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相信!外头那只蠢驴跑起来竟然要他运足十成内劲才能追上,而且只能追上篷车后头!
“呵呵呵…”
“为什么不告诉我那头笨驴发起酒疯会是这副德行。”
“我——哈……我已经先、先警告过、过你,要你进车里,是、是你自己不……呵呵……”
“你这——痛……”燕奔欲伸手抓人,臂上的皮肉痛却阻止了他的动作。
闻声,南宫靖云止住笑,凝目看他,“怎么了?”
“一点皮肉伤。”燕奔说得简单,还在气头上。
南宫靖云掀开车帘让日阳充分进入车里,拉过他手臂,卷袖直到看见血珠附着于伤处。
“痛么?”
“一点。”他回应的口吻还是很气。
天杀的,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竟然被一头驴子打败,说出去他燕奔还能在江湖上混吗?
南宫靖云看着他好一会儿——呵,他似乎还没发现呢!
“我为什么会对你情有独钟?”他自问出口,有趣的是他找不到答案。
可听在燕奔耳里却分外受用,他终于回过脸看他。“你对我情有独钟?
“你不信?”
“我信!”怎可能不信。他上一刻的恼怒立即化成欣喜莫名的大笑,搂他入怀,不知道自己像头被驯服的猛兽,安安分分守在驯服他的人身边。
安稳地倚在厚实胸前的南宫靖云抬眸便见燕弄手臂上的伤,诚如他所说,只是皮肉伤。虽然如此,他还是为他挂心。
呵,不晓得他们两人究竟是谁落在谁手上?谁被谁制伏啊?
感觉胸膛的磨蹭,燕奔低头,猛地倒抽口气,什么都说不出来。
红艳湿嫩的舌在伤处轻柔吮舔,南宫靖云正俯首在他身前,以温舌代替绢帕为他舐去串串血珠,薄唇时轻时重落在臂上,点点滴滴、慑人心魂。
燕奔只觉脑门好似要爆裂开来,热血在四肢百骸中急速窜流冲撞,没有一处不觉得震撼,没有一处不因此绷紧。
南宫靖云突如其来的举止,令他觉得自己正被最重要的人呵护珍惜着。
他虽是一介文弱书生,却拥有撼动他刚硬神魂的本事。
这样的南宫靖云是强,还是弱?
南宫靖云含笑的俊秀面容没有因为自己暧昧的言行泛起一丝一毫的绯色,反而像方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看着心绪紊乱、气息沉重的燕奔。
“你的脸色比刚才更糟糕。”南宫靖云抓起他的手腕诊脉。“气血攻心不是好现象。”
燕奔恼喝:“一会儿让我心火直冒,一会儿诱我欲火焚身,现在又告诉我气血攻心不好,也不想想是谁害的。”天杀的!被他这么一逗弄,不气血攻心才有鬼。
“是我么?”
“明知故问!”
“呵,那可怎么办?”南宫靖云眼底含笑地瞅着他。“敢问燕大侠,此刻是心火直冒多,还是欲火焚身多?”
“一样多!”
燕奔吼回去,长臂一伸,拉垂车帘分隔内外,车厢内立刻化明为暗,只剩自蓬车两侧掀起的布帘处落下的残阳余光;另一臂同时将诈笑的南宫靖云勾进怀里,逼近到能感觉到他吐纳的热气。
鼻息间,有怒气,更有欲念,也感到一丝不对劲。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燕奔盯着怀中人的脸,皱眉苦思。
“怎么了?眉头像打了麻花结。”南宫靖云伸手戳上他眉心。“苦思不太适合你燕大侠。”言下之意是指他老兄压根儿没脑子做像苦思这类辛苦的事。
面对他的调侃,燕奔只是重重一叹,心知肚明自己根本辩不过他。
“栽在你手上了。”燕奔投降,垂首吻上南宫靖云。
算他倒霉,上辈子没烧好香,这一世才会爱上这么个足智多谋、坏心眼太多的南宫靖云。
自找死路、自找罪受、自投罗网,自——思绪乍断,起因于南宫靖云毫不扭捏做作的口吻,恶意编炽火网将燕奔卷入其中燎烧。
啧,管它什么自不自……叹息声落在为他弓起的胸膛落下一排湿凉的舔吻,燕奔依旧忍不住抱怨:“还是没长几两肉。”
“你——啊……”南宫靖云本想开口辩驳,却铩羽在燕奔的挑逗之下。
这家伙竟也懂得逮到机会让他无法开口呵!南宫靖云心想。
“南宫靖云……”
“嗯?”南宫靖云轻哼一声,回应胸前因欲望而转沉的轻唤。
“我总觉得你跟以前有点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注意到了吗?
燕奔以手肘支起上半身,抬眸藉由车里残阳余光与南宫靖云四目对视。“也说不上来,就是——”
慢着!燕奔的话倏地一顿。方才脑海中一闪而逝的四个字是什么?
好像是——四目对视?哪来的四——
思绪暂顿,燕奔俯视的眸定定地锁在身下人的脸上,从下颚一直上移,终于来到令他忘记要说什么的部位。
燕奔愕然的黑眸瞠大瞪视着下头笑意盈盈的双眸,双眸的主人还好心地眨了眨眼,映着些许残阳的双瞳看来着实晶亮。
是的,晶亮,完好如初的晶亮!
不应该在南宫靖云脸上出现的双眸晶亮!
***
燕奔以最快的速度掀开车帘,他需要更多日光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
是的,没错,此时此刻,南宫靖云双眸正饱含笑意看着蹲在身前动也不动的燕奔。
“你……你……”花费好大的劲儿才找回声音的燕奔又花了一点时间才让自己能顺利开口:“你的眼罩呢?那个难看的眼罩呢?”
“取下来了啊!”一双隼眸将燕奔的错愕映入眼底,南宫靖云又忍俊不住呵笑出声。
“你、你的左眼不是瞎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的左眼瞎了?”
他没说?燕弃愣了愣,思绪百转千回绕了一大圈。的确,都是他自个儿在说。“可你也没有否认。”
“我也没有承认啊!”
“你又耍我!”燕奔扯破喉咙大声咒骂:“天杀该死的,你竟然骗我!害我看见你的左眼一回就心疼一回,想问你为什么受伤又怕会意你伤心,又得压下查看你左眼伤势的冲动,而你竟然——一、点、事、都、没、有!”
南宫靖云眸中笑意退去,添上故作的哀伤。“你希望我左眼真的出事?”
一句话问得燕奔哑口无言,投来的哀伤目光像是受尽委屈似的凄楚。
明知道是假的,偏偏他燕奔就是只有被吃定的份。
烦躁地搔了搔头,燕奔重重吐出口气,盘腿坐在车板上。“现在总可以告诉我原因了吧?”
“很简单。”
“怎么个简单法?”
“人生在世不应太过计较得失胜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遇而安、进退自然,不违背本心良性即为道。”
燕奔边听边点头,直到南宫靖云不再出声才开口:“然后呢?”
“就这样。”
“我问的是你为何戴眼罩。”
“我说了。”
“那也叫答案?”燕奔挑眉,摆明不信,却还是将这些话在脑海里转过一遍。
人生在世不应大过计较得失胜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燕奔锐眸眯起,看向方才被自己半褪衣衫,如今显得狼狈、但对他而言却极为诱惑的南宫靖云,每一个字都从紧密的牙缝中进出:“则告诉我那是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方法。”
“你的脑子愈来愈管用了。”
“这是什么见鬼的法子!谁教你的?”他非要揪出那个混帐家伙不可!
“我自己想的。”他答,被燕奔狠狠瞪了一眼。
“那现在又为什么要取下?”可恶!吓得他欲火尽退,怒火攻心。
“这模样进雷京才不会引人注意,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用不着等进雷京,你现在就有麻烦。”燕奔拉下布帘,重新隔开车内车外,同时出口警告:“而且是很大的麻烦。”
内部忽又转暗,再加上欺向他的伟岸身躯每一寸都透着难以遏止的怒气,南宫靖云首度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张,手足无措。
尤其在黑影笼罩他前瞧见燕奔逼近的眼神,更是令他心惊胆战。
“别生气,江湖人哪会计较这点小事是不?”
小事?燕奔的厉眸眯成直线,他强锁住裸露单薄胸膛的人慌乱的双眸。“我日夜心疼你的左眼,到现在才知道你的眼睛根本没事,这叫小事?”
“这个——”
“只因为要贯彻你该死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连我都蒙在鼓里?”
“我——”讶异他真正动怒时变得犀利的口才,南宫靖云竟然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瞒我太多事。”他抗议。
仔细想了想,他对他所知真的不多。
他知道他博学多闻、时时刻刻无不忧国忧民,也知道他坏心眼多、喜欢捉弄他可也真心对他,可是却仅止于此。
“我甚至不知道你南宫靖云是何方人士,家中有什么人,车上金砖从何而来,一路上为何大大小小偷袭不断,之前来迎接你却遭你拒绝的朱逢棠又是何方神圣,而你前往雷京又为了什么事——靖云,你瞒我至少有这么多。”
南宫靖云愣住,不只是因为这是燕奔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也是因为他唤他名字时的轻柔语调。
这代表他怒气已消。原本他还气得一脸想亲手掐死他的凶狠模样,现在突然柔声唤他名宇,南宫靖云怎么不为之一愣?
“你叫我什么?”
“靖云。”燕奔重复。“还要我再叫一次?”
“你不生气?”
“气。”瞧见南宫靖云听见他的回答时轻颤了一阵,燕奔续道:“是气我自己让你无法信任。”
“燕、燕奔?”气他自己?
“唉——”燕奔盘腿而坐,伸长健臂拉他入怀,锁在自己胸膛与双臂之间。“我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江湖人,不懂你心里的盘算,只知道自己愿意等你主动告诉我关于你的事,因为这样所以我从不问,只有等。”
不知道他心里想过这些的南宫靖云静静地在他怀里聆听,同时也恍然大悟,再怎么博学多闻的人也无法参透人心。
“我曾想过,如果有天能在你的双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那会有多开心;现在知道你的左眼没事,我是高兴多过愤怒,但是也不能避免的气恼自己一直被你耍着玩。不过你哪一天没惹我动气过?哈哈……”爽朗一笑。他燕奔向来粗心惯了,学不来记仇怀恨。
人生在世,他燕奔只求自在痛快。
南宫靖云直到此刻才明白燕奔为何能吸引他的注意,进而让他动情。
燕奔粗枝大叶下的豁然气度是他所没有的,霸道蛮横后的温情体贴更令他感到窝心——粗枝大叶?霸道蛮横?呵呵,他钟情的竟是这么个麻烦的家伙。
除了自己的笑声外又听见南宫靖云的笑声加入,燕奔低头看向应和他的南宫靖云,得到蜻蜒点水似的轻吻。
舔了舔唇,燕奔不怎么满意地抿抿嘴。
“戴眼罩一来是提醒自己奉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遇而安以求道,二来则是为了让追我的人知道南宫靖云是个独眼书生,到雷京前取下则是为了方便能混在人群中而不被轻易发现。”南宫靖云终于主动说明种种作为的原因。
“找你的人只会寻找左眼戴有眼罩或者是左眼瞎了的人,却没想到其实你双目健全。”燕奔至此才恍然大悟。
“没错。我不会武功,为了安全只有动动脑筋。”
“但找你的人又不全都像朱逢棠一样讲理,其中也有杀人不眨眼,只要你死的不是?”
“的确。”南宫靖云笑眯了眼。“说来也是运气,我每回都能化险为夷,何况还遇见了你,今后更安全无虞。”
他的话得到燕奔重重一吻,以示褒奖。
“虽然也意味着一辈子耳根子别想清静。”
燕奔满意的笑脸立刻垮了下来。“你就见不得我开心?”
“怎么会呢?”
南宫靖云佯装无辜的惹来燕奔一记白眼。
“说到朱逢棠,他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何对你那么客气?”
“你还不知道?”
燕奔摇头。
“东州郡王爷姓什么?”
“赤。”
“朱老,赤也。你说朱逢棠是什么人?”
“赤逢棠?”
“没错,他是东州郡王爷的次子,若我没看走眼,他应是东州郡王的继位人。”在承天王朝中,四方郡王乃世袭之位。
“他找你做什么?”
“因为一场不算误会的误会。”
“你以为我听得懂?”
“就是知道你不懂才会这么说。”
推敲他的话意不就是-一“时机未到,不便明说是不?”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认识一个跟你一样的人,想一言以蔽之的时候都会用上这句。”
“是么?”
“还有这一句。”
“听你这么说,我倒想见见他。”
“放心,等我拿到蟠龙石就带你去见他。”
“他就是要你到雷京拿蟠龙石的人?”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太聪明容易招妒?”
“你以为接二连三找上门的麻烦所为何来?”
“说不过你。”燕奔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南宫靖云突然拍拍腰间手背,示意燕奔放人。
“又怎么了?”
***
南宫靖云转身跪坐在他面前,神色严肃。
又想到什么怪念头?燕奔心里发毛。
不能怪他如是想,只因为打从见面燕奔就没占过上风。吃“鳖”吃到怕,难免草木皆兵。
南宫靖云向他勾勾手指。“过来。”
“什么?”心中起疑,燕奔还是不假思索向前靠近。
由此可见,鳖是他燕大侠自个儿撒网下水捞来吃的。
“看见了么?”
“什么?”
看不见吗?“再过来点。”
燕奔依言,再凑近他,两人之间只剩一根指头的距离。
南宫靖云手指又勾了句。“可以再靠近一点。”
“你到底在做什么?”燕奔皱眉嘀咕着,但还是照他的话做,甚至也跟他一样跪坐着。
由此更可以清楚地知道,他燕奔老是被南宫靖云吃定是自找的。
两人之间什么都不剩,贴合得有如相击的掌面,不留一丝缝隙。
“再看不见就是你眼睛瞎了。”南宫靖云仰首锁着他的眸叹问:“看见了么?”
面露不解的燕奔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句话,那是方才他自己所说的——
我曾想过,如果有天能在你的双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那会有多开心——
原来如此,他是想到了这句话啊!
他的猿臂紧扣住南宫靖云的腰背,拉直他的身子与他面对面平视,鼻尖点着鼻尖,发现他两颊难得的酡红。
“还要再近些。”
“已经近得不能再近了。”南宫靖云失望地垂下眼,难得地没注意到燕奔眼里的了然。“果然是你的眼睛瞎了。”
“还可以再近一点。”
“哪有什么——唔!”
他的“可以再近一点”是指这样?被突然吻住的南宫靖云这才明白。
旋即,耳畔响起燕奔因为首度占了上风的笑语:
“张开眼,要不然怎么在你眼中看见我自己?”
败了一回!南宫靖云讶然睁眼,望见燕奔眼中自己的脸——果然是一脸不相信自己会让他吃定的挫败。
就不知道自己的眼是否也一样映着他的脸——那张首度得胜、沾沾自喜的脸。
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看见了吗?”
“嗯。”燕奔满意地点头,双臂收紧的力道甚至让南宫靖云觉得自己快断成两截。“你眼中有我,只有我。“
一语双关,慧黠如他怎会听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