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干柴捆成一束,正准备要下山的白时阴回身睇着亦在山林间捡柴火的男女,不免有异地道:“是啊!”
有什么不对呀?
嗯,似乎真有那么一点点不对,毕竟孤男寡女的,在这山林间的小村落里,消息自然传得十分快速。才几天下来,他大概也可以猜想得到村里的人会把他和夏侯姑娘传成什么模样了。
他倒是不在乎,可就怕坏了夏侯姑娘的名声。
但他同夏侯姑娘提起过了,她只是摇了摇手压根儿就不在意,还要他毋需理睬这些闲事,只管帮她多捡些木柴,别让她的炉火给熄了就好。
神医不愧是神医,行事作风就像是江湖儿女一般豪爽大方,一点都不在乎他人的闲言闲语,径自在离村落较远的一隅炼丹制药,全心全意地捣药晒药,全然听不进无谓的闲言闲语。
“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同她住在一块儿,难道一点都不怕她呀?”一名看似十七、十八岁的少年问道。
“她可怕吗?”他是真的习惯了,看久了倒觉得她的左半边脸还挺漂亮的。“我是来向她求助的,是希望她能够下山为我家主子诊治。”
“她是个大夫?”有位姑娘惊诧地道。
“是啊,在江湖上还颇富盛名哩,少有人不知她的名号。”对于众人的反应,白时阴觉得有些不悦。“就是因为太多人都希翼她去救人,所以她才会隐居躲到边关的山里去不问世事。”
怪了,除了那一位虔大婶,这村里的人似乎都对她挺不友善的,俨若把她当成鬼怪看待似的,这感觉真让他不舒服。
“我倒以为她是因为长得太可怕,怕吓到人所以才躲到山里的。”
一语既出,众人的讪笑就不断地在山林间传开来。
“不是这样的。”他闷声道。对了,就是这种感觉让他感到不舒坦。
“你该不会和她有什么暧昧吧?”另一位少年即戏谑笑道:“依我看,你长相俊尔,风度翩翩,不可能会看得上夏侯姑娘,该不会是夏侯姑娘怕自个儿嫁不出去,硬要你这个救主心切的人在她那儿住下,以待日后……”他用双手拇指勾动着,出现相当下流的手势。
白时阴不悦地拧起浓眉,径自一人走在前头。
“你们都误会夏侯姑娘了,其实她人很好、很善良,当初要不是她救了我一命,岂还能在这儿听你们讪笑她?”
真是的,他们能不能别再夏侯姑娘的脸作文章了?有谁愿意自个儿的脸满是疤痕横陈来着?那必定是有一段极为可怕的过去,然而夏侯姑娘不提,他也就不问。哪像他们,瞧人家哪儿疼便往哪儿挖,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还是赶紧回去,免得一时气过头,胸口又痛了起来。
“你别生气,小白,咱们不过是说着玩的,犯得着同咱们动气吗?”一名少年即追上他的脚步,连忙同他陪不是。“我们不是爱开夏侯姑娘的玩笑,而是她那个人向来冷冰冰的,咱们同她打招呼也不见她回应,遂咱们才会……你知道的,这村就这么小,大家不过是找点事来说说,解解闷罢了。你别放在心上,别气了。”
白时阴斜眼睐着他。“这话你要同夏侯姑娘说去。甭同我说。”知道他们不过是笑闹,可他就是气不过。
况且她哪里冷来着?他倒觉得她人挺好的,不若江湖上传说的那般古怪,不就是个姑娘家吧?
“好了、好了,我保证往后不会再犯。”少年郎举起手作发誓状,笑道:“对了,过两天我爹同村里一些人要上山打猎,你有没有兴趣一起来?”’
“再说吧!”这几日,他的身子有些不太舒服,他怕一同上山会成了累赘;若是以往……哼,打猎有什么了得的?他天天都陪少爷在东郊外打猎哩,可现下不成,他的头益发疼痛,连胸口也闷了些。
对了,夏侯姑娘似乎也曾问过他这些问题,她知道他身上有伤?
哎呀,他是傻了不成?那一日他让她把过脉,她怎会不知道他身上的伤?不过,还是少爷重要,希望夏侯姑娘可以赶紧点头让他带她下山。
倘若他的状况不好的话,那么少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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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姑姐,我把干柴带回来了,需要劈吗?”
白时阴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一大捆木柴扛在肩上,走进简陋的炉房里,果真见到夏侯泪聚精会神地注视着炉火,连他的叫唤都没听见。
其实,她挺美的。
当然不是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她的美是从那一双有神的眼眸里传递出来的,不是绝美,细细长长的甚至还犀利了一些;但是看在他的眼里,他就觉得那是一种让他转移不了视线的美。
况且,人又不是只看皮相,她的心善良得孕育出美丽的光痕绽放在她灿亮的水眸里,一连几天下来,他觉得自己的魂儿都快被她那一双眼给摄走了。
炉火燃着橘红色的火焰映照在她完美无瑕的左半脸上,他不由得屏气凝神地注视,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就怕破坏了现今这一刻。
像是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夏侯泪倏地回眸,盯着他失神的蠢脸。
“瞧什么?还不把柴给放下,你扛在肩上不重吗?若真那么有气力的话,去里头帮我磨药捣药,顺便去修补一下屋顶,你觉得怎么样?”她微哑的嗓音不愠不火、不疾不徐,说得极为自然亳不做作,更像是早就发现他盯着她瞧似的,而她却压根儿不以为意。
“我……这些柴不用劈吗?”白时阴连忙收回神,暗斥自己怎会像个下流痞子般地盯着她瞧。
好歹她也是个黄花闺女啊,这么盯着她瞧,实在是大失礼了。
夏侯泪走过来检视木柴。“不用了,这些木柴大小适中,这样子就可以了,你进去帮我捣药。”她一抬眼,立即发现他的气色不佳,伸手触向他的额际。“你头疼了,是不是?是不是还觉得胸口像是被重物压着似地喘不过气来?”
白时阴敛眼瞅着她羽扇般的长睫,不知怎地,总觉得心跳有些加速。
“还好……啦!”他有些口吃。
哎呀,怎么说她都是个姑娘家,和他贴得这么近,若是让人瞧见,肯定是要坏了她的名声……可她是个大夫啊,行得正坐得端,他要是避开会不会等于是他自个儿心里有鬼?
感觉到他额上传来古怪的热度,夏侯泪不由得微蹙起眉,思忖了半晌之后拉着他走进屋里。“你过来,先把这颗药吃下。”
“这是什么东西?”他见她自厅堂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颗药丸。
“毒药。”夏侯泪冷哼一声。
哼,这还魂丹可不是每个人向她要,就可以求到手的,他居然还问她这是什么,怕她毒死他吗?若是怕就别吃,她救人还不需要救得这么辛苦。
“嗄?”见她仿似不悦地坐到一旁去,白时阴随即二话不说地吞下。
倘若真是毒药,他也只好认了,不过,这药虽挺苦口的,但一下腹没半晌,他觉得胸口上的压迫感渐渐不见了。
“好些了吗?”她缩起双脚,几乎是整个人缩进一张木椅里,斜眼睐着他。
“好多了。”他简直快要怀疑自个儿是遇上了神仙。
“当然好多了,你知道你方才吞下的那一颗丹药,若是以往卖给王公贵族,可以卖上什么价钱吗?”夏侯泪冷眼睇看他有些泛红、显得正常许多的神色,揣测着他的病情,思忖到底要用哪一种方式治好他。
“很贵吗?”不过是一颗药丸。
“够支付这个村落一整年的所有费用,你说贵不贵?”夏侯泪单手托着凹凸不平的脸颊,水眸斜睨着他。
那是因为对方是他,要不然她才不愿拿出来呢。
就是他这股傻劲,让她忍不住想要不计成本地医好他;她在轩辕门待很久了,忠心的人不是没见过,却没见过可以将自个儿的生死丢到一旁,全心全意只念着主子的人。
看在她的眼里.她倒也不知道该说他是忠心过头了,还是说他蠢。
她不懂怎么会有人可以不顾自己的生死,而全心全意地忠于自个儿的主子。或者就是因为她无法做到这一点,所以才会离开轩辕门吧;也或许她过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想让人干涉她的生活。
“那……我……”白时阴数了又数,身上也不过只有七十三文钱,要他怎么支付这么庞大的药费?
现下吐出来,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没要你付钱,你怕什么?”夏侯泪冷啐一口。“你知道自个儿身上有伤吧?你知道你身上的伤比你主子的要来得严重吗?难道你不觉得应该要先把自己打点好之后,再去想你家主子吗?”
怎么,她头一次打算分毫不取的医治他,他不愿意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同我家主子是一块儿长大的,我瞧他那般难受,就觉得像是有把刀在我身上剐似地,痛得我辗转难眠;更何况,我主子会走火入魔,可以说是我的错。要我怎能不在意,要我怎能不搁在心上?要我怎么能只想到自己却把他给忘了?”
做不到啊,他是真的做不到。
他宁可伤是在他身上,也不愿让少爷去承担那些痛苦。他是少爷精选出未的贴身侍卫,为的就是要保护他的安危;但是他非但没有保护少爷,反倒让他陷入危险之中。
天底下绝对找不出像他这么失责的侍卫了。
夏侯泪哪里管得了这些。“反正我要先医你就是要医你,若是医不好你,我就不下山。”她可是让人捧在手心、千金难求的鬼面神医啊,有多少人捧着万贯家产就等着她的一颗救命丹;可他倒了不起,硬是不让她医。
不让她医,她偏要医;她决定好的事,谁也别想改变。
“可是……”他没有钱啊!
“我说过了我分毫不取。”他是听不懂,是不?
“但是……”时间一旦拉长,而延退了救治少爷的时机……
“反正我要你准备的柴火都已经够了,这些日子你就甭往山上跑了,就待在这儿,让我慢慢地医治你;若是你的配合度高些,说不准你的病情大有进步;咱们就可以早些下山哩。”夏侯泪微勾起笑睐着他。
白时阴瞧着她的笑脸,不禁有些傻眼;虽说她脸上布满许多可怕的疤痕,但她笑起来……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说一笑百媚生的,是不?就像极了眼前的她。
她笑起来的模样,真美。
是了,她确实是该多笑一些,别老是冷着一张脸,让人真以为她天性淡漠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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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好了吗?”她夏侯泪可是很少这么主动地想要医治一个人。他应该要感到万分荣幸才是。
“那就有劳夏侯姑娘了。”白时阴拱了拱手,有些腼腆。
哎呀,他今儿个是怎么着的?怎么接连两次都瞧她瞧得失神了?
“别老是加上姑娘两个字,听起来累赘极了,不妨直接叫我夏侯。”夏侯泪豪爽地道,唇上勾着淡淡的笑。“你我会在这山林间相遇,倒也算是有缘;既是有缘,咱们就是朋友。看在你对主子的忠心份上,我是交定你这个朋友了。”
这个机会绝对是千载难逢的,他若是不点头,她保征不会再有下一次。
不过,她认为他不会傻得放弃这个机会,毕竟她可不是什么人都愿意交朋友的,至少要让她看得顺眼,至少要看到她这一张脸不怕。
“那就、就有劳夏侯了。”他显得更加羞涩。
从小到大,他的身旁一直没有什么姑娘家,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姑娘家相处;之前因为她的脸,他几乎是不把她当姑娘家看待的,可今儿个不知道是怎麽搞的,总觉得她愈来愈像是个姑娘家。但她原本就是个姑娘家了啊,他怎么会到现下才有感觉呢?真是对她太失礼了。
“那好,现在去帮我捣药吧!”她以眼扫向矮几上的干燥药草。
白时阴点了点头,随即坐在矮凳上。
那挺拔颀长的身躯坐在矮凳上,捣起药来的感觉还真有点滑稽,看得她不由得笑了。
“对了,过两日我可以同村里的人一道上山打猎吧?”边捣着药,白时阴突地想到这件事。
原本他因为身体不适而拒绝了,可现下他觉得好多了,应该是不会成为他人的累赘;若是要上山打猎的话,也不成问题了,况且天天都吃野菜,他也想要为她加些荤食,加点味道。
夏侯泪微笑睐着窗外。“这几日的天候似乎不佳,或许山底会下起大雨哩。”
就是怕下大雨,她才去要他趁这几日天候较好,赶紧捡些可用的干柴回来。
“我会小心的。”这座山并不算太陡峭,即使下大雨也不至于会造成太大的灾祸。虽说他的功夫已经废了,但他相信自个儿的身手应该足以应付。
“那你就自个儿看看办吧。”她不再多说。
她的性子向来淡漠,不爱管他人闲事,更不爱阻止他人,愿意不收分毫为他治病已经算是破例了。
只是……“原本是想要你这几天帮我修补屋顶的。”
“屋顶?”他回头。
“难道前几日你睡在厅里都没让雨给滴着?”她睡在炕上可是会让雨给淋醒的。
“没。在地上铺张毯子,就可以让我一觉到天亮了。”雨有那么大呀?他只觉得他近来好睡得很,压根儿没感觉。
“啐!”夏侯泪摇了摇头,不再搭理他,只是把眼眺得很远,不断地思忖着到底该要用什么方式医治他。
是针灸他呢?还是药汁?还是食丹药再配以真气灌顶?
嗯……她得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