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蓝天,拿起酒杯,一口一口喝下杯中清酒。一簇簇火苗升起,他的胃啊,一寸一寸被吞噬。
难以忍受的疼痛。
至此,东京对他而言,再没有停留的意义。他不顾老师的反对和劝说,办好退学手续,回国,与伤心过度日日垂泪的爷爷朝夕相对。每天早上睁开眼,面对的就是爷爷的眼泪。伤心的眼泪犹如一把利剑,不断揭开他的伤疤。血淋淋地暴露在阳光下。
夜晚抚合伤口,清晨再次揭开,如此循环往复。疗伤的过程成为一条漫漫延伸的道路,永远无法走到终点。
所以,他搬离大宅,在喧闹嘈杂的市东区找了一份普通的工作,过一种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生活。日日平凡琐碎,慢慢积累成一张厚厚的纱布,将他的心包裹于其中,密不透风。他麻木,冷淡,走过每一个日升日落。
直到,樊星带着她特有的纯真和明朗出现。
她说,蓝天学长,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说,蓝天学长,我喜欢你。
她说,蓝天学长,当伤痛来临,我们第一个反应就是逃避,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但,问题是,我们能够一直逃避下去吗?就算我们可以逃避他人的询问,又怎么逃离内心的追问?
蓝天不断告诉自己,那些已经过去了,我已经忘记了。但是,当樊星说出我们要勇敢直面问题的时候,那些伤痛,挣脱包裹,慢慢显露出来。
他蜷缩在住处的角落里,双手抱头,不断地问自己:难道,真的需要面对了吗?
“喂,能不能与你谈谈?”
上完下午的课,樊星收拾课本准备回办公室。安婧一个箭步冲到前面,挡住门口,用全班级都能听到的声音喊道。
下课铃声带来的兴奋和喧哗立即消退,前一秒还是热闹非凡,下一秒马上变得异常安静。班长安婧又一次挑战新来的老师,这精彩的戏码怎容错过?
嘻嘻,混世小魔女对天真女老师,这次又会激起什么火化呢?
感受到班里不同寻常的气氛,樊星微微一笑,说:“下午还有一节课。这样吧,第三节课下课后,我在老地方等你。”
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安婧愣了愣,问:“老地方?”
“不记得了吗?”樊星拍拍她乱糟糟的头发,说:“就是我们上次见面的地方——老榕树下。”
头一偏,逃离樊星的手,安婧白眼一翻,不放心地说:“这不会是你的缓兵之计吧,还是你需要搬救兵?”
“安婧,你会不会想太多哦?”樊星将自己的手从她头顶移至面前,说:“如果你不相信我,我们可以击掌为盟。”
安婧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伸出自己的手,但口气硬硬地摞下一句话:“你最好是出现,否则后果自负。”
“好,不见不散。”
第十章像白色栀子的她
夕阳的余晖洒落下来,古老的大榕树沐浴其中,片片叶子反射淡淡的光晕。柔和,细腻。
也安静。
樊星坐在老榕树下,注视着运动场上奔跑跳跃的学生,活力四射而耀眼。想起蓝天,安安静静地隐藏于一个小角落,隐藏自己的光芒,埋葬辉煌灿烂的过去。一日一日,低着头,遮蔽目光,蒙住内心。
“喂!”
头顶上响起一声呼喝,有些不耐烦,又有一丝丝忐忑。虽经过刻意掩饰,仔细听听,还是可以辨明。
樊星知道是安婧,拍拍右边的草地,“坐。”
“为什么要我坐下?”安婧不服气地问。
樊星转过脸,笑着问:“你想我站起来和你谈吗?”
安婧犹豫不决,提着书包伫立在树下。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细细长长的,投射在绿色的草地上,划出一片深色的阴影。
“安婧,”樊星出声喊她的名字,“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是想我坐着与你谈,还是站着与你谈?请你说出心里真实的想法,而不是因为要与我一争高下或者是掌握主动权选择与我相对的答案。”
几秒钟之后,安婧乖乖坐在樊星身边的草地上,偏头看任教一个星期仍然未表现出任何惧意的樊星,问:“你讨厌我吗?”
“这就是你今天想要与我谈的问题吗?”樊星的手抚摸着绿绿的草。那柔软的轻触啊,要敞开稚嫩的心扉了吗?
安婧选择直接问下去:“请你说出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呵,聪明的学生,懂得用老师的话回答老师的问题。
樊星摇头,“不讨厌。”
“那你喜欢我吗?”安婧的问题一条比一条直接。
樊星继续摇头,“不喜欢。”
安婧抽了一口冷气,静默一会儿,说:“你是第一个说不喜欢我的老师。”
“我只是说出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而已。”樊星将手搭在安婧的左肩上,用难得严肃的口气说:“安婧,你的聪明超越了你的年龄,令人不容忽视。但是,想要生活的快乐,除了聪明,还需要朋友,需要情感。”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安婧。你懂我的意思。你渴望别人注意你,渴望拥有更多关注,渴望与更多的人交往。”樊星一边思索一边说着,似乎只是有感而发,内容完全越出了她们的讨论范围,“所以你穿夸张的衣服,乱染头发,说大胆的话,期望别人一直将目光停住在你身上。但是,这样的你是否就是真实的你呢?这样得来的关注是好还是坏呢?”
安婧不出声,似乎努力在想。
“听我说,安婧,一个人最能吸引人的是自己的本色,无须掩饰,无须刻意。只有按照自己的本色生活才会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才会快乐。”
蓝天学长。樊星默默地在心里说,也许有一段时间你迷失了自己的本色,也许有一段时间你迷失了快乐。不要怕,不要避,我会帮你找回来。
安婧突然伸出双臂抱住樊星,对着她的耳朵低低地说:“谢谢。总有一天,你会喜欢我。”
樊星回抱她,几乎想要流眼泪。为她的坦诚,为她的谢谢,为她的认同。
“但是,”安婧放开她,站起来,围着她左绕三圈,右走三圈,叹息一声,“星星老师,拜托你明天穿一套成熟一点的衣服吧。穿这么幼稚的衣服,说那么深刻的话,你不觉得矛盾吗?”
樊星看向安婧的眼睛,里面写满狡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上帝啊,仅仅是因为一套衣服呀,她辛辛苦苦营造的良师形象轰然坍塌。上帝啊,仅仅是因为一套衣服啊,稳稳占住上风的她竟然一下子掉下来。
你,叫她情何以堪?
真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说她像个小孩子呢?
樊星坐在美味世界,用力咬着吸管,盯着窗外经过的人群,心情郁闷到什么事情都不想做。
“咳……”
罗晓光假装咳嗽两声,拍拍桌子,唤回魂游太虚的樊星,“黄毛丫头,想什么呢?这么安静。”
樊星没有回答,只是转头扫视一眼,然后重新看向窗外。
明显的忽视令罗晓光心里冒出一丝丝不愉快,顺着她的视线望向窗外。步行街上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他走到窗前,站在樊星的面前,开玩笑般地问:“窗外到底有什么呢,值得你这般忽视我?”
“我也不知道。”樊星口中含着吸管,含含糊糊地回了一句。
罗晓光见状,知道自己再怎么问也不会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与其在这儿消耗时间和耐力,不如去搬救兵——蓝天。他,可是樊星的最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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