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过世后,易泱允诺照顾滟儿,两人朝夕相处也有月余。如今,两人之间巳由原本的生疏,渐渐熟捻起来。
二人的生活是极为平静、单纯的。自从滟儿的手伤好了之后,白天,只要不下雪的日子,易泱便带着滟儿到屋后的梅林里,教她基本剑术,好让她日后能够保护自己。晚膳后,便和她聊聊邢国的人文地志,谈谈太宰府里的趣闻。这些日子,他已慢慢了解滟儿的性子,告诉她这些事,是为往后的离开做准备。
等春临时,他就会带她离开这里。而太宰府对她来说,应是最好的安身之处。这是他对老爹的承诺。
另一方面,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也让两人产生一些奇妙的变化。只是,彼此都还察觉不到,那变化究竟是什么。
这天,在屋后梅林里,两人有说有笑,天南地北地聊着。
“滟儿,别再偷懒了,快点去练剑。”易泱刻意板起脸孔,但那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一贯地温柔,让他所说的话显得好突兀。
滟儿闻言嘟起小嘴,一张瓜子脸,水水亮亮。
“滟儿听话。”这会儿他说话是用哄的,让滟儿心里,有股暖流在流窜。
“人家不爱这些刀刀剑剑的东西嘛!”她撒起娇来了。
“这是为你好,让你可以保护自己。”
“有泱师傅在,没人敢欺负我的。”她朝他灿烂一笑,这笑颜足以融雪。
除了老爹之外,滟儿是头一回和人如此亲近,相处得如此怡然自若。因为她明白,他是真心待她好的人。
看滟儿如此信赖他的模样,让他感觉到心中有一丝特殊的情绪在酝酿,同时还有一声警讯响起。这两种感觉交杂,他一时之间理不清。
“你生气啦?”滟儿看他不说话的样子,以为他在生她的气。
他轻扬嘴角,摇头否认。
她还是不放心。“好嘛、好嘛,我练剑就是了。”
她转身拿起放在一旁的铜剑,一提气,倏地剑尖往上挑,一套剑式于焉开展。她比划了三、四招,在一剑刺出时,手连同剑柄被握住了。
易泱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
“这个地方招式错了,应该是这样。”他握着她的手,带着她比划。
她娇小的身子几乎整个被圈在他怀里,想到如此亲密的举动,她一张俏脸顿时染上一片彤晕。
“你有没有注意看呀?”他低头问她。
“有、有!”她忙不迭地点头,生怕自己羞赧的心思被看穿。而一旁傲立枝头的新梅,似乎在嘲弄着她的痴傻。
夕阳西下,天光疾退,薄雾弥漫。
“累不累?”
滟儿轻摇螓首,几个时辰练习下来,她的额间尽是汗水,整张脸红通通的,看来更显娇媚。
他伸手以袖为她拭去额前的香汗,那动作极轻柔,又极自然。
“回去吧。”
“嗯。”
易泱顺手接过她手上的剑,这种贴心,总在无意间。
“肚子饿不饿?”他问。
“嗯!”滟儿扬起小脸思忖着,那是她思考时的习惯。’
看着她认真思考的模样,他轻笑出声。“肚子饿不饿这种事,需要想这么久吗?”
“饿呀!就是因为饿了嘛,所以顺便想想待会儿要吃什么。”她清朗的眸子,焕发着烂漫天真的神采。
易泱顺手折了一剪梅枝,递给她。滟儿接了过来,却是一脸的迷惑。
“你不是肚子饿了吗?”
滟儿意会过来,拿着梅枝轻打他,娇嗔道:
“你开人家玩笑啊?”
“这可是珍品、人间美味!”易泱说得一脸的认真。
“骗人!”
“你不信?那我吃给你看。”语毕,他随即摘下一瓣梅花入口,细细地咀嚼,好似在品尝什么难得一见的珍肴。
“嗯,好吃、真好吃!”他神情笃定地说,一脸意犹未尽。
“真的?”滟儿好奇地摘下梅瓣送入口里,不太确定地咀嚼着。
“嗯!”她咂了咂舌,一张俏脸皱成一团。“好苦,好涩哦!”
“你诓人!”她娇声斥责他。
“吃这个是有技巧的。得先把花瓣含在舌尖一会儿,然后再轻轻地将它咬碎。来,你再试试看。”’
“真的吗?”滟儿一脸狐疑。
“试试看嘛!”易映怂恿她。
她依言摘下花瓣含在舌尖,仔细地感受那味道。一双美瞳不经意地眨动,眼波流转间,尽现雅艳之色。
“唉?”她倏然睁大眼。
“怎样?”
她扬起嘴角,朝易泱柔媚一笑。.“好吃!”
“所言不差吧?”易泱爱溺地以食指轻点她鼻尖,两人四目相对,脸上满是笑意……
须臾间,他心底闪过一丝念头,好似有另一个易泱在一旁观察、窥何着他的一举一动。不,应该说是在一旁称奇这从未在他人面前流露出来的神色。
不过,滟儿的笑颜打断了他内心的思绪。林间小径上,只剩他们两人的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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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方破晓,风雪凄凄。这应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
一大早滟儿就不见人影,易泱屋里屋外皆寻不着人。
小厅里的炉上热着一壶茶,还是刚烧好的,易泱知道这是她早起后习惯做的第一件事。
她上哪儿去了呢?易涣挂心着。
蓦地,他看到火炉旁有块竹简,他上前拿起来一看
茶烧好了,天冷趁早喝,我去摘花。
他轻吁了口气,这才露出宽心的笑容。他拿起炉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一杯茶。茶水倒人杯子里,他忽然一怔。
茶里有花!一股花香直扑鼻前。滟儿把昨天他摘下的梅花加进茶里,煮成花茶了。
易泱看着茶里浮起的花瓣,小小的瓣膜浮荡一会儿,就静止不动了。他凝视着瓣叶,征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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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林里的滟儿,也正瞧着手心上的梅花,瞧得失神了。
今早天色刚蒙蒙亮,她就醒了。
看见外头正下着雪,心想,梅林的梅花应该开得更盛了吧?不如趁这个机会将梅花摘下,即便这个冬天过去了,往后还是可以泡茶来喝。因为吃梅花瓣得新鲜,喝茶就不必了。
她采了满竹篓的梅花,随意地从竹篓里楼了一把,有些花瓣柔顺地从指间滑落了下来。
手心里的梅花瓣透着粉红色泽。在这么冷的天候里,它却能开出这么温暖的花儿,让滟儿不禁喷喷称奇。
她凝视着手心上的梅花,想起昨天在这儿发生的一切,脸上顿时浮现少女的娇羞。那是她十七年来最快乐的一天!
她细细回忆昨天的点点滴滴—却没察觉愈来愈接近、异样的脚步声。
几声低嗥将滟儿唤回现实中来。’她看向四周,忽然睁大了眼,惊呼一声,樱唇微启,讶异的轻声低呼。
她周围大约围了十几匹狼,只只馋着口水,似乎等着饱餐一顿。
她身上没有任何东西足以吓退它们,她开始往后退。
忽地,一匹狼首当其冲地扑向她,她闪避不及,白嫩的小手被抓破,渗出几滴血。那血珠滴在雪地上,显得休目惊心。
狼群似乎嗅到了血腥味,低嗥不已。
她深吸了一口气,旋即转身,拔腿就跑。不稍几十步,一匹狼扑了上来,咬住她的脚踝。
她整个身子往前倾,趴了下去。
“走开!”滟儿顾不了脚疼,用另一只脚踹着狼,眼角余光瞟见其余的狼只已将她团团围住,她几乎已成狼群的嘴上肉了。
一匹狼率先向她扑来。
“啊——”她无法反应,只能惊叫出声。
那只在半空中扑向她的狼,突然被一根木棒击中,惨叫一声飞出狼群之外。另一声惨叫随之而起,是咬着她脚踝的那匹。
滟儿转过头,想知道是谁救了她?
“泱师傅!”知道是谁救了她,让她喜出望外。
易泱冷静地观察狼群的动静。
两匹狼受击让狼群往后退了几步,不敢再侵犯躺在地上的滟儿。其中一匹较大胆的狼,又前进了几步,随即木棒飞去,打中它的腹侧,将它击倒在一旁。易泱顺势再击出一根木棒,另一匹跟着遭殃。易泱不想赶尽杀绝,只想趋散它们。
“啊呜——”狼群哀嗥着,似乎察觉情势已去,“眼前肉”是吃不着了。见同伴想趋前扑杀,一个个都挨了“闷棍”,遂摇尾散去。
“滟儿,你要不要紧?”易泱急着察看滟儿的伤势。
滟儿咬着樱唇,微摇螓首,额间已沁出一层薄汗了。
易泱瞧见她脚边晕开的一滩血渍,连忙掀开她的裙摆,却惊见她的脚踝血淋淋地被咬下一块肉来。
二话不说,他撕开一块衣角,赶紧帮她绑住止血。
旋即横抱起她,奔回小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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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呜——”她咬着牙低泣,一只手紧紧抓着易涣的肩,另一只手支在床榻上,白暂匀称的小腿,横在易涣的大腿上,整个身子疼得弓了起来。
易泱转过头来。“忍着点,伤口若不清干净,就算愈合了也没用,里头化了脓更不好处理。”
“嗯。”滟儿点了点头,艳容因疼痛而显苍白,樱唇因紧咬着而泛出殷红泽光。两道柳叶眉不时蹙起,整个脸庞有如梨花带雨。
第一次,易泱看着她姣美的脸蛋儿怔怔出神,像是想要将那素颜烙进心坎里。
但不过须臾,他便回过头,专注地处理滟儿的脚伤,想藉此掩盖自己的心慌意乱。他为自己的失态感到不可思议,然疗伤时的专注,让他无暇多加思索自己适才是怎么一回事。
伤口弄干净之后,他接着替她上了伤药,然后小心翼翼地包扎她的伤口。
滟儿侧卧在床榻上,脸蛋儿依在手腕上。她微合上眼,感觉易泱的大手在她脚踝肌肤上的轻柔触感。他的动作极轻,好似捧着一件易碎的珍物。但不知怎地,她感到一阵微热,从脚踝传递上来,直达心头。那轻柔抚触的热度渐渐由温转炙,搅得她心头一阵乱。
“泱师傅……”她的呼唤如春风呢喃。
“嗯?”他没回头。
“你怎么会到梅林找我?”
如果不仔细看,看不出他的手曾停顿了下。但他只是淡淡地说:“凑巧吧。”
一如两人初遇的雪天。
“哦。”她若有所思。
有些事,只能放在心中,那是怎么说也说不明白的。在易泱心底,总会不时浮现无以名之的情绪,那情绪会凝聚成一种心语,但只有他的心懂,人,未必懂得。
“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她的语气软软哝哝的。
他包扎好,轻轻地将她的脚放回床上。
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再转头看向她……
伊人却已沉人梦乡。
等到滟儿悠然醒来时,夕阳已悬在地平线上,一抹深黄色的光亮,从窗牌涌进屋内。
她想喝水。
起身时却看到坐在窗边椅上小寐的易泱。他头靠着窗棂,夕阳掩映在他那张俊美的脸上,使他整个人透溢出一股祥和之气。
滟儿觉得自己脚踝的伤没那么疼了,便试着下床,并顺手拿起一条小毛毯,蹑手蹑脚地走向易泱。
她的心怦怦地跳,愈来愈靠近他,轻轻地为他盖上毯子。
她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仔细打量他的容貌。从额头、到眉、眼、鼻,眼光最后停留在他那两片唇瓣上。
她像是下定决心般地咬了咬唇,随即屏住呼吸,慢慢地、缓缓地移向他,最后在他唇前停住。
她觉得自己的心快跳出来了,她缓缓俯下……
她的唇如微风,轻拂他的唇间。他的唇好温暖,一如他的人。
他的身子轻轻地动了下。
滟儿作贼心虚地赶紧抽回身子,旋即转身想逃开,却忘了脚上还有伤口。一时牵动脚踝伤处,让她踉跄了下,身子往前扑,眼看就要跌倒在地时,一只手将她揽腰抱住了!
她回眸一看,心跳漏了一拍!
是易泱抱住了她!
滟儿顿时玉颊霞烧,连耳根子都炙红了。她方才的行径被发现了吗?
他放开她腰上的手。
“怎么下床了?小心牵动伤口。”易涣的声音平静依旧,似乎不知刚才她做了什么事。
“我……我……我想喝水。”她嗫嚅着,话差点就说不出来,根本不敢正眼瞧他。
“你别动,我去倒杯水给你。”
滟儿瞟了瞟易泱,他脸上仍是一贯地温和,她的心这才稍稍放宽了一点儿。
但那是因为她不敢仔细看他,不然她便会发觉,他眼底有种异样的烁光在闪耀着。而那其中的意思,恐怕只有当事人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