥,你说那崔芷儿一个女人,为什么要对若哥哥这样好呢,为什么总是对他念念不望,为了若哥哥远行千里,为了若哥哥夜探山庄,真的只是为了感恩吗?”
“你是说……”慕容烈神色一动。
“那还用问吗?”慕容宁夸张地说,“自古以无数的传说故事都证明,女子一旦受人施恩,如果施恩的是翩翩少年,英俊侠客,女子又正好是美丽姑娘,千娇百媚,那结果就永远只能是得成眷侣人人称羡啊。你想想,若哥哥那样本事、那样英俊、又那样随和,哪一家的女儿能不对他芳心暗许,情意相倾,只为多年前一朝相救授艺,这崔芷儿已然情窦初开,对于这样的恩义.无以为报,只想以身相许,所以五年来,心心意意、思思念念……”
慕容宁满眼梦幻的光芒,编织着她自以为是理所当然的多情传说。虽说是自说自话,但比之以古往今来的所有传说,倒的确有她的道理在。
慕容烈听她赞叹沉醉般声声说来,一双浓眉不知不觉皱在了一起,口里却只冷冷斥了一声:“你自己听多了传奇故事入了魔,就只以为天下人都如你一般吗?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以骗到一个英雄丈夫为毕生大志?”
慕容宁不以为然地扮个鬼脸:“烈哥哥,别看你英雄了得,对女人的心你知道多少,女人就是喜欢听传说故事、多情传说,女人就是以找一个丈夫为毕生大志大愿,这又如何?”
慕容烈心中一阵烦躁,懒得听这个小女人做她的多情梦,只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慕容宁也不气恼,站在原地笑吟吟看着哥哥的背影,心中细忖,自己这个向来十分沉稳的哥哥今天的心情好像真的不太好,难道是因为若哥哥逃跑了,所以太生气了,又或是因为什么别的事……
慕容宁皱着眉头想了半日,然后轻轻一笑,管他为了什么事,反正她都有热闹可看,日子不愁寂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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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沉睡的崔芷儿,没有了平日的强悍和骄傲,因伤重而苍白的俏脸,在沉静中,愈发令人生怜。
宁静的呼吸,雪白的肌肤,如画的眉目,安宁的睡态,让人很难相信,她是在市井间,在泥污中,在最最底层最被人轻视的孤苦流浪儿中,挣扎长大,更叫人看不出,她竟是个永远穿得破破烂烂,脸上黑黑脏脏,对人凶凶蛮蛮,最爱打打骂骂的母老虎……
慕容烈坐在床头,静静端详她的睡态,不知不觉间轻轻笑了一笑。
这个睡容无比安详宁静的女子,一旦醒过来,只怕就真是一只胆大包天,专门惹事的小老虎。这个睡着了看似大家闺秀的美女,只有那手上的粗茧可以让人看出,她是个吃过许多苦头,从贫穷困苦中长大的女子。
低头看看手上刚从扬州传来的情报,心中更涌起一种极奇异的感觉。
生计艰苦,这样一个看似柔弱得连自己都护卫不住的女子,为什么要捡一大堆没什么本事无力自保的孤儿加以照应帮助。对于本来也身无长物,并无余财的她,这将是多大的负担,为什么她能做到呢?为什么她能一做就是这么多年?为什么以她的美丽不求有所归宿,却要为了一些与她无亲无故的孤儿平白蹉跎了青春,难道,她心中真的早有所属,难道……
慕容烈皱了皱眉,无论是为了什么,她有这等坚持,这等执着,这等不悔,已是极为难得了。
这一路上千里迢迢,并不是旦夕可至,穷苦的她,一路行来,不知已吃了多少苦头,来到慕容山庄,听说慕容若落败,没有失落,没有哀叹,想的第一件事,是安慰慕容若,这番心意,就是他,也为自己的弟弟感动庆幸。
慕容若的战败,叫他冷眼看尽了世情冷暖、人情淡泊,多少曾经盛赞慕容若少年英雄的世伯长辈们,现在赞的都变成了他,并且人人自夸自己有眼光,一早看好他;多少曾经围着慕容若转个不停,整日里眉目传情,想成佳偶的大家小姐名门闺秀们,现在马上把目标转移到了他身上。就连本家子弟和庄中仆佣也只想着巴结他,哪里还记得慕容若是否需要服侍。
偏偏这么一个出身市井,无父无母,不曾读过圣贤书,也没有学过侠义道的草莽女子,却会铭记深恩千里而来,不因胜败负心,不为得失移志。纵然是只为私情,这份情想来也是至真至纯的,可以令人敬重,叫人感佩。
若那小子,从不防人,总是轻易信人,一点也不介意将本家秘学外传的后果,可是,天杀的,他好像从来没有信错过人。真不知是他的眼力好还是运气好。
慕容烈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叹息中,却又有着明显的欣喜,为了那个他总是口口声声恼恨责骂的弟弟能有如此重义的友朋而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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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父母的孤儿要在这冰冷的人世间生存不知要经历多少艰险凄苦,而美丽的女子,为了保护自己更必须时时保持最高的警惕。所以,崔芷儿一向睡得很浅,所以,那一声轻得若有似无的叹息,竟会让她在睡梦中听得清清楚楚,因而立刻醒转。
虽然在这间房里已被关了三天,但是醒来的那一刻,仍觉无比陌生,本能地迅速坐起,防备也似的冷冷看向慕容烈。虽然伤口好了许多,但激烈的动作仍然叫她痛得直皱眉,只是为怕气势为人所夺,不得不强撑着,瞪圆了眼睛,恶狠狠回视慕容烈。
慕容烈被这女子斗鸡似的神情逗得一笑:“不用这样紧张,我不会伤害你。”
崔芷儿却已经认出他是三天前和自己说了一大堆话,逼得自己把所有的往事都吐露出来的那个人了。本能地觉得这样坐在床上和他相对,颇为弱势。好在她自觉身在险境,就是睡觉也不脱外头的长衣,所以掀被跳起来,摆出要打架的姿态也并不难。
慕容烈见她满眼戒备,满脸倔犟,整个身体都散发着极强烈的讯息——“你有什么手段,尽管放马过来”时,越发忍不住笑意,“何必呢,我又没打算拿你怎么样?”
“哪个怕你了?”崔芷儿心中七上八下,嘴里却是不肯示弱地叫回去,“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三天来一次也没出现过,还有门口守着的人像哑巴似的,问什么都不答。”
慕容烈颇有趣味地望着她,悠然答道:“我是慕容世家的子弟,奉命查清你为什么懂慕容剑法,以决定应该怎么对慕容若处置。”
崔芷儿脸上的怒气立消,赔着笑上前一步:“我说的全是实话,你可千万不能为难慕容若公子噢。”
“是吗?这怕还要多方印证才能确定,但在此之前,你不许离开此地,否则……我自然只能找慕容若算这笔账。”驯兽之道在于所掌绳索的可紧可松之间,慕容烈悠悠开口,神情一片舒然,心情——竟然是从来没有过的愉悦。
“我说的都是实话,哪里怕你查了,你尽管查好了,我才不会逃呢!”崔芷儿就差拍胸口保证了,就在慕容烈竭力忍住不要笑出来时,她又小心翼翼,似在私传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地说:“我知道,一定是慕容烈怕慕容若公子有翻身之机,所以要你非把大罪名栽给他不可,对不对?”
她还真敢猜啊!
看到慕容烈张口结舌满脸震惊的样子,崔芷儿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了:“你可千万别做这种坏事,你想想那个慕容烈,一个可以把自己兄弟赶出家门的坏蛋绝不可能是好人的,你帮了他,小心没有好下场。你看看古往今来所有的故事,被坏人利用的家伙,最终都只能被杀人灭口,你怎么能当陷害忠良量后还惨被灭口的帮凶兼笨蛋呢。所以,一定要照事实来办,不可以偏向慕容烈噢。”
慕容烈怔怔瞧着这个指手划脚的女人半晌,方才忍着笑正经严肃地点头:“你说的果然有理,看来我真要防范那个大奸徒慕容烈才是。”
崔芷儿听他同意自己的看法,越发高兴,笑嘻嘻说:“我就知道世上还是好人多的,你既是若公子的本家兄弟,自然也是好人,世上的人哪能个个都像慕容烈那么卑鄙可恨。”
慕容烈素来为人严谨,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第一次有人当着自己的面如此肆无忌惮大骂自己,他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只是很用力地瞪着崔芷儿,看她还有没有丝毫失言的自觉。
只是等了半天,只见那个胡说八道的女子喜滋滋地在那里用一种欣赏的眼光看他,最终只有叹道:“你果然对纂容若一片深情,只因为他不平,所以就把打败他的慕容烈看作了天下第一等的坏人。”
“当然!”崔芷儿喜滋滋点完头,才忽然间意识到慕容烈在说什么,傻傻地问,“你说什么?”
看她眼睛睁得老大,让人担心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的样子,慕容烈苦笑道:“还能说什么,你都承认了。”
崔芷儿又羞又窘,跺脚大骂:“你胡说什么,你怎么可以损坏慕容若公子的清誉。何况,何况人家我还是个没出嫁的闺女,你这样胡说,我的名声毁了,谁来赔偿!”
慕容烈很想嘲讽一下这只胭脂虎的好名声从何而来,但最终还是直指问题的重点:“你是女子,慕容若是男人,你们年纪相当,一个美丽一个英俊,你喜欢他也是平常事,再说他出身大家,你想有个好归宿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若不喜欢他,为什么念念不忘他,为什么千里迢迢来找他,为什么不顾生死夜探山庄?”
崔芷儿又急又恼,涨红了脸,却越让人怀疑她是因心事被说破而羞窘。
“其实你也不用这样,这本来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们男未娶女未嫁,就算有一二私情算得什么。他对你施思,你以身相许,也是千古美事……”
崔花儿气得要发疯,径直一掌挥过去,“胡说,胡说!胡说八道!”慕容烈身形微展,就被他轻飘飘躲了开去。
崔芷儿身上带伤,追打不便,随手拿了桌上的笔筒扔过去:“你把我看作什么啊,又把慕容若公子看成什么了,他施恩于人,只是为了帮人,才没有别的意思,我受恩不忘,是我的自己的良心,哪里又要有什么他求。”一边骂,一边顺手又抄起砚台砸过去。
“你就这么看不起女人,女人被人施了恩就一定要以身相许,女人除了身子就没别的了吗,混账家伙。”一只花瓶准确地向慕容烈的脑袋飞去。
“女人碰上了个男人,就一定要赶忙赶急地想着终身大事,女人就不能讲义气讲良心,去报恩吗?你们这些臭男人,自以为义薄云天,英雄盖世,女人要有点儿义气情怀,你们就硬说有这个那个的私情,平白坏人名声。”崔芷儿咬牙切齿地又抓起摆在小几上的玉盘砸去。
“你们这些小心眼的男人,看扁了天下的女人了。你们造我的谣倒罢了,怎么还要牵扯上慕容若公子,他若是正好有个什么红颜知己,听了这话误会了,倒成了我的罪过了.不,是你的罪,罪过大了。”
崔芷儿气极之下就连身上伤口隐隐作痛也顾不得了,更加无心注意分辨手上拿着什么东西,总之是抓着什么砸什么。本来是对准了慕容烈砸的,可是怎么也砸不着,干脆就往地上乱扔了来出气。
她是砸一样拿一样,拿一样砸一样,砸一样,接一样,接一样,砸一样。
砸了半晌,忽然间意识到自己手上的东西一砸完就立刻有新的递到面前,她只要伸手一接就可以,这才吓了一跳,忙抬头看去,却是慕容烈站在一旁,正苦笑着拿着个瓷盘往她手里递。
这人被飞硒追打,又被她这样一番闹腾,竟然丝毫不恼,反而她要砸什么都由着她,甚至还帮她递东西。
崔芷儿瞪着眼睛,望着眼前的怪物,傻了半日才问:“你不生气?”
“我生气什么,女子最重名声,你对慕容若并无私情,被人误会,自然生气。”慕容烈难得心情好,丝毫也不恼她放肆,只说,“既然是我莽撞了,给你砸一下也是应该的,就算给你想砸了整间屋子,也由你砸。”
崔芷儿见他这样好说话,倒觉得自己实在反应太过,太没风度,太没气质,太没礼貌了。忙将手上刚接过来的盘子小心放好,低下头,然而思索了半天又觉得自己不用如此低声下气,于是又连忙抬头大声道:“我知道是我太冲动了,但你也不能玷污了若公子的名声,否则,否则——”一时想不出什么可以用来威胁的话语,但场面还是要撑,“总之你要小心了!”
慕容烈微微一笑:“那么姑娘是消气了,不用再砸什么了?”
崔芷儿这才真的不好意思起来,“本来就是没有怎么生气的——”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口是心非,于是手足无措地更想要解释:“我,我对慕容若公子真的没有私情啦,我是真的好感激他的。你知道吗,我从小无父无母,从小就没有人疼爱……我受冷遇是平常事,若是有人对我稍稍好一点,我也会记了一生一世的。那一天,下着大雨,我为了给饿得要没命的小弟找点吃的,偷了一个包子,被人踢打踹骂,倒在泥水里。那个时候,他就走过来,把我扶起来,一点也不介意我身上的泥污把他的锦衣弄脏了,他对我笑,从来没有什么贵公子对我这样笑过,那时,我已感激得要死了。后来他还给我买吃的,他给我买衣裳。他问我所有的事,然后他知道我有一大帮的小弟小妹要照顾,要保护,所以他教我武功,最后连名字也不留就走了。也许他已经忘了我,可是我永远都记得他。受过别人的恩惠,是不可以随便忘掉的,我总想报答他,我总想为他做些什么。可是,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嫁给他。”
慕容烈默默听她一句句说来,看着她倔强地嘟起小嘴的样子,虽然一向知道世事冷酷,穷苦者多受凄凉之苦,但对于出身世家的他来说,孤儿的血泪悲苦,毕竟只是一个难以想象的世界里的事。然而这女子,受了多少白眼冷待,遭了多少伤害凌辱,却还不曾忘记有恩必报这样简单的信条。
受人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如此简单的道德,在向来被称恩怨分明的江湖人心中,也许早成了可笑的教条,这个出身市井的女子,却牢牢记住了。
无关私情,只为良心。于是,心湖里面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起了一阵涟漪。
“再说,慕容若公子是什么出身,什么地位,他帮我只为一时侧隐,我自可以感念他的恩义,却不该真妄想他对我有什么心意,要真有这种想法,才是罪过笑话,白白给人添麻烦。哪!我有自知之明的,才不做那无端钓得金龟婿的美梦。人到无求品自高,无欲则刚,看,我还是有点学问吧,这可是偷听孙夫子讲学听来的哪。”崔芷儿见慕容烈满脸认同的样子,越说越是兴奋起来。
慕容烈原本听她那一大段话倒还蛮佩服她的知恩图报的,听到后面,却听出破绽了,忍不住皱眉问:“你所谓的没有私情,是因为你知道慕容若不会喜欢你,他的身份地位使他不可能看上你,所以你就控制自己的感情,不去爱他,不去做什么以身相许的梦,那如果,他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什么都不在乎了,你会如何?”
“那还用问,当然立刻嫁给他。”崔芷儿一点也不害羞地白了慕容烈一眼,用的是看白痴的那种眼神,“哪个女人不想嫁年少英俊善良温柔的丈夫,他有这么多好处,如果他喜欢我,我怎么可能不立刻抓紧他?”
慕容烈立时为之气结。
“不过,你说的本来就是废话,他不可能喜欢我的,再说,以我的地位,我若是喜欢他,硬要配他,岂不是害了他。叫他被人看不起,让他的地位因我受影响。我既要报恩,自然也不能害他误他,所以还是简单一点,想报恩的事好。”崔芷儿还算有一点理智,没有完全做花痴姿态。
不过可惜的是,慕容烈一点感动佩服的意思都没有,心中暗忖,如果让这女人知道慕容若根本不在乎身份地位,慕容若也不介意娶一个没有背景的女人的话,不知道她是不是会立刻情动,马上想尽法子去求配姻缘呢?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赖在慕容世家不走的那些世家小姐们刻意亲近的种种姿态,慕容烈心情顿时不快,冷哼了一声:“你一共欠我二千四百五十九两银子,记得慢慢还?”
崔芷儿乍听到这个让她一辈子做牛做马也不可能到手的银两数字时,一时怔住了:“你说什么?”
慕容烈看她那又惊又傻的样子十分可爱又极为可笑,不知道为何一时间心中的不痛快都烟消云散去了,只想好好逗逗她。于是沉着声音一本正经地说:
“你一共打烂了三个景德镇的景泰蓝花瓶,两只玲珑碗,四只青花盘,这些都是御窑出的供品。还有歙州的龙尾砚也价值不菲,那笔筒是名雕匠张药儿亲手所制,小小方寸间雕了完整的《清明上河图》,怎么算也可值千两白银,笔筒里头放的全是宣州的兔毫笔,还有满桌子被你糟蹋的扬州的六合笺、易州的云墨,这些加在一起,就算我念着你是怒极所为,给你打个五折,你也最少欠我二千四百五十九两,希望你这辈子可以还得完。”
崔芷儿目瞪口呆,被慕容烈的话吓个半死:“你不是说就是整个房子都砸了也由我吗?”
“我是说由你砸啊,可我没说砸完了不必赔。”慕容烈一本正经地说。
崔芷儿虽胆大包天,但这样可怕的债务压下来,还是吓得她魂飞魄散、面无人色。
慕容烈越见她惊惶,越是高兴,忍不住笑道:“不用急,你先休养好了,再慢慢做工还不迟。”自觉再不走,就要爆笑当场,便快步往外走去。
崔芷儿这时才意识到上了大当,恶狠狠骂了一声混蛋,声音未落,最后那块幸存的盘子,已向慕容烈飞去。
慕容烈飞快开门,人掠出门去,反手关门。盘子撞到门上,砰然落地粉碎,慕容烈把门打开,一笑道:“这虽不是景德镇的瓷器,却是邢窑的名瓷,现在你欠我二千五百两。”在崔芷儿发出诅咒之前,他用力关上门,大笑而去。
吓得一路上习惯他冷眼冷脸的仆人们面无人色,只以为世界末日来临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