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荣幸。」他伸出手臂,眼眸深处浮现一抹笑意。「妳今晚看起来分外美丽。」
她挽着他的手臂,和他迈出屋子,走向马车。麦格放慢步伐配合她,修长的腿轻轻拂过她的。缓缓燃烧的吸引力开始在她的血管中喧鸣,这一次,她立刻辨认出它,但是不再像上次那般慌乱,事实上,她发现她可以相当恰然自得,因为她确知她的同伴绝对不会毛手毛脚或者试图强吻
她。她的欲望很单纯,就像渴望新鲜的草莓,真实,但并不危险。
杜夫人的房子不大,而且已经挤满谈笑风生的宾客。来自各国的军官穿著不同的制服,他们的女伴也都花枝招展。
「好生动的一幕,」麦格说道。「布鲁塞尔已经疯狂地沸腾了。」
「只要恢复和平,军人就会再次销声匿迹,」可玲说道。「战争的危险促使每一个人都疯狂地爱上军人。」
他了解地瞥视她。「待拿破仑被击败后,军人就必须退休,回去过平民生活,只剩下一身的疤痕展示他们的战绩。」
「直到下一次战争降临吧。」可玲更加仔细地审视拥挤的沙龙。「或许是我的想象,但是,今晚的气氛似乎特别奇怪——愉悦。」
「整个布鲁塞尔都弥漫着这种气氛,而且热度正与日俱增,」麦格平静地说道。「大家都在火山口跳着华尔滋。可能发生战争的危险不断升高,使人更加专注地寻欢。」
「但是,危险是个幻象,」可玲说道,声音带刺。「如果拿破仑已经接近布鲁塞尔,这些光鲜的人一定会立刻飞回安全的英国。他们不会留下来面对枪炮,或者照顾伤患,或者在战场中寻找心爱的人的尸骨。」
「他们确实不会,」麦格说道,声音变得更加平静。「只有少数女人拥有妳的勇气,能够跟随丈夫出征。妳们是女人中的菁英,可玲。」
她低头注视戴着手套的双手。「我应该是感到自豪,但是我也不会在意放弃这种荣耀。」
他们来到女主人面前。杜夫人叫道:「真高兴看到妳,可玲。妳的仰慕者一定会欣喜若狂。妳怎么能够看起来如此美丽呢?」她瞥视麦格一眼。「可玲是唯一真正受欢迎的人物,不但男人崇拜她,女人也都真正喜欢她。」
「拜托,海伦,不要让我脸红了,」可玲乞求。「我绝对不是这种典范。」
杜夫人翻个眼珠子。「而且还这么谦虚!如果我不是如此喜欢妳,可玲,我发誓我一定会恨妳。现在,去玩吧!我待会儿还会见到妳。」
可玲脸红地挽着麦格的手臂移开。「海伦一向相当夸张。」
「她说的似乎是事实,」麦格说道,注意到好几个宾客急切地迎向他们。「在回家之前,妳好象不太需要我。如果我暂时离开,妳会介意吗?」
「当然不会,」她向他保证。「你自己好好玩吧!」
他转身走开,她渴望地瞥视他的背影,期盼他能多陪伴她片刻,但又知道这样才是明智之举。如果他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一定会引来闲言闲语,甚至破坏她的名声。社交会一向热爱丑闻。
她的朋友纷纷抵达,与她热烈地交谈。她很快地融入愉快的气氛之中,或许她可以独自来参加这种场合,但是,她就是做下到。
春光明媚,布鲁塞尔到处弥漫着假日的气息。可玲坐在后花园的栗树下缝补衣物,一面盯着在旁边玩耍的小孩。杨麦格在此时骑马进车道。他提早回来了。
可玲注视他下马,将马匹牵进马厩里。他的动作很美,没有丝毫累赘。她感觉她的心奇异地跳动,只要他一出现,就会发生这种情况。
过去几个星期,他曾经护送她十多次。在舞会中,他总是挑选活泼的乡村舞蹈,从不挑华尔滋——与她共舞,然后让她自由活动,直到应该离开的时候再出现。不过,在某个醉汉试图非礼她时,麦格也都及时出现并化解危机。
他的举止完全像个大哥哥,只可惜她对他的感觉并非纯属兄妹之情。
麦格走出马厩,犹豫一下,然后转进花园里走向她。阳光在他的棕发上洒下火红的光芒。「午安,可玲。」
「嗨。」她从女红篮中取出一件艾美的连身衬裙。「你看起来很疲倦。」
「带新兵比挖沟渠更累。」他朝那些精力充沛的小孩点个头。「我听到小孩的声音,觉得过来看看他们会有助于改善我的心情。」
艾美躲进树丛里。「她做得真好,」麦格赞许地说道。「我不需要花费太多力气,就可以把妳女儿训练为一流的斥候兵。
「千万不要告诉她!她已经野得像男孩一样,而且渴望像男人一样走上战场,只差没有付诸行动而已。」可玲开始缝补那件破烂的衬裙。「你的兵训练得如何了?」
「我真的怀疑他们是否知道枪弹从哪一端发射出来。」
可玲大笑。「当然不至于那么糟吧?」
「我确实夸大了一点,但只有一点点。幸好有那士官长,否则我早已放弃了。」
「我看到你仍然穿着你的绿制服,没有换上步兵的红制服。」
「我还没有时间去造访裁缝。」他的眼中闪烁幽默。「不过,这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是我不想放弃这套绿制服。」
「幸好公爵并不在乎他的手下什幺。」她微微一笑。「记得在潘尼苏拉待了几个月之后,每一个人看起来有多幺狼狈?任何人都可以一眼看出新来者,因为他的制服仍然可以分辨。」
「莫吉斯突然从树叶里冒出来,用一根树枝指着麦格。」「砰,砰!」
麦格立刻夸张地栽倒在草地上。「我完了,年轻人。照顾我的马匹吧!」他踢动几次,一动也不动地躺着。
吉斯跑过来,得意地挥舞手中的树枝。「我逮到你了,你这『次』肮脏的青蛙!」
等那个男孩进入伸手可及之处时,麦格立刻抓住他,开始搔他的肋间。「谁逮到谁啊?永远
不要相信诈死的敌人,吉斯。」
小男孩开心地尖叫,在草地上翻转身于。可玲愉悦地注视他们,很惊讶麦格可以如此轻易地和小孩打成一片。
艾美跑过来时,摔角比赛才结束。「哈啰,杨上校。」她轻拉吉斯。「轮到你了!」她带着吉斯跑走,「克兰西」跟随在后。
麦格继续躺在草地上。「老天爷,悠闲地躺在阳光下下做任何事隋,真是太美妙了」他闭上眼睛,解开外套的钮子。
「天气真好,对不对?」可玲说道。「不过,我一直认为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而且乌云正在地平线上聚拢。」
他们俩都陷入沉默,因为两人都知道,拿破仑可能已经挥军北上。
「懒骨头」原本在可玲身边打瞌睡,现在站起身子,走到麦格身边躺下。「我要吃醋了,」
她开玩笑地说道。「只有你不在时,『懒骨头』才愿意做我的朋友。」
「胡说,一麦格说道,没有睁开眼睛。「这只狗正在试图破坏我的名誉。狗和牠们的主人通常很相像,大家看到我跟牠,一定会假设我跟牠一样懒惰和无用。要牠离开我。」
他轻抚那只狗的耳朵,「懒骨头」发出愉悦的呻吟,翻转身子,朝空中挥动爪子。
她大笑。「如果你是用这种方式命令你的军队,上校,难怪会有麻烦。」
花园的尽头,梅丽尖叫,吉斯则大叫。「抓到妳了!」
麦格睁开眼睛。「吉斯看起来相当苍白,他生病了吗?」
「他有时候会气喘,」可玲回答。「安妮说发作时非常严重。他昨天才发作过。对他而言,春天是最不舒服的季节。」
「我小时候偶尔也会气喘,但是,长大后已经摆脱它们。吉斯一定也会。」
她审视他粗犷的脸庞。「我会告诉安妮这件事,一定会让她感觉好过一些。是什么促使气喘发作呢?」.
「我不知道是否有任何人能够确知,」他缓缓说道。「不过,我认为通常是几种情况混杂在一起——潮湿、食物或不适应的植物。」他用手臂盖住眼睛,挡住阳光,也遮住他的表情。「我相信情感因素也是其中之一。」
「你指的是太过兴奋吗?吉斯很神经质。」可玲问道。
「兴奋,或者害怕、苦恼。痛苦的情感可能随时引发气喘的发作。」
「我明白了。」她很想知道更多,但是他的语气制止她提出更多问题。
他继续说道:「安妮最近的情况如何?」
「好多了。再过一个星期,她就会急着出门跳舞了。」可玲打个结,剪断她的线。有安妮陪伴,她就不再需要麦格的护送。她会怀念与他相处的时间,非常怀念。「然后,你就不必浪费时间陪伴我了。」
.「护送妳是我的荣幸,不是负担。在查理没空的时候,我可以护送妳们俩。布鲁塞尔的每一个男人都会羡慕我。」
他遮住一个呵欠,突然沉静下来。虽然小孩的吵声暄哗,还有街道上的车声,他却依然睡着了,他的呼吸变得缓慢而平稳。这种情况显现出难得的亲昵。
可玲继续缝补衣物。她非常善于隐藏她的感觉,即使最敏锐的观察者都下会怀疑她内心无言的喜悦。麦格的存在填饱她部分饥渴已久的灵魂。
或许她应该充满罪恶感,但是,她一点也没有。没有人会受到伤害,而且,他们很快就会分道扬镳,可能永远不再相遇。但是,在分离之后,她会拥有这段黄金时光的回忆,永远温暖她的心。
她补好艾美的衬裙,迭好后放进篮中,然后开始缝补克林的袜子,允许自己偷空审视麦格黝的右手。他的手指修长而灵敏,从掌心到手腕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强烈的欲望侵袭她,催促她伸手按住他的手,用最微不足道的方式碰触他,去感觉在他体内悸动的活力。躺在他身边感觉他温暖的身体,会是什么滋味呢?
她感觉双颊发烫,连忙伸手拿起另一只袜子,希望在她死后遇见圣彼得时,他会以她的行为评断她的人生,而不是她的思想。
缝完所有衣物时,她收拾剪刀与针线,往后靠向树干,从半闭的眼睑下注视麦格。
小孩凄厉的叫声传来,粉碎安详的气氛,「克兰西」也发出苦恼的噑叫。可玲倏地坐起身子,知道那并非正常玩耍的叫声。麦格的眼眸也倏地睁开。
艾美大叫:「妈妈,赶快过来!」
麦格跳起来,抓住她的手协助她站起来。他们飞快地奔过花园,可玲的心因恐惧而狂跳,害怕可能会看到的情景。
三个小孩在喷泉旁玩耍。两个女孩的衣服上都溅着鲜血,可玲的心抽搐。鲜血从梅丽头上的伤口涌出。艾美解下衣带,正在尝试止住血流。
吉斯站在几英尺外,他的脸色惨白,和红发形成最强烈的对比。「克兰西」焦虑地跳来跳去,使得场面更显混乱。
可玲在梅丽身边跪下,接下艾美的工作,设法止住血流。「艾美,到底是怎么回事?」
「吉斯用力推梅丽,她摔向喷泉。」
「我不是故意的!」吉斯喘息,急而浅的呼吸开始出现奇异的啸声。麦格已经成功地安抚住紧张的狗,猛地转头望向他。
可玲命令:「艾美,去找安妮。」
艾美跑走时,梅丽问道:「我会死吗?」
「当然不会,」可玲轻快地说道。「头部的伤口容易大量出血,但是,这个伤口并不深。妳会在几天之后完全痊愈,而且头发会遮住任何疤痕。」
「我不是故意的!」吉斯苦恼地叫道,突然跑走,手脚狂乱地移动。
可玲的本能是跟随他,但是她不能那么做,梅丽仍然在她怀中而且血流不止。她苦恼地瞥向麦格,看到他已经跟随那个哭泣的小孩,感觉松了一口气。
吉斯脚步踉跄,趴倒在草地上。气喘发作的声音回荡在花园中。
梅丽吓得忘记自己的伤势,想要站起身子。「吉斯又发作了!」
可玲按住小女孩。「别担心,杨上校会照顾妳弟弟。」她祈祷她的话是真的,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麦格尚未赶上吉斯之前,小男孩蹒跚地站起身子,再次开始奔跑,他的眼眸因恐惧而狂乱。钻出树丛之后,他瘫软在地上,迫切地挣扎着,想要吸进空气。即使相隔五十码,可玲都看得到他的脸胀成青紫色。
麦格绕过树丛,抱起那个小男孩。「没事了,吉斯,」他安抚地说道。「梅丽的伤势并不严重。」
麦格的神情严肃,但声音镇静而轻柔。他抱着小男孩走回喷泉旁。「那纯粹是意外。我们都知道你不是故意伤害你姊姊。」
麦格支撑住吉斯的重量,让他坐在地上,然后取出手帕沾湿,用冷水轻拍小男孩扭曲的脸孔,一面说着安抚的话。「你可以呼吸,吉斯,你只是暂时忘记了,」他柔声说道。「看着我的眼睛,回忆如何呼吸。慢——慢——吸。放松。然后,慢——慢——呼。跟着我念,呼——呼——呼,吸——吸——吸……快点,你做得到的。」
可玲注视吉斯的唇开始无声地跟随麦格念着,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血色也开始返回他的睑孔。
在安妮跟随艾美冲出屋子时,可玲已经包扎好梅丽的头,吉斯也差不多恢复正常了。安妮的脸孔是如此苍白,雀斑变得分外清晰。「老天爷,你们两个真的很会闯祸。」
她跪在两个小孩之间,把他们拉向她。吉斯偎向她的身侧,用双臂环住她的腰,梅丽也尽可能贴向她。
在突如其来的寂静中,马蹄声格外清晰。片刻之后,莫查理的叫声传来。「有麻烦吗?」
「有一点,」安妮回答,神情已然放松。「梅丽的头破了一道伤口,吉斯的气喘发作,但是,现在都没事了。」
可玲站起身子,看到查理和克林走向他们,两人都穿著鲜红的外套。
查理先赶到,他的神情镇定,只有眼眸仍显惊慌。在抵达他的家人身边时,他俯身抱起吉斯,紧紧抱他。「你没事吧,老弟?」
「我不能呼吸,但是杨上校提醒我如何做,」他儿子回答。「然后就很简单了。」
「他人真好,」查理沙哑地说道。「下一次,你会自己记得如何做吗?」
吉斯用力点头。
安妮和梅丽站起身子,查理轻抚女儿的头发,小心翼翼地避开沾血的绷带。「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件衣服,但是,如果要丢掉它,用撕的不是比流血好吗?」
笑容点亮她泪水纵横的脸孔。「噢,爸爸,你真儍。」
「应该把你们两个弄进去洗干净了。」安妮感激地瞥视可玲和麦咯。「谢谢你们两位,幸好有你们在这里。」
莫家一家人走向屋子时,可玲伸臂环住女儿的肩膀。「艾美太棒了,克林。她先照顾梅丽的伤口,然后赶去找安妮。」
「你像我和你妈妈,」克林赞许地说道。「同时是一个好军人和一个好护士。」他瞥视可玲。「我可以带艾美去吃冰,以便奖励她的勇敢吗?」
其实已经快到晚餐时间了,可是,艾美有资格得到那份奖赏,而且她最近难得见到父亲。「好吧,不过,艾美,先去换掉那件衣服。要女仆把它浸在冰水里,以免血渍去不掉。」
艾美点点头,雀跃地跟随父亲而去。
只剩下她和麦格。可玲跌坐在喷泉旁,把脸埋进双手中。「请原谅我,我必须先喘口气。」
「我也一样。」他疲惫地坐在她身边。「在危机解除后,通常是最难过的时候,对不对?」
「我每一次都瘫软成一团。」她尝试发出笑声。「家庭生活需要钢铁般的神经。」
「妳丈夫说得对,艾美的表现确实很棒。」麦格赞赏地说道。
「她真的令人赞叹,不是吗?我以前常常猜想带她去潘尼苏拉是否错误,但是,她显然熬过来了。」可玲苦笑一下。「她在这方面比较像她父亲。我自己比较胆小,喜欢待在家中过太平日子。」
「妳或许这么认为,」他说道,声音中充满温暖的情感。「但是,如果我有需要护士照顾的时候,我一定会希望有妳在身边。」
她转开视线,以免她的眼眸透露太多。「你则是应付家庭灾难的最佳人选,我们最近似乎遭遇特别多;火、血、气喘。安妮说得对,气喘发作时确实很可怕。」.
「当事人的感觉更可怕,好象有一双铁掌牢牢包住肺。你越是努力想要呼吸,就越吸不到空气。最可怕的是恐慌,足以摧毁每一丝的理智和控制。我记得我做过和吉斯一模一样的事——一直跑,摔倒后又站起来,继续跑。」他扮个苦脸。「安妮和查理怎么受得了呢?目睹亲生小孩受苦一定是最痛苦的事情。」
「他们必须忍受,因为他是他们的小孩,就像你的父母一样。」
「我的父母和他们截然不同,」他淡淡地说道。「事实上,我的发作绝大多数都是导因于我的父亲。有一次,我在我母亲在场时发作,她赶忙把我丢给女仆照顾,对她那么柔弱的女人而言,光是看到就令她无法忍受了。」他的脸庞变得僵硬。「如果找没有被送往伊顿,可能活不过我的十岁生日。」
可玲畏缩一下。「我看得出你为什么从来不曾提起你的家人。」
「没什么好提的。」他用手指画过喷泉,接下几滴水。「如果我父亲必须在上帝和艾柏顿公爵之间作抉择,他一定会问这两者有何不同。我母亲在我十三岁时离开人世。她和我父亲相互鄙视对方,令人惊讶的是,他们还生得出三个小孩,不过,我认为他们感觉有义务留下继承人和备用的儿子。我姊姊蒂亚大我五岁,我们难得交谈,也比较喜欢保持现状。我哥哥帝文是拜非德侯爵和艾柏顿的继承人。我们不了解对方,也宁可这样。」
他的声音毫无感情,一股颤栗窜下可玲的背脊。她回忆他说过他和他的堕落天使朋友如何成为一家人,因为他们都需要一个家庭。她突然激动地希望她有权利拥他入怀并弥补他曾经被剥夺的一切。
但是,她只能说道:「我一直遗憾没有兄弟姊妹,或许我是身在福中下知福。」
「如果妳喜欢,可以借用蒂亚和帝文。我保证在两天之内,妳就会庆幸妳是独生女。」
「你如何存活至今呢?」她轻声问道。
「纯粹靠顽固。」
她把手放在他手上,无言地表达她的同情和钦佩。他不但没有变得苦涩无情,反而充满同情心。
他把另一手放在她手上,包住她的手指。他们并未注视对方。
她敏锐地注意到他修长的腿距离她有多么近。如果她俯向前亲吻他的脸颊,应该会是最自然而然的事。他会转过头,他的嘴会迎上她的……
她惊恐地了解欲火距离她有多么近,连忙移开手,将手指握成拳头,制止自己去爱抚他。她的声音听起来如此遥远。「你在什么时候克服气喘呢?」
他停顿片刻。「我不知道是否有人真正痊愈——我在成年之后有过几次轻微的发作——但是,十三岁之后,就难得有严重的情况出现。」他的脸孔绷紧。「最严重的一次是在伊顿时发生。那一次,我知道——百分之百确定——我一定会死掉。」
「怎么发生的?」
「我父亲寄来一封信。」麦格揉揉他的太阳穴,仿佛可以拭去他的回忆。「那封信告诉我,我母亲突然去世,而且强烈地暗示……终于摆脱麻烦了。」他闭上眼睛,缓缓深吸几口气。「气喘立刻开始发作,我瘫痪在床上,喘得像匹马。最可怕的是,我的意识完全清醒,充分感觉到那份无助,只能眼睁睁地注视死神的降临。幸好我的朋友尼克就住在我隔壁,听到了我的喘息。他赶过来,说服我度过那个难关,就像我对吉斯所做。关键就在于化解当事人的恐慌,让他全神贯注在如何成功地呼吸空气。」
她惊讶地说道:「你的朋友一定和你差不多年纪吧!?他知道那么做,是不是因为他也有气喘的毛病?」
麦格微微一笑。「尼克一向带着一点点神奇的色彩。他有一半吉普赛的血统,熟知他们的传统治疗方式。他教我们所有人如何对马匹低语,如何从溪中捞鱼。」
可玲很高兴看到他的神情放松下来。「他好象是你的一个好朋友。」
这句话必然说错了,因为麦格的双手变得僵硬。「他确实是,比我好太多了。」他摇摇头。「老天爷,我为什么会告诉妳这一切?」
她希望是因为她在他心目中具有特殊的地位。「因为你知道我关心你,而且我会保守你的秘密。」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他没有望向她,轻声说道。「我很高兴认识妳,可玲。我在未来回想布鲁塞尔时,或许会忘记所有舞会、谣言和狂热的喜悦气氛,但是,我一定会永远记得妳。」
他们之间的空气似乎浓浊起来,令她害怕他必然能够感觉到她狂跳的心。「你的友谊对我也具有重大的意义。」她犹豫地说道。
「友谊和荣誉或许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件事情吧!」他俯身摘下一朶雏菊。「友谊让我们不孤单,荣誉则是男人在人生终结时唯一剩余之物。」
「爱情呢?」她柔声问道。
「男女之爱吗?」他耸耸肩膀。「我没有那种体验,无法表示意见。」
「你从不曾坠入爱河吗?」她讽刺地问道。
「这个嘛,在我九岁时,我的朋友洛恩的妹妹曾经向我求婚,我也热烈地接受。爱琳是最美的小天使。」
她注视他眼中的暖意。不要因为年幼而低估你的感觉。小孩的爱纯真而无邪,是成人无法匹敌的。」
「或许吧!」他转动那朵雏菊。「因为爱琳在两年后去世,所以,我们之间的爱就无疾而终了。」
她怀疑麦格的内心仍然存在着一个天使般的女孩。「只要你曾经那样爱过,一定有能力再次做到。」
他的手抽搐地捏住那朵雏菊,揉碎它。在漫长的沉默之后,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曾经爱过——或者迷恋过——一个已婚妇人。那段孽缘同时摧毁友谊和荣耀。我发誓我永远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友谊比较安全。」
对麦格这种男人而言,背叛他自己的荣誉感一定是生不如死。这个重大的错误也足以解释他为什幺从来不会对她做过任何逾距的行为。现在,她确知他永远不会那幺做了。
「荣誉不只是男人独享之物,」她平静地说道。「女人也可以拥有荣誉。必须履行誓言,也必须承担责任。」
他们凝视对方许久,一切尽在不言中。然后,她转身走向屋子,她的脚步平稳,任何人都不会猜到泪水已经模糊她的视线。
麦格在花园里静坐许久,他的目光失去焦距,呼吸缓慢而从容。有时候必须把全神贯注在呼吸上,因为那么做可以逐走痛苦,至少在短时间内有效。
迷恋可玲是如此轻而易举,下但因为她的美丽,更因为她真的值得仰慕。他的母亲、姊姊和凯玲加起来,都无法拥有和她相等的温暖或正直。她在每一方面都完美无瑕,只是遥不可及,早已是别人的妻子了。
不过,他们之间确实有某种真实存在的事物。不是爱情,而是一份了解,他们都知道,如果是在其它的情况下,可能会有截然不同的发展。
他猜想在他年轻时是否有机会选择另一条路,并带领他认识刚失去双亲的可玲。他会像克林一样迅速地提供他的保护,但是,不会像克林那样背叛他的妻子投向其它女人。
这种冥想毫无益处。他从未看到另一条路,眼中只有那条带领他走向地狱的道路。他站起身,感觉疲惫无比,好象刚刚结束一场战役。不过,虽然痛苦,他却为他和可玲感到骄傲,因为他们能够坚守忠贞与荣誉。
当然喽,她的丈夫是一个即将迈上战场的军人……
他甩开那个思绪,很惊骇自己竟然会动起这种念头。他怎么可以期盼袍泽的死亡呢?何况,几个星期后的未来根本无法预测。在战场上,他和孟克林同样有丧生的可能。人生无常,爱情也是,连战争都是。
只有一个不变的事实,不论他还能活几天,或者几十年,他都永远不会停止对可玲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