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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愿不是你 第八章 作者:小葳
    滚落在草地上,都蓝不仅是痛撤百骸,就连胸口的伤口也隐约感觉到再度渗出血来。

    他低下头看着让他搂在怀中的斐,除了手背上的擦伤,和额角的擦撞,看不出任何外伤。

    都蓝伸手探了探斐的鼻息。

    「…」还活着。

    吓出一身冷汗,当紧张的感觉退去,愤怒涌上都蓝的心头。

    如果斐不是昏迷着,他实在难保自己不会在一时冲动之下捏死他。

    站起身,御风与月光在不远的草地上漫步着,都蓝牵过月光,将御风系在月光的身上,抱起斐骑上月光。

    初升的日光迎面而来,都蓝信马向北而行。

    xxx

    斐默默的看着都蓝升起火堆,拿起猎到的野兔,熟练的剥皮、洗净,因为一时间找不到可用的树枝,都蓝解下腰间的匕首充当烤叉,将兔肉插在匕首上往火上烤着。

    不一会儿功夫,野兔肉就开始散发阵阵的香味,身上的油脂不时滴入窜升的火焰里,发出啪滋的声响。

    这样的动作斐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

    离开索波伦城之后,斐就没有与都蓝交谈过任何一句,而都蓝,也无意打破这样的沉默。

    能说什么呢?面对着你的敌人。

    斐已不知道确实过了几天,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他只知道这几日以来,他们一直向东而行。

    如果可以的话,斐会一直不和都蓝说话。

    只是此时,斐的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都蓝瞄了斐一眼,斐的脸上不知道是因为脸红或是火光的错觉,隐隐透出了嫣红的色彩。

    都蓝尽量忍着不笑出来,但嘴角终究不自觉的泄漏出笑意。

    隐藏快乐的感觉要比隐瞒痛苦难的多。

    斐接过都蓝手上的兔肉,毫不客气地吃起来──那是一种相当幸福的吃法。

    都蓝不时的看着斐的表情,他似乎要将昏迷时未进的食物全部填满

    带着心满意足的神情,斐吃下了半只野兔后径自走向距离不远的溪边洗净双手。

    取下放在御风身上的毛毯,走回与都蓝隔着营火的对面空地上背着都蓝躺下。

    期间,都蓝的眼神片刻也没有离开过斐的身上。

    斐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来自身后的灼热目光。

    白天的昏迷驱散了斐所有的睡意,他其实一点也不想睡。

    他只是不想看到都蓝。

    初夏的夜虽然已没了春夜的寒意,但冰冷的地仍是让斐瑟缩了一下。

    斐凭着声音判断着都蓝站起身,用溪水洗净双手,为营火添加柴火。

    最后…来到斐的身后。

    紧闭起双眼,斐拒绝再去做任何想象。

    偏偏老天爷这时连一点瞌睡虫也吝啬给予。

    一股寒意随着都蓝滑入毛毯。

    比起都蓝的体温,斐的身体无疑是温暖的──甚至是炽人的。

    斐被都蓝冰冷的体温所震动,可是他仍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背对着都蓝,双手蜷在身前抱着胸口。

    「我好冷。」

    都蓝将脸颊埋入斐的发丝间,深深的汲取斐身上的香味。紧贴着斐的身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寒冷而微微的发抖。

    都蓝的手从毛毯下滑过斐的腰际,把手伸进了斐的衣服底下,斐忍不住又是一阵轻颤,出自于本能的反抗,他推开了都蓝的手,但是却被都蓝的手所反握。

    都蓝的唇贴着斐柔软的颈项,轻轻的摩挲着…斐难受的闭上眼,试图保持着平静,想象正在摩裟他的是一只大狗。

    斐不禁笑了起来,如果都蓝是一只大狗,那肯定是一只非常难缠的大狗。

    沿着斐的耳边吻着的都蓝忽然发现了斐脸上的改变。

    「笑什么?」他停下了动作。

    「没什么。」虽然这么说,但斐脸上的线条却加深。

    都蓝微微一笑。

    「骗人。」

    斐这时睁开眼,发现都蓝正盯着自己。金眸一闪。

    「我就是要骗你。对自己的敌人,怎么能说实话?」

    带着一脸的〝要不,怎么着?〞的表情,斐挑衅的笑着。

    这是都蓝从未看过的表情。如此生动,如此真实,那是少年所独有的笑容。一瞬间,让他想起了大漠的夏日,灿烂而耀眼。

    他痴迷的看着斐,直到连斐也发觉他的异样。

    「喂,放开我。」斐推了推都蓝。

    「不放。」

    都蓝调笑着,穿过斐腰身的手硬是收紧,还不规矩的在腰际上轻抚。

    斐倒抽了一口冷气

    「放开!」。

    都蓝可以感觉到斐抓着他手臂的手使劲,企图扳开都蓝对他的箝制。

    都蓝当然不放。

    这时,斐却松开了手,让都蓝不禁有点好奇。

    当他发现斐的肩膀微微的抽动着,都蓝松手想看清斐的表情。

    只是一瞬间的空白。

    当都蓝醒悟的时候,已被斐压倒在地。

    抵着脖子的匕首是他原来系在腰间的匕首。

    都蓝坦荡的看着斐,后者高居而上的姿态,夜风吹过发稍,纠缠着迷蒙而不解的目光。

    怎么回事?这双眼眸应当是狂野而毫不畏惧的呀?

    都蓝恍神的看着斐令他目眩神迷的目光,试图勾勒下斐此刻的神情。

    「你想要什么?」斐开口,发丝掠过眼眸,掠下一缕黯然。

    都蓝望着斐,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

    「………我的身体,还是征服我的快感?」

    都蓝望着斐,那凝然的金眸里,是令人不可碰触的世界。

    「………」

    「说。」斐压紧脖子上的刀。

    「………」

    说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他能说什么?

    一阵混乱的苦涩涌上都蓝的心头。

    斐忿忿的举起刀。

    看着刀子落下,都蓝的心中竟泛起一股快意。

    xxx

    这一刻,就是死,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但匕首却扬起一阵尘埃,震落在都蓝的脸颊旁,没入地底几吋。

    匕首划过剑光,几撮金发飘然落下。

    「我不能够。」

    斐发出几乎就像是野兽的怒吼,挥手就是一拳,像是与绝望挣扎着,那样奋不顾身。

    都蓝紧抱着斐,任凭斐在他脸上、身上挥拳。

    直到最后,斐的一记左拳终于将都蓝掠倒。

    斐喘着气,看着倒在地上的都蓝。

    淡金色的发丝散落在草地上,皱起的衣襟乱糟糟的翻起,鼻梁上也划破了一道痕迹,嘴角旁的青紫绽开,一丝血迹沿着唇线下滑。

    斐翻身而起,大步走向御风。都蓝追上他,从身后将斐抱紧。

    他可以感受到斐全身肌肉紧绷、呼吸沉重,彷佛在极度的忍耐着什么。

    「放开我。」冷得令人感到彻骨的声音。

    但都蓝抱得更紧。

    「放开我。」

    近乎疯狂的声调里,是斐自己也没有发觉的脆弱。

    「……不要走…」都蓝的声音几乎吹散在忽然刮起的大风里。

    斐一震,连他自己都能够感受到自己的颤抖,不是身体,是心。

    斐停下脚步,转过身紧紧的撺住都蓝的胸口。

    他抓的那样死紧,好象不仅要揪住都蓝的衣服,更要揪出他的心来看看。

    狂乱中,斐的唇贴上都蓝,在苦涩的血味里和自己挣扎着。

    闭上眼,让这个吻惹起燎原之火,狂烧着斐与都蓝此刻的所有情绪。

    奋力推开都蓝,斐激烈的喘着,苍白的唇上还沾染着一抹血,月光般的眼眸中隐藏着爆开的情绪。

    他双手瞬时间扯开了自己的上衣,胸膛坦露。

    长衫因风而吹动,飘然立在月下,照着一脸的绝凝。

    「你要,都给你,全部拿去,全都给你。」

    任性的,简直要撕裂人心。

    都蓝扑上前拥住斐,身躯颤抖──究竟是谁在发抖,已经无法分辨。

    他们吻着,狂风骤雨的只是吻着,从来不像这一刻,纠缠在心里的死结蓦然的解开了,却换得了更多的苦。

    都蓝紧搂住斐,将脸埋入斐的颈窝里,温热的肌肤透着阳光的香味,大手从胸膛探入,激起一震。

    能说什么呢?面对着你的敌人。

    不知道为什么,都蓝模模糊糊忆起不知道打哪儿听来的故事。

    从前有一只狼,受了伤,被一只羊收留,狼非常感激羊,所以就决定从此与羊一起生活。

    狼高兴时会在地上打滚,生气时会抓伤羊。

    狼总是非常的后悔,向羊道歉,于是他们又会合好,守着不会永远实现的承诺。

    直到有一天,狼发现自己终究不是羊,回到了狼群的身边。

    但他已不再是真正的狼,他无法宰杀羊,狼群也无法认同他。

    因为他的心里已存在着一只羊,一只他曾深爱过的羊。

    都蓝曾为了这个故事笑倒在地上。

    面对说故事的那张脸容,都蓝的记忆早已磨损。

    但他却清楚的记得,说故事的人曾经问过他:「如果你是那只狼,你会怎样?」

    「我不会是那只狼,我不会受伤。」这是他当年的回答,自信满满,意气风发。

    说故事的人但笑不语,望着营火的绿眸温暖得就像太阳。

    xxx

    黎明,沿着天边沈默的行进。

    营火的余烬在拂晓中最后一次挣扎,最终归于寂静。

    两个交缠的身影在夜的最后一块领地里相拥。

    都蓝和斐整夜未眠。

    「你看过海吗?」

    「嗯。」

    「真的?」

    「真的。」都蓝笑着。

    「什么时候?」斐依旧背着都蓝。

    「当我们部族流浪到这里来的时候。」

    「………」和敌人,果然没有办法交谈。

    见斐不语,都蓝微微一笑。

    「在五岁以前,我都住在大漠。」

    「和这里不同,大漠里除了烈日、狂风和漫天的尘砂,就只有一望无际的苍穹。」

    「………」

    「那一年夏天没有下半滴雨,水干涸了,牧草没了,羊群大批大批的死去。」轻声的说着,都蓝的记忆似乎又回到了那一段日子。

    「为了生存,我们一直往西走……从那时起,我的记忆里,就是过着流浪的日子。」

    斐不说话,但专注的听着,似乎试图听出那画里的景象。

    「……我没见过大漠。」

    话才一出口,斐就后悔了,他干嘛和他的敌人说这些?说不定,还落了一个被嘲笑的话柄。

    「你想去吗?」

    出乎意料的问题让斐一愣,想去吗?这算哪门子问题?

    这样被动的立场斐不喜欢。

    于是他离开温暖的毛毡站起身。

    「走吧。」

    「走去哪里?」都蓝笑笑的看着斐。

    「这里。」斐顺手展开一张羊皮地图。

    羊皮地图迎风招展着,都蓝却是一惊,往怀里摸去,地图果真已经不在了。

    这下子,他就不再处于被动的状态。

    「你…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拿了你的地图?」

    「…………」真是太大意了,都蓝忿忿想着,他早该知道,斐不会这么轻易的认输,乖乖随他安排。

    虽然心中气恼,都蓝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你要带我到哪里去?」斐当然不是省油的灯。

    「照这张图,你该不会想带我去雪原吧?」

    都蓝耸耸肩,既然他已经知道了,他也不必隐瞒。

    「的确是。」

    「为什么?」

    知己知彼,行军打仗不单是靠军队的实力,更重要是智取。决胜千里、运筹帷幄,斐对于马札尔的地形自然有一定的熟悉度。

    另一方面,他也看得懂马札尔文。

    地图上清清楚楚的打了一个红色的记号,虽然无法判断切确的位置,但斐能肯定这个记号是在绿原的范围之内。

    雪原位于马札尔领土的北方,据说那里有非常多的沼泽,因为沼气的缘故,名义上虽然是马札尔的属地,但可以说完全不适合人居。

    这张地图早已泛黄,上头画着马札尔帝国部分的草图,制作得相当粗糙,简单标注着山脉、河流等,或许是勘误,几个地方好象标错了。

    特别的是,这张羊皮纸显然是从其它地方上撕下来的,边缘的裂口相当不整齐,整张羊皮纸也呈现不规则的形状。

    可以判断的是这张图年代久远,少说也有二十年的历史。

    在地图上右下方一个角落,清楚的写着几个小字:「欲其生,新月前一晤。」

    小字显然是最近才写上的,墨色看起来还相当的新。

    斐沉着脸,一瞬也不瞬的盯着都蓝。

    「这张地图上面写的〝他〞,指的是谁?」

    「……」

    凝视持续两秒,斐沉默的松手,地图随着风卷起,吹向半空。

    而后转身。

    都蓝瞬时扣住斐的手,没有给斐任何反手的机会,一个重手敲向斐的颈项,顺势将斐接在怀里。

    单手还拥着斐,都蓝闪电般拾起放在一旁的长剑,就这么一勾、一挑。

    孤然飘在空中的羊皮地图又回到了他的手里。

    收回地图,都蓝伸手拍去斐脸上的沙尘,将发丝拨开。

    倾身靠近,都蓝将自己的脸埋入斐的发际,深深的汲取阳光的香气。

    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

    xxx

    索波伦堡大厅。

    「这种情况我没有办法忍受。」埃尔拉赫伯爵神情高傲的站在中央。

    王位上空荡荡的,几位重要的勋爵聚集在索波伦堡的大厅,每个人表情各有不同,除了沉默,大厅上弥漫着更多的不安。

    「罗处,你说,王上到底是去哪里了?」大汉开口,首先沉不住气。

    「我不清楚。」这是事实,都蓝不要命的追了出去,可没向他报备。

    「我…我听说…王上好象是追着…嗯…」大汉抓抓头,尝试着要用别的替代词来表达斐的身分。

    「够了,鲁特斯,王上是追着奥罗根的王出城去的,这一点大家都知道。」

    「是不是啊?罗处?」埃尔拉赫伯爵看着罗处,眼神中净是挑衅。

    罗处耸耸肩,不置可否。

    「哼!荒唐。」埃尔拉赫伯爵见罗处不答,右臂一甩,转向其它勋爵。

    「先是在两军交战的战场上不顾性命的救了敌人的王,再来是追着他跑出城,现在不见踪影,这种情况,怎么能够忍受?」

    在场的勋爵没有半个人出声,因为这次的事情实在太过于诡异,埃尔拉赫伯爵说出口的正是他们心里所怀疑,却一直没有形之于口的疑问。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看向罗处,要说马札尔帝国里最与都蓝亲近,最能了解都蓝想法的,除了罗处不做第二人想。

    罗处心里暗暗叫苦,这叫他该怎么回答?

    但此刻会说也得说,说不出来更要说。

    「坦白说,王上的心思不是身为臣下的我所能揣摩,但我相信王上。」

    这个答案当然不能令这一群精明干练的勋爵们完全满意,但,至少可以提醒他们身份的差异。

    果不其然,勋爵们再度陷入另一波的尴尬的沉默当中。

    埃尔拉赫伯爵见状暗想不妙,赶忙开口。

    「当然,王上也许有王上的想法,但是马札尔却不可一日无君。」

    罗处挑眉,终于,绕了半天,埃尔拉赫伯爵真正想说的,是这个吧!

    「你的意思是?」阿尔托蒙开口,相当谨慎。

    「我的意思是,既然不知道王上什么时候会回来,我们是不是该先预先做准备,先选出几人暂代国务?」

    「暂代国务?」站在一旁的鲁斯特惊呼出声,正待发作,一个声音却先他一步。

    「如果传言属实,奥罗根王──斐·希尔德布兰特现在应该也不在国内,是吗?」斜倚在一旁,一直未发一语的年轻红发男子──贝尔来开口,声调维持着一贯的慵懒。

    「………」埃尔拉赫伯爵无言。

    「即使王上现在不在,奥罗根也与马札尔同处无王的状态,目前国内似乎没有迫切需要一个新的权力团体来代理国务吧?」

    一针见血的锋利言词,让罗处暗暗道好。

    罗处看向埃尔拉赫伯爵,这下,看你要怎么回答。

    埃尔拉赫伯爵忽然露出一丝异笑,但随即又回复到严肃的态度。

    「不,恰恰相反。」戏剧化的一个旋身,埃尔拉赫伯爵扫过在场的诸位勋爵。

    「情报显示,奥罗根已经准备再度出兵攻打索波伦堡。」

    「怎么可能?」阿尔托蒙着眼,在场的勋爵也都表现出不可置信的模样。

    奥罗根帝国与马札尔帝国,多年来虽然不断争战,但两国实力一直都在伯仲之间,再怎么大意鲁莽,奥罗根也不可能在无主的情况下贸然攻击马札尔。

    「你有什么证据?」罗处看着埃尔拉赫伯爵。

    「当然。」这时埃尔拉赫伯爵拿出怀里的一只卷轴。

    那是一只小小的羊皮卷轴,上头还用蜡封印着奥罗根皇家的家徽,卷轴已然拆封。

    罗处从埃尔拉赫伯爵手中接过卷轴,着手处质地细致,比起马札尔王室用的羊皮纸品质又上了一级,羊皮表面还特意经过防水处理。

    才这么一碰,罗处当即可以断定这是真品,而非仿造。

    不安的空气弥漫着,罗处缓缓摊开卷轴,瞬间,罗处发出惊呼。

    「这是…」

    几个勋爵听到呼声,这时也顾不得礼节,趋前想看个究竟。

    「兵符…?」鲁斯特首先出声。

    羊皮卷轴上画着一个斧头状的图案,斧头没有柄,两旁雕着细致的花纹。图案的下方写着几行奥罗根文,勋爵中除了罗处,贝尔托莱也懂奥罗根文。

    其中贝尔托莱更是能写能说。

    「怎么样?上面写些什么?」鲁斯特心急的开口。

    「这是奥罗根王──斐·希尔德布兰特的亲笔御令。」贝尔多托莱瞥了眼罗处,语气若有深意。

    「上面的大意是说,如果斐在三天内没有回到奥罗根帝国,在必要的时候兵权即让与达尔敦与威廉公爵,随时可以发动战争…上面画的是新的兵符。」

    「让与兵权?」鲁斯特大惑不解。

    「嗯。」罗处点点头。

    「这应该是斐来到索波伦前所留下的御令,做为他可能无法回去的最坏打算。」

    「唔…」鲁斯特似懂非懂。

    「如果他怕自己没有办法回去,又为什么要来?」

    大厅上的勋爵相继对望一眼,没有人答话。

    这就是整件事中最令人大惑不解之处。

    「如何?这就是证据吧。」埃尔拉赫伯爵昂着脸。

    的确,这个调动军权的命令是非比寻常的重要,如果这果真是斐的亲笔手谕,那么,这封手谕还隐藏了一个相当重要的讯息──如果斐三天内没有回到奥罗根,那么达尔敦与威廉很可能就会随时发动战争。

    但这么重要的极机密文件,怎么会流入埃尔拉赫手中?

    「这是怎么来的?」

    罗处看着埃尔拉赫伯爵,伯爵在罗处的眼神注视下似乎有一瞬间的不安。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但是现在不能透露。」

    「我们怎么知道这手谕是真是假?」阿尔拖蒙做事一向谨慎。

    「你怀疑我?」埃尔拉赫气愤难平。

    「这件事情并非儿戏,如果属实,那两国极有可能两国开战,我说,再谨慎也不为过。」班杰罗公爵出声,他是在场勋爵当中年纪最长,爵位最高的一位,他这么一说,埃尔拉赫也只好噤声。

    他不情不愿的叫人取过一只蜡烛,再度接过手谕,递到烛火上头。

    众人惊呼一声。

    「你干嘛?」

    埃尔拉赫不管众人惊喊,仍旧执意拿着卷轴,这时众人却见本应烧起来的羊皮纸不但没有烧起,还缓缓的浮出了一个图形──两柄交叉的长剑。

    「如何?」一抹骄傲之色出现在埃尔拉赫脸上,众人无言。

    这下子,众人可是不信都不行,虽然听闻过奥罗根军机要件上都有特别的辨识方式,但今日都是头一次见到。

    罗处瞥了埃尔拉赫一眼。虽然仍有疑虑,但他能肯定这是真品,因此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应变。

    下定决心,罗处望向班杰罗公爵,后者点点头,开口。

    「既然奥罗根有打过来的可能,我们就必须从长计议。」

    xxx

    走了几天,沼泽终于出现在都蓝与斐的眼前,照着羊皮地图上的指示,他们已经进入了雪原。

    天气,也越来越冷。

    穿过平原上浓密的森林,映入两人眼帘的,是一整片的白桦树林。

    有见过成群的白桦树吗?

    随着风摇曳的白桦树,忧愁、清新而美丽,就像森林中的美人。

    然而,眼前的白桦却改写了这样诗意的景象。

    挺立的白桦树,叶早已落尽,雪白的树身颤动着风刻下的纹路。

    纵使如此,仍然蕴酿着一种孤凉的美。

    不是夏初吗??

    斐凝望着这片迷离的雪白色,对这样充满冬天味道的景象感到不可思议。

    再往前去,进入了白桦树林,天色,也渐渐的暗了。

    都蓝升起营火。

    自从进入了雪原之后,小动物的行迹就开始减少,这两天更是完全没有收获。

    堂堂两个帝国至高无上的王,也只得空着肚子望着营火发傻。

    ──其实,正确说来只有一个是对着营火发傻。

    另一个则是专注的看着发傻的那一个,同样的,发傻的表情。

    似乎有一点不满意两人现在的距离。

    一阵细微的声响引起了都蓝的注意,斐也同时从发傻的状态中恢复,向着都蓝望了一眼。

    都蓝摇摇头,斐转头望向草丛。

    两人注视着草丛半晌,一阵晰晰苏苏的声音之后,〝牠〞出现了。──一只吃得肥嘟嘟的草原鼠,一张呆呆的脸露出草丛。

    两人瞪大着眼诧异的望着这份不请自来的晚餐。

    虽然暴露在两人饥肠辘辘的盯视,后者却似乎毫无所觉,依旧大剌剌的行进着,东边摸一下,西边嗅一下。

    都蓝首先动了一下,草原鼠停了下来,转头歪着脑袋看了都蓝一眼。

    没理他,继续前进。

    走了两步,草原鼠找到了牠中意的点心,停下来伸出手捧着小果子,毫不客气地在两个人面前大啖起来,旁若无人的模样简直叫人又好气又好笑。

    不知死活。

    斐瞬时间扑了过去。

    几乎同时,都蓝也闪电般的出手。

    两个人一心只求一擒到手,空荡荡的肠胃占满所有思绪,这一扑,都使尽了全力。

    怎么也没料到两人一般的心思,闪躲不及,都蓝和斐就这样狠撞在一起。

    痛…

    斐摸着头正想开骂,却发现草原鼠睁着一双大眼,在距离他头顶不过几呎远的位置观望着,手里兀自紧紧的攫着那颗红艳艳的果子。

    都蓝摀着胸口,一口气差点岔不开,注意到斐的视线,一瞥眼又见到了这个小兔崽子。

    草原鼠愣愣的看着斐与都蓝,在两个平日不怒自威的王上注视下,他似乎略为感受到了一点不怀好意的气氛。

    拋下手中的果子,牠转身就逃。

    别跑!!

    都蓝和斐同时跳起,这已经超过了肚子饿这件事的范围,成了意气之争。

    一阵东奔西窜兵荒马乱。

    在这儿!斐一个伸手,想不到非但给牠溜了过去,还不小心给营火烫了一下。

    斐旋身还想追,手却给都蓝一把抓住。

    做什么!?

    斐转身,正巧对上都蓝的眼光,直觉的,想抽手。

    「别追了。」都蓝拉住斐的手皱眉。

    斐看了给都蓝握着的手一眼。

    袖口的丝线给火烫得卷起,不过手看起来倒是没事。

    既然没事,就不用小题大作。

    但是看着都蓝握着他的手,另一手按住他的手臂半推开袖子。

    斐想抽开的手却一时间没有动作。

    肌肤的触感轻擦过斐的手臂,打了一个冷颤,斐感觉到自己忽然多出了一份敏感。

    他应当早已经习惯了都蓝的接触,不是吗??

    是他的错觉罢!

    看着都蓝紧握着他的手,触碰着都蓝的体温,他总觉得,有一些不同。

    那是一些从前他没有觉察过的差距,一种微妙的情绪。

    一种令他想要逃避的莫名震动,就这样慢慢的盘旋在他的胸口,上升、下降、回荡,然后用一种令人无法预知的猛烈撞击着他!

    于是斐抽回手。

    「别…」

    都蓝蹙着眉抬头,却蓦然沦陷在斐的神情里。

    红色的火光闪烁着斐的金瞳,除了迷惑,究竟是什么…让他这样无法自拔?

    不自觉的伸手触碰斐的脸颊。

    指尖处传来轻轻的颤动,都蓝缓慢的前倾,像是害怕这脆弱的一瞬间被打破。

    当温柔的呼吸最终触动了斐的感知,都蓝几乎触到斐双唇的那一刻,斐却痛苦的别过脸。

    都蓝无言。

    却清楚的感受到一种满溢的苦涩。

    ──斐再也没有比这一刻更需要一个借口。

    因为那一那不可能存在!

    即使那震荡还没完没了的徘徊在斐的胸口,即使莫名的痛楚开始侵蚀斐。

    那一那也不可能存在!

    也不能存在!

    极目望去,交错的白桦枝影筑造起难以想象的夜晚。

    肇事的草原鼠偏偏早已不见踪影。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驱散了斐胸口间不被承认的闷意。

    正当他打算再度转身,一个东西却忽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斐向前走了两步,紧盯着树林里的一方。

    一抹红色的火光在一片寂静的白桦树林间闪动,隐约的昭示着两人未知的命运。

    xxx

    循着灯火,他们在林子里找到了一间小屋。

    入夜后的白桦树林隐藏着化不开的黑夜,小屋里传出的火光是唯一可见的亮。

    都蓝轻推开门,木门发出咿呀的声音应声而开,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一个老旧的壁炉燃着温暖的火光。

    两人步入屋里,环顾四周,没有半个人居住的小屋沾染着一些灰尘,燃烧的壁炉将室内的空气更形窒闷,都蓝将窗户推开,散进新鲜的空气。

    斐蹲下身查看,一道浅浅的足印沿着门向着炉火踏去,一路过去,却没有出来的足迹。

    没有──出来的足迹?!

    斐眉一拧,站起身沿着鞋印前进,一路走到了炉火前,最后一个足印向着壁炉,然后就消失了,就像是──这个人直接走进了熊熊燃烧的壁炉里。

    莫非??

    斐拾起放在一旁拨弄柴火的铁杆,打算将柴火灭熄。

    就在拨弄柴火的瞬间,斐感觉到有异声,紧接着脚下一空。

    都蓝听到响声转身正好看到,一个箭步跃来要勾住斐,地板上的木板却又忽然抽起了几块,都蓝闪身不及跟着踩空。

    危急中他想也未想就抓住了一个晃过眼前的物事,只觉得着手处温暖,抬头一看,悬在半空中的都蓝很快就发现──那是斐的脚踝。

    斐在最初察觉有异的时候就立刻勾住了壁炉的一角,是以没有坠下。

    正抒了一口气的同时,斐却感觉到身子瞬间一沉,都蓝竟然抓住了他的脚踝。

    这下子可好,两个体格良好的大男人加起来靠着斐两手悬在壁炉上撑着,有多困难可以想见一般。

    低头一望,只见脚下的洞黑黝黝的,既看不清洞里究竟有多深,更遑论知道底在哪儿。

    都蓝也很快的发现两人现在的窘境。

    他试图踩上洞口边缘的木板,但实在是太远了,因此只是徒劳无功。

    壁炉里的热气迎面而来,对着斐的脸猛吹着,带着一股炙人的炽热感,随着脸颊的热烫,斐逐渐感觉到呼吸有些困难。

    汗水一滴滴的自额角滑落,顺着已经酸麻到没有知觉的手臂慢慢的侵蚀掉斐忍耐的极限。

    他很明白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

    这时又是一阵异响传来,斐与都蓝瞥了两旁一眼,木板竟然渐渐地开始阖起。

    两人心里暗道不妙。

    都蓝低头望了底下的黑洞一眼,抽出一只手从怀里掏出羊皮地图和一样东西迅速塞进斐的鞋里。

    「你要做什么?!」几乎已难以支撑的斐猛然一惊。

    他知道他要做什么。

    都蓝没有回答,他心里清楚,如果只有斐,要翻上壁炉应当不是难事。

    这样僵持下去,横竖是个死。

    「我不准!」近乎粗暴的语气,比起正逐渐焚烧他意志的炉火有过之而无不及。

    愤怒的,几乎要让都蓝误以为他听到的,是焦躁的,声调…

    「如果你胆敢放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和马札尔帝国!!」

    忍晙不住的,都蓝勾起一抹笑,深深的漾开在他深蓝色的瞳里、唇稍。

    这才该是他会说的话,不是吗?

    没有迟疑,都蓝松开手,感觉到流动的空气穿过身体。

    堕入黑暗之前,他觉察到停留唇角的那抹笑意,仍然在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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