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想得到,真会有这么背的事?
依照之前的经验,通常能进入他们家门的都是有亲戚关系的人,眼前的斯文男看起来年岁不大,她当然直觉往堂表哥的身分套去。
失败了,她还能怎么想?
自然是理所当然的往叔伯辈再猜去,又哪里晓得会错、错、错,来个连三错。
不过话说回来,这人到底是谁啊?
能套上亲戚关系的男性身分都猜光了,也没一个中奖,既然不是堂表兄弟,也不是什么叔叔伯伯,那这人到底是谁啊?
「你好,我阎冠府,你叫我丹尼尔就好了。」仿佛看出她的疑问,年轻的男人自我介绍,还体贴她的生长环境,自行补充上了洋名。
阎冠府?谁?
丹尼尔?谁?
对著文雅俊颜上浅浅的温和笑意,高薇妮反射性的回以笑容,可大脑却高速的运转当中,但偏生,她怎么试也搜寻不出对这名字的印象。
「你别想了。」高育成笑著直叹气。「丹尼尔是你uncle的儿子……」
「uncle?哪个?」男性长辈那么多,高薇妮猜到死也猜不出是哪一个。
「那是爹地的同学,你小时候,他常来我们家,不过你恐怕也不记得了。」高育成呵呵直笑。
既然知道她不记得,那还说那么多?
高薇妮脸色不是挺好看,因为有种被要的感觉。
「总之丹尼尔是你uncle的小孩,之前他都待在台湾,前阵子在东部读大学,今天还是他第一次到我们家来玩……说起来,之前你也没见过他。」高育成越想越乐。
什么?!
跟她的「忘」病无关,这根本就是一个她见都没见过的人?
「爹地!」高薇妮气得直跳脚。「你怎不早说?害我猜那么久!」
「我根本还没有机会说,你就开始胡乱猜测了。」高育成呵呵直笑,让女儿的天真给逗得很乐。
「算了,我赶时间,还得绕去辛西雅家接她,现在没空跟你计较。」高薇妮瞠了父亲一眼,紧接著把握时间,又是左右左,对著母亲的面颊狂吻了三次,赶火似的速道:「那我出门去了……Nicetomeetyou,但我有事,下回有机会再聊了。」
没忘了礼貌,虽然还是挺失礼的,但好歹出门前跟客人打了声招呼,交代了一声才匆匆忙忙的往车库奔去。
因为有迟到的疑虑,分秒必争的高薇妮当然是用跑的,加上父母带著客人进到屋内了,她没料到车库中有人也是合理的事。
在她整个人飞扑出去那一瞬间,她的脑中空白一片。
她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知道上一秒她正要推开通往车库的门,可是门却突然从另一头被拉开,临时失去施力点的她顺势往前扑去,脚下一个不顺,左脚踩右脚,整个人就以一种腾空飞起的姿势,火箭似的往前飞去。
意外发生得太过突然,就在那零点二五秒之间,快得她连尖叫的反应时间都没有,整个人就往前摔跌到了地上。
「Shit!」她直觉低咒出声,在她摔得七荤八素的时候。
想骂人的并不只是她,被她压在底下的年轻男人,要不是自制力过人,早问候她家祖宗十八代了。
这简直就是飞来横祸!
受邀今日餐叙的他,不过因为一通临时来话而停下来接个私人电话而已,他才刚结束通话,正打算按方才得到的路径指示到起居室跟大家会合,哪晓得门一开,就有一庞然大物朝他扑了过来。
最瘪的是,那突来的力道猛烈得惊人,让他反应不及,只能窝囊的被扑倒在地,让他前胸後背都痛得脑门发麻……
「没事吧?」年轻男人忍著痛楚询问。
明明他的情况比较惨重,当肉垫的结果,前後夹击的重击让他痛到眼冒金星了,可是为了顾全大局,天大的不爽也只能忍下。
「还好……」高薇妮也发现了自己压到人,七手八脚的想爬起来。
闷哼与抽气声显示出她施力不当,造成他的二度伤害,高薇妮大窘,更是慌乱不已……
「对不起,我不是故……」消音,她整个人僵化,维持跨坐他身上的不雅姿势,灵魂出窍似的瞪著他看。
这个人……这张脸……熟悉……感觉好熟悉……
她持续的石化当中,可是水气弥漫,在她醒悟到发生什么事之前,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那般,豆大豆大的直直落了下来。
「高小姐?」被她压在身下的年轻男人猜测她的身分,试著理解这莫名其妙的一切。
因为听到异响,高家夫妇与阎冠府全赶了过来,正好目击到她跨坐在他身上,眼神空洞却眼泪直掉的这一幕。
「妮妮?」高家夫妇一头雾水。
「靖武?」阎冠府看著得力的助手,同样无法确定现场发生了什么事。
并不止他们,身为当事人,而且是受害的那一个,官靖武更想知道现在到底是怎样了。
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可高薇妮就像是失去了感觉,连带听觉也跟著失去作用,她动也不动,就坐在官靖武的身上,直直的看著他。
那双大大的眼睛映著他俊秀却带著清冷与漠然的面容,好像全心全意的在看著他,可失焦的空洞模样又不像是在看著他。
她自己都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痛,只知道痛!
看著这个人,让她感到隐隐作痛,最初是一种细细的、如针扎的疼痛从心脏处开始蔓延,然後越来越剧烈,让她直喘不过气的剧痛侵袭她的知觉,让她惨白著—张脸,反射性的捂著心口,软软向他倒下。
「妮妮?!」高家夫妇吓了一大跳。
「药,她的药呢?」即使睽违数年,但面对如此熟悉的场景,官靖武反射性的抱住了她,坐起身的同时也下意识的要掌控情况。
「药?什么药?」高家夫妻既慌乱又感到莫名其妙。
官靖武抱著那软软的身子,莫名感到恼怒,气恼这家人竟这么没有警觉性。
「心脏病,她心脏病的药!」他说。
高家夫妻却是傻住。
「uncle?」阎冠府只当两夫妻慌了手脚,只好表示:「没事的,药在哪里?我去拿好了。」
「没有,家里没有什么心脏病的药。」梁芳仪反应过来,立即否认。
「没有?」饶是冷静如阎冠府也愣了下。
「因为家里没有心脏病的病患,怎么可能有那种药?」对高育成来说,官靖武这时的指示才真是莫名其妙。
「……」官靖武面露困惑之色,因为他绝下会错认那病发的模样。
看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高育成下意识又解释了一句:「妮妮她没有心脏病。」
「这是真的。」梁芳仪帮忙补充。「妮妮上回的全身健康检查还没超过半年,她的心脏很健康,没有心脏病的问题。」
她没有?
所有的人全看向失去意识的她,她倒在官靖武的怀中,脸色苍白如雪,左手捂著心口,右手紧抓住官靖武的衣襟,指节处微微的泛白,足可见她是用尽了力道。
如果不是心脏病,现在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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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像收讯不良的第四台,飞跃兼错乱,偶尔还什么都没有,只有杂杂、杂杂的黑白点点。
可慢慢的,杂讯当中,无声垂泪的少女影像浮现,画面逐步转为清晰。
少女,手里捧著一面镜子,或是一面伪装成镜子的科技萤幕?
并不确定那是什么,因为镜面浮现著一场葬礼的过程,少女的眼泪,全因为所看见的画面而直落个不停。
似乎有人在她身边争吵……
「为了报答她,所以让她死?」
「人都带回来了,还有假的吗?」
「你是白痴吗?」略嫌粗暴的咒骂打断那还没得意完的稚气奶音,骂道:「看她哭成这样子,你真当你日行一善,做了好事?」
被责骂的是个水灵灵,像个水晶般剔透玲珑的孩儿,似乎到被骂的这一刻才发现不对劲。
「喂,你为什么哭?」奶娃娃懒得想,直接开问。
「『为什么』这么白痴的问题,我看也就你这个白痴才问得出来!」一脸受不了的成年男子有著墨黑色的头发,还有一双深邃美丽的紫罗兰色眼睛,只见他俊美狷狂的面容上满是懊恼之色,就像踩到狗屎那样,低咒著:「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收你这种烂徒弟。」
「嘿!你把话给我收回去!」奶娃娃不服气,整个人跳了起来。
「收?要收也先收了你!」大指一弹,朝那嫩嫩的额面重弹了下。
「哇!很痛耶!」奶娃娃气不过的扑了上去,拳打脚踢,张嘴嘶咬。
那头一大一小夹缠不休,这头哭泣的少女也没停下她的眼泪。
她并没开口,可是却让人轻易的感受到她的不舍。
随著她哀伤又专注的目光,那个伪装成镜子的高科技随身电视画面里,有个极年轻,称之为少年也下为过的年轻男子,俊秀的面容上所流露出的木然、像是灵魂跟著死去的模样,让人看了忍不住感到心痛……
「妮妮?妮妮?」
画面杂杂、杂杂的模糊了起来……
「别吓妈妈,妮妮你醒醒!」
杂杂……杂杂……
「Auntie,没事的,救护车就快来了。」
高薇妮隐约中听见有人在说话,她只觉得昏昏的,很努力的睁开了眼……
「妮妮!你觉得怎么样?没事吧?」梁芳仪发现爱女清醒後,急得眼泪直流。
「没,我没事。」她努力要甩开那种昏眩的感觉,但整个人软软的,只能闭上眼再休息一下。
「妮妮?」以为她又昏了过去,梁芳仪可紧张了。
「没事,我只是有点晕晕的……」高薇妮闭著眼,呓语一般的轻喃。「妈咪……我刚刚……好像作了一个梦,可是我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是恶梦吗?没事,没事的,妈咪在这里,那种不开心的梦,想不起来就算…」
「不是……」脑中空空的,可高薇妮确信那不是恶梦,但偏偏她又什么也回想不起来,只记得那种让人不愉快的,极为哀伤的心情。
眼泪顺著眼角滑落,高薇妮莫名的感到懊恼,因为那种什么也想不起来的感觉。
她不喜欢这样!
这种明知道要记住,却偏偏什么也不记得的感觉,气得她想敲自己的头,但她连敲头也无能为力,因为她竟然没手可用?!
她吓了一跳,睁开眼,飞快的往手的方向看去,就看见自己的双手抓著某人的衣襟,用力过大,不但指节处整个泛白,甚至还直接僵硬住,就像两颗石头一样。
搞什么?
她愣愣的顺著紧抓住的衣襟往上看去,然後定格,对著那张明明陌生,却没头没脑感到熟悉的冷颜,她的眼泪像有自主意识那样,完全不受她控制的又流了下来。
「妮妮,是哪里痛吗?怎么了?你告诉妈咪。」
身旁母亲心焦的询问,高薇妮充耳不闻,她痴迷的目光,有如著魔一般的直看著那张满是隐忍的冷颜。
隐忍?
水汪汪的眼睛轻眨了两下,高薇妮以为看错,但是并没有,即使并不明显,但那确实是忍耐的表情,完全就是很忍耐的在抱著她。
抱?抱著她?!
再次的吓了一跳,高薇妮这时才发现她是让这人给抱著,而且看情况,好像是她死抓著他的衣服不放,让他脱不了身,只好抱著她等待救援。
「对,对不起。」惊讶到差点大舌头,高薇妮费了点力,才让那双用力到呈现僵化状态的拳头慢慢松开。
「看来薇妮好像没事了。」一直冷静观察情况的阎冠府温言安慰焦急不已的梁芳仪。
「没事,我没事。」不知道为什么,高薇妮很直觉的附和。
但极讽刺的是……
「来了,救护车来了。」因为心焦,一直待在前门引颈期待的高育成冲了进来。
救护车?
「不用了啦。」高薇妮吓到,因为她并不觉得有多严重。
「不行!」高家夫妇异口同声。「你一定得仔细做个检查才行!」
虽然女儿晕过去也不过十来分钟的事,但他们两个做父母的是真的吓到了,要没有一纸健康检查报告,他们说什么都不可能放心。
形势比人强,焦急的双亲跟已经到达的医护人员,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总动员,高薇妮压根儿没有反对的权利,就这样被送上了救护车,带著满心的疑问、对那冷颜青年的好奇,一路被送往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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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报告出炉的那天,要不是亲眼见到爱女昏过去的那一幕,高育成一定以为有人在开玩笑。
正常,一切正常,哪里有什么毛病?
可是那天女儿喊痛昏倒又是怎么一回事?
没人能解释,包括当事人,可心疼爱女的爸爸无法接受这种「没答案」的答案,想方设法的要医生找出原因,双方正试著讨论出个结果。
在得到合理的解释前,可怜的当事人抗议无效,只能无奈的继续被困在病房中。
「妈咪,还要多久才能出院啊?」要不是病床不够大,心烦意乱的高薇妮真要在床上滚来滚去了。
她讨厌待在医院!
不管是那种药水的气味,还是触目所及的死寂色调,所有的所有,她都觉得讨厌。
就是一种像有小虫子在咬的不适感,让她怎么样都觉得不舒服,她不想待在这里啊!
见她焦虑不安,梁芳仪安抚性的拍拍女儿的手,哄道:「你乖,等检查出结果就能出院了。」
「结果不是出来了?是爹地自己不信,不然医生早说没问题了!」高薇妮气恼得想揪扯头发。
「可是你爹地他不放心啊!」其实梁芳仪自己也很不放心。
「但是医生都说没事了。」扁嘴,高薇妮感到气闷。
虽然双亲讲得挺严重的,可是她完全不记得昏厥前自己做了什么,不论是眼泪或心痛,她一概没有印象,只记得撞到人之後,全身痛得不得了,她合理的以为,之後所有的异常一定是撞伤引起的。
「我说真的,那天我跌得很用力,也许是撞到了头,才有些奇怪的反应,但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啦!」高薇妮一直就觉得双亲大惊小怪。
「……」看女儿能吃能睡能抱怨,粱芳仪有些动摇。
「好啦——」拉长尾音,高薇妮赶紧撒娇。「妈咪,你跟爹地说,叫他别那么大惊小怪啦,他要信任医生的专业才对,别再把我关在医院里了啦!」
「这……」
「不用这跟那了,你就跟爹地说嘛,他最听你的话了,更何况,丹尼尔他不是等著跟爹地谈生意吗?」她赶紧抬出救援藉口之一。
在住院的这几天,她能打听的,全都打听清楚了。
那天到她家的斯文男,是她爸爸大学同学兼生意往来对象的儿子,现在二十三岁,中文名字叫阎冠府。不过她一个在美国土生土长的年轻女生,英文才是她主要母语,所以还是习惯叫他丹尼尔。
丹尼尔接下他家族的生意,目前负责美国这边分公司的经营工作,近期走马上任,所以特地过来拜访,好像要谈什么新计划。
至於那天她撞到的那个男人……
高薇妮有些些的闪神,这是她每回想到那人的直觉反应。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回事,只要事关那人,她什么都不对劲了起来。
不过,闪神归闪神,打听还是得要打听!
她知道他叫官靖武,是丹尼尔大学时的同班同学,据说成绩十分优秀,毕业那年就有不少知名公司陆续找上门来,希望招揽他到所属的公司行号去工作,行情可是抢手得很。
这么热门的一个优等生,最後是让丹尼尔的友情策略给打动,目前担任丹尼尔的特别助理,然後……唔……没有然後了。
因为她还没打听出来。
啊!啊!
这真是太可恶了!
她有这么重要的事等著她去做,可她,竟然要为了一个不存在的病因,活生生的被困在这死气沈沈的医院中?
「妈咪!」她耍赖,也不管好不好看,用力的耍赖。「不管啦,我不管啦,我要出院,你让我出院啦!」
「也没这么急,等你爹地问清楚,再做决定比较好。」梁芳仪也不想小题大作,可是事关女儿的健康,她也不敢轻怱。
「妈咪,你不是常跟我说,什么金……」高薇妮顿了下,因为忘了那句中国话怎么说。
想,她很用力的想,偏偏越急她越想不出句子,气得她又想去揪扯她的头发。
「哎呀!就是时间很重要,是买不到的,跟Timeismoney很像的那句。」她嚷著。
「寸金难买寸光阴?」梁芳仪猜测女儿的心思。
「对!就这句,说时间是买不到的这句!」高薇妮松了口气,总算能接著她想表达的意思,继续说道:「你跟爹地都是那么忙的人,丹尼尔看起来也不是吃饱没事做的人,不要为了我浪费时间,你们赶紧把生意谈一谈吧!」
「妮妮……」梁芳仪狐疑的看著女儿,问道:「怎么回事,你好像挺在意丹尼尔的事?」
越想,梁芳仪越觉得有那么一回事。
「你最近一直在问丹尼尔的事?」
「哪、哪有。」面对母亲的质问,高薇妮心虚。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那个表现冷漠又不太说话的年轻特助,只是一直没有很好的机会,也还没想到很好的方式来套话而已。
「看来,我的小女孩也长大了。」因为联想到些什么,梁芳仪露著笑,喜悦的模样,完全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得意之色。
「……」高薇妮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有陪笑的分。
看著女儿的笑,梁芳仪只当自己猜中了那份小女儿心思,更是呵呵笑个不停。
处在状况外的高薇妮不知道母亲在笑什么,只能继续陪笑,嘿嘿,嘿嘿嘿。
呵呵对上嘿嘿,母女俩笑容满面,场面极是欢乐。
至於她们在笑什么,那也只有她们心里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