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娜最近正好到纽约来受训,虽然规定要住在公司的受训中心,但她一周可以出来两天透口气,芳菲便约她到家里来,重温旧梦。
但……
芳菲下楼,来到起居室,叹口气道:“凯恩,拜托你回你家去,好吗?”
“怎么了?”他本来躺在沙发上休息,此时揉着眼睛坐起来。
可恶!他揉眼睛的模样看来好无辜,害她觉得踹他出门,自己好可恶。
“我跟妮娜想要Woman\'stalk。”
“那你们就聊啊,我记得我没插嘴过。”他抬了抬眉毛,没意思要妥协。
“但是,你人在这里呀。”芳菲跌进另一张单人沙发。难道男人不懂,女人喜欢结党营私,聊八卦、说废话吗?
他认真地指正:“错,我在一楼,你们在二楼。”
“我们以前可以一边聊,一边逛每个楼层。”更别提穿着浴袍,就可以四处晃来晃去。女生宿舍,男人止步,很悠哉的。
“请容我提醒你,这里不是购物中心。而且也只有两层楼加一个小阁楼。到底有什么好逛的?”
“对,但我们还是可以一边讲私房话,一边敷着面膜,一边下楼来烤蛋糕,吃冰淇淋配红酒,如果这时一楼沙发上睡着个男人,那就行不通了。”
“蛋糕、冰淇淋配红酒?那样搭配太不健康。”
“重点是我们高兴。”她重重叹了一口气。“凯恩,你这样,会搞得我没有朋友。”
“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会压缩对方的生活空间,彼此都要经过协调。”
“问题是,我们并没有“在一起”。”他们只是偶尔“睡在一起”。
这是另一个烦心的问题。
她千叮万嘱,叫凯恩今晚别过来了,谁知他不但来了,还带了烧烤食材与大型烤肉炉。烤肉炉霸占了她的后院,昭显他的存在与地位。一个家,拥有烤肉炉的八成是男主人。喝,敢情他以男主人自居了?
“所以,我才在努力,你没看到今晚吃饭时,我对妮娜表现得多亲切吗?我的BBQ手艺还不错吧?”
“是不错。但,我不想要这样。凯恩,这是我的家,我非常怀念以前在外地念书的时光,我希望当我的朋友来访,我能够与她们充分相聚。”
“但现在,你已经不是在“念书时代”了。”他对她不肯往成熟阶段跨一步,感到无力。
“没错,所以我才想要重温旧梦。”芳菲忍不住抱怨。“除此之外,我完全看不出你压缩了你生活中的什么,我只看到我一直在节节败退。”
而且她很烦恼,每次雪若琳来,她都好怕他会突然从楼上走下来,或者母亲忽然一时兴起,想到二楼去看看。
更怕的是,如果母亲决定临时留宿,那更是恶梦一场!她得把他偷渡出门……但他老是选择另外一种躲避的方式,就是直接睡进她的香闺,而且一整晚不安分,害她在情欲狂喜中,一颗心还要七上八下的。
“你不觉得我压缩了我的生活空间?”他眸底闪过一丝黯然,欺近芳菲。
干嘛瞪她啊?“我看不出来。”
他压缩了什么?不如说他改变了什么!!
他变得死皮赖脸,不管她怎么赶人,他厚着脸皮也要留下来。
他不懂为什么她的规矩一大堆,尤其不准他在雪若琳面前出现,仿彿他们一碰上面,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灾难。
他必须把座车停得很远,再信步走过来,走路最好弯腰驼背加低头,还要戴帽子、拉高风衣领,万万不能引人注意。
他谈过几次恋爱,以前都没这么委屈过。芳菲好像把他当成是见不得光的坏东西,硬要把他塞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就对了。
“看不出来?”他冷笑一声。“那好。”
他也是有脾气的,老是被当作上不了台面的男人,他也会火。
他收了收东西,一副准备要离开的样子。
芳菲傻住。这次这么好说话?“你在干什么?”
“让你有自己的时间,做你想做的事,或你的姊妹淘想跟你一起做的事。”虽然内心不爽,但他的语气依旧平静。
“喔。”她呆呆地看着他迅速地打包。总觉得他的爽快好像带了点儿火气,但……她的要求并不过分哪!
“我走了。”三两下,走得干净溜溜。
芳菲傻住了,待在原地,看着他随便一摆手,拉开门,走出去,关上门。他关门的力道很小,小到让芳菲有瞬间的安心……他并不是负气离开的。
但,为什么之前怎么撵他,他都不走,现在却走得挺干脆的?芳菲傻傻地站在那里,有些不解,也有些呆滞。
“芳菲,你怎么了?”妮娜见许久没动静,忍不住跑下楼来。“芳菲?”
她茫茫然地回过头。“嗄?怎么了吗?”
“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你男朋友呢?”妮娜奇怪地问。
“他……”她依旧很茫然。凯恩该不会是在赌气吧?“回去了。”
“那我们来敷面膜,我说文森跟我第三次约会的事情给你听。”妮娜乐呵呵的,没有男人干扰真好。“我来烤些饼干,你要吃吗?”
“……嗯,好啊。”她心里还在想着凯恩究竟是生气了,还是不介意。
“那你来打一壶玛格莉特!”
“好啊。”
“我说,我们第三次约会,文森就带我去他家,他家装潢得很漂亮,我……”妮娜高高兴兴地说下去。
芳菲呆呆地拿出各种酒,倒进果汁机里,倒进碎冰块,盖好盖子,插上电,按按钮,过会儿,她松开手,一壶酒已经打匀了。
妮娜踅过来,用指尖蘸了一下,放进嘴里。
“芳菲,你忘了放龙舌兰啦,喝起来好淡喔!”
“是吗?”她恍然回神。“喔,那我再重打一壶好了。”
她把失败的调酒倒进水槽,再从壁橱里找出更多瓶的酒。
厨房里,工作台上满满的都是食物,空气中是饼干烘烤的香气,还有妮娜滔滔不绝的倾诉,还有入口浓烈、回味清香的调酒。
她们像以前一样,坐在早餐台上就吃吃喝喝了起来。
一切都和以前一样,重温旧梦,应该很幸福。
但,为什么她会觉得屋子里空荡荡的,仿佛少了最重要的“什么”呢7.
接下来的几天,凯恩连理都没理过她。
他不再请她加班,而是要安芮留下来帮忙。就算芳菲迂回地告诉他,妮娜受训完毕,已经离开纽约了,他也不再造访她的小窝。
在事务所里,除了交代她做事的正经话之外,他陌生得就像是另外一个人,她所受到的待遇就跟其他人一样,严峻、冷漠,这让坐在他办公室门外工作区的她很不安。
那天他说走就走,也没发过脾气,好端端的,怎么说不理人就不理人了?
终于,她鼓起勇气,敲门进入他的办公室,想跟他沟通。
“嗨,凯恩。”她轻手轻脚地靠过去。“你……好吗?”
他抬起眼,看了她一眼,眼色冷冷的。“还不错。”
每天早点回家,吃得饱、睡得暖,又不用被人赶过来、藏过去的,能不好吗?就算有些孤独,他也还能忍受。
“你最近好像怪怪的。”她下意识地绞着手指。“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或对我有什么不满?”
“怎么会?你这个“基层”做得可认真了。”
“我不是指那个……”
“如果不是,那就出去。现在是办公时间,我只谈公事。”他的语气虽然客气,但是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
“只谈公事?”那他以前在她耳边吹气、调情,逗得她小鹿乱撞算什么?
“是。”他的视线又转回萤幕上去了。“只谈公事。”
“你不再需要我帮你加班了吗?”
“有安芮在。之前只是把你从托萝那里借调过来,害你忙得没空交际,现在该给你一段清闲时间了。”
“噢。”他的冷淡让她心里一阵紧。
“没事就出去吧。”他的眼神没聚焦在她身上,反而直盯着萤幕瞧,还一连打了好几串字,压根儿没把她放在眼里。
她想跺脚,问他若果真如此,之前硬叫她来加班又算什么?在这间办公室里,两人的抵死缠绵又算什么?
但是,看他那副死样子,她要是再待下去,就自讨没趣了!
她转身离去,心里怪怪的。这辈子,她还不曾因为被谁冷落而心情如此恶劣呢!
哼,她今晚要去茹丝小馆,用油滋滋的薯条、十二盎司的肋眼牛排,庞大的布朗尼蛋糕跟全脂冰淇淋把自己肥死,
但她才刚踏出凯恩的办公室,就被迎面而来的大阵仗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她看到母亲雪若琳就像以往参加各种社交场合一样,身边围着一大群人,雍容地走了过来。那阵容几乎全是由事务所里的律师与助理所组成,个个神色兴奋又紧张。
芳菲忽然间喉咙发干,脑中一阵晕眩。
她来做什么?母亲该不会是来找凯恩谈她的事吧?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小窝里藏了个野男人,终究是会被揭穿的。她就晓得自己不是神经质,自从凯恩在小窝里过夜第一次之后,整个屋子里就全是他那有若麝香般的男人味,驱也驱不散。
她僵立在原地,等着真相被揭穿的难堪。
“赵夫人要找莫里斯律师,芳菲,快通报一声。”不知是谁喊。
她望着母亲,母亲也望着她,碧绿的眼眸中是平静淡然的情绪,隐隐间又好像有丝期盼,好像希望她能说些什么。
她应该要说什么?喊她“母亲”吗?
她望着周围的同事,他们好像还不知道母亲与她的关系。想到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新生活,想到只要自己是个“平凡人”,这些同事就会待她一如以往,不然的话……她摇摇头,不敢想像那后果。
至于母亲与凯恩要谈什么,都是在办公室里谈,总不至于大门开开,请一堆人列席旁听吧?
大队人马在她面前停定,她看到母亲挑了挑眉,她下意识地回避,回头喊道:“凯恩,赵夫人来了。”
雪若琳眼中小小的期盼火焰随之熄灭。
凯恩从办公室里走厂出来,也看了芳菲一眼,眼神凉凉的。
她还来不及深想些什么,凯恩已经亲自迎接上去。
“赵夫人,久等了,请到里面谈。”
雪若琳雍容大方地踏步进去,凯恩殿后,立刻就要将门关上。
芳菲赶紧挤过去。“等等,我来做记录,为你们泡茶。”
凯恩看了雪若琳一眼,后者几不可见地轻摇一下头。
“不用了,你继续在外面处理资料,有访客或电话先一律挡掉。”
“可是……”她眼巴巴地跟上去,想知道他们要说些什么。
门砰一声,毫不留情地在她鼻前关上。
芳菲愕然地看着门板。那一声“砰”虽然不大,却像是凯恩与母亲同时对她关上了联系的大门,门里、门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这种感觉,比被朋友排挤还难受,更让她……无言以对。
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了?
过了一个钟头,凯恩的门才又重新打开。
“那就麻烦你了,莫里斯律师。”雪若琳的神情跟来时一样平静无波,就连场面话也稀松平常。
但,包括芳菲在内的每一个人都竖直了耳朵,听他们在说什么。
尤其是芳菲,这一个小时内,她根本什么事也做不成,只能心烦意乱地不停按压着自动式原子笔。
“这是我的荣幸。”凯恩护送着雪若琳,直到门口。“路上小心。”
“谢谢。”
送走了鼎鼎大名的雪若琳,凯恩直接回办公室.
虽然大家都在揣测,雪若琳的到访到底是什么原因,但谁也没胆量直接去问凯恩。
芳菲抱起一小叠勉强稳住心神才打好的文件,送进办公室里。
“这是你交代的工作之一,我已经整理好了。”
“嗯,出去吧。”他依旧冷淡。
芳菲转身走向门边,落了锁,才又走回来。她知道凯恩办公室的隔音设备有多好,不然的话,他们之前的……早就被人听了去。
“凯恩,我母亲来找你说些什么?”
他不理。
“她是来说,她知道你在我家过夜的事吗?”
他还是不睬。
“还是,为了我老头跟那个伊莎什么的有了孩子的事……”
这回,他终于抬起头来,正色地说道:“她说了什么,都不关你的事。”
这句话,可把她给惹毛了!“她是我母亲。”
凯恩听了,也没有任何动摇的表情。“身为律师,我有保护当事人的责任。”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她举着拳头,朝他喊。“那是我的母亲!她有什么事必须来找你,我有权利知道。”
凯恩放下笔,定定地看着她。
“你本来是有权利的,你甚至可以进来办公室,听取她的委托。”
他顿了一顿,扫了她一眼。
“但如果你真的这么在乎她是你母亲,在请她进来的时候,为什么不是叫她的名字或是喊她“母亲”而是称呼她“赵夫人”?”
芳菲一时语塞。“我只是……只是想……”
凯恩残忍地说破。“你只想要保护自己的身分。”
“这么说并不公平,你应该知道,我有多讨厌人们知道我是谁的女儿之后,那种极端化的差别待遇。”
“那也就是说,你想要有隐私权,你想过你要的生活。同样的,雪若琳也是这样,她想要拥有她自己的秘密。”
她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但就是嘴上不肯承认。
雪若琳又不是别人,是她的母亲,而她也不是外人,是他的现任助理兼秘密床伴,什么天大的保密条款有必要连她也瞒住吗?
她用力跺脚。“反正,你不说就是了。”
“对,我不说。”
哼,反正资料整理成档案,也是交给她来做,现在他拿乔,不肯说,过不了多久,她还是会知道。
“这份档案事涉机密,我会亲自处理。”他显然很了解她的思路。
她跳脚了!“你就是故意要吊我胃口就是了!”
“不,事务所对于机密档案,以及与员工相关的案件,都不会经过关系人之手。”他冷冷一笑。“这是诚信问题,即使是你,也不能让我背弃原则。”
这一次,换芳菲怒气冲冲地摔上大门。
经过几天的冷战,芳菲的情绪愈来愈不好。
“我觉得他是在报私仇。”午休时间,她私底下向恩尼抱怨。
“呵呵。”恩尼咬着全麦面包,笑了。“你为什么这么意外?”
“难道你不意外?一个是我的母亲,一个是凯恩,他们居然同气连声地抵制我。”想到这个,她还是有气。“不管我怎么问母亲,她跟凯恩谈了什么事,都被她用“社交辞令”打了回来。我可是她的女儿耶!”
“嗯。”
“至于凯恩,你见过咬住猎物就死不张口的猎豹吗?他就是像那样,什么话都不肯说,不跟我见面,就算我婉言拜托也不肯。”
“喝口鲜果泥,我看你好像气得快冒烟了。”
“我是快冒烟了。”她一口气干掉五百西西的鲜果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