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跟邻居打听一下。」
「人家害羞。」他扭捏着摇头。
「那我自己问。」
他朝右手边传出电视声音的那户人家移动,不料竟被小郭从后面拦腰抱住。
「天哥,你疯了!嫌最近新闻不够多是不是?」
「对喔,那只好直接去葬仪社喽。」
「别、别、别,人家怕鬼。」胆小的小郭抱得更紧了,「天哥,算你狠,
抛头露面我去就是了嘛。」
「喂,你们快看,两个大男人玩抱抱耶!」
完了!
小郭没被鬼吓死,倒被身后突如其来的人给吓得去了半条命。
三五个刚放学的国中生背着书包,嬉笑打闹着转进巷子,看到他们「亲
昵」的姿势,非但不回避,反而凑上来看热闹。
「天哥,你别转身,我来应付就好。」
小郭悄声吩咐,然后松手转身,面对逐渐靠近的灾难。
「小朋友……」
「拜托,该配眼镜啦。」一个唇上冒渣的男学生走到小郭面前,刻意抬头挺胸,炫耀高他一等的身材。
真吃瘪,被青春期的小屁男打枪。
「别降,」两颊长痘的小屁女以眼神暗示着:这弱鸡的朋友看来不太好惹。
「嗯,身材感觉有练过,可是脸……」
任胜天察觉小屁男正上下打量他,甚至想绕到面前看个究竟,立刻假装讲手机,快闪到巷子那头的电线杆下。
「小朋……呃,同学,」小郭挡住企图跟上的小屁男,「你们都住这边吗?」
「就我啦,他们是来玩的,干嘛?」
「你认识住隔壁的小姐吗?」小郭指着林郁青的屋子。
「见过。这间一直空着,昨晚突然亮灯,我妈怕是小偷,特地要我陪她过来看看。」
宾果!她果然回来过,葬仪社不必去了!
小郭兴奋地追问:「屋里没人,你知道她上哪去吗?」
「干嘛告诉你,又不是童军日行一善。」小屁男回头吆喝同伴:「喂,进去了啦。」
「等等!」小郭急中生智,「任胜天的亲笔签名照,想不想要?」
小屁男翻着白眼,「少诓我。」
为了取信,小郭从后背包里掏出一迭「冬眠」定妆签名照,「告诉我她在哪,就给你们一人一张。」
「『天』,真的是他的签名耶。」
「快说啦,我好想要喔。」
「我也是,全班就我们有,多炫啊。」
面对同伴的声声催,小屁男嗫嚅地说:「我才刚放学,怎么知道她去哪?」
「拜托!不知道还跩什么,真丢脸,走了走了!」
眼见同伴拂袖离去,小屁男忙说:「问我妈,我妈一定知道,她是这里出了名的八婆。」
「那就快去啊!」
「可是除了原本的五张之外,我还要……二十张。」
同伴被那数字吓了一跳,「又不是游戏王卡,要这么多张干嘛?」
「寒假快到了,老师一定会出很多功课,这就叫未雨绸缪懂吗?」
站在电线杆下的任胜天差点笑出声,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学生时代,同学总有写不完的作业,除了自己的那份,还得加上他的。只不过他用来让那些倒霉鬼代笔的不是偶像签名照,而是拳头。
「喂,怎样?」得寸进尺的小屁男追问着。
小郭无奈地点着手上的照片,「二三、二四、二五。行了,找你妈去,问到了,这二十五张都是你的。」
「看我的。妈!妈!出来一下,有任胜天的签名照你要不要?」
半个小时后,他们进到林郁青的屋里。
「两百张,有够狠的!」
「还跟你客气吗?替陌生人开锁可是要吃官司的耶,可见你多有魅力。」
「谢谢你喔,签名一半归你。」
「怕什么,不就个『天』字吗?而且你那『狂草』,随便鬼划两下……哎哟!」
小郭说得正起劲,冷不防被他的长腿踹了一脚。
「别以为办了件大事就了不起,买晚餐去,我饿了。」
「腿都断了,怎么走?」。
「用爬的不会?」
「早知天哥这么没心肝,刚才就该让你去给中医治治。」小郭瘸着腿走向门口,拉开纱门。
「讲什么屁话!」
「就那个八婆啊,她看你对着电线杆站了半天,以为你尿不出来,好心说要介绍附近专治肾亏的中医给你。」
「呸,她老公才肾亏咧!」
「所以嘛,我就跟她说你只是膀胱无力啦。哈哈哈!」
小郭的腿突然不瘸了,跑得跟飞的一样。
「妈的,你给我回来!」
他追出去,只追到灰暗天色下的模糊身影,还有回荡在巷弄里的笑声。
「兔崽子,不锄断你的狗腿,我不姓任……」
对空骂了串脏话之后,他恨恨地回到屋里。
这屋子,只有一个「旧」字可以形容,建筑旧,家具旧,连里头的灰尘也旧。这么旧,林郁青怎么住?
闲着没事,他在厨房找到一把鸡毛掸子,先拍掉鸡毛上的灰,再用它来掸门窗桌椅,掸得空气中都是灰。
打开所有的窗子,再把上身脱得只剩背心,他把楼下扫个彻底又拖了三遍。拖完后,赤脚在咕溜咕溜的地板上来回滑动,一面欣赏自己努力的成果,一面想象林郁青感动的样子。
刷!刷!
窗帘拉上的声音,让他煞住脚步回过头,然后措手不及地被扬起的灰尘弄得灰头土脸。
「干嘛拉啊!灰都掉下来了。」他边咳边挥,企图将空气中的浮尘赶走,「刚弄干净的又脏了,瞧你干的好事!」
「我可不想让别人看到有个大明星在这里。」林郁青捂着鼻子避到厨房去,她完全没想到窗帘上的陈年灰尘这么厚。
被她这么一说,他才发现开了灯之后,透过窗子,屋里的动静一目了然。
好吧,算她有理,可是——
「林郁青,你为什么躲我?」他跟进厨房问道。
「少臭美,我是去看我妈,顺便去找以前的教练,隔壁大婶都招了不是?」
「我指的是昨天。你不是说要在家等我?」
「台北压力太大,出门买个东西都怕被跟拍,想说这里狗仔比较少,而且很久没回来了,」她越说越不耐烦,「真不懂干嘛跟你解释这么多。」
「早不走晚不走,偏在我回台北的时候走,而且还不接电话,简讯跟line也都不回。」
「我以为不接电话,简讯跟line都不回,你就会明白了。」
「明白你在躲我?」
「明白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牵扯。」
「为什么?我又不会勉强你帮我化妆。」
「就是不想啦,怎样!之前叫你离我远一点,你为什么就是听不懂人话。」
「爱讲随你,爱做随我,要你管。」
「你混蛋!」
她扭头就走,他伸手拦住,几次深呼吸之后——
「别这样,我好不容易来趟台南,一见面就吵架多扫兴。」
见他难得放软,她便也敛起火气,不自然地别开脸说:
「市区有几间高档饭店,住一晚再回去。真搞不懂你,有时间不睡觉逞什么强,中午才开完记者会就跑来这里。」
「你看了?」
「走到哪都有人在看,想不看也难。」她顿了顿说:「道歉不是你的作风。」
「我去记者会不是为了道歉。」
是为了她,动手打人也是。
她悸动地回过脸,这才发现他满头满脸都是灰。定妆签名照可以买通邻居开锁,像这样可口的居家男人形象,肯定秒杀。
「等一下。」
她上楼,两分钟后下楼时拿在手上的不是相机,而是卸妆用具。
站在他面前,她仰头举手,好酸!
「我去拿凳子给你坐。」
「不必了,你弯腰会痛,这才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真正原因,对吧?」说完,他自动屈膝半蹲,与她的眉眼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