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夏文虽然没有把话说出口,眼神倒是明明白白的展露出自己的不能苟同,张繁亦心知肚明的露出苦笑,却没有为自己看似冲动缺乏大脑的行为做任何解释的打算。
人生在世,有些所作所为,是不能用常理去以一概括的。
第2章(2)
忽然,轰的一声,天打雷劈,闪电照亮了沉寂的大地,豆大的雨滴从漆黑的夜空倾倒而下,挡风玻璃外面的世界成了一片穿不透的雨幕,她和他,好像戏剧脚本里的男女主角,毫无选择的留在移动岛屿上相依为命。
夏文不动声色的睨了身旁眼神涣散、四肢僵硬的女孩一眼,因为她抿紧的唇瓣上那抹粉白的唇色,临时转了个弯,直奔拉汉住院的那间医院。
“你刚刚说你叫做什么名字?”他的语气温和沮稳,散发着无形的力量,慢慢拉回她明显涣散的心魂。
“张繁亦,弓长张,繁华的繁,人云亦云的亦。”张繁亦做了一个深呼吸,对于夏文的友善回以一个浅浅的笑容,“那你呢?该不会是忧天的夏,文章的文?”
夏文很严肃的摇摇头,“不是,我是吓人的吓,蚊子的蚊。”
吓蚊?
张繁亦莞尔的扬起嘴角,明明不是很好笑,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脸部肌肉,而且,心头暖暖的,原本绷紧的身体也慢慢的松弛了下来。
“夏文,你会带我去找和国华对不对?一她知道,他是好人。
“会,我会。”夏文目不斜视的注意前方路况,好半晌才发现身旁的乘客居然已经昏昏欲睡。
“嗯……我相信你……”张繁亦很辛苦的撑住执意往下掉的眼皮,最后仍是不敌瞌睡虫的虫海战术,直奔周公下棋去。
夏文瞪着她垂落在车窗上的侧边睡颜,没好气的嘟囔着几句,“一想到坚持要自己在台北生活的海小霓可能跟你一样又笨又没防心,还真是让人烦恼到睡不着觉啊!”
而这个叫做张繁亦的女孩,也实在是让人放不下心啊!
柔和的粉桥色墙壁上布满可爱的小碎花,提供给访客的欧式贵妃椅铺着华丽的天鹅绒,薄薄的液晶电视镶嵌在可以调整高低的固定支架上,看得出来这间房间很用心的想要提供舒适的环境,并且尽力满足病人的需求。
可惜,在习惯睡在地板上的拉汉眼里,这些温馨的装潢和贴心的设备,都没有一包夹着老花涂着石灰的槟榔来得让他开心。
当天色仍旧灰蒙蒙的雾亮,偶尔还飘来一阵浙沥沥的小雨,一个年迈却宏亮的声首在这间单人病房里铿锵作响,“我要回家!”
“等医生来了再说。”一个比老人年轻了将近一甲子,却相当沉稳的男人缓缓睁开酸涩的双眼,不疾不徐的问答。
“我现在就要回家!”还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加强了语气,让人有种听见重物砸地的错觉。
男人好看又值钱的眼睛淡淡的扫了老人气呼呼的脸庞一眼,飞快闪过一丝笑意。
“拉汉,要走,也要等出院手续都办好了才能走,你再等一等,我一定会带你回去的。”果然是老孩子一个,居然把医院当成自家后院,想走就能走?
“那是什么时候?要等多久?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祖灵要我决点回去吗?你怎么都没有在听啊?”老人横眉竖目的训了他一顿,很是感叹这些跟他有着同一个祖先的孩子们怎么都这么死脑筋,这样怎么听得见祖灵说话咧?
从头到尾都坐在病床旁那张贵妃椅上的夏文双眼一亮,种情有些诡异,俊美的脸庞不自觉的看着自己的长腿,厚薄适中的嘴角微微扬起。
原本斜躺在床上的老人顺着他的视线抬起身子一看,方才还炯炯有神的眼里顿时冒出大大的问号。
“这谁啊?你这孩子也太没情调了,居然带女孩子来医院谈情说爱!”拉汉一脸的不屑,很替躺在夏文腿上熟睡的短发女孩打抱不平。
晨光乍现,从半开的粉红色窗帘洒落一地,原本悄悄藏匿在阴暗中的一切再也无所遁形。
“我没有在谈情说爱!”夏文没好气的揉揉因特睡眠不足向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觉得拉汉看事情的逻辑已经不是他们这个世代的年轻人可以理解的,大手却不假思索的拉高滑落的牛仔外套遮住女孩纤巧的眉头,没发现自己一直瞎记着她有多怕冷。
“听说没有?”拉汉酸溜溜的说着,那双晶亮有神的眼睛里却闪过浓浓的好奇,“她是谁?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这么白?看起来没几岁……叫什么名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她是做什么工作的?还在念书吗……”
一拖拉库的问题接二连三的冒了出来,感觉得到拉汉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都转移到这个女孩身上了。
夏文这孩子也陪了他好几个月,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主动亲近一个女孩。
听说夏文几乎都窝在半山腰那里,要不然就陪他这把老骨头在山上四处晃晃,生活过得简直比他这个老人还要无趣……
“拉汉,她是来找你的!”夏文一脸兴味的盯着拉汉闪闪发亮的黑眸,出声打断了老人家无穷无尽的好奇心。
“喔……什么?找我?”拉汉削瘦的背脊突然直挺挺的,那双看尽人生百态的乌黑眼眸瞪得跟铜钤一样大。
“嗯!”夏文故意正经几百的点头,却又在女孩微微皱眉时,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我想,她就是祖灵要你快点下山的原因。”
这当然是他自己对号入产乱掰的,不过,如果胡说八道能让拉汉乖乖等到医生来巡房,并且宣布可以立刻出院,那么,他倒是很乐意。
拉汉却反常的板起脸,神情十分戒备,“她找我干嘛?我身体很好,不用吃那些乱七八糟的药丸、糖水!”
前阵子有一些所谓的保健食品直销人员在各个村落挨家挨户的拜访,专门找一些独居的老人家进行心理攻防战,正在前院晒太阳打盹的拉汉自然也是这些人眼中的肥羊。
一开始,他看在对方能讲几句流利的日语,也就回答了几个简单的问题,等到对方拿出一些药罐子之类的产品出来,话都还没说完,就让他二话不说的拿竹扫帚给轰了出去。
“都是一些骗钱没良心的生意人!以为我们住在山上,就没见过世面,看不出来他们是坏人,想当年我在替日本人杀美国大兵的时候,他们都还没出生……”
拉汉气急败坏的扯出年轻时的战争回忆,这几个月老早听到滚瓜烂熟的夏文暗叹一声,却也没有打断他的意思。
在夏文的心里,能提当年勇,表示至少曾经精采的活过。
“她不是来卖东西的。”不过,他还是要帮这个张繁亦澄清一下,实在没必要抹黑她的身份。
“你知道我们那时候是真的非不得已才吃人肉的,而且啊!我们都先从日本人的先吃……我左脚小腿上面还留着当时被子弹打到的疤痕……”拉汉正滔滔不绝的说起当年身为“高砂义勇军”的战争血泪史,听到夏文的话时,险险有些来不及煞车。
“下是来卖药的?那她找我做什么?”拉汉左看右看,实在找不到任何含酒精性的饮料,只好非常委屈的拿起老早搁在床头柜上的矿泉水,咕噜咕噜的狂喝了几口。
“她说有东西要给你。”夏文小心翼翼的动动僵硬的唇颈,在低头松弛颈部肌肉时,正好捕捉到那张白皙脸庞上颤动不已的睫毛,嘴角促狭的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