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困……都是那变态不好。」又打了大呵欠。
自从昨晚被吻了之后,就一直气得想杀人。已经把嘴巴洗了三次,还是洗不掉那种被羞辱的记忆。一睡着了,就梦到那变态在非礼自己,吓得连睡也不敢睡。幸好自己昨晚把他赶出山洞之
后,他就不敢再硬闯进来。
「死变态!色情狂!卑鄙!无耻!害得我没东西吃又睡眠不足。」刚才醒来的时候,依然意气难平,把翔悄悄送来的早点踩个希烂,现在当然肚饿了。
「是是是。全是小的不好,月庭大人息怒。」翔悄悄的走近,脸上全是讨好的笑容。
自从被踹之后,翔已猜到凌月庭一定会很生气,但想不到事情比想象中还要严重。昨晚凌月庭坚决不听他任何解释,还拿石头砸他,死也不肯让他踏入山洞一步。刚才去山洞视察『军情』
时,又看见今晨采来的野果全都成了发泄的对象,从它们『陈尸』洞外的惨状,已经可以知道凌月庭有多么恼他了。
「你还敢来见我!你忘了我昨晚说过什么吗?我说过再见到你就要杀了你的。」凌月庭气得周围找石头打他。
「等等!你说过再在山洞见到我才杀我的,你不能言而无信啊。」翔立刻退后三步,连连摇手。
凌月庭高举石头的手放下了,皱眉思索道:「我有说过『山洞』两字吗?」昨晚太激动了,说了什么也不太记得。
翔坚决地点头,「你有。」事到如今没有也要当有了。
「我不管!我现在决定在什么地方见到你也要杀了你。」又拿起石子去丢他。
「怎么这样啊!你这样做违反人权,判我死刑前至少要听我辩护才公平啊。」一边闪避一边大叫。
「好!就让你死而无怨。」暂时停手,气愤地说:「你说!你还有什么解释。」
「呃……这只是一个意外。你大力扯着我的胡子,我失去平衡,跌在你身上,再凑巧碰到你的嘴。」虽然做了不敢认是很没种,但当务之急是平息凌月庭的怒火,和撤去他的戒心,否则怎
能把他弄上手。
「你说谎!你明明没有失去平衡!你是自己靠过来的。」
「呃……你扯着我,我痛了,自然靠过去。岂料靠得太过近,不小心碰到你。」
「你还狡辩!你分明是故意吻我的,如果只是不小心为什么要吻那么久?」
提起那个吻,翔不禁十分回味,轻轻低喃道:「久?一点也不久啊,还不够呢。」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
「啊……我说我见你又没反对,又没推开我,我就乖乖的不动了。」
「你的意思这件事全是我的错啰!」凌月庭说得咬牙切齿。
「不是,当然不是了。只是一个吻,何必计较谁对谁错,而且有错也是我错。」
「当然是你错!」
「是,是我错!这样吧,你扯我胡子,我吻你一下,大家当打成平手,讲和吧。」翔笑嘻嘻地建议。
「你的胡子怎能和我的吻相比。」不知怎地,翔对这件事的轻抽淡写,令凌月庭十分不满。「我才不要跟你和解。」
「呃……你还踹我一脚,用石子掷我。算来也不吃亏啊。」
「哼,亏大了。」
「难道……这是你的初吻?」是就赚到了,比中了几亿彩票还幸运。
「当然不是了!我又不是十二、三少年,怎会是初吻。」气得脸红。
「既然不是又有什么好计较的。」翔乘机搭上他的肩膀,好哥儿似的说:「当然,如果你想我负起责任,我一定义不容辞。」还十分乐意。
「谁要你负责!我才不屑跟你计较!」翔的激将法对凌月庭似乎特别有效。
「对啊!是男子汉大丈夫就不应该为种小事生气。」
凌月庭生气地说:「我根本没有生气。」
「既然不气,我们去吃东西吧。」表面上是和解了,但要讨得意中人欢心还要费一番工夫。对凌月庭来说,祭出美食这一招,应该是很有效的。
「哼,我不吃。」还在闹脾气。
「耶?你不饿吗?可是今天有海胆啊!这儿的水很干净,海胆生吃没问题的,说不定比日本餐厅卖的更鲜甜。」为了讨好心上人,自己大清早就徒手潜入深海,找得筋疲力尽。
凌月庭踌躇了,在面子和美食之间摇摆不定。
「我潜水找了半天,才找到的。而且我一个人吃不完,浪费了可惜啊!」翔体贴地为他端来下台阶子。
「那……好吧。」答应得很勉强,但难掩眼神中的喜悦。
「那走吧。」翔乘机牵他的手。
凌月庭立刻缩开,令翔好梦成空。
「先说清楚,要是你敢再吻我,我一定不放过你。」
翔爽快地说:「好!」你千万别放过我,一辈子跟着我,缠着我好了。
「也不准动手动脚。」
今次翔很诚恳地答应:「除非你同意,否则我绝对不会碰你。」我永远不会强迫我喜欢的人,也舍不得让你受委屈。
「还有……」难以启齿。
「还有什么条件?你说好了。」温柔地笑。
凌月庭很犹豫地说:「我不是同性恋。」
说完之后心中感到很不安、很难过,害怕会因此而伤害了翔,也害怕他会生自己的气。可是他一向聪明敏锐,自然猜到翔对自己的心意,如果不尽早说明岂不更加残忍。
翔听完之后一点也不介意,不单没有伤心失望,就连笑容也没有减少半分。
「我知道你不是,而且根本没关系。」你不必恋上同性,只要爱上我一个就够了。我下定了决心,就不会放弃,亦已经做了面对重重困难的心理准备。
***
吃完自己的心头爱—鲜美无比的海胆之后,凌月庭的气已经全消了。只是心中仍对那个吻有些介怀,无法再像昨夜一般无拘无束地开玩笑。
但翔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立刻自力救济,努力打破隔膜。
「你捡了不少贝壳嘛。让我看看好吗?」先拣个对方喜欢的话题。
「嗯。」凌月庭把刚找到的十多个战利品交给他。
翔首先拿起一个起很细长的贝壳笑问:「这叫什么名字?」
「褐斑笋螺。」
「那么这个呢?」指指旁边的。
「玉兔螺。」
再问下去,翔发现凌月庭对贝壳的认识已经达到专家的级数。随手拿起任何一个贝壳,他也可以把它的种类、特色、出没的海域等一一说出来,甚至是艰深的学名,进化的历史也难不到他。
「你知道得很多嘛。我还以为你这种少爷只会对收集名表、跑车有兴趣。」
凌月庭瞪他一眼:「什么意思?什么叫『你这种少爷』?这句很有点讽刺的味道喔。」
翔被他瞪得心花怒放,「我怎敢讽刺你。我只是说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知识就那么广博。你收集贝壳多久了?」
凌月庭犹豫了一会,唏嘘地答:「十八年了。」
「十八年?原来你四、五岁的时候已经在收集了。很少人那么年幼就有收集的嗜好,是因为父母教导的关系吗?」翔觉得有点奇怪。据说大富豪凌震天只对他的事业王国有兴趣,想不到竟
雅兴培养幼子的优闲嗜好。
凌月庭垂头不语,样子有点哀伤。翔看见了也觉得心软,温柔地说:「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喜欢就当我没说过。」
过了一会,凌月庭突然以轻柔的语气,微笑着说出尘封已久的往事。「在我四岁的时候,父母带我去泰国旅行,我们去芭提亚游水。离开的时候,爸爸在酒店的精品店买了一篮贝壳和一本
贝壳图鉴给我。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收集贝壳的。」
「嗯。」翔觉得他的笑容很苦涩,但又不知有为什么。
「这是我唯一从父亲手上得到的礼物,这次旅游也是我们一家人第一次和最后一次的旅游。」语气平淡得彷佛说着别人的事。
翔很靠近他身边,很温柔地问:「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凌月庭一向是戒心很重的人,从来不跟任何人说心事,就连跟他相识多年的朋友和同学也不知道他的家事。可是翔温柔的目光,关怀的语气令他感到温暖,觉得从未有人如此重视过、珍惜
过自己,心中突然有种想把多年来委屈全都说出来的感觉。
「半年后,我的父母正式分开了,其实他们早就不和。我妈妈是情妇……她要求我爸爸离婚,给她一个名份,但我爸不肯,于是妈妈就和别人结婚了。他们分开的时候,两人也没有争取我
的抚养权。妈妈收拾好行李就走,她带走了家中一切的贵重物品,但留下了我,她甚至连再见也忘了跟我说就走了。而爸爸……他怕他正式的太太不高兴,也不肯把我带在身边,马上把托
朋友把我送到外国去,我走的时候……他也没有来送机。」
翔听得心痛,轻轻拍着他的肩安慰。但凌月庭似乎早就麻木了,继续淡淡地诉说前尘:「也许是为了补偿,爸爸聘请了很多保姆、家庭教师来照顾我。每年也会寄很多很多的生活费来给我
,我很小的时候已经过着很奢华的生活。但是爸爸他一年也不会来见我一面……」
突然笑了起来,笑容十分凄美。「小时候,我的同学都很羡慕我。我住在豪华的大屋,出入乘坐名贵的车子,家中一大群佣人全都由我指挥。从来也没人会骂我、管束我。我的玩具,是最
多最新最好的。但他们都不知道那些令人艳羡的生日礼物、圣诞礼物,全是我自己买给自己的……」
嗯……难怪你的性格会那么娇纵,原来根本没有人教导过你,你的佣人只会纵容你,不敢拂逆你的意思。
翔早就觉得凌月庭就算在娇横、任性、闹脾气的时候也很可爱,现在更加大感怜惜,不禁温柔搂着他,宠爱地轻说:「以后让我买生日礼物和圣诞礼物给你。」
凌月庭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垂下头幽幽续道:「我从来不敢让别人知道,我是被父母遗弃的。怕他们会看不起我,会嘲笑我。所以我从来不跟别人深交,也没让别人知道,其实我也很羡慕
有他们,羡慕他们有父母疼爱。」
翔轻轻抬起他的头,凝望着他泛起泪光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凑过去,想在那美丽的眼帘上烙下一吻。
凌月庭及时撇转脸,低声责怪道:「你想干什么。」
翔想起自己的承诺,决不能勉强心上人,更别说是强吻了。于是马上离开一点,抬手在凌月庭柔嫩的脸颊上轻轻一抹,若无其实地说:「我看见你的脸好像脏了,果然揩了点灰尘。」
凌月庭当然有所怀疑,但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沉默起来。
翔想哄他开心,于是说起自己的事,「其实我觉得你的童年比我幸福。」
「你的父母也不理你?」凌月庭立刻觉得同病相怜。
「不!他们太疼我了。尤其是我老头子,对我爱之深,『打』之切。」翔作了个毛骨悚然的表情,「每次我什么行差踏错。他就会狠狠地『疼』我一顿。他老人家打孩子不是用呎子或藤条
,而是用棍子的。我小时候常常被他拿着棍子追着满街跑。」
凌月庭忍不住笑出来,看翔的样子,不难想象到他小时候一定顽皮顶透,令家长头痛不已。
「一定是你教而不善才会挨打。」
「对我老爸来说,教即是打。每次我老妈劝他不要动粗,应该讲道理的时候。他就理直气壮地说,跟我说讲道理只会浪费时间,打我一顿至少可以当是做运动,可以有益身心。」
「哈哈……我也很同意他老人家的见解。」凌月庭连连点头。
「啧啧啧,你竟然幸灾乐祸,枉我那么疼你。」
凌月庭闻言不禁脸红,「你、你胡说什么?」
「不是吗?我被打得那么惨,你还那么高兴。」怕那个别扭的人儿恼羞成怒,连忙避重就轻。「有一次我全身瘀伤,在床上躺了三天还发高烧呢。」
「真的吗?那么夸张?」凌月庭不大相信。
「真的,真的。不信你摸摸看。」连忙握着他的柔软的手去摸自己的旧患,也乘机享受那温暖嫩滑的触感。
凌月庭发现翔的小腿骨有些突起的地方,似乎曾经折断过。还细心地留意到他健硕的身体上有不少细小的、淡淡的旧伤疤。
「真的耶!」大感同情。
「当然真啦!你看我多惨,这里和那里也有呢。」翔一向是个机会主意者,从不错失任何对自己有利的时机。立刻一边装可怜,一边牵着凌月庭的手在自己身上乱摸。
凌月庭对翔的怀心眼一点也没察觉,还感到很心痛,恨恨地说:「你爸怎地狠心,不但把你打得伤痕累累,还连脚也打断了。这简直是虐待儿童嘛。」
「呃……这个……」想不到凌月庭会看得那么细,翔立时为自己误导了他而感到惭愧。
其实脚是十多年前滑雪的时候摔断的,身上的疤痕十之八九是因为自己顽皮,玩耍或打架的时候弄伤的。老爸是有打过自己,下手也的确不算轻,但自己的体能特别出众,八岁之后老爸就
是想打他也追不到了。
「真可怜,你果然比我惨得多了。你爸实在太过份了,不爱孩子就不要生,生了又不负责任,又打又骂算什么,真不是东西。」凌月庭感同身受地代他严词指责行凶者。
「也、也没那么严重啦!」这样抹黑老爸,会不会被雷劈啊?
翔有点忐忑不安,但凌月庭的小手正温柔地抚摸自己的伤疤,将来就是会遭天遣,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是不是很痛?」轻轻抚摸着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痕,凌月庭黯然叹息。
翔为他的同情心感动,轻轻说:「不痛,早就不痛了。那么久的事我早就忘了,人不能老是记着过去的不愉快事而忘了今天的。」
凌月庭知道他在劝解自己,于是点点头说:「我明白……唉,你真大量,被虐待得那么惨也不记恨。」
「呃……这个一向是我的优点,我还有很多别的优点喔,你慢慢会知道。」对不起了老爸,我现在不方便为你解释。为了儿子的『情』途,唯有委屈你当坏人了。
凌月庭听见突然感到尴尬,连忙抽回自己的手,「我为什么会知道?我什么也不想知道。」
翔大叹可惜,可是表面上若无其事地说:「咦?为什么这样说啊!我们共患难了那么久,至少是好朋友了吧,朋友之间是应该互相了解的。」至少是好朋友,也可以不止是朋友。而且了解
过之后,继续发展也理所当然。
「嗯,也对。」凌月庭想一想好像也很有道理,加上自己从来没有好朋友,也不禁高兴起来。
得到凌月庭的首肯,翔马上乘胜追击,一手搭住他圆润的肩,笑瞇瞇地说:「那么现在我们聊聊天,互相了解一下吧。」
「聊些什么?」凌月庭微笑着问。样子清纯得令人想把他一口吃掉,翔连忙努力压下自己的心猿意马。
「嗯……你还未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
「啊!」凌月庭并没有留心翔在说什么,因为他发现了一样了不得的东西。
「有船!」翔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发现了不远处的海域有一艘游艇,甲板上还有人正大力向自己挥手,那人看起来有八、九分像是周文宾。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终于有人来救我们了!」凌月庭喜出望外地摇晃着翔。
「是啊,太好了。」翔脸色孤寡,声音低沉。
「我们快去。」凌月庭兴奋地跑向沙滩,完全没有留意到翔的脸色越来越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