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挥手要掌柜他们回头做事。
“你还好吧?”他望着她低声说。
她脸一红,发觉自己的逞强没骗过眼前人。“我没事。”她低声说话。“谢谢四爷刚才挺身相救。”
他朝不住打量他俩的掌柜看了眼,心头做了决定。“我们得好好淡谈。”
“当然。”她强打起精神,撑着发软的双腿来到后头敞厅。
圆桌上,宁独斋先前用过的碗筷已然撤净,只剩下一只茶壶两个杯子。
她帮他倒了杯茶。“四爷请。”
宁独斋没接手。只是定定望着她略显苍白的秀颜。
直到此刻,那股怜惜还在他心湖荡漾,弄得他整个人浮浮躁躁,很不安稳。
可他善于隐藏的表情瞒住了他心思,只有打晕她的眼透出一点端倪。
恬儿还不够精,所以没看出来。在酿酒上。她或许是难得一见的瑰宝,可在男女感情上。她不过是个懵懂稚嫩的怀春少女。
他清了清喉咙。“依我跟时大哥的交情,我就不跟你客套了。”
她轻轻一点头。“四爷请直说。”
“时家这担子,你一个人担不起。”
一听此言,她倏地变了脸色。“四爷的意思是——”
“两条路。”他直直望进她眼底。证明自己不是在开玩笑。“一是找个能干精明的男人嫁了,或许他能想出办法斗赢金家那帮人。二是把时家酒铺招牌撤了,入我宁家堡旗下,一劳永逸。”
她想都不用想,直接回答:“承蒙四爷看得起,可恬儿——两条路都不选。”
他眯起眼。“你有更好的法子?”
“没有。”她坦言。“可是我心意已决,我不会把酒铺交给其他人,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撑持下去,直到时磊学会一切技艺,再把经营棒子交付到他手上。”
“谁是时磊?”宁独斋一时想不起。
第2章(2)
说人人到。他话声方落,一个扎着童子髻的孩子突然跑了进来。
“姑姑——”
来人压根儿不管厅里还有没有其他人,门一开立刻往他姑姑怀里一扑。
“让姑姑瞧瞧。”时恬儿端起时磊圆润润的小脸。“又为了什么事情难过了?”
“我想爹。”时磊瘪着嘴。“姑,爹去了好久,小磊想跟他玩。”
瞧他哭得像只花猫一样。恬儿叹了一声,掏出手巾帮他擦脸。“姑姑不是跟你说过好多次了?你爹爹不是到外地做生意,他是死掉了,你见过的,我们大伙儿一齐将他埋在地里了。”
时磊指着外边。“可是掌柜伯伯说——”
她又是一叹。这事她跟掌柜他们提过好多次了,要他们坦白就好,没必要瞒骗。人死了就是死了,何苦让孩子抱着一个永不会实现的幻梦?
她记得爹娘相继病故的时候,长她十四岁的哥哥,也是用同样方式,让她慢慢接受人死不能复生的事实。
“姑姑——小磊要爹,您帮我找爹……”时磊不断央着。
“这事姑姑没办法,小磊乖,你看看旁边,这位是四爷,你进来到现在还没跟四爷打过招呼。”
“不要不要,小磊要爹——”
“小磊!”时恬儿低喊。他这年纪的孩子最是麻烦,虽然会说话,但懂的事情不多,根本没办法跟他讲道理。
见她一脸无奈。宁独斋心里的疙瘩反而少了一点,原来她也有不拿手的事。
帮帮她吧。
宁独斋合掌一拍,吓了姑侄俩一跳。
“我是宁独斋。”他弯身注视仍挂着两行泪的时磊。“你呢,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时磊望着宁独斋,似乎对他英挺黝黑的面容感到好奇,忽然也忘了哭的事。
“我叫时磊,我今年三岁。”
时磊可爱。虽然嘴巴说着三,可手指却比着四。
宁独斋呵地一笑。“你比错了。”他轻拗小时磊短小的指头。
“这才叫三。”
“姑姑?”时磊转头看着姑姑。
恬儿匆匆将目光移开。刚才宁独斋一笑,她魂儿就像被勾去了似的,感觉脸都红了。
她定了定心神望着侄子说话。“对,四爷说得没错。还有,你还没跟四爷打招呼。”
时磊从小就被教导要对长辈有礼貌,一听,连忙躬身行礼。
“宁独斋好。”
“错了错了。”她笑着搔搔侄子额发。“你是晚辈,不能直接喊四爷名讳,要喊四爷好。”
时磊受教,弯着身又喊了一次。“四爷好。”
宁独斋不算喜欢孩子,可时磊不一样,他是时大哥的独子,从他眉宇,隐约可看见时大哥的影子。
基于这点,宁独斋对时磊多了分亲切感。
“喊四爷太生分。”他摸摸时磊头。“以后你就喊我独斋叔叔,小磊,独斋叔叔很久没来你家玩了,你要不要当当小地陪,陪独斋叔叔四处走走看看?”
“什么是小地陪?”时磊天真地反问。
“就是带独斋叔叔去玩。”恬儿解释。
“我要!”一听能去玩,时磊立刻忘了先前的要求,改拉起宁独斋的手来。
“快点快点,我们去玩——”
“会不会太麻烦您?”恬儿望着雀跃的侄子,表情有些不确定。
宁独斋轻轻把时磊抱起,让他小屁股坐在自个儿肩上。“不用担心我,要真烦了,我会把他交给里边的佣人。你酒窖不是还有事?去忙吧,刚才的时论晚点再说。”
“快点快点,独斋叔叔——”时磊似乎对高处感到兴奋,表情相当开心。
宁独斋要时磊环住他头,望着恬儿颔首。“我们走了。”
“走走——去玩——”
恬儿定定站在原地,直到听不见时磊的欢呼声,她才揉揉额头,扶着桌面坐了下来。
当晚,恬儿设宴款待宁独斋。席间,宁独斋表示还想进酒窖多看一看,一等吃完,两人立即转移阵地,沿着矮巷慢慢朝酒窖行去。
酿酒的工作不分昼夜,就算夜色已深,窖里还是有人,只是人数不若白天,也不再是白天那一批人。
宁独斋看了看。“牡叔不去休息了?”
长发掩在包巾下的恬儿和酿工们招呼着。“对。夜里窖里比较没事,只要安排几个人轮着注意。”
走到人较少处,他停步注视略显倦容的她。
或许是累了的关系,毕竟她已经忙了一天,又遭逢左捕头的惊吓。回视他的眉眼,少了白日的坚强自持,添了一抹楚楚可怜的娇弱。
自见她就感觉紊乱的心绪,这会儿更是百味杂陈。
他发觉体内有股想靠近她、碰触她的冲动——而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一直以来,女人对他,不过是消磨欲望的对象。他从没想过要保护女人,更别提因为看了她倦容,就心旌摇曳,魂不守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闭起眼睛喃问自己。
对,他得承认。时恬儿确实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姑娘,不论眉眼身段、举止、气度都比他接触过的名伎花魁要胜上几分——但他明白,她之所以惹得他心烦意乱,不全是长相缘故。
但此时他不愿也不想深究,为什么独对她有这等特殊反应,恬儿没读出他的心绪,只觉得他表情不太对,但不晓得是因自己而起。
“四爷想跟我聊铺里的事吧?”她主动提起。“今日下午您跟我提过之后,我反覆想了几回,我知道您的提议有其道理,可没办法,再怎么样我也不可能把时家这招牌摘下。”
他听出她的回答,全绕着他先前说的第二个提议打转。“怎么不考虑招个夫婿进来?”
说完,他的心竟不期然痛了一下——他是怎么了?他皱起眉头,不明白自己怎会有此反应?
恬儿摇头。自接下大酋职司,她便断了婚嫁的想望。不是看不起外边男人,而是她很清楚自己能耐。醉心酿酒的她,对一般大家闺秀擅做的事,根本不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