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活八不活,李顺娘腹中的胎儿有七个月大,快八个月,这一胎能不能活下来尚是未知数,总之极度危险。
那晚,一家人守了一夜,孩子还是没能生下来,大夫来了又走,参汤喝了一碗又一碗,止不住的血不断流出……
第7章(2)
“二姊,我要买头花。”
“二姊,我要买木剑。”
正托着腮打盹的朱小蝉突然听见耳边传来的脆甜软音,她打了个哈欠,睁开惺忪秀眸,蒙眬的眸子像蒙上一层淡淡水雾,如漾在水中的月光,流转着珠玉光泽与清亮。
在她面前的是长得一般高,面容肖似的两个娃儿,一个着红、一个穿绿,脸颊肉肉的,红扑扑的,活似画里走下来的年画娃娃,是一对龙凤胎,一男一女,粉雕玉琢,煞是可爱。
“全哥儿,笑姐儿,你们两个是不是又不听话了,背着娘偷偷跑出去。”瞧这一头汗,一看就知道是顽皮的。
“没有。”
两人很和谐,异口同声。
朱小蝉纤细葱指敲着花几,一下,又一下,很规律。“我要听真话,谁是乖孩子。”
“我,我,我是乖孩子,是哥哥拉着我出去玩雪,他说白白的雪很好玩。”小女孩很伶俐,马上就出卖哥哥。
慢一步的男孩鼓着脸,奶声奶气反驳。“妹妹自己也想玩,我们一起玩,玩雪球。”
这时,一名十五岁左右着浅绿色衣裙的丫头在门口探头看了一下,而后缩着脖子没出声,因为跟丢了小主子很是心虚,也不敢讲话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
“娘呢?”朱小蝉一手一个拉到跟前,取出手绢替弟妹拭汗。
“娘在睡觉,我们很乖,不吵娘。”两个小东西同时把食指往唇上放,做出“嘘”的动作。
当初李顺娘生他们的时候是难产,足足生了两天一夜还生不出来,谁也不晓得肚子里是龙凤胎,只当她这一关是过不去了,凶多吉少,怕是喜事变丧事,得做考虑了。
连找了三个大夫,五个稳婆都说准备办后事吧!
后来王秀轩不知上哪找来告老还乡的老太医,以七七四十九根回心针护住李顺娘心脉,再以三寸长的银针插入她腰椎催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这两个小家伙生下来。
但是这一次的生产伤了李顺娘的根本,身子亏损得很厉害,将近三个月下不了床,又精心调养了一年多才慢慢恢复些,可仍虚得很,做不了重活,最多缝缝衣服。
这段期间朱婆子、朱实等人大概是被当时的情形吓怕了,一步也不敢上门,怕再被朱二妞叫人打他们。
不过狗改不了吃屎,心不正的人是长不出良心的,去年李顺娘、朱大壮回山北村祭祖后,他们似乎又不安分了,蠹蠢欲动,多次有意无意的透露想重修旧好,好几回在门庭若市的铺子前徘徊,想去讨个十两、八两。
“哪里乖了,分明是小坏蛋,二姊明明说过外头冷,容易着凉,你们一溜烟又往外跑,你们说是不是很坏。”她摸摸两双圆润如包子的小手,不算太凉才安心。
孪生兄妹是不足月的早产儿,一出生就有些不好了,头几个月超难照顾的,不是这个发烧,便是那个全身冰凉,一下子上吐下泻,一下子脸色发紫,一下子又喘气喘得急。
李顺娘身子弱,自顾不暇,根本没气力养孩子,小名全哥儿的朱忍冬和笑姐儿朱含笑可说是朱小蝉带大的,她就像他们的娘似的,又要带、又要教,好不容易拉拔到三岁大才好些。
“不坏,不坏,我没着凉。”
“二姊,我乖,听话。”
笑姐儿脑子灵活,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着,口齿较流利,身为哥哥的全哥儿则反应慢一些,比较没主见,老被妹妹牵着走,但看得出来他的性子较为惇厚,像憨实的朱大壮,虎头虎脑的,十分有精神。
“又在教孩子了呀!这么喜欢教孩子怎么不自个儿生一个。”爽朗的笑声清脆悦耳。
“阿姊,我还没嫁人。”朱小蝉没好气的瞅着大腹便便的朱小春,杏仁黑的眸子盛满不满。
朱家大姊在去年秋天出嫁了,嫁给西山村的赵越冬,在朱小蝉刻意的安排下,赵越冬经过几年的经验累积后变成养鸭大户,每年要养上数十万的鸭子,全供给“闻香居”做脆皮烤鸭。
朱小蝉的脑子转得快,在烤鸭铺子开了一年后,她觉得鸭心、鸭肝、鸭肠子便宜卖出很可惜,因此她又计划开了两间卤味铺子,和十间烤鸭铺子合起来,共有十二间铺子。
朱家大姊嫁出门的那一天,朱小蝉和爹娘商量好把两间卤味铺子,连同西山村的水塘和那三十亩水田都送给她当陪嫁,把她感动得两眼泪汪汪,直说不想嫁了。
“不是快了,那个人等得两眼欲穿,巴不得你赶紧穿上嫁衣,大红花轿来迎娶。”朱小春手扶后腰,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走得缓慢,她身后是年约五十的婆子,叫陈婆子。
朱小蝉装傻的眨着眼,让一旁着浅绿色衣裙的小丫头把双胞胎弟妹带到后头换暧一点的袄子。“哪个人呀,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梦话。”
“真要我把那人的名字说出来才认账吗?你这是睁着眼睛装瞎子。”那人的心意谁不晓得,明显到有长眼睛都看得出来,只差没走明路、央媒人上门提亲罢了。
“未到最后,谁都不知道事情会不会有变化,世事难料,也许你认定是你的却偏偏不是你,别抱太多期望,顺其自然。”以她目前的身价也不是嫁不出去,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好吧,她是有点说气话,谁让这棵树是有人管的。
朱小春一脸胡涂的抚着肚子。“你在打什么哑谜,什么是你的又不是你的,要我说,王秀才才不会让这件事黄了呢。”
自从看见王秀轩偷握她妹子的手之后,朱小春也不是迟钝的人,渐渐看出两人之间有点什么,互有意思,只是他们未言明,她就当没这回事,默默的看他俩一来一往,越走越近,然后随着时间过去,他们那浓得化不开的情意也慢慢浮上台面。
基本上,朱老二家是乐见其成,他们都挺喜欢从小看到大的王秀轩,认为他人温厚,性情平和,有学问又肯上进,对人有礼不躁进,端方正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婿。
“王夫人。”朱小蝉直接点明。
蓦地一怔,朱小春苦笑。是了,还有个瞧不起朱家的王夫人,王秀轩他娘。
“那位夫人还是看你不顺眼呀?她也是商贾人家出身的,学识懂得比你少呢,凭什么端起架子,她再装也不是名门世家女,连书香门第都构不上。”朱小春从前虽是个软糯性子,但帮着妹妹打点几年生意、嫁人后,性格也强了不少。
王夫人是个爱面子的人,自个儿出身商贾,却特别看重门户,她觉得夫家是文人之家,士族大户,丈夫,儿子都是极其出色的文人,所以她往来的也是高门大户,三代余荫的官宦人家或名门世家。
她很努力维持和各家夫人小姐的来往,以为走动多了也能融入她们那圈子,提升自己的地位,殊不知别人在背后笑话她肤浅,见识浅薄,明明是乡下土包子还装有才气,诗词一句也对不上,聊天论事说得坑坑巴巴,毫无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