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湿湿的,脚会皱,也会臭。」他湿透的黑发还滴着水。「我没关系啦。倒是你,头发都湿了。」
他抬指揩掉滑落眼皮的雨水,起身看着外头雨势。「不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阿嬷不知道在做什么?」
「打电话回去问问看啊。」她瞧了瞧他腰侧。「你手机呢?」文哥给他们几个办了手机,说是联络方便。她觉得他拿手机的样子很酷,比广告中那个陈经理帅上几十倍。
「没带出来。」他摸摸call机,翻出来一看,没有人找他。
「有事仁凯会call吧,你别担心。再说有姑姑陪着,不会有事的。」她看看外头,双手交抱。「有点冷呢,不知道还要下多久……」
杨景书摸出烟点上,吸了一口后,递到她嘴边,她眯眼抽了一口,叹道:
「好像有比较不冷了。」
他睐向她,眸底依然满布血丝,却像有了笑意。「这么好用?」
「嗯嗯。」她轻点头,笑容浅浅。
他盯着她瞧,心里头涌上柔软。他很难过,可这刻却又觉得特别温暖。为什么拉着她就跑出来,他不清楚,下意识就这么做了;而她也体贴,一路上不问他去哪、不问他任何事,就这样跟着他淋着雨漫无目的地骑车晃着,她是不是有点傻?
一阵风袭来,携来雨水灭了他的烟;她缩缩身子,就怕一不小心上半身也遭雨吻。他扔了烟蒂,拉着她进庙。
供桌后是尊神像,他不确定是什么神,但好像在哪见过?会是妈祖?他跟着文哥拜关公,工作时拜过地藏王菩萨、观音菩萨、钟馗等,倒没见过这尊神只。
神像面容慈祥,凝着祂的眉目,心里很是舒服,只是想不起在哪见过。
阿公不大信神,阿嬷则是什么都拜,天公、佛祖、菩萨、妈祖、关公土地公地基主……人家拜什么阿嬷就跟着拜,拜得很虔诚。每每念念有词,不外乎「请诸佛菩萨保佑她的阿孙平安健康长大」……思及此,他忽然拉着诗婷在拜垫上跪了下来。他双手合掌,什么都不求,只要他的阿嬷和姑姑平安健康……
「年轻人,来拜母娘啊?唉呀,看你们都湿了。外头冷,先进来喝杯热茶,顺便擦一擦。」身旁的嗓音教两人吓了一跳。侧首,是名年约五十上下,着一袭浅黄中山装设计道服的男人,他眉目慈善,笑容和蔼。
杨景书看了眼神像。原来是母娘……
「你是这里的庙公?」他侧眸打量着对方。走路都没声音的?
男人一口白牙显现,笑道:「是什么都不要紧,瞧,你们全身湿淋淋的,先把自己弄干比较重要。」他朝他们招手。「来,进来整理一下。」
应该是庙公还是庙主委的办公室,几张简单木桌椅,一部电视机,一旁还有飮水机,通道进去像是还有另一空间。
「那边有热开水,这边是刚冲好的热茶,自己动手,我进去找几条毛巾给你们用。」男人说完,转进里边。当他再出来时,手中抱了迭毛巾,毛巾上还有吹风机。「赶快先擦一擦,然后用吹风机吹一下衣服。」
杨景书把热茶递给游诗婷后,拿着吹风机矮在她腿边帮她吹裤管。
她呆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缩缩脚。「我自己吹,你先把你头发擦干,快点,会感冒啦。」
整理时,一个大碗公忽然搁上他们面前的桌上。「这是素面,面条是香客拿来供拜母娘的,吃平安,刚刚帮你们加热过了。不过就只剩这么一碗,你们可能要共吃一碗,实在很歹势。」
两人抬头看着男人,都意外这男人的热情,片刻,杨景书开口:「谢谢。是我们麻烦你,我们比较不好意思。」
男人摆手,在另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快点吃吧,冷了不好吃。」
两人忙了一夜,早餐、午餐都没吃,此刻真饿了,便举筷分食起来。
「你们还是学生吧?」
「嗯,夜校,白天工作。」游诗婷咽下面条,急应了声,又低头吃着。
男人忽将目光落在杨景书面上,道:「我看你不错,面貌端正,满适合来帮母娘做事。怎么样,你来这里帮母娘工作?」
杨景书感到错愕,搁下筷子,说:「我有工作,很稳定,没想要换工作。是不是吃了这里的面,就要有所回报?」
男人朗笑几声,摆摆手,带着禅意地说:「当然不是。没有关系,今日相遇就是一个缘分。人哪,机缘到了就自然会再见面的,母娘不会因为你吃祂一碗面就非要你帮祂做事,有空就过来走走,不必带什么供品,诚心诚意点炷香,母娘就很欢喜。」
他起身,又笑道:「慢慢吃,不要急。唉,庙老了,一下雨就滴滴答答四处滴水,我去检查看看啊。啊对了,后面有片竹林,风景不错,空气也好,三不五时来吹吹风,满不错的。」负手,缓步离开。
赏竹吗?没兴趣。杨景书只是看他一眼,和女孩继续吃面。
第10章(1)
杨景书甚意外庙的另一山脚下就是他的家。他怔怔望着面前这扇大门,有些出神。
多久没回来了?似乎是那年事件过后,他被阿公和阿嬷带走,就再也没回来过;也许是怕触景伤情,在家里,连当年的事都没人提起。
拉出颈项上那条红棉线,上头是一个宫庙的平安符,一旁还系着一支钥匙;他握着钥匙,手微颤,思虑几秒,他深深一个呼息,把钥匙插入锁孔,转了开。
他合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她纳闷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来这,又为什么有钥匙,而且就挂在胸前?她碰了下他。「谁的家?你怎么有钥匙?」
缓缓扬睫,他望向里头——就如他记忆中那般,未曾改变。他跨出步伐,走进屋里,手掌摸上旁边柜子,凑眼看,一层浅薄灰尘。阿嬷应该有过来打扫,才能保持得这么干净。
拉开覆在沙发上的防尘布,他坐了下来,道:「这是我家。七岁以前,我和我爸我妈住在这里。」
游诗婷虽诧异,但也只是在他身边坐下。
「我爸是药厂经理,我妈是里面的会计。当初买这房子也是打算把阿公他们接过来住;但是这里离市场较远,他们不想收掉市场的工作,所以仍旧住原来的老房子。那天晚上,我在房里看电视,我妈突然跑……」他缓缓道出那一晚的事,她听了胆颤心惊。
「我爸很孝顺,每隔一天就会打电话给阿嬷,就算有事也会提前告诉阿嬷;阿嬷就是没接到电话,才找了姑姑过来。门被反锁,她们报了警。后来我被员警发现,从衣柜里抱了出来,手里捏着一本存款簿。我被送去医院检查。那时躺在担架上,听外边一堆人讨论着案情,才知道爸和妈都死了,身体被分成好几块,只剩妈妈的头找不到。后来警方问我话,我大概吓傻了,只记着妈妈交代的话,什么话也没说。事实上我也只看到他用球棒打妈妈的画面,还有看见他的眼睛;他把自己包覆得很完整,根本认不出是谁。」
「那个存款簿是你妈妈故意留给你的?」
「应该是她为了不让杨嘉民去搜衣柜因而发现我,才故意抱着音乐盒假装要逃走好引走他。我身上发现的那本是我爸的,钱都在那个帐号,其余两本钱不多,我妈或许是不想让钱被白白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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