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君毅,石生只是义父为我取的名字。」
自她红唇上寻足安慰后,他才不舍的离开,小心地将她兜衣的带子绑好、轻裹上一层软毯子后,在不扯动伤口的情况下,他抱她靠在自己身上,取过小桌上备好的清粥,一口一口的喂她。
待她吃完大半后,他才让她有开口的机会。
「君毅?义父?」她不明白。
对她的疑问他只是一笑,抱她躺回床上的内侧,眼神瞥见她忍疼紧锁的蛾眉,心中满是疼惜,「明天醒来后,就不会再那么难受。」
心儿深吸一口气,摇摇头表示还受得住。
「那人……是你的兄弟?」几经犹豫,她终于问出口。
除去外衣,石生脱鞋躺上床外侧,偏头与她对视,「是的,义父有三个儿子,除了石虎之外,另」个叫石弘,但我们之中只有石弘是义父的亲生子,他的年龄也最小。我幼年失估,幸运的碰上义父,他收留了我、认我为义子,教授我各种技能;石虎在晚我三年后也被义父收养,名义上我与他确为兄弟,但他与我始终处不来。后来,为了超越我,赢得更好的战功、更受到义父的重视,他对我的敌意一天比一天深,从前我对他一直不多加理会,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今天你会这样,有绝大的原因谁也是为了我——」尽管他说得轻描淡写,心儿仍听出他语气中隐含的无奈与身不由己。
她努力抬起手,抚上他拧皱的眉。「不是你的错。」
「心儿?」他握住她的柔荑。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若他不能接受你胜过他的事实,那是他该检讨,为何能力不足。」她轻言道,却说出了他们都避免面对的事。「既能为手足,本应珍惜友爱,却因一时的名利之争,破坏了一切的美好,你真的乐见吗?今天的事,也许只是个开始,若真无法挽回,毅哥,你也不可能一辈子避着他。」想起石虎对自己的誓在必得,心儿有些惶恐,她微转头,想甩去不安的感觉。
「心儿!」他扳正她,坚定的望进她眼底。「若是石虎再不知收敛,那么往后,我将不再退让!我绝不让你再受任何委屈!」
他粗厚的手掌与她的交握,轻易的将她的纤弱包围住,静静相依片刻;心儿轻轻的开口:「毅,你怀疑过我的身分和来历吗?」
「你想问什么?」
「在我仅有的记忆里,只有你和未遇见你之前那几天被追捕的日子,其它的一切完全没有印象,对我突然出现在你扎营的地方,难道你没有想过,我也许真如石虎说的,是个奸细、是个敌人派来盗取军情的人,我所表现的一切只是为了取信你的假象——」
「心儿!」他的手蓦然握紧。「不,你不是;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来自何方,但我相信你的失忆不是假象。就算你是来盗取情报的人,但从我带你回来的那一刻开始,你再也不是了;不要怀疑自己,不要贬低你自己。」
她被他语气中的深情与信任所感动,双眸凝泪,正是,我的确不知道自己是谁。」
「不许哭。」他霸道而温柔的命令着。「你的过去是谁并不重要,就算你真的想不起来也无所谓,你只要记住,从我遇见你开始,你是君心,我君毅唯一在乎的女子。」「毅!」连暴力酷刑都无法逼下的泪水,此刻终于落了下来。
「别哭!」他拭去她的泪水,轻轻环住她,圈她在自己的气息中,坚定的诉说:「待长安的战事结束,我立刻带你回府,请义父为我们主婚,正式娶你为妻。」
「你真的不在意我的身分?」她仍有些担心。
「傻丫头,我几时骗过你?」他爱怜的轻拧她小巧的鼻。「无论往后如何,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你只能永远待在我身边。」
***
徐机翻阅着由长安城各哨传回来的报告,仔细的研究读着。
五名官兵在寻找美人的途中,遭到一个不名男子的反抗,那男子马上另载着一名女子,推测有可能即是皇上下令要找的人,而那名男子极似石勒麾下之左将军石生……。
终于到来了吗?
他一手扶持的朝代竟是如此的短暂,富贵功名如过往云烟,不可多恋栈,天意如此,又岂是他区区一名谋师所能改变,天命不可违啊!
感叹无济于事,他能做的,只有尽力而已。心神一定,徐机决定顺天而行。
***
「先生所说可是真的?!先生真的有美人的消息了?!」刘曜精神大振,一扫几日来的萎靡与烦躁。
「启禀皇上,城里的官兵曾在长安城西遇上一对自称夫妻的男女,加以盘问之下,那名男子坚决不肯让自己的妻子露面,最后兵刀相见的结果,五名官兵尽落败;那名女子极可能为皇上朝思慕想之人。」
「先生,照你所言,那名女子始终没有露脸,先生当时并不在场,何以肯定她即是朕想要找之人?」
「皇上,连日来的搜查,长安城内一无所获,加上前次的疏忽得知,那名女子逃离的方向只有城外,以她的纤细柔弱、孤立无援情形下,必然逃不远;但皇上所派出的人却始终寻不着她,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将她藏起来了。我朝之民,必无此胆量敢违抗旨意,除非遵旨之人不受我朝之约束;论佳人倾城容姿,任何人见了都会想将其独占,而据当时士兵之描述,臣推测,那男子极可能为石勒之属下,有左将军之称的石生。」
「石生?」刘曜冷笑。[凭他也想和朕争夺同一名女子?好,朕倒要瞧瞧他有多大本领;先生,查到敌人藏匿的地方了吗?」
「已得知大略方位,但臣以为此时不宜与石生正面交锋。」
「为什么?」刘曜怒眉难平。
「皇上请暂息怒。依臣推测,既然石生会在长安城外露了行踪,想必绝不会对城内情形一无所知;以石勒往常之作战方式,绝不会只派一支前锋军队来,我们不能不提防石勒麾下另一着——右将军石虎。」
刘曜馀怒难平。「先生,朕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朕要的人,另外,朕要会会石生;人称左将军智勇双全,朕要见识一下他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皇上……」徐机还想劝阻。
「不要说了!」刘曜打断他的话。「朕心意已决,三天内,朕要看到成果,否则,你别再来见朕!」话一说完,刘曜即起身回后宫。
徐机只能望着他的背影一叹,在劫难逃呀!
***
「这右将军也太过分了,居然把你伤成这样;幸好、幸好将军来的及救你……」嬷嬷一边替君心擦净身体一边叨念着,说到后来眼眶忍不住又红了。
「嬷嬷,别难过,虽然我现在还不能任意活动,但是伤口已经不疼了,真的,你别为我担心,倒是每天得劳烦你来帮我作清洁,真的很谢谢你。」心儿诚挚地说。
「小姐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嬷嬷我活了这把年纪,从没有见过比小姐更美、更温柔的人,以往我伺候过的那些小姐们,一个个不是自恃容貌长的好看、就是认为自己身分尊贵,根本不理会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可是小姐你就不会,也难怪将军会那么重视你,将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心儿脸蛋微红,跳过这个话题。「毅将军最近很忙?」
「对呀,听说最近长安城里有发兵的迹象,将军不敢掉以轻心,命人—夜监视、仔细打探呢!」
正在说话的当儿,一个巨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将军!」嬷嬷行礼道。
「嬷嬷不用多礼。」看了眼床铺上干净的心儿。「辛苦你了。」
「这是我该做的,老奴先告退了。」嬷嬷端起水盆,识趣的自动离开,将空间留给房内的两人。
「心儿,今天感觉好点了吗?」石生走近,坐上床沿。
「还好,伤口比较不疼了。」心儿趴在床上。
「我看看。」他轻轻掀开盖在她背上的丝被,见伤口大多已结痂,乌青红肿的地方也消褪了些,才稍稍放心。他起身取出药来配制捣碎着。
心儿看着他忙碌的动作,一身尘埃尚未卸去,又担心着她身上的伤,每每亲自照料,夜半也时常醒来看她是否因姿势不舒服而苦了自己……这点点滴滴的情意分分寸寸都累积在她的心中。
不多久,他捧着药再度走近她,开始为她上药。
他轻柔的力道加上药敷清凉的感觉,舒服的令她闭上眼睛,「今天很忙吗?」
「再忙、再多的事都难不倒我,行军作战对我而言就如生活一般的平常,能让我挂心的只有你的伤。」
「君毅……」她睁开眼睛迎上他上完药后注视她的眼神,挣扎的起身。石生取过外衣披上她单薄的肩。
「我妨碍你了吗?」她轻问,坐起身与他平视。
他微微摇头,意味深长的一笑,「有些事,也许终我一生,都注定要为它奔忙,我从不以为名利会是我想要的一切。」他顿了顿,轻抚她光滑柔嫩的脸蛋。「不,心儿,你怎么会以为你是我的阻碍呢?你不会知道你的出现,对我而言有多重要——」倾近她,他将他们之间的距离化为零。
他轻易的将她拥入怀中,他的怀抱仿佛是为她而生,将娇小的她完整的契合在其中,半生的戎马生捱只在她面前才能全部褪下防备。
心儿诤静的任他拥着,是他汲取她身上沉稳安定的气质;是她依着他,寻着可停泊的港湾。
「告诉我一些你的事好吗?」
他叹了口气,眼光瞬间变得复杂而遥远,她抬眼望见他陌生的表情,对他的沉默感到不安。
「不说,是怕你听了难过。」
「毅!」她因他的话而摇头。「我也许没有完整的自己,但现在的我已没有初见时那样的脆弱;我希望自己不是你的累赘,我能和你一起快乐,也能分担你心中的苦。」
「心儿!」他沙哑的低喊,她的坚持没有退却,他往后靠着床柱,开始诉说他从未对人表明的过去,「我并不清楚我的身世,从我有记忆开始,我一直在流浪,从这个城走到下一个城,在人们的怜悯、憎恶欺侮的对待中长大;一个无父无母、到处流浪的小乞儿是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尊重的。」他讽刺的一笑。「在这样的混乱局势里,跟我有相同遭遇的人并不少,我的身世并不稀奇是不?直到我十二岁那年,有一回为了争夺食物,我被几个人打成重伤、丢在雪地中,任我自生自灭;那时义父正领军作战,在途中救了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我,才得以捡回一条命;他见我一个人孤苦无依,于是收我为义子,开始教导我各方面的技能,而我在成年之后便开始带兵作战,直到现在。」
他冷淡的语气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只有那双眼眸泄露了他脸上的平静,她噙着泪抱住他。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他低首拭去她不小心滴落的泪珠。「别难过呵!心儿。从前没有你,我将一切视为理所当然、将自己训练得冰冷无情,从来不知快乐为何物?但现在不同了,你让我懂得世间有喜怒,是我唯一——真正拥有的牵挂呀!小东西!」
她解下颈子上从不离身的银色琉璃晶坠,围上他的脖子,晶坠的中心隐隐显露出一个模糊的「心」宇。
「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坠子对我的意义,但我可以感觉到,它在我身边已经很久了。我把它送给你,从今以后,心儿永远不会属于别人、只属于你!」
「心儿!」
他将头埋入她的发丝中,震撼的几乎不能自己!
「不论生生世世,君毅绝不负你!」他在她耳畔许下承诺。
蒙胧中银色光芒一闪,那晶坠似乎更耀眼了。
***
「嗯?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石勒刚接到由右翼军传回的最新消息;生儿营帐里留了个来历不明的女人,驻扎之地还差点被发现?!
「王爷,怎么了?」张宾接过册卷,迅速读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生儿怎么会这么胡涂?他的做法简直与往常大相迳庭,置一切军纪如尘土!」石勒深感诧异,怒气也一点一滴的开始凝聚。
「王爷,可否听听属下的想法?」
「你说。」
「王爷,姑且不去论左将军的过错或这件事情的真假,王爷想想,左、右两军同时出兵攻打长安,由左翼传回的消息无一不是敌军的一举一动,而右翼所传的军情不仅寥寥可数,更甚的如现在,整篇册卷几乎全是左将军的生活报告,这岂是为人主帅者该有的举动?倘若这件事是真,那待左将军回来时,必须向王爷解释这一切,届时王爷也可酌情给予适当的惩洽。但更深远的去想,属下可以肯一,右将军与左将军之间,必定有一些心结存在。」张宾很客观的剖析整件事,最后的结论也让石勒不由得冷静而沉默。
半晌后,石勒才开口:「先生,依你之见,此时本王该怎么做?」
「维持原来的计画。」张宾说出他的应对方式。「大军即将开战,一切以大局为重,原本王爷就打算卒军亲征,现在就依原定行程,亲自率军上阵,如今可准备动身;另外,派人传消息给左、右两翼,限期一个月,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攻下长安城,取得刘曜的首级!J
***
「哼!石生,这次我看你怎么替自己辩解?」石虎坐在主帅营帐内,想着自己传回给义父的消息;满怀期待的等着石生被处置的消息。
「右将军、右将军,王爷有紧急的军令到达了!」一名探子飞也似的棒着最新的王爷手谕冲了进来。
「快给我!」石虎几乎是立即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把抢过手谕。
他越看脸色越铁青,差点没撕烂它!
「这是什么意思?义父接到消息,对石生违背军纪的事一个字也没提,反而下令,限定我在一个月内必须攻下长安城、取得刘曜的苜级,否则依违背军纪论处,太过分了!」
***
同一时间,石生也接到了同样的命令。
金全见主子蹙眉不展,忍不住开口询问:「将军,王爷在谕令上写了些什么?」
石生抬起头,已恢复一贯的冷静,他淡淡的答道:「义父下令要我在一个月内取得长安。」
「这……」金全讶异的张口难言,怎么会这样?
「想必石虎也接到了同样的谕令。」
「将军,我们该怎么做?王爷亲自下手谕并且又设下期限,可见得这件事只许成功,否则后果难以想象!」金士担心不已。
王爷并不嗜血、也不曾因一时喜怒而滥杀人命,但他一向重视纪律,有功必赏,违纪必惩,而且绝不容情;如今他既下重谕,定无第二种结果。
「你认为我们无法做到吗?」石生语气平常的反问,金全自他领兵征战开始便一直跟着他,虽为主从,但情艺、不止于此,他想知道他的看法。
「将军,属下绝没有看轻您的意思……」他急急辩解,惟恐石生误以为他是不信任他带兵的能力。
「我知道!」石生几乎是失笑的打断他,怎么跟了他这么多年,金全还是改不了这拘谨认真的个性,倒不是说他不好,只是有时候真的叫人啼笑皆非。
「金副将,你误会石生哥的意思了,他只是想听听你的看法而已,并没有任何怪罪你的意思。」
轻缓的掀开幕帘,君心一身淡色素衣踏了进来。在石生悉心照顾及有效的药草医治下,她现在已能下床走路,一场病痛、几许消瘦,却没有减少地一丝一毫的美丽,只在她纤弱的体态中,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韵致。
「君姑娘!」金全连忙回神。
「心儿,怎么出来了!」石生走了过来,扶着她到椅子上坐好,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我没事的。」她巧然一笑。「休息了好多天,该让自已起来走一走,或许这样,伤会好的快些。」
对她的巧辩,他只宠溺的摇头。
看到这副景象,金全就是再不识相也知此时自已要闪一边凉快去;可是,正题讨论出来了吗?好象还没吧!
见副将一脸无措的不知该进该退,君心好心的开口。
「毅,你还没听副将的看法呢!」她低语提醒。
「金副将,现在你可以放心的说了。」他回到座位。
「是。」金全嘘了口气。「将军,长安是座古城,历经过不少战役,它不仅易守难攻,加上刘曜又把重兵驻守在这里;单靠我们几千兵马,要攻下它实在不容易。将军您该也了解,否则便不会将军队停驻在这里,迟迟没有发动攻击。」
石生沉默。的确,金全说中了一部分的事实,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在没有充分的准备与把握前,他不愿让将士们作无谓的牺牲;但,这段时日来的打探与对刘曜行事作风的了解,这场仗未必再如之前预料般的难以取胜。
「你说的没错,之前所以采取观望的原因的确是如此,但现在不同了;根据这些日子来探子的回报,刘曜手下并无多少领兵善战之人,唯一最难应付的,是军师徐机先生,此人能测过去未来,对战略的应用更是难有与其匹敌者;若是能让刘曜不再对徐机重用不疑,那么即使长安城有再多的守兵,也只是乌合之众而已。」
「离间的计策用来对付疑心重的敌人,向来最能收到直接的效果;只难在一点——导火线要如何引发?」君心直接点出重点,惹来在场两人惊讶的眼光,她看看自己,疑惑的问道:「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没有、没有。」只是不太相信以她一名弱质女子,竟然也懂得分析军情、给予敌人适切的反击,金全在心中默默想道。
「刘曜荒淫无度,称帝后更助长了他个人浮夸的作风,带兵征战、治理国家的政事全由他手下的臣子代理,若不是他有个忠心耿耿的军师徐机为他撑住大局,「赵」早就不存在了。」
「所以只要没有徐机,要攻下长安就不难了!」君心流畅地帮他接下去。
「对。」石生赞赏的看着她。
君心回给他一个笑容,脑中已有些方向。
「刘曜疑心重,石生哥不妨先制造一些假象,再派人扩大这些假象的传言,让刘曜一而再、再而三的听见这些传言,这么一来,刘曜即使没有撤除徐机的权位,也会开始提防,对徐机不再委以重任,如此,我们就有机可乘了。」她迅速的说出心中的想法,希望能给他们一些帮助。
金全瞠目结舌,对她的聪颖感到不可思议。他面色一转,恭喜自己的主子,「将军,你捡了个女诸葛回来了呀!」
这么一说,君心反而不好意思了。
「金副将过赞了,倒是心儿胡乱说的意见,只是心中的一些想法罢了,若是有错的地方,还请两位多包涵,别怪罪心儿才好。」
「不,心儿,你的碓说出了重点。」石生说道。他意识到心儿迷离的身世,即使失忆,她的敏锐度与聪颖却丝毫未减,这使得他对心儿除了怜爱外,更添了一分心折,对心儿的一切,也愈来愈好奇了。
「告诉我,心儿,你还想到了什么?」石生问道。
于是营帐里的三人开始热切的谈论,连时间快速的流失也无所觉。
***
夜晚,天边点缀着几颗闪烁的星星,银色的弯月从淡淡的云层中露出脸,在大地中挥洒着只属于她的温暖。
「冷吗?」
难得的独处,石生拗不过心儿的坚持,只好在巡视完各哨的勤务后,带着她到营后的山坡上欣赏夜色。
心儿摇摇头,淘气的把身子更偎近他,一把抱住,「这样就不会了!」
「你呀!」他怜爱的里捏她小巧的鼻。「伤才刚好一些,又想顽皮了。」
「我哪有?」她不依道。眼神中隐念着些许的担忧,似自言的低语:「心儿想,以后也许没有这样的时候了。」
「心儿,你说什么?」他耳尖的听到她的自,抬起她埋在他怀中的脸,仔细的校巡她的表情,直望进她低垂的眼,丝毫没有放松;他不能忍受,她在他面前有着隐瞒。然而在对上她的沉默时,忍不住柔了刚强的语气:「告诉我,心儿,你在想什么?」
她凝望了他一眼,再将视线调向远处的黑暗,「这样的宁静,要用多少人的血泪,才能够换得?」
石生会意的揽住地单薄的身子。
「别担心,即使两军交战,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你安心的待在安全的地方,等长安的战事结束,我立刻带你回府,娶你为妻;与我相伴一生。」
心儿闭上眼,靠人他怀中,「毅,我知道你对我好,也知道你并不介意我不明的身分;可是,从今天的谈论中,我知道自己正是刘曜遍寻不到的人,我的过去会不会和他有关联?如果我真是他的人,我……我……」
「别说了,心儿,听我的话,不许你再想!」他用力搂紧她,让她除了他之外不能再想其它,他对着怀中的人儿命令着:一听着,你是君心,不管以前的你是何身分、是何许人都不重要,只要记得,你是心儿,是君毅要守护一辈子的女子,我不许你还记挂着其它的事,懂吗?」
他强烈的搂抱几乎要使她无法呼吸,但她仍是听见了他霸道的命令阿!
他低头埋入她如丝的长发中,「也许,再不用多久,我军就要开战,在这一仗中我绝不允许自己失败。尤其现在,义父已经下了命令,不论是我或是石虎,都没有放弃的权力。心儿,我要你跟着嬷嬷退到更安全的地方。」
一听他说到这里,心儿便猛烈的开始摇头。
石生半强迫的压住她猛摇的头,眼睛不小心对上她眸中的泪,他心疼的帮她拭去,小东西、唉!
「心儿,两军一旦交战,我便没有把握能兼顾着你,而除非我军遭挫才会退守回这里,但我不打算吃败仗,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攻下长安;为了安全起见,才要你跟着嬷嬷退得更远,我会尽快去找你,嗯?」
她咬着唇,半晌,才吐了句可怜兮兮的话:「可是,人家不想离你那么远!」
「心儿!」他笑着吻吻她。「我又何尝愿意与你分开那么久?你要相倍我,绝对会遵守诺言胜利归来。」
心儿凝眸与他对空,久久、久久,她投入他的怀抱,用力的搂住他,「我等你!」
「心儿!」
他温柔的环住她,脸上尽是怜惜与爱意。
***
黑暗中,漫天的乌云遮住了月娘清亮的脸孔,空气中凝聚的不平静惊得连最不愿放弃热闹的蝉儿都提早散会,自然界的小星星萤火虫们都飞得不知去向。
夜空下静的出奇。
长安城内外一片静默,蓦然,由西方林子里市出一道火光几乎要冲上天际,猛然划破了沉寂的夜空,烈火焰焰,惊醒了每一个沉睡的人。
「失火了!失火了!」
「救火呀!」
「快去拿水!快呀!」
首先发现火光的守兵忙不迭的大喊,边叫边跑的赶紧想法子灭火,惊慌加上叫嚣,整个营子几乎要沸腾起来!
在第一阵吵杂声中,石生立刻清醒过来,他迅速着装妥当。
「怎么回事?」
石生循声转过来,看见一脸担忧的君心正坐在床上看着自己,他以平稳的态度安慰道:「放心,没什么事的,你待在营内不要出来,我一会儿就回来。」抛给她一抹微笑,示她不必担心,旋即快步离开去看外头的情形。
一出营帐即看见西边大火熊熊的烧着,火舌虽蔓延的不快,却没有被控制的样子;石生毫不迟疑的接近火场。
「快,多取些水,别让大火继续扩散,第一、二军立刻将粮草移到东边,当哨的立刻回岗位,其馀人全部帮忙灭火!」
石生果决的下了一连串的命令,一边注意火势蔓延的方向及速度,所有的将士丝毫不敢轻忽,对这场意外的灾难尽全力抢救。
经过半个时辰的努力,火势才终于扑灭。
没有预兆的大火,不是疏失,倒像是有人故意纵火,但却又没有任何攻击……为什么?
心儿!
石生立刻往自己的营帐直奔!
「心儿!」
挥开帐帷,帘后哪有伊人的影子,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奇异的味道。
是迷药!
石生仔细观察着帐内可留有任何线索,胸中的怒气渐渐上扬;他步出帐外,地上的痕迹与不远处的马蹄痕证实了他的猜测。
望着足迹消失的方向,他深吸一口气。不论你是谁,我石生绝不善罢甘休!
冷凝的脸上全是肃杀的表情,不、他不会在此刻乱了应有的分寸,他绝对会将怒气留到那个胆大妄为的人的身」!
***
长安城内。
「徐先生,今天是你答应为朕找回美人期限的最后一天了,朕——可没有再多的耐心等了。」大殿上,刘曜端坐于上位,口气虽然平淡不带恶意,但双眼已隐含一片山雨欲来之势。
「皇上请再等候片刻,微臣派出的人应该快回到城内了,请皇上放宽心。」徐机先生一贯的平和,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若无法完成交办之事,问斩的可就是自己了,其它在场的文武官员们则莫不身心微颤的后退一小步,生恐自已会是下一个替死鬼,不小心刮到皇上怒气的台风尾,可也不是好玩的事,太划不来了。
像是无感于大殿之中紧张的气氛,徐机依然神态自若。
「皇上,微臣有一件事上奏。」
[说。」
「待微臣为皇上觅回佳人之后,微臣也将离开长安城,回家乡与家人团聚,还请皇上成全。」
「什么?」刘曜完全没有料到徐机会突然提起辞官回乡之事。倏地,他微沉下脸,「朕亏待你了吗?」
「皇上言重了,皇上待微臣恩宠有加,何来亏待之说?皇上忽出此言,微臣实惶恐不已。」
「那先生因何要辞官?」
「启禀皇上,微臣离家已多年,承皇上不弃,握为要巨,委以重任、信任有加,使微臣得有机会一展抱负,君恩浩荡,实非微臣今生所能回报;奈何时不予我,天命微臣该归于田园,家中父母妻小每日引颈盼望,微臣本欲接其同至长安,未料家母病重,唯一心愿是微臣能回乡送终,微臣接获家书挂念不已,但请皇上成全,使微臣能一尽为人子最后之孝恩。」
「朕可以答应让先生返家数日,先生大可不必辞官。」
「皇上,微臣随军征战多年,年纪已届耳顺;自出仕至今已十年未曾返家,几次鱼雁往还,知父母深以微臣出外为念,但微臣始终以公务为重,不敢稍有怠情,如今微臣年事已高,又家中请人悬念已久,只待微臣返乡共享天伦,恳请皇上成全。」
刘曜抚着下巴深思着。
「徐先生,朕明白这些年来你为朕尽的话多心力,朕能有今天,先生功不可没。但如今天下未平,石勒又遣军来犯,长安战事将起,先生又于此时提出返乡之意,朕实不知该如何答应。先生,这事能否待退了敌军之后,朕再好好斟酌;届时如果先生仍然执意离开,朕也好亲自为先生饯别一番,以慰先生多年之辛劳。」
「谢皇上思典。」徐机低头谢恩,遮去脸上的表情,推测时间,他派出的人应该已经完成任务回官了。
[启禀皇上,皇上嘱咐微臣今晚之前须完成之事微臣已办妥,皇上日夜思念之人如今已于未霄官候着,皇上可一偿这些日子来的心愿。」
「先生是指……」刘曜脑中一闪。「莫非先生已——」
徐机含笑肯定的点头。
「来人,摆驾未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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