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带着一双期盼的眼睛,等呀等呀,就这样过了十九年零七个月。
就在柯月轩差点认为──看来天才终归是要孤独的时候,「轰」的一声,季慕飞毫无预警地从天而降。
打从季慕飞极有创意地从天而降,闯入了柯月轩的生命的那一刻起,这位柯家的大少爷便被这个外表奇怪,活力充沛,狗狗一样的大眼睛中闪动着天真烂漫和真诚的小东西而吸引,不知不觉中芳心一颗永系其身。
爱情就是如此神奇,来的如此之快,令人措手不及!!
仅仅半天的交谈,柯大少爷随即发现,这个奇怪的小东西非常人也。不仅口吐奇怪再奇怪的东西,而且行为也不受所谓的道义和伦理的约束,竟然想他做他的老婆,看得出来他的大胆言辞中绝对百分之百的认真,没有犹豫,不加修饰,一双诚挚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从那一刻起柯月轩就完完全全地陷进去,而且越陷越深,浑然不觉。
交谈中,柯月轩一直在想怎么才能让可爱的不得了的季慕飞出于本意永远地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呢?他不喜欢女人,并不代表季慕飞也不喜欢女人呀!就在他冥思苦想之际,季慕飞爆炸性的提议「你做我老婆」彷佛天上掉下来的契机一般,柯月轩看见了光明,看见了未来,看见了比翼双飞的美丽蝴蝶。
稍稍动用了一下他聪明的脑袋,大智若愚了一下,季慕飞便成功的变成了他老婆。每每想到此,柯月轩总会一个人暗自偷笑不已,他把此归为人生十大成功案例之首。
自从两天前柯月轩老实交代了在家装病的行径,而心爱的老婆大人季慕飞也原谅了他,有道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之后,柯月轩完全像从牢笼里得以脱身的凤凰高兴坏了。
对,他就是一只凤凰。
他像凤凰一样美丽。
他像凤凰一样聪明。
他像凤凰一样强悍。
经过四十八小时的仔细观察和分析,季慕飞推翻前面对他老公所下的所有定义,对他的老公重新定义。
「聪明,很聪明。」六岁就知道装傻保住小命还不算聪明,那什么样的小孩才叫聪明?!
「是个厉害的角色。」打得劫匪呼爹喊娘不叫厉害,那什么才算厉害?
虽然对他老公的印象就某些方面而言,由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可两天下来季慕飞的心情分外晴朗,就像蔚蓝的天空一般,干净又清透。
柯月轩自从敞开了心怀道出所有埋藏在心灵深处的秘密后,不需要任何掩饰的他,无所顾忌,既然已经承认自己是一代高手,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唤来一只通体枣红的高头骏马,带着季慕飞飞奔而去。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二人世界!
据柯月轩的说法,此宝马乃他先前提到过的「凌风」是也,从他出门的时候就一直跟在后面,现在终于有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凌风也显得心情愉快,等到柯月轩带上季慕飞坐稳之后,一阵引颈嘶鸣,欢快地撤足狂奔,简直就像要把几天前吃饱喝足的份一下子全部释放出来一般。
一席白衣,柯月轩威风飘飘地跨坐在全身火红的高头骏马上,季慕飞大摇大摆地坐在前面,全身依靠在身后坚实的支柱,一路下来,闲暇的时候有人陪着海阔天空的瞎侃,累的时候有个结实温暖的胸膛可以小寐一下,没人的时候吃吃他老公的豆腐,好一派「只羡鸳鸯不羡仙」。
临近太阳落山的时候,柯月轩扯一下手中的疆绳,凌风听话地伫足不前,感觉不到任何动静的季慕飞从睡梦中睁开了朦胧的眼睛,回头看了一眼柯月轩,含糊地问:「为什么停下不走了?」
「前面就快到师父的家了。」柯月轩的话里隐约透露出些许久别重逢的喜悦和焦急,生动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山下热闹的村镇,有些迫不及待了。
「真的吗?」顺着柯月轩手指的方向,季慕飞揉了揉睡意蒙蒙的眼睛,伸长了脖子俯视山脚下被环山围绕的城镇。
视野开阔的葱郁之地,环山之中嵌着一块虎踞龙盘的宝地,远远的看不到边,稍稍近点的地方,人头传动,车水马龙,宫室层迭深遂,楼观巍拔飞骞,徐徐晚风隐隐约约带来热闹的声音。
接近掌灯时分,已有商贩等不及地点上照明用的灯笼,给即将来临的夜幕渲染上另一翻别致的景色,青灰的暮色点缀着铺满橘色星星的大道,即便有些许朦胧的不实感,可俨然一片国容赫然的景象,不难想象出云雾散去后,阳光下辉煌显赫的原貌。
「好漂亮的地方呀,不愧是大唐,也不愧是历史上有明的开元盛世,国力真的很强盛,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季慕飞忍不住感叹。
「这就是长安了。」看着季慕飞两眼放光惊叹不已的神色时,胸中的爱国情操又翻腾不息起来,说话时,底气都跟着水涨船高,「怎么样,厉害吧。」
「这就是大唐定都的地方?哇!!哇!!首都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得出千百年前的景象竟是如此繁华!天啦?我就算是死也知足了。」季慕飞按擦不住兴奋的心情,比划手脚兴奋地,大叫。
「说什么死不死的,不许乱讲话。」季慕飞口无遮栏的大叫,彷佛细小的针芒一般扎进柯月轩的心,他禁不住皱眉,心中升起了一股小小的不祥预感。
莫名地压在心头的不妙的感觉,令柯月轩打了个激灵,全身寒毛竖起,用力地甩甩脑袋,想把搅乱思绪的东西全部抛出,不知不觉地收紧了眉头。
季慕飞听出老公怒斥中显少有的焦躁,他侧过身体顶着一张白净的小脸凝望着一脸沉重的柯月轩,然后娟秀的小脸立刻像朵盛开的芙蓉花:「你怕了?」
「我怕什么?」被看穿心思,柯月轩有些口吃。
「怕我死了,丢下你一个人是不是?嘿嘿!!」季慕飞发觉老公的心思,心里面甜蜜蜜的。
「……」白了季慕飞一眼,低头不语。
伸出一双小手,捧起柯月轩悸动人心的容颜,呵呵呵呵,一阵傻笑后,送上粉粉的嘴唇,没等柯月轩反应过来,充分表现了二十一世纪新新少年的开放之处,狠狠的亲下去。
「滋滋……孳孳……」
「唔唔……唔唔……」
就在季慕飞觉得呼吸困难不得不放的时候,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柯月轩被吸的泛红的湿润双唇,看着涨红了双颊似怨似瞪着自己的老公,季慕飞满足的叉着腰嘿嘿大笑。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离开你的,我都发过誓,会一辈子跟你在一起,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知道我长得可爱招人喜欢,我也知道我英明神武追求我的人太多,可是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海枯石烂,至死不渝。除非……」
「除非什么?」柯月轩的右眼皮直跳。左边跳财,右边跳灾,不会吧。
「除非是你不要我。」
「不会的,怎么可能。」季慕飞的话立刻招来柯月轩的异议。
「就是吗,想我如此可爱,如此特别,全大唐只有这么一个,你又怎么舍得不要我呢?!」
「嗯嗯,你是我老婆,我会一辈子都疼你的!」柯月轩信誓旦旦。
闻言,季慕飞咧开嘴角送上被阳光更灿烂的笑容。
迎着季慕飞的笑脸,柯月轩的心情也好得出奇,他一路上愉快地哼着扬州小调。
从山坡下来,季慕飞发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神气活现的老公虽然是个十九岁的大人了,可他也有天真可爱的令人受不了的时候,而且他一高兴起来就喜欢哼着走调的扬州小曲,并且浑然不觉,季慕飞一边忍受耳朵的折磨,一边不无感想:「原来天才也有不会的东西呀!!」
到达城门口的时候,柯月轩勒勒手中的缰绳,凌风听话的放慢了速度。
季慕飞好奇的四下张望起来,街上的人多了起来,摇着拨浪鼓的小贩满街叫卖着时下流行的小玩意,人声鼎沸的酒楼里不时传来行酒令划拳的吆喝声,穿着开档裤的孩子撅着屁股啶子盯着地上爬行的蚁群,忙的不亦乐乎,看着这一幕他忍俊不禁。
坐落的楼台亭榭看似无序,却恰倒好处的重重迭迭地交错在宽广地面,虽不如二十一世纪的高楼大厦形状繁多,也不如摩天大楼叫人惊叹不止,可眼前的这些印证了历史的建筑远远比那些渲染现代气息的建筑让季慕飞感动,气势磅砖,魄力十足,由衷让人肃然起敬。
好一派国泰民安,真乃决决大国也!!
诗中描写的长安此刻真实的存在眼前,无法置信的同时又不得不信,季慕飞感受到指尖细微的颤抖,因为感动而不能抑制的颤动。
他悠然自得地骑在马上,身体中的DNA里属于父亲的那一小部分骚动起来,诗性大作,小声地低吟起来:「一百四十年,国容何赫然,隐隐五凤楼,峨峨横三川,王侯像星月,宾客如云烟,斗鸡金宫里,蹴菊瑶台边。」
听见季慕飞吟诗,原本下巴一直顶在季慕飞的头顶像小猫一样磨踏来磨赠去的柯月轩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尖着嗓子问:「噫?你也会吟诗?」
「我为什么不能会吟诗?就算不会写,那别人写好的,我总会念吧?嗤!」被柯月轩看轻,季慕飞的自尊心受到不小的伤害,立刻不服气地顶回去。
「我以为你对那些匪夷所思的东西在行,可没想到你也通晓诗文?」挠挠脑袋看看天,柯月轩不假思索不考虑后果张嘴就说。
「是是,我哪比得上你这个十三岁就高中乡试榜首的天才来的厉害,在你跟前吟诗就是班门弄斧。」季慕飞知道要谈学问肯定比不上眼前这个少爷,可心底不免泛酸,就连说话都透出股强劲的酸劲。
「呵呵,生气了?」
「哼!」
低头俯视了一眼坐在怀里声闷气的季慕飞,轻轻唤了他一声,见季慕飞并无反应,柯月轩丝毫没有介意,微微牵动嘴角,独自看着远方沈声低吟道:「长相思,在长安。络维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帏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涂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柯月轩宛若清泉流水般清澈的声音隐约流露着惆怅和不舍,虽轻犹重的声音彷佛巨石压在了季慕飞的心坎上,他忍不住替老公把诗念完:「长相思,摧心肝。」
「你也会这首诗?」柯月轩柔声问道。
「只是听我哥念过一次,当时因为情况比较特殊所以印象很深,不过也只记得最后的一句话。」面向太阳落山的方向,西落的余辉刺的季慕飞半瞇起眼睛,柯月轩背着光线,隐约中,季慕飞好像看见他老公露出寂寞悲伤的神色。
文学造诣不高的季慕飞是不太懂这首大作的含义,他也只从老哥的口中听过一次。当时他的恶魔哥哥和小情人吵架,结果被人家赶出门,他那个恶魔哥哥借助诗词抒发他的相思之苦,然后又大放苦水,什么可望而不可及的爱情,什么如隔云端,什么只有李白的诗才能表现他对情人的思念。第一次看见算是狠角色的哥哥脆弱的彷佛初生的婴儿不堪一击,还为此借酒消愁的时候,季慕飞一知半解的体会到诗中所表达的,相思之情。
拜他哥哥所赐,季慕飞知道柯月轩此刻在思念一个人,而那个人绝对不是他,因为既然是看得见摸得着,又天天陪在身边的人,何来的思念呢。
心被人狠狠地一把揪住,又补了一刀,痛得季慕飞缩了缩身体,差点呻吟出声。
平时里总是笑脸迎人,天真到有点神经大条,我以为他是个没有烦恼的人,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令人心疼的哀伤,反而叫我不得不在意。他喜欢那个人应该很久了吧?现在还喜欢吗?他不是说最喜欢我的吗?那跟那个人比起来更喜欢谁呢?或者说他喜欢的人是我,爱的人却是他?因为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呀。听别人说过只有很多很多很多的喜欢堆积起来才能算的上是爱,喜欢上一个人很简单,爱上一个人要比想象中更难。
对呀!!月轩他也只说过他最最喜欢的人是我,可从未对我说出那个「爱」字。
他思慕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他不喜欢女生,也讨厌笨蛋,像他这样出色的人只有完美的人才配的上他吧?那么他心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究竟是谁?
那么我对月轩的感情究竟是喜欢还是爱呢?随口说说的话,谁都会讲,可真真做起来好难。那么我在他的心目中又是什么样的地位呢?替代品?
突然问,觉得未来好迷茫,失去了方向一般,朝着哪个方向前进呢?
一时间无法适应混乱的思绪,彷佛被突然发现的事实打击过度,季慕飞无精打采地垂头不语。一直被柯月轩思慕的那个人是谁这个问题困扰,路边热闹的景象全然失色完全吸引不了他的视线,身后的柯月轩可能是因为就要见着久别的师父,显得特别的兴奋,一路上像个喜鹊唧唧喳喳指东道西说个不停,完全没有注意他老婆突然低落的情绪,而季慕飞脑子了一团糟,也没留意他老公说了什么,恍恍惚惚只觉得耳朵里飘进一些他不感兴趣的东西。
憋在心里不说,不是季慕飞的个性,可问出来真的好吗?季慕飞抬头看着笑得像个大男孩似的柯月轩,欲言又止:「月轩你……」
「什么?」柯月轩笑着低头问他。
是开门见山地直接问他思念的那个人是谁?还是旁敲侧击的让他吐露实话。如果他全盘否认那个人的存在,是不是就会如释重负?如果他不否认呢?那我又该怎么办?像平常一样,拳脚相交之后,边傻笑边一带而过?还是一气之下就离开他的身边?可离开了他我又能去哪?
「没什么。」季慕飞轻轻摇头,硬是将卡在半截的话生生吞回肚子。
「可是,你好像要问……啊!」柯月轩只问了半截话就突然打住。
「怎么了?」
「到了,到了,慕飞,你看,快看,师父的府邸到了。」柯月轩指着眼前几米开外的大门像个孩子般兴奋的向季慕飞解释道。
抬眼看去,一扇叶红色的沉重的大门威严吃立,门上金色的门环十分醒目,是石刻的狮子顿在大门的两侧,翔翔如生,门内门外人流传动,不时有人进进出出,一位年约二十七八面容清俊的年轻人站在门前,谦虚有礼地同来往的宾客打着招呼。
柯月轩利落的翻身下马月季慕飞跟着跳下马鞍。不等季慕飞将起皱的衣服整理停当,便迫不及待地牵着他的小手往里冲,就差一步进门的时候被站在门前接待宾客的人给拦了下来。
「这位大侠匆匆忙忙一定远道而来,来即是客,但府上有命还请递上请柬在下说话如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说话的人不卑不亢,声音抑扬顿挫,平缓中不容忽视的威严无形中产生的压力迎面扑来。他眉清目秀,五官清爽,干净的脸上一双锐利的双眸叫人移不开目光。
是个厉害的人物,这是季慕飞对这人的第一印象。
「晓哥是我,是我啦。」柯月轩指着自己的鼻子,送上灿烂的笑容。
柯月轩口中的晓哥定睛看着他,打量的目光将他仔细看了遍,稍稍吃惊后,立即欣喜地叫道:「月轩?!」
「嘿嘿,是我,是不是变了很多?晓哥差点没认出我来。」柯月轩调皮的歪歪脑袋。
晓哥激动地握着柯月轩的双肩将他拉到阳光下仔细看个清楚,迎着光线他挺直了脊梁:「三年不见,你长大了许多,个儿也高了,不再是个一天到晚师父长师父短的小孩子,而是个令人刮目相看的男子汉了。」
「呵呵……」柯月轩害羞的红了红脸颊,「对了,晓哥,师父在哪?我好想他的,快点告诉我,快点嘛。」
「看把你给急的。少爷他刚才在前厅接待夏侯世家的几位贵客,这两天可把他给忙坏了。」晓哥拍拍柯月轩的肩膀说。
「夏侯家?」从没听过的名字,难道说……
「是你未来师母的娘家。」
「难道就是那个声称可跟师父武功齐名,并列天下第一的夏侯渊远的夏侯世家?」柯月轩闻言,眉头打成了一个大大的结。
「嗯。」晓哥点头,「夏侯渊远派人上门说亲,少爷他……」
「都没见过面,就答应成亲,不知道师父是怎么想的。」柯月轩不满地嘟嚷着。
「少爷自有他的想法。」
「那子云到了吗?」
「还没到。」想到韩子云,晓哥的俊脸冷了下来,「不知道他会不会来?当年他一气之下离开了山庄,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希望他不要闹出什么乱子来才好。」
「唉──」晓哥长叹了一声。
偏过头的他视线落在柯月轩身旁沉默的季慕飞,盯着他那双大的好像要掉出来的眼睛,笑着问柯月轩:「这位是?」
「啊,」见晓哥提及季慕飞,柯月轩急忙说道:「你看我,晓哥,一急都忘了给你介绍,这是慕飞,慕飞这位是我晓哥,名叫木晓,是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庄的管家。小时候也多亏了他的精心照顾。我才得以从阎王殿逃了出来,你也跟着我一起叫晓哥好了。」
「晓哥好。」听到木晓也算是柯月轩半个救命恩人,季叶飞礼貌送上九十度的大弯腰,深鞠一躬。「多亏了您的鼎力相助,月轩现在才能健健康康的活着,小飞我不胜感激。」
「都是自己人何必这么客气。」晓哥立刻喜欢上眼前这个诚恳道谢的少年,说话也不知不觉的放轻了声调。
「晓哥,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你这个小子,小飞是替你道谢,你却认为理所当然,什么时候变得不知礼节了。」虽是责备,却听得出宠爱有加的口气。
「因为他是我老婆,他不道谢,谁道谢?!」柯月轩大大咧咧地,毫无扭捏地就将他与众不同的老婆介绍给晓哥。
「哦!是吗。那真是太好了。」看不出晓哥有任何说异的神色,他只是爽朗地开怀大笑,拍着柯月轩的肩膀说,「好样的,好样的,待会儿你师父见了慕飞也一定会很欣慰的。」
这个笨蛋竟然能毫不在乎就把自个儿的老婆是个男人介绍给别人,而且,而且还说的这么大声,真的是个笨蛋呀。
季慕飞羞涩地笑笑,虽然暗骂在这个方面显得过于粗枝大叶的柯月轩,可从心底涌出一丝苦苦的甜蜜。
「那晓哥我先去拜见师父了。」
说完,柯月轩牵着季慕飞的手急切地向院内跑去,一边跑一边不时的转过绚丽的容颜催促着气喘吁吁跟着他急速奔跑的季慕飞:「快点,慕飞,快点,我等不及让你见见师父了。」
月轩的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一直很期盼见面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一点也提不起精神来,满脑子想的都是月轩思念的那个人是谁?长的什么样?是个什么样的人?
柯月轩一个急剎车,心不在焉的季慕飞险些撞上去,皱着眉头刚想叱责他这种突然停下来的行为是很危险的,却见他老公双目放光直直地盯着前面一动不动,清澈的目光逐渐变得深遂,柔情一点一滴的自黑色明亮的双瞳中升起,退去精光的眸子绽现出季慕飞从未见过的温柔,嘴角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难道月轩他思念的那个人是……
季慕飞心头一紧,眼睛不由捕捉他的目光停留的地点。
屋子中间站了一个人,那人背向着他们长身玉立,百衣如雪,墨色的长发如瀑布般的流泻身后,裸露在外的颈项与墨如夜色的黑发形成鲜明的对比,光洁似玉,消瘦的肩膀,算不上强壮的身体,即便静静地站在那里,季慕飞依旧感受到那股安宁、祥和的氛围。
柯月轩颤抖地轻轻唤了一声「师父」,那人的肩抖了一下,缓缓地转过身来。
季慕飞以为真的见着天仙,不然很难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如此美丽的人。俊俏的眉,颜色深且直,浓密的睦毛不翘反而有些垂,遮住了一部分深深凹下去的眼睛,带着深深忧郁的淡色的瞳仁,淡到和沈浸在湖底的玻珀色的水晶很像,在他的脸庞上留下了摹刻的高洁和淡雅,嘴唇艳却不娇,挺拔的鼻梁充斥着难以言状的魄力,平缓单薄的胸膛和纤细的躯干,那时季慕飞想到了在金色的落叶纷飞的秋天里盛开的芙蓉,木芙蓉的迎秋傲骨和水芙蓉的清廉雅致,全部都藏匿于这个看似纤细却蕴藏着力量的身体。
清爽、明洁、淡雅、抚媚、纤细、忧郁、孤寂。季慕飞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包含如此之多的内容,却也维持着一种令人着迷的微妙的平衡感。
像他那样的人才会令月轩牵肠挂肚,念念不忘吧?
被划破思绪挤进脑海的想法牵制而无法行动,第一次,季慕飞对柯月轩的感情产生了质疑,同样对未来感到些许莫名的恐慌。
柯月轩唤着「师父」的同时,松开掌心里的小手,快乐的跑到师父的面前,白净的脸颊染上兴奋的红色,师父微笑着伸出纤细的手腕,柯月轩见状立即低下头去,师父的手指宠爱有加地摩拳着他的纤纤发丝。
季慕飞怅然若失地看着失去温度的掌心,又看了看面前正在上映的师徒二人再会的感人画一面,心中不免翻腾起来。
太过沈溺于混乱的思绪,就连柯月轩将他牵到师父的面前都浑然不觉,直到那个美的如画般的人伸手触摸他的脸颊,冰凉的手指接触到滚烫的皮肤时,季慕飞方才惊醒,露出了害羞的表情。
「慕飞,我是月轩的师父,夏夜雪,你跟着月轩叫我师父或者叫我夜雪好了,随你喜欢。」夏夜雪拿掉了季慕飞头上帽子,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梳理他被帽子压趴的头发。
老天,好温柔的人,温柔的好像月亮。
「月轩写信告诉我,多亏了有你照顾他,他才没觉得寂寞。」委婉悦耳彷佛天籁般的音质,干净不带一点杂质,是一种纯粹的声音。
虽然嫉妒,可还是莫名地喜欢上他。
「月轩这孩子,有时是有点任性,但是我以人格保证,他是个体贴的好孩子。」看了一眼爱徒,夏夜雪微微翘起了嘴角,冰凉的手指划过他的耳廊,落在柔软的脸颊上。
好香呀,混合了风的气息,清爽的像雨后的空气。
「咿?慕飞为何沉默不语?」见季慕飞半天没有只言词组,夏夜雪疑惑地托起季慕飞的着迷的小脸看个仔细。
贪恋手指冰凉的感觉,季慕飞禁不住握住贴在脸上的手指,用脸蛋来回摩擦,发出满足的喽语。
「好舒服,好……啊……好痛!」
头顶的一记爆栗敲得季慕飞头晕眼花,他眨巴眼睛,摸着被痛揍的头顶,把头偏向力量的来源。
「你,干嘛打我?」你现在胆子不小,居然敢当着这个天仙一样美丽的人的面前揍我?待会看我怎么收拾你?季慕飞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用警告的目光看着他老公。
「谁……谁叫你盯着师父不放的。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月轩宝宝收到季慕飞警告的目光,壮着胆子喊回去。
「为什么不可以,只准你看,就不准我看吗?」季慕飞向前跨了一步,叉着腰问。
「当然不可以。」柯月轩像弹球迅速的向后弹开,躲在椅子后面怯生生地说。「当时我们不都是说好的吗?」
「说好什么啦?」
「说好了不可以喜欢我师父的。」
「看又不代表喜欢?照你的说法,那你岂不是每天都移情别恋?是个花心大萝卜?」季慕飞噘高了粉嫩嫩的小嘴,白了他一眼。
难道你师父就只准你看,不准别人看吗?既然这么宝贝,那你收在家里,用链子锁上不就得了。季慕飞想冲着柯月轩把心中的不悦全部喊出来,犹豫了一下,输给那说出来以后无法预测的结果,把几次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又给缩了回去。
「不是这个说法。」柯月轩粗着脖子,憋足了劲,高声尖锐地指出问题的中心,「你给我戴绿帽子啦!」
「你胡说八道!你含血喷人!你诽谤!」季慕飞涨红了小脸,叫着驳回他毫无道理的控诉。
「你是我老婆,怎么可以盯着别的男人看?看了居然不放?」柯月轩躲在椅子后面宣称自己的所有权。
「我是个男人,看个男人有什么关系?」
「不行,你只能看我,只能看我!!」柯月轩显得有点激动,一反平日里乖巧可人的模样,霸道地说。
「你!」
「我就是不喜欢你盯着别人不放,我就是不喜欢你太亲近别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装不来的。」柯月轩一口气吼完,双颊涨得通红,死死瞪了季慕飞一眼后,他吸吸鼻子低下头。
季慕飞盯着低头不语以沉默抗争的柯月轩,半晌,幽幽地长叹一声「唉──」,认栽似地走到他的面前,拉过他的手:「我上辈子欠你的。」
接收到季慕飞退让的信号,柯月轩含笑抬头,满意地搂着他,用脸颊在他的头顶摩登挲摩挲,嘴巴不饶人地继续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是,是。」懒得同你争。
「以后不许盯着别的男人看。」左边的脸蛋擦擦。
「嗨,嗨。」失去同他叫劲的力气,季慕飞软软地回答。
「你是我一个人的。」掉过头来,用右边的脸蛋擦擦。
「嗯,嗯。」
夏夜雪默默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幕,雅素含蓄的笑容驻留的容颜,彷佛时间静止般,平静无波,似真似幻。
季慕飞突然想到什么,他自柯月轩的怀里退出,静静地走到夏夜雪的面前,深深地凝视了他一眼,规规矩矩地深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心,师父。真的非常感谢您救了月轩。」
季慕飞是从心底一点不带虚假地感激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师父,如果没有他的出手相救,何来的宝贝月轩?没有这个宝贝月轩,何来的他的老公?归根结底,多亏了眼前的他。
「难能可贵呀,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夏夜雪轻笑着抚摩他的头顶,微暗的光线在他浓黑的睦毛下投射出墨色的阴影,形成微妙的景观。
「嗯?」季慕飞不明白地抬起头看着他。
「纯真、诚实、不经修饰的感情纯粹的令人由衷的感动,慕飞,你真的像月轩信中说的一样,是颗天下无双的火色水晶。」
「没,没有他说的那么好啦。」脸皮再厚,季慕飞也羞红了脖子。
「习惯扬州的生活吗?」夏夜雪轻拍季慕飞肩头的尘土。
「好吃,好住,人也和善。」悄悄地汲取着夏夜雪身上飘过来的气息,季慕飞揉揉俏生生的鼻尖道。
「月轩对你好吗?」
「他呀──」季慕飞有意拖长了声音,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老公的反应,见他紧张的等着答复的表情时,他坏坏地道:「他经常任性,有时霸道,不爱吃饭,大男子主义,还装病骗我……」
满意地瞧见柯月轩的脸色随着他的评价一会深一会浅,他转过头直视夏夜雪的琥珀色的双瞳,送给师父一个最真挚的笑脸,柔情万分地说道「虽然他缺点多多,但是,他温柔、体贴、勇敢、强悍,是全天下最最可爱,最最英俊,最好的老公,也是我理想伴侣。是我牵着手后不想放,抱在怀里想啃上一口,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想一起度过的人。
季慕飞会当着师父的面,把他平常因为害羞难以说出口的肉麻的话,一口气通通道出,但是,他是有私心的。他很喜欢这个师父,喜欢到就算猜测出他就是柯月轩思慕的那个人,也无法怨恨对方,强烈的嫉妒心和占有欲,在夏夜雪的面前竟然荡然无存,可是,他依然觉得难过,他不甘心,不甘心与别人分享他的老公的感情,更别提拱手让给别人,虽然他被那种无力感充斥,但是他依旧希望搏一下,让他老公心中的天平倾斜他的那一方。
远远地看了一眼,彷佛置身梦中怔怔的立在原地的柯月轩,夏夜雪轻笑出声,目光里流露出放心的神色。
「你就心把他交给我好了,虽然我不会什么武功,也不懂什么写文作诗,更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个时代赚钱养活他,可是,我会爱他,会珍惜他,永远不离不弃,这是我唯一能给他,而且只给他的东西。」少年诚恳的态度虽然青涩,可撼动心弦的力量是不容忽视的强烈和不可思议的深沈,海一般深遽,蓝的近乎同墨色相同的眼睛,泉水冲洗般的晶莹透亮。
「哇哇……哇哇……好感动。」
话音刚落地,季慕飞身后随即传来爆炸似的熟悉的哭声,洪亮的声音带着强劲的冲击波震得季慕飞险些飞出去,前后晃悠了两下稳住身体,转过身面对哭声的来源。
「哇哇……慕飞,你真好。哇哇……」
只见柯家的大少爷,「天下第一」的高徒,他的老公,张着嘴,仰头向着屋顶,哇哇大哭,泉涌般的眼泪顺着滑滑的脸颊奔流不息,一边哭一边左右交替地袖子擦着不断流出眼眶的新的泪水,全无形象可言也!!
初次见识柯月轩如此不顾地点,不顾体面,不顾形象,全无风度,毫无大家风范地哭法,季慕飞目瞪口呆的呆立当场,嘴角僵硬的抽动几下,哑口无言。
至此,柯月轩的种种违反常理、匪夷所思的个人行为完全打破先前他给季慕飞留下的印象,也给他好好的上了一堂有教育意义的、图文并茂的社会实践课:「男人不可以貌取也。」
宽敞的前厅里,在这一片接近黄昏的青灰色的暮色下,本应该是久别的师徒相见,然后新媳妇给师父奉茶,一副嫌人热泪的画面,却给柯大少爷大煞风景的哭法,当场给震得支离破碎。
而夏夜雪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浅笑着望着哭得一塌糊涂的爱徒,小口地品着手中散发着清雅淡香的龙井茶,并不加以阻止。
季慕飞不解地看着只是坐在一旁的夏夜雪,生动的眸子好像两个大大的问号,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
处世不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态度,和屋子中央嚎陶大哭的柯月轩形成鲜明的对比,好一道特殊的风景线。
不愧是月轩的师父,光看他从容应对月轩好比狼吼的哭声气定神闲的模样,借这个「天下第一」的宝贝徒弟大哭的时候修行定力,「天下第一」的名号真的不是浪得虚名,厉害,真的是非常的厉害。季慕飞冷汗直冒。
夏夜雪放下手中白玉似的杯子,优雅地起身,走到季慕飞的面前,徐徐开口:「出了门左转,再直走,越过走廊,最里面的屋子是留给你和月轩的,长途跋涉想必你们也很累了,慕飞,你就带着我这个宝贝徒弟先回去休息吧。」
不着边际的开场,季慕飞有点摸不着头脑,原以为他是看不下去这个开到最大音量的音箱继续荼毒他人的耳朵,才想着起身阻止,谁知并非如此。
季慕飞张口还想说点什么,可夏夜雪按揉着发痛的眉心,半阂上秋水深潭的净眸,显然不想再继续话题。
也许是哭的累了,柯月轩从大雨倾盆转为小雨渐渐沥沥的下,小声的抽泣,季慕飞走到跟前,牵上他的一只大手,拉着他向外两人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