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道听涂说。”她不置可否地笑笑。
看来,她己不再是过去那个郁郁寡欢的女孩,为此他感到欣慰。过去两年来,那个孤独地对着大海哭泣的女孩,一直困扰着他的心,每次想起都让他心痛。
带着复杂的心情,他问她:“那你知道那些渔民的头儿是谁吗?”
她平静地看着他。“听说是飞鹰。”
这下他更惊讶了。“你知道飞鹰?”
“当然。”她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所有泉州入都知道这个名字。”
“见过他吗?”他紧接着问。
“没有。”她平静地回答,并因他语气中的急切而暗自心惊,谨慎地问:“为什么这样问?难道你想抓他?”
他眉梢一挑,冷冷地说:“我确实想抓他。不过与王大人一路来时,巡视多个千户所,大家都说泉州匪患不绝,沿岸水鬼作乱,官兵久治无功,匪盗不惧官府,只畏“飞鹰”。如此看来,我抓他必定有违民心,因此我想先见见那位自以为能替天行道的侠客。听说他蒙头盖脸,从不说话,以鸥鸣发号召,善弓箭火弩,能击剑射镖,没人见过他的真面日。”
听出他对“飞鹰”有诸多不满,她的心更加沉重。“你不喜欢他?”
“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觉得他太过胆大妄为,无视官府,滥施恐吓惩戒,有点太过分了。”
“可他做的事,都是为了护海防倭,于国于民都是好事啊!”
他神色严厉地说:“虽是好事,可他蔑视官府,罔顾法纪,本身就是违法!”
“你想惩治“飞鹰”?”婉儿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有其道理,但仍很震惊。
“如果他再不收手,早晚会把自己送进牢里去!”
“你该多了解他。”她激动地说:“在明知危机出现时,他怎能不管?”
尽管对她突然激昂的情绪感到纳闷,但他仍就事论事地回答道:“他该把所知道的危机报告官府,由官府出面处理,而不是越俎代庖。”
她脸色一沉。“那如果官府无能,毫无作为呢?难道百姓就该等着被倭寇血洗吗?”
他笑了,目光冷硬而尖锐。“你的“道听涂说”还真不少。可是,你不觉得出现这样的后果,该被指责的人,正是你的父亲大人吗?”
她声音中的锐气消失了。“是的,我父亲确实该被指责,是他的无能和失职,造就了“飞鹰”。”
她忽然变得毫无生气的语气令他不舍,但她所说的正是他了解到的事实,因此他不避讳地说:“现在我来了,我会改变这一切!”
见他如此果断自信,婉儿既宽慰也忧虑。
第4章(1)
他来此不过半日,已掌握了这么多重要信息,足见他很有责任心,行事作风也完全不同于父亲或以前的官吏。可惜他对“飞鹰”的否定态度令人遗憾,因此她试图说服他:“为了公正起见,在抓“飞鹰”之前,你应该知道,他闯入的民宅、民船都是贼人与倭寇勾结的窝藏点,他恐吓惩戒的,也是事实确凿、与倭寇或海盗有关联的人。”
郭逸海发现,他非常不喜欢她如此了解和关心另一个男人。
“如果他适可而止,与官府合作,我自然不会抓他。”他下颚紧绷地说:“你为何如此在乎他?你与他真的不相识吗?”
“不相识。”她坦然地看着他。在知道他对“飞鹰”的看法后,她不可能告诉他更多,却希望能让事实改变他。“如果你想见他,我也许可以帮你打听。”
“不用,我会找到他。”她的目光带着令人费解的忧虑,那晶莹透亮的黑瞳穿透了他的心。无论他如何提醒自己远离她,仍不愿看到她忧虑心烦,因此本能地安慰她。“我能理解你为他辩护的原因。”
她眨眨眼,惊讶地看着他。“什么原因?”
他看着她,很不乐意地承认道:“飞鹰在这一带享有极高的威望,如果不是皇命在身,责任重大,我其实也很佩服那家伙。”
她明显的松了口气,但仍暗自提醒自己,郭逸海非常敏锐,必须多加留意。
“如果没有他和渔民的努力,泉州城恐怕在永宁沦陷前,就被倭寇攻破了。”
她面带笑容地说。
她的笑容牵动着他的心,他不满意自己轻易被她左右,却控制不了自己。“听说他安排了不少暗哨,用焚烧旧船和弓箭传信,向官兵报警。”
“是的。”她回应道:“黑山秀男攻破惠安后,一路南下,泉州、永宁不仅财富集中,又是深水湾,对急需停泊战船的黑山倭寇来说,是最理想的地方;而人口密集、城市繁荣的泉州更加诱人,加上城里贪利忘义的商人和为非作歹的流民与他暗中勾结,如果飞鹰不在沿海设暗哨监视、不给那些背叛者严厉警告的话,你想我爹和泉州城那么多的官商富豪,还能安枕无忧到今天吗?”
听到她对当今情势的了解和分析,他很惊讶,想不到她这样一个纤弱女子,竟如此熟悉时局、关心海防。为此,他开始对她刮目相看了。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简单地回应道:“听你这么说,我更想见见那位大侠客了。”
“他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放心,我会想办法。”他自信地说:“现在太晚了,既然你有那么多的“道听涂说?”我希望再找个时间跟你谈淡,可以吗?”
她笑了,非常开心地笑了。“当然可以,任何时候,悉听尊便。”
伴着他走下山坡时,她快乐地想:虽然他不再提他们的感情。不再对她表现出温柔的爱意,但他仍愿意跟她说话,听她解释,他的目光也不再冷冰冰的,她为此感到格外开心。
希望这是一个契机,让他重新接受她——爱她!
因为太高兴,她忘了其他的事,忽然,她想起来了,心口一凉,倏地站住。
“怎么了?”走在她身边的郭逸海察觉她的异常,担心地问。
“你……”她困难地吞咽着,在他没有表明愿与她恢复旧情时,这个问题实在难以启齿,可是她必须要弄明白:“你真的要做驸马吗?”
“驸马?”他大吃一惊。“谁告诉你的?”
她坦言道:“今天下午王大人说的,皇帝要你娶常安公主。”
常安公主?想起那位病殃殃的小公主,聪明的他当即明白了王大人的用心,不由从喉头发出一声类似咒骂的嘀咕,然后越过她走下山坡。
见他不解释,甩下她拔腿就走,婉儿更难过,追在他身后说:“这是好事,我恭喜你!”
他倏然停住,转过身来。“你真的恭喜我娶其他女人吗?”
她的双肩垮下。“当然是真的,不是每个人都有好运认识做驸马的人。”
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和不失风趣的言语,让他想大笑,更想骂王大人怎可如此信口雌黄,想出这么个馊点子来刺激她。
可他笑不出来,也骂不出来,一本正经地告诉她:“那我要让你失望了,因为王大人在说谎,我不会成为驸马。”
说完,他真的走了。
她则在他身后像座泥塑般发了半天呆,最后才嘴角一扬,笑了起来。
他不做驸马!
她笑着、跳着,跑回“不老树”下,围着大树转圈。
他不娶公主!王大人是在开玩笑,而且她知道为什么。
那位好心的世伯一定看出了她与逸海之间的问题,看出了爹爹的反对,因此他想要帮助他们!
只要他不娶,她的希望就还在,只要她努力,她一定能让他们的感情如同“不老树”一样,再现勃勃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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