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丫头,看什么呢?”水大鹰边说边在舒蝶宿眼前挥着手。
“没、没什么。”幸好她脸上有着那个又重又厚的面具,否则让她怎么掩饰自己就他容貌问题而发呆的尴尬。
“吃些野果充充饥吧。等下了山,补你好酒好肉。”水大鹰扔下背上的大树枝,顺手摘了个又大又红的,在身上擦了擦,递给了舒蝶宿。
舒蝶宿望着他腰间那根用老藤新编的“藤腰带”,回想起一路上他提着裤子和自己狂奔的窘相,不由轻笑出声。
黑瞳幽幽注视着她,唇角勾出一个斜翘的弧度,“没人告诉你,姑娘家这样直勾勾地看着男人的腰带是很不检点的?”
“那一个大男人当着姑娘家的面脱了裤子,难道就叫检点?”反正不能看的都看了,再看看腰带又算得了什么。
黑瞳对上面具后面的那双黠眸,笑容变得有些邪魅,“这样说来,你看了你不该看的,我摸了我不该摸的……”水大鹰边说边将手伸到眼前,佯装审视般地前后看了看,其实是故意在提醒舒蝶宿关于那一夜的种种。
“无耻……”这个邪恶的男人,竟然在光天化日提那一晚的事,低头去啃手中的野果,不打算再搭理他。
“我记得你说过,你是汪夫人房内的丫环。你到底做了什么得罪那个老太婆的事让她要将你卖到济南这么远?”这丫头看上去聪慧伶俐,照理说该不会被赶出主子家这么凄惨才是。
“济南?你是说,那个托你送我的人,要你把我送到济南?”呵。心中不禁冷笑。果然是嫌自己碍事准备将自己送回娘家。看来这件事汪承嗣也有份参与,因为蓝若水绝无可能知道自己的娘家在哪里。
“新主子似乎并非什么大户人家。”济南葛家村洪家庄的彦宅。听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姓氏就知道是杂居的地方。
“你能告诉我,那个托镖之人,究竟是谁吗?是汪承嗣吗?”仍然无法相信自己这么多年尽心照顾的汪承嗣会是如此无情无义之辈。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你是从汪府出来的,自然是府内的人不要你了。”水大鹰原本只是想劝舒蝶宿不要再去计较汪府的事,好好在新主子家安稳度日就是,却不想这番话阴错阳差地起到了雪上加霜的作用。
竟然真的是被遗弃了。她想笑着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反正她从来也没贪图过汪家的财富,而且她一直希望能回归到符合自己年龄的生活。可是,一想到那个自己冒着失去性命的危险保护着的汪承嗣,那个自己宁愿挨饿也不让他少吃一餐的汪承嗣竟然在新婚第二日就将自己如同包袱般扔了出来,便止不住心底冒出的酸冷和委屈。强忍的泪终于还是没忍住,热热地自眼角滚落,只是出乎舒蝶宿意料之外的是,泪水所经之处,脸上那厚重的面具仿佛被烫出了一道决口般慢慢融化龟裂开来。
手下意识摸上脸颊,只摸到花花的一团。她刚才有试过取下这面罩,却发现根本粘着肌肤无法动它分毫。怎么现在只是遇到眼泪,竟然就化了?!
“怎么会这样?”舒蝶宿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面具,好奇之下连刚才的伤痛都忘记了。
“因为这面具是用面糊做的,所以遇水则化。”真不懂邪魔道人那群家伙怎么会被一个脸孔乌黑、颈白如玉的女子给吓到。一看就知道那是戴了面具的。
“那我找处山涧洗去它。”舒蝶宿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让她刚才已经生出绝望感的面具竟然用水就可以轻易洗去。
“等一下。”水大鹰一把拽住舒蝶宿的手腕,迫得舒蝶宿不得不停下步子,满脸不解地望向他。
“你刚才为何会流泪?是因为……汪承嗣吗?”她刚才眼中那片刻的黯然神伤竟然让他生出了那样浓烈的怜惜之情。可是同时,心中又丛生疑窦,她不仅直呼汪承嗣的姓名,还这般伤心流泪,再加上又是在汪承嗣新婚的第二日自己便受命送人……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直指着一个呼之欲出的事实。眼前这个女人和汪承嗣之间不可告人的事实。
舒蝶宿没有作答,只是在听到那个名字时,眼神再次黯下。
握着手腕的掌不自禁地收紧起来,直到舒蝶宿痛到失声惊呼,水大鹰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沿这条山路右转就有山涧。”避开她那双因其他男子而黯然的眸,他草草为她指了路。
直到那翩然的身影消失在山林间,他才重重叹了声气。他就知道这个汪承嗣是个靠不住的家伙。可恶!竟然在府内有了相好,还要招惹若水。
“若水,你真傻。竟然选了这么一个人。”重重捶了下树,却捶不去心中的憋屈。一个用情不专、始乱终弃的丈夫,一个歹毒又刻薄的婆婆,天性单纯直率的若水将面对的会是怎样的日子?
舒蝶宿怔怔望着溪水中倒映着的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好好地端详过这张脸了?记得那已经是十年前了,自己在娘家等待着迎亲花轿的那晚,火红的蜡烛映着一脸浓妆的自己,她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望了好久,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是这么明艳照人的。一转眼已是十载年华,再看水中的自己,年轻依然,容貌较那时更平添了一份成熟妩媚,可是眼神却再回不到十年前没心没肺的简单清澈。
“洗好了吗?”一张半截以上是胡髯的脸孔忽然出现在舒蝶宿的倒影旁,“洗好我们就该赶路了。”
“好。”舒蝶宿深吸了一口气,回首时,带笑的容颜半点也找不到刚才愁思的痕迹。
乍见一张鬼怪般的丑脸忽然化作了笑容明朗的雅致女子,水大鹰不禁滞了滞,继而道:“你果真是汪府那个丫环?”
舒蝶宿不解地看向水大鹰,“你不是在刚才就已经认出来了吗?”
“话是这样说。”但若非亲眼所见,仍是不敢相信刚才那个丑八怪就是她。
“不过,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她记得自己刚刚苏醒时,他还没认出自己。
“采花贼。”这世上除了她,还有那个女子胆大到会看到自己的真容,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指着自己大骂采花贼。
舒蝶宿低头一笑,自己和这位水大寨主之间发生的种种,如今回忆起来,还真不是一个“巧”字便能概之的。
“丫头,要再不赶快……”
“我叫舒蝶宿。”虽然当了这么多年的汪夫人还有人能这么没眼力地把自己看成是十几岁的小丫头让她很自得地认为自己至少心老容颜未老。但是,她实在是不习惯这称呼。
水大鹰悠悠抬眼,眼神中带着暧昧的笑,“我早就知道了。”
“不可能。”就算他是神仙,也绝无可能知道她的闺名是“舒蝶宿”。
“舒展的舒,蝴蝶的蝶,一宿未眠的宿。没错吧?”
舒蝶宿难掩惊容,如果说前两个字是蒙对的话,那这个与“休”同音的“宿”是断然没这么简单就能蒙中的。
“你从哪里得知的?”舒蝶宿只觉得背脊隐隐发凉,如果汪承嗣将自己全部的秘密已经对蓝若水以外的人全盘托出的话,那她实在无法想象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水大鹰眼见舒蝶宿脸色陡变,双眸满是藏不住的惊惧,奇怪为何她会对自己的名字被别人知晓这么地恐慌。
“你忘记这个了吗?”水大鹰说着,从衣襟内掏出一件粉色物件来。
蓝若水定睛一看,双颊腾地红了起来。那正是那晚自己被他扯去的肚兜。
“你自己把名字绣在上面,自己反倒不记得了?”水大鹰瞥了眼她那红叶色的娇嫩双颊,莫名有种想轻咬一口的念头。难道这就是那样文人常说的“秀色可餐”?
“你……你怎么把这个……随身带着……”她到底遇到的是什么奇怪的土匪!偷了自己的肚兜不算,还……还这样贴身藏着。他到底在想什么?
“哦。我水某虽是山贼,但非富非歹之人,就算是一针一线都不会占为己有的。这肚兜我一直想找机会还给你,今日总算是能物归原主了。”水大鹰说着,还抖了抖手中的肚兜,示意舒蝶宿快接过去。
真是羞死人了!这个男人,光天化日拿着自己的肚兜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现在还让她从他手中去接自己的肚兜。即使是夫妻,又有几对会在青天白日做这种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