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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城(中) 第四章 作者:姬泱
    风毅很热心,路上讲解着这里的一切。现在已然下午了,可大街上的人却多了起来,看来,都是为了这祭祀而来。新州应该算是富足的,街上干净整洁,路旁的房屋都是青瓦建造,尤其是现在,家家户户都是喜气盈盈。

    “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我看着他,问他。

    “大家现在都要出城,祭祀活动正在河边进行;而我们要到那里去。”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小山。

    “那是子牙山,在上面看着真切,不用担心,我们有马的,就在城门那里,现在这样走走,是想让你看看新州的景致。我在这里已经有两年多了吧……”

    “我知道。风毅原先是江南经略,后来因为功绩卓越,破格成为巡抚一方的封强大吏。虽是新州的巡抚,可总督新州军务,这算年轻有为吧。”

    “也许吧。对了,你们上午都到哪里去了?这里年不很热闹,还有很多小玩意,也许你会喜欢。”

    “就是呢!买了很多的冰糖葫芦,现在天冷,那糖是松脆可口,难得一见。还看了好多的年画什么的,小玩意也有,不过要是买多了,我后面的那位林峥可要脸绿了。”

    “哦?怎么?”

    风毅回头,林峥他们离我们不算远,只不过刚好无法听见我们说话就是了。

    “都是他拿着呀!总不能叫我抱了一大堆吃的和孩子喜欢的玩意满街走吧,”

    他笑着摇了摇头,“你呀!还去哪里了?”

    这个时候,我有些黯然,想了想,还是说了:“玉兰阁。”

    他一怔,“你都知道了?”

    “其实也是事有凑巧。不过,我早晚都要知道的。我已经让林峥他们通告了各位新州官员,明天……”

    “那是明天的事了。我今天只想带你好好走走,其实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

    他打断了我,而我也不想继续这样的话题,索性都留到明天了。

    “对了,风毅,我遇见一个有意思的人,他是天决门的慕容天裴。第一次是在路上见到的,这次在玉兰阁又见到了。你知道他吗?”

    他看了我一眼,说:“当然了,他是新州的地头蛇。”

    我噗哧一笑,而他接着说:“天决门在江湖中还是很有名气的,不过,天决门的人多是刺客,精通刺杀的各种技巧。但这些和我们没有关系,所谓井水不犯河水,他们没有在新州闹事,我自然不会为难他们就是了。”

    “兔子不吃窝边草?”

    我慢慢的说了一句,而他也点了点头。

    “永离,那人为难你了吗?”

    “没有,他还付了那些兵士的酒钱。”

    话也只能说到这里。其实还有就是:他知道我是谁,甚至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知道了……原来还没感觉出什么,现在总想着,让一个刺客知道自己如此详尽,总不是好事。

    “他也在……我和他算是点头之交。”

    我们一边走,一边说着,随着大家出了城,果真看见城门外有人牵了马等在那里。本想不带这些人,可风毅坚持多带些人,所以我也就随他了,就这样,一行人骑马奔出城去。路上的人很多,我们的马走不快。

    城外比城中又冷了一些,两旁的树都是枯枝,上面压了厚厚的雪,有时风吹过,也纷纷落下一些,仿佛天际又飘了雪花一样。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风毅说等天黑了,这里才开始祭祀盛典。有新州百姓供奉的牛,羊,猪等牲品,还有一些果品点心什么的,以隆重的仪式扔进河中,请神保佑来年的丰收富足。

    “这里为什么叫子牙山?难道当年姜太公也在这里垂钓过?”我问他。此时我们身处一个小亭子中,可以看见不远处的人们已经燃起了火把。

    “也许吧,不过这里没有水,怎么垂钓?”

    风毅走在我前面,帮我把身边的树枝都用剑砍了,这样可以很清楚的看着山下。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算是回答。

    “他想钓的是文王,又不是鱼,有没有水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呀,话一到你的嘴里,就换了味道了。”

    “风毅,乘着现在四下无人,我想问你一件事。”

    其它的那些侍卫都散落的站在四周,没有近前,只有我和风毅两人,有些话正好现在说清楚。

    “什么?”仿佛不经意一般,他的眼睛一直看着远处。

    “关于新州这次哗变,究竟是怎么了?今天我在街上也看见了这些军士……一言难尽,难道那封锁了两天的城门,也仅仅是因为他们喝醉了闹事吗?”

    “那个呀……永离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了,明日里和你起程回京,我自己向郑王和内阁各位大人请罪去。其实那几天的新州也就是关了两天的城门,带头闹事的小兵,我已经斩了。”

    他看着远处,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要回京?那新州怎么办?”

    “一切都过去了,现在的新州已经不是危城了。我们都可以歇息了。”

    “为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接到上谕:封国国主龙泱正式上了国书,表明撤销封王的称号,封国永世为臣。郑王准了他们的奏折,现在下了圣旨,新州换防。”

    “怎么可能?”我后退了两步,站立不稳,坐在了亭子的栏杆上。”什么时候的事?封哪有这样容易放弃,这是个圈套呀……”

    “就这两天。也许先前是因为你在路上,所以耽搁了,不知道。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新州是换防,而不是撤防。”

    “我是担心你。如果是撤防,与你无干;但是要是换人,那风毅你……”斩州关防还在,可现在等于是临阵换将,撤的是陆风毅的官职。等他回到京里的时候,恐怕等候他的就是大理寺那些专门审问大臣的官员了。

    “我不过就是把话说明白,就没事了。新州哗变是我治军不严,但也没有多大的过错,最不好罚俸三年什么的。我可以投靠你呀,在你家吃三年不成问题吧。不说这些了,看,要点烟火了。”

    他指着远方,脸上有一丝的期待。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能依着远处的火把,知道这里还有其它人。

    我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让他回头看着我。

    “风毅,今天下午新州大营发生的事情,是不是那些兵士喝酒砸了玉兰阁?你是怎么处理的?”

    “不过打了几下,然后关了起来,这次要关上半个月,告诫他们不要出去惹祸。”

    “就这样?”

    “所以我说是小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你看,真的是烟火。”

    随着他的话音,就听见轰的一声,在暗黑的天际绽开了耀眼的烟花,霎时间照亮了整个天空,田野中蕴涵的雪被染上了斑斓颜色,人们欢呼着把那些虔诚准备好的祭品放入了河里。

    “河水不是都冻上了吗?”我看着远方问他。

    “今天凿开了。每年这个时候我都到这里来祈福,想来这也是最后一次了。这次一走,以后无论如何都回不到新州了。其实我也希望战事快些平息,胜败之间,苦的还是小民百姓。”

    “我不相信封国会善罢干休。”

    “我也不相信。可是永离,你知道吗,封国的确没有扩张的实力了,他们自顾不暇。现在的封王是龙泱,他原来一直在别处,直到最近才回去的。他不在的这些年里,封国诸子争储相当激烈,所以即使他仰仗了他的舅舅,也就是封的宰相,可王位还是不稳当;还有,毕竟他原先也不是封的太子,所以又差了一层。我相信十年内他无力西征。

    “你不知道原来的新州是什么样子,那可是真正的富足之地,即使两江那样的鱼米之乡比起这里也要差了很多。集市上什么东西都有,货物充足,一个孩子,一天就卖一小篮子水果,也可以养活自己和他的父亲。

    “但现在差得远了。原来想着一鼓作气灭了封国,现在才知道自己太急躁,事情不是我们想做什么就可以做的,也不是想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的,一切要顺其自然。今天真的只想带你出来看看,看看这里,看看新州,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你不喜欢这里吗?”

    “喜欢,我当然喜欢了……可是风毅,我不想让你就这样回去。很多时候,其实我们的权力都有限,我们要受制于很多事,甚至连郑王也是如此。我不知道我说的这些你可明白?我是说: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有些东西是很难保全的。”

    “这些我都知道。这半年来我知道很多的事,也明白了很多。但是很多时候,我要坚持自己的信念,永离,你还记得左箴将军吗?他曾经手握重兵,可反叛了朝廷,最后被先王凌迟于午门外了。他可是我们所有人的警钟呀……”

    左箴,那是一个象征无限黑暗和绝望的名字。如果可能,我永远都不要再想起他和关于他的任何事情。但是,风毅就在我最无防备的时候提了出来,血淋淋的感觉又一次深刻的印在我的心上。

    凌迟他的那一刀一刀,仿佛割在我的心上一样……

    我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但有的事情,我终生不想再回忆起。为了让自己好过一些,我愿意把他忘的干干净净,即使扪心自问,午夜梦回,都不再意识到自己曾经有过这样的记忆……

    “那是四年前了,永离还记得他吗?”

    我低着头,声音很阴沉。

    “……不记得了。”

    “也好。如果我也有那样的一天,希望永离也这样,把我忘了,忘个干净,这是我最大的心愿。我知道你的担心,因为你经历过类似的事,是吗?不过我要好多了,因为我比较自私,没那么有情有义,所以不会让他人牵制住。”

    我眉一挑,没有说话。

    原来他都明白了,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怪不得昨晚他问我:如果要我在他和江山之间选择,我会选择什么。我们都已经明白了答案……

    左箴将军是反了,可是,他是被自己人逼反的。先王明知道他最初的忠心,冤屈和无奈,可还是要凌迟他,因为他没有选择的机会和余地。

    “他们开始围火跳舞了,通常要选出一个青年跳进寒冷的河水中,去找水神娘娘的赏赐,好挂在水神寺中,用做镇邪之宝。很热闹的,我们也不去看看吧,只有在近前才可以看得清楚仔细,离远了,就没有感觉了。”

    我们都知道这是最后一个安静祥和的夜晚了。现下,也许我们该做的,只是洗涤自己的心灵,然后安心向神灵祈求来年的平安和吉祥吧……

    下得山来,才真切的感觉到过年的热闹与喜庆。在子牙山上,那样的空灵悠远犹如飘渺出了尘世,而如今方知,我依然还只是个凡夫俗子。紧拉着风毅——人实在太多,怕走散——然后就是等着看今天到底选谁下河找水神的赏赐。

    由于实在新鲜,所以我左右看着,感觉一切都是那样的有诱惑力。突然一双熟悉的眼睛映入了我的眼帘,我的心竟然为之一震……天呀!那是……龙泱!

    在我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我已经松开了风毅的手,挤向了人群。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些什么,可我有一个很清晰的目的,我要找到那双眼睛——不,是拥有那双眼睛的人……

    眼前的人好多,眼睛也好多,可我总可以感觉到那样熟悉而陌生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可就在我像是要抓住它的时候,它就闪动着消失了。

    再一次,我看见了他就在眼前,我已经伸出了双手,但下一步却是身子向后一倒,我身边的人居然自动分开,给我让了一条路。我转身,看见身后拉住我的人,居然是慕容天裴。他一身红衣,丝线绣出的华丽长袍,头上的发辫用珍珠环紧紧扣住。这样隆重的装扮,他是要做什么?

    “你要做什么?”我问他。

    他低低在我的耳边说了一句:“一会你就知道了。”然后强迫拉着我走到河边搭起的台子上,朗声说道:“这是我为大家挑选的人,让他下河去找水神娘娘的赏赐,一定可以为新州带来平安。”

    “好呀!”

    “还是祭司大人眼光好呀……”

    台下乱成了一片,那些人喊着,闹着,理不清的混乱。

    我看着眼前的那个人,想挣脱他的手,可他依然攥得很牢,怎么也无法摆脱,于是只好这样问他:“你什么意思?”我们离得很近,说话声也只有我们两个人可以听的见。

    “哦,周大人原来对新州这么不了解啊。这是我们这里的风俗,就是由德高之人担任祭司,主持每年的水神祭奠。不用这样看我,我的确不是什么德高之人,不过,自从很久之前,这个位置一直是我慕容家担当,所以今天由我慕容天裴来承袭。我选出的那个下河之人就是你。还有,其实那个什么所谓的赏赐,不过是我们预先扔进河里的一个黄金降魔杵,你只要到河水中捞上来就好。”

    “可是我不会水。”

    “很可惜,你就是我们的牺牲品了。这样隆重的庆典,总要有一些象样的祭品,不然神会生气的。”

    我听了,心中一动。“慕容天裴,你从一开始就想杀我,是吗?”

    “你还真厉害,不过太晚了。其实我已经放过你很多次了,这次,也许是你最美好的终结。你做了那么多的坏事,算是个坏人了,不应该感觉到难过的。”他笑得甚至比原先更加邪美,那双晶亮的眼睛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我问他:“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然后自己都不禁乐了,这个问题很俗气,于是对他说:“你要是不想回答就算了。”

    心中开始合计:风毅和林峥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在这里,我要怎么让他们来救我?

    “京里,我给你府上留下过痕迹,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

    “你……那个什么所谓的白草?还真是英雄出少年呀!”

    “不用那么讽刺,我知道你现在是强装镇定。和你说实话吧,知道你要来,所以带的都是我天决门一等一的好手。陆大人的那些侍卫早被我的人制服了,恐怕连他自己现在都受制于人,你就不要再妄想他会来救你了。不过呢,其实你不用那么绝望,只要你可以活着拿着降魔杵走出河水,你就是我们的英雄,我从此永远不找你麻烦。你的生死可以交给天来决定,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不想和你闹下去。”我想走开,可他扯住了我的领子,甚至按住我的咽喉。

    “信不信我可以立即掐死你?”

    “你为什么那样恨我?”

    他和原先一样讽刺的笑了。

    “贪官污吏,不该杀吗?我慕容家名震江湖靠的就是天道二字。这些道义你明白吗?想想你今天中午看到的那些吧,那可都是为了新州浴血奋战的将士,可他们得到了什么?别人的讥笑和侮辱,仅仅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银子来支付一桌子酒钱!而你呢?骏马轻裘,美人在怀……其实上次我就想一剑结果了你,要不是那个女人挡在你前面,你根本无法活着到新州。不过这样也好,让你死个明白,省得到了阎王那里说不清楚,成了胡涂鬼。”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文弱全然不见,一种凛然存于眉间,倒真有一种领袖江湖的过人气势。

    我四下找寻风毅他们,却看见了他们和一群人打了起来,不过那些人看起来不像是下死手的,只是在拖延。这个时候,一个人捧了个粗陶大碗走了过来,把碗给了慕容天裴,他这才放开了手,然后双手接过碗,把它举到我的唇边,一股很浓烈的酒气冲了出来,我向后退了一步。

    “这是高梁酒,喝下去最是暖身子的,也许会保佑你活着走出来。”

    慕容天裴冲着我笑了笑,然后又说:“我好像忘了,周大人从不饮酒的,嗯?”

    “慕容天裴,我也不是任你摆布之人。要是想杀我,你动作该利落些。”我想走下台子,可那些被鼓动的人围住了我的出路,像潮水一样挡在我的面前。

    “你走不了,这里的人是不会让你离开的。每年被选出来的人只有两条路走,一是永远不要回来,二则是拿着降魔杵走出来。当然,每年我们会先找出三个这样的人,要是他们都无法回来的话,只有祭司自己下河去了。我十四岁上就取过降魔杵。”

    “怪不得连这里的父母官也要敬你而远之,这里的小老百姓恐怕把你当成神来拥护吧?”

    “我劝你还是不要拖延时间了。任何违背了古老祭祀典礼过程的事,都会为新州带来灾祸的。如果你不喝,我会灌你,同样,如果你不下去,我也会推你下河。”

    “河水?对了,这河是什么时候凿开的?”

    “什么?”

    “慕容天裴,我问你,这河是什么时候凿开的?”

    我上前扯住了他的衣服领子,他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问,我趁他一个没有留神打翻了他手中的酒;周围的人仿佛看见了不寻常的事情,都安静了下来。

    他突然回了神,一把扯过我。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问你,这条河一直连着京师,新川北面运河是依着这条河而兴建的,我问你的是,运河是什么时候凿开的?”

    “这没什么相干吧?不过既然你不想喝酒,那也好,我也省事。”

    于是他不由分说的,推着我到了河边。我本能的要挣扎,无奈,终究不是练武之人,被他制得牢牢的。

    “其实我不想杀你,可是,你到底还是周离呀。”

    “住手,你们知道他是谁吗?那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内阁大学士周离,要是他有个闪失,你们还想活吗?”

    是风毅的声音,因为喊的急切,所以在旷野中传得十分悠远,顿时人们又安寂了下来,连慕容天裴的手都停住了。

    风毅脸上还有伤,他急切分开人群,走了过来;远处那些人也停止了打斗,看来风毅表明了身份,并且震着了那些人。

    身后突然有人小声说:“天呀,那是巡抚陆风毅陆大人呀。”

    “慕容天裴,放开你手中的人,我可以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

    “陆大人,您是新州的父母官,应该知道这祭祀意味着什么。您也不想新州招致灾祸吧?”

    “如果他有个什么闪失,我保证,新州完了,你相信吗?”风毅沉稳的看着他,反倒不着急上前了。

    “大人,在你心中,他和新州孰轻孰重?”

    “那在你心中,新州和个人私怨孰轻孰重?慕容天裴,我一直敬重你是个汉子,虽然年纪轻轻,可是有情有义。但很多时候,人世不是江湖,不是快意恩仇那样潇洒简单,你手中之人和你想的完全不一样。再说,灾祸从来不是祭奠水神就可以避免的。”

    他又凑近了些,以只有我们可以听得见的声音说:“其实这些你都明白,你也不相信什么神鬼之说,这不过是欺骗世人的伎俩,不然你也不敢在这样神圣的祭奠上报私怨的。这话我要是说了出去……慕容天裴,你好好想想,可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呀……”

    “你……别太自以为是了!”

    可他饶是这样说,也还是松了手,风毅一把扯过了我,紧拥住。

    “多谢慕容天裴兄深明大义,风毅先告辞了,我想你自有办法对付那些人的。”

    说完,拉着我走了。这时候林峥他们也都过来了,还牵过了马,风毅搂了我同乘一匹。

    可走不远,就听见一老者用他那苍凉空旷的声音喊了一句:“新州的灾难就要降临了……”

    所有人都为之一慑。看来,这里的人还是很相信这些的……不知道慕容究竟说了什么?

    路上我问他是怎么知道慕容天裴和我有什么私怨?他说:“慕容天裴那人是出了名的行侠仗义,他最看不惯像你这样声名狼藉的官员了。不是我故意要这样说,而是……怎么,你不害怕吗?”

    “不,刚才有很多事情都占住了心神,就无暇顾及了,倒是你,看起来好像被吓的不轻?”。

    “钦差大臣在新州出了事,并且是新州巡抚带出来游玩的,那我们怎么交代?”

    “仅仅因为我是钦差吗?”

    他却没有再说话。

    “刚才慕容天裴和我说,他也感觉到难过,那些为了新州浴血的战士,仅仅是因为没有酒钱,就被人讥笑奚落。俗话都说,皇上不差饿兵,拿不出军饷银子,我们说什么都没有用。可这样的军队,早晚会失去控制——你已经看到了这一点了……他们真的就像一触动就会暴怒的野兽,谁也无法控制。今天那几个人,打了几下,教训了也就放了吧。军律严明之外,也要看人情的。上次你奏的新州哗变,估计那些当兵的也已经憋这股气好久了。”

    “都是我带出来的兵,战场上哪个不是把脑袋挂在刀尖上去拼命?我知道,也体恤他们,好,我这次回去就放了。”半晌,他又说:“永离,刚才为什么松开我的手?”

    因为我仿佛看见了新州的未来……

    对呀,既然封已经自顾不暇了,那龙泱为什么会来这里?虽然那一眼之后,我再也没有找到他,但是我深刻的感觉到:他就在新州。这让我有些不安,但奇怪的是,我却没有想出到底要发生什么。

    周围就像浓重的雾,我们甚至无法看清楚脚下的路,一切都只有慢慢摸着走。

    ***

    回到了新州巡抚衙门,早有人等候在那里,一见我们回来,赶忙过来。“陆大人……”

    风毅止住了他的话,“没看见周大人现在身子不舒服?有什么事情一会再说。”他扶我下马,拉着我走了进去。

    “风毅,我没什么,看样子有什么要紧的事,要不要我也听听?现在这样的情况,不宜出问题呀。”

    可他还是送我到了我住的地方。

    “没什么事,明天应该会来另一位官员,然后是新州的交接,都是小事。”

    “你瞒了我很多事情。”

    他一笑,“很多时候,人还是胡涂一点好。而且,我们明天就要走了,我不想你蹚新州这浑水,永离,听我一句话:如果我们两个人都陷进去,那就都完了;可如果你没事,那我们还不至于处于孤立无援的绝境。好了,今天睡个好觉,明天就上路,也许我们还可以在新州的城外看见一些野兔什么的呢。”

    “你……”

    “听话,嗯?”

    他拥了我一下,转身走了。

    清黄色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并不是十分的清晰。

    我看了一会,感觉头又有些疼痛难忍,于是赶紧转身要进屋,结果看见凤玉站在了门口。

    “怎么,吵醒你了?”

    “这是怎么回事,林峥这一身的伤……天呀!大人你们这是怎么了?”

    我赶紧安抚她,“没事,没事。刚才在树林子里,林峥他们练了练拳脚,结果被树枝子刮伤的。你看,我不是一点事也没有?”说到这里,我还故意在她的面前转了个圈,可是眼尖的她扯住了我的领子,我一看,都撕开了,许是刚才和慕容天裴拉扯的时候弄坏的。

    我赶紧堆笑,“衣服不结实,衣服不结实。”

    “你……大人……”

    “真的没事。”转身对林峥说:“赶紧回去擦些药,快休息,明天我们要走。”

    “是。”他说了一声就走了。而我拉着凤玉进了屋子。

    “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就回去。”

    “大人什么都知道了吗?”

    “说来惭愧,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看来也没有知道的必要了。风毅倒是什么都知道,所以他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好了。”

    “大人,你的脸色不好。”

    “没事,那是冻的。”

    “可冻的应该是红色的,而您的脸色是煞白。”

    “呵呵,凤玉,灯这么暗,难免看错了。对了,还有你的事还没有解决呢!你打算怎么办?”

    她这次低了头,声音不大。

    “还这样过好了……如果大人不嫌弃的话……”

    “当然不会了,凤玉,其实我是舍不得你。说出来好像很轻松,等你找到你喜欢的人,我可以风光把你嫁了出去。可到了现在我才发现我是一个懦弱的人,我舍不得你,舍不得过去的一切,即使那些都令我难过。凤玉,有时候我觉得我挺对不起你……”

    “大人,不要这样说,要不是你,我根本不会活到现在。”

    “我多想你叫我阿离,而不是什么周相,什么周大人……那样我会感觉,你对我好,是因为我的地位,而不是因为周离。我今天看见周桥了,他的眼睛还是那样,就是容貌变了……我觉得我看见的是他没错。让我奇怪的是:其实我也许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恨他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凤玉摇了摇头。

    “因为我已经原谅了他,同时也原谅了我自己。他并没有错,只因为他是龙泱。我们都是各为其主,我也没有错。当初遇见了他,就算是他故意的也好,是真的巧合也罢,信任一个人原本就没有什么错的,只不过,我选择信任的那个人,是龙泱而已。我说的话,凤玉你可明白了?”

    我们都是有过去的人,所以,其实我们需要的是自己原谅自己,而不是旁人的宽恕。人,终究是自己一关最难过。”

    “大人……”

    “什么时候,我才可以听见你叫我阿离呢?”

    “大人,凤玉真的不配……”她躲到了一旁。

    我轻叹一声。

    “今天慕容天裴要杀我,他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很看不惯像我这样的人。连风毅都说我名声不好……如果我要取得他人的理解才可以做人的话,怎么才能找到活下去的勇气呢?误解我的人是那样的多,当然我不是说我是什么好人,可我的确也和他们想的不一样。所以我决定忽略了这些,因为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凤玉,原谅你自己吧,不需要再痛苦下去了。

    “我说了这么多,你我都累了,咱们早些休息吧,我等着你可以开口叫我永离的那一天。”

    然而,我再也没有等到那一天。生命其实很神奇,很多时候它处于一种暧昧不明的状态,可等我们真的要明白的时候,也许就是失去的先兆了。

    那天晚上我居然睡得很沉,还做了个很好的梦。梦里,仿佛一切都已经过去,或者还没有到来。我还是那个十六岁的少年,已经登了龙门,一切都那样的宽阔明朗。每日里征歌逐酒,和同科进士吟诗作对,倒也快活。

    很多时候,我只有看着以前的诗才可以想起来,我也有过那样的时光。

    快乐的记忆是作为我遗忘往事的代价,我不可能选择记忆的,所以,我忘了很多往事。

    左箴,其实我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刻,那时候的我毕竟还年轻,他的事我也都是听来的,即使是痛苦,也是如隔靴搔痒一般,有些做作和强装的味道。但是在我心里,他的名字等同的却是一件我永生难忘的事,和一个人几乎毁灭的绝望。

    再想起左箴,我记起的全是另外一个人,散乱的眼神,极其消瘦的面颊,不能停止的画笔,还有那一声一声向天的呼喊:“为什么”……

    当他终于把玉玺加盖在处死左箴的圣旨上,他的生命也出现了衰败的迹象,从此再也没有恢复过来,一直到可以预知的终点。

    那两个月,我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他逐渐死去,但是他在犹如摧枯拉朽的悬崖边上,竟然活了下来。

    他说是我救了他,我也曾经这样认为的,可现在,让我记得最清楚的却是,我可以救他那一次,却终究无法救他第二次。那个浅薄而疯狂的女人,竟然把鸩毒放进了他的酒杯,而他也竟然喝了下去……

    看来,无法治心,就无法救命。

    那以后,我成了内阁大学士,而他则雄心尽散。

    我不想向任何人解释那两个月发生了什么,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知道一个君王在迫于无奈而自毁长城后的疯狂。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们认为是我惑媚君王。人世间,其实只有旁人的可怜最令人难堪。

    亡心了吧,亡心了吧……

    可我清楚的想忘记什么的时候,其实就记得更加清楚。

    忽然睁开了眼睛,看见从窗子外面射进来的明亮。

    眨了眨眼,感觉自己连汗都出来了。于是安定了心神,坐了起来,长长的伸了伸懒腰,看来噩梦醒来是黎明呀!

    自己对自己说:过了今天,就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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