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懿威面露思索,一会儿后道:“继续盯着。”
黑衣人拱手,先行离开。
靳懿威面无表情的看着桌上那一杯已空了的茶,想起一个时辰前,范敏儿巧笑倩兮的为他将茶端来。
他走到半开的窗户前,院落的灯笼还亮着,但对面的屋子已熄了灯。想到已经入睡的她,他的心沉甸甸的,他知道她反悔求自己娶她定有某种意图,所以一直都适时的与她保持距离,甚至维持名不副实的夫妻关系。
然而后来的相处让他的心一点一滴的沉伦,几乎忘了她的意图,直到他们来到定容县,在商宴当晚,他的人就向他报告她频频向朱永信打探有关宜和洋行的一切,第二日她就到宜和洋行,今日又有此怪异举动——他可以猜出改变三幅画的举动应该是一种暗号,所以她是要做什么?还是要跟什么人碰面?这一切都跟他关注的宜和洋行有关吗?
朱氏家族所经营的宜和洋行主要是做茶叶贸易,后来也做起其他的进出口贸易,一开始买卖的多是西洋较廉价的五金、食品或纺织品,随着生意愈来愈好,进口的商品愈趋精致,收入十分可观。
就手下查到,近日江方桩就会挖个大洞让朱永信傻傻的跳进去。有没有可能范敏儿也掌握了这个情资?但她只是一名侯府庶女,何来耳目打探?若是他不轻意的透露此事,她又会做什么?
宜和洋行一旦被江方桩锁定,肯定逃不掉被逼倒闭的命运,更甭提作主的还是愚昧刚愎的朱永信,若是朱微茵在世,或许还有转机。
他的脑海浮现一张气质端庄、有着一双清澈眸子的女子。前世他与朱微茵有过几面之缘,虽然没有太多的交谈,但从她与他人的相处上,可以看出她的个性海派、不拘小节。
身为朱家三房的嫡女,她承袭了意外离世的朱家三爷的经商之道。
就宜和洋行这样具有规模的牙行来看,背后应该有为官者当后盾,但让他佩服的是,朱家一直维持中立,朱微茵主事后,也一样与官保持距离,跟各方交好,即使朱永信虎视眈眈的想要拔掉她的主事之位,也只能无功而返,由此可见她惊人的商业长才,可惜那样有才能的奇女子竟在这一世——他浓眉突然一蹙,前世他来到这里任职时并无娶妻,朱微茵也尚未病死,但这一世重来,她却死了,是什么造成这样的改变?有没有可能如今他不会死了?
他沉思片刻,忽然灵光一闪,原因难道出在他前世未娶的范敏儿身上?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接下来的日子靳懿威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反复思考,商宴、官宴及花宴不断,虽然前世早已经历一回,但他并没有因此少了一丝烦躁与厌恶,因为虽然他一如前世只挑几个前往,可每一回总有不少富家千金携婢带仆出席,她们的父亲更是明示暗示男人只有一妻太少,何况他前途可期,有才有貌,靳家虽没落,但肯定能因他再度壮大起来。
他知道这些富商在乎士农工商的世俗观感,商为末流,因此即使家财万贯,地位仍矮了一截,可若将女儿嫁与他就不同了,家族地位一下高升。
“靳夫人的确有着倾城之貌,但美人谁会嫌多?靳大人,难道您半个姑娘都没看中意?她们退得够远了,咱们说什么她们也听不见,靳大人大可直言。”
江方桩带笑的声音响起,也将陷入思绪中的靳懿威唤了回来。
此刻他们位于一名富商的园林内,前方有百花齐放的造景花园,后方有一座九曲桥横越的荷花池,但除了蓝天白云下,这些迷人的景致外,还有更多打扮得托紫嫣红,与百花争艳的各家美人。
原本这些美人儿都是在这亭台四周打转,一双双美眸不时看向俊美出众的靳懿威,随着痴痴流连的目光愈多,那张脸上愈显冷峻,全身上下更散发着生冷的煞气,让那些女子愈退愈远,亭子四周倒是净空了。
亭子内,在座的还有朱永信,“美人谁不爱?靳大人是难选吧。”
“不必选,一妻足矣。”靳懿威淡漠的回答。
朱永信瞄了江方桩一眼,又对着靳懿威劝道:“靳大人,一个家族要开枝散叶,只有一房难矣。”
偏偏靳懿威淡漠抿唇,连回答都没,朱永信不死心的又说了好多话,但靳懿威的脸色益发冷硬。前世与此世的不同,就是多了朱永信这名不会看人脸色的蠢货!
江方桩眼见气氛僵了,连忙打圆场,笑容可掏的举杯,要两人再喝杯酒,而后看着朱永信道:“对了,有件好事要给朱二爷,这是朝廷某个贵人交付下来的活儿,他想拿出一笔钱投资民间商家,当然,盈亏他不过问,只是收个利息。”江方桩笑着说了一笔数字及利息。
这么大笔钱,竟然就那么点利息?!贪婪的朱永信眼睛一亮。
江方桩在心里冷笑,但面色不显,继续道,“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如果朱二爷能因此让那位贵人看到你有能力赚大钱,接下来也许就会帮你安排个官儿做做,专门替他处理钱的事。”
“官啊——”朱永信简直要乐晕了,但看到坐在一旁的靳懿威,表情就变得有所顾忌。
靳懿威面无表情,极难看出他此刻心思。
江方桩勾起嘴角一笑,亲切的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靳大人也算是自己人,那位贵人很看重靳大人的才气,正琢磨着一件大事,要借助靳大人的才华。”
“那太好了,靳大人,我在这里也先恭喜您。”朱永信起身拱手。
江方桩邪笑道:“这会儿先谈你的事,一旦做了官,你所希冀的事应该也不远了,不是吗?”
朱永信闻言,开心的坐下。没错,一旦成了官,还怕整不死曾晓乔,成为宜和洋行唯一的主儿不成?这一想,他笑得嘴儿开开,满脑子都是金山银山。
江方桩接着道:“别说本官对你不好,眼下就有个好机会,看看你有没有兴趣,要是没有,我找其他洋行处理。”
他继而道来,有个同样为官的同侪,他的儿子酒醉时跟洋人签约买了一批货,如今货已经停在定容县的港口,但那儿子从小就是败家子,哪会做生意,甭说买货的钱哪儿来,光那批货就不知怎么处理,但那洋商拿着半年前签定的合约找到商会要求收货付款。
“那洋商做生意不是该找牙行吗,怎么径自找人签约出货?”朱永信眉头一皱,他是商家出身,该有的敏锐还是有的。
“你也知道,牙行良莠不齐,有牙行会坑初来乍到的洋商,打着安排与买方碰面,洽谈生意的名目,收取部分佣金,其实就是欺诈私吞钱财,那洋商听说了这些事,对牙行有戒心,偏偏我那同侪的儿子打着自己父亲是官的名号,洋商在打探确定他的身分后,才欣然签约。”
朱永信看着他,内心在算计,这事他根本没有推辞的分,江巡抚话都说出来了,他不接就是不给江巡抚面子,万一江巡抚火了,连前面说的好事怕也没了。
反正不就是一船的货,宜和洋行的生意是定容县内最火的,还怕卖不出去?
他豪气的拍着胸脯道:“江巡抚,这货我要了,就照合约的金额付。”
“不去看看货再决定?”
“再差的货,依我的能耐也能卖出好价格,只不过那贵人交付下来的活儿——”朱永信在意的是那笔金额,有钱好办事,他要赚大钱狠狠压压曾晓乔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