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气方刚、逞凶好斗不说,连那个原本寄予厚望的优雅少年维兰德也像个小恶魔似地,开始在学校扩张他的势力。
入学不过一个月,他竟组织了一个什么“打倒恶势力联盟”,号召学校里那些有钱的贵族公子哥还有一些平常被杰西欺负的同学,浩浩荡荡成为学校另一股新兴势力,硬是跟杰西的太阳兄弟会杠上了。
天哪!恩斯特无奈地支着前额,他觉得学校这块神圣之地好像已成了这些小萝卜头发泄精力、打架决斗的地方。
“叩叩!”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请进。”恩斯特朝门口回应着。
“呀”地一声,木门缓缓被推开,维兰德一派优雅地走进来,停在恩斯特的办公桌前,恭敬问道:“老师,您找我?”
“嗯。”恩斯特点点头,示意他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对这个远从北方来的转学生他总有一些摸不透的猜疑,瞧他,明明长得一副天使可人样,怎么一遇上杰西那小子,全身上下那抹高贵的气质就会立刻荡然无存,俨然像个凶狠地流氓无赖。
真是太奇怪了!“你将来想当一名管风琴师,是吗?”缓缓地,恩斯特看着学生志愿栏上的表格问道。
“是的。”维兰德点点头。
恩斯特笑了笑,他觉得维兰德不打架的时候还真像个迷人的天使,“为什么想当管风琴师?这可是一项相当困难的职业呢!”靠着几组不起眼的键盘操控成千上百根音管,这不仅需要超高的智慧,更需要良好的体力。
维兰德淡笑了下,“我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我想为主服务,想将最美丽的音乐奉献给主上。”
恩斯特愣了下,觉得有趣,没料到这个爱打架的小鬼心里也有和善温柔的一面。“你该不是想当教士吧?”
“不。”维兰德失声笑了下,“我只是想为天主服务。”
“哦?可以说得更清楚一点吗?”恩斯特觉得这个学生还真是特别。
“管风琴是教堂的精神依托,也是最接近天主的音乐,我想让所有来教会的人都能感受到天主赐予的美丽与安详,我知道这很困难,但身为上帝羊圈中的子民,我相信我能够做到。”
维兰德一口气说完心中想法,他们拉默赫特家族虽然破法王逐回普鲁士,受尽许多颠沛流离之苦,但父亲从小就教导他,不可对自己的信仰动摇,尤其来到北德后,许多公爵贵族都给予他们相当大的资助,再加上路德教派深刻严谨的规律生活,让他从小就对自己的信仰有一种顽固的坚持与不妥协。
恩斯特宽慰一笑,心中有些感动,这小小孩儿竟能讲出这样一番话。
望着单纯清澈的眼眸,他知道,这孩子并不坏,只是个性冲动浮躁了些。“没错,维兰德,神就是需要像你这样忠实的仆人。”
恩斯特点头赞许,随即拉开办公桌右方的抽屉,取出一串小钥匙,“来,这是教堂管风琴的备用钥匙,往后,我会让鼓风箱的工人延迟一个钟头下班,这样,你就可以在下课后独自在教堂里练习。”
“老师……”维兰德诧异地瞠大双眸,“这是违反规定的。”
“没关系。”恩斯特和善地拍拍他的肩膀,“我希望你能记住自己刚才说的话,尽你最大的努力,为主上奉献出最美丽动人的音乐。”
“这……,是,请老师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老师的期望。”维兰德兴奋地说着,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好运竟能落在自己头上。
看着一脸欣喜的学生,恩斯特又提醒道,“不过,你要小心,别被其它同学发现,否则,连我也会遭殃的。”
“嗯,我知道。”维兰德连忙点点头。
“好了,时候不早了,快点回去上课吧!”
“是。遵命,恩斯特老师。”维兰德大声喊道,精力充沛的声音将满心喜悦全写在脸上。
恩斯特笑笑,看着几乎是手足舞蹈走出门口的学生,不禁莞尔摇摇头。
这样单纯的好孩子,真希望他能静下心好好弹琴,磨磨那火爆的心性,别一天到晚跟小流氓杰西打架,弄得全校乌烟瘴气、鸡飞狗跳。
教堂钟楼的时间指向下午三点钟,学校敲钟放学后,维兰德独自一人悄悄留在幽静空旷的教堂里。
真是不可思议,他竟能擅自动用教堂中最神圣庞大的乐器--管风琴。
仰起头,望着教堂正中央,足足有三个楼层高,金光闪烁、刻镂着华美浮雕的音管,再看看两侧吹着金色小喇叭的天使雕像,维兰德兴奋难耐地走到弹奏台上。
在富丽堂皇的风琴前面坐定,试探性地压下一个键盘,双簧管音栓立刻透过音管飘出一阵悠扬的乐音。
哈哈!他忍不住开心大笑起来,他从小被许多老师教导弹奏管风琴,却一直没什机会实地弹奏它,没办法,管风琴这种乐器实在太庞大也太昂贵了,他父亲再有钱也不可能打造一台送他这小毛头玩。
不过,从今天开始,他可以一偿多年来心愿,好好弹个够。
摊开乐谱,他开始试着弹奏一些简单的练习曲,以他目前的程度只要能够完全操控身前这座庞大的乐器他就谢天谢地了,他可不敢要求自己能谈出什么太高难度的音乐。
“咦,又错了……”维兰德手忙脚乱控制着,但音栓跟脚踏板实在太过复杂,一下子低音提琴忘了拉,一下子军号忘了给,一首原本相当动听的曲子到了他手中,突然变得七零八落有些惨不忍睹起来。
“妈的!不会弹就不要弹,吵死人了!”突然,空旷无人的教堂里传出一声低沉的暴喝。
“谁?”维兰德转头看看四周,却是一个人影也没见着。“是谁?快出来,少在那儿装神弄鬼?”维兰德提高音量喊着,心里却开始发毛。明明就没看到人,怎么会有声音呢?
突然,像是幽灵现身般,从金色华丽的门面音管下方,被许多细木雕刻覆盖的二楼缺口中缓缓探出一个头。
“哇啊--!”维兰德被墙壁上突然钻出的人头吓得惊声大叫。
“胆小鬼!”墙壁上的人不屑啐了声。
这个奇异古怪出现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维兰德最痛恨的头号天敌--杰西.费德里昂。
甩甩一头棕粟色半长不短的头发,杰西一脸鄙夷道:“原来是你这臭小子在这儿弹琴,怪不得这么难听,吵得我连睡觉都会做噩梦。”
“你--!”维兰德涨红一张脸,本一张爱骂人的小嘴突然无法反驳。一方面是被他神出鬼没的举动吓了一跳,另一方面是……嗯……他刚刚实在是弹得有些不堪入耳嘛!
杰西轻哼一声,俊眸懒懒瞥他一眼。真讨厌,被这小子一吵,他美好的午睡时间全搞砸了。他缓缓挪动身子,无奈爬出洞口,“喂,臭小子,闪开一点,我要跳下去了。”
啊!什么,维兰德仰头看着他,不会吧!那可是二楼耶。
“快闪啊!笨蛋,你发什么呆。”杰西又大叫一声,灵巧的身子立刻从距离地面足足有三公尺的高度一跃而下。
维兰德本来是想闪啦,可是,不知道是太过吃惊还是怎么地,不闪还好,一闪竟然往杰西跳落的方向跑去。
“砰咚!”一声。
“哇呀!”人体掉落地面的声音伴随着一声悲惨的哀嚎同时响起。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杰西高壮的身子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维兰德身上,将他柔软的身子当垫背,大大方方一屁股坐在身下。
“啊啊…痛啊……!”可怜的维兰德扯着嗓门大叫,瘦弱的身子被强壮的杰西差点压成肉泥薄片。
“啧啧!可怜喔……娘娘腔,你还好吧?叫成这样,一定很痛是吗?”杰西惺惺作态假意问候身下的人儿,其实心里早笑到翻过去。
哈哈!这次就算没压断他肋骨也足以让他痛上三天三夜吃不下饭。
“你这个无赖,还不快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很重,唉呦,痛死我了……”维兰德骴牙列嘴叫着,天哪!他怎么那么倒霉,遇上这只死皮赖脸的大肥猪。
呵呵!杰西又幸灾乐祸干笑两声,才慢吞吞地从维兰德身上爬起身。
“唔…妈的,你这流氓…真痛死我了……”维兰德扶着腰,缓慢站起身,一张俊脸痛到眼泪差点掉下来。
突然,一个踉跄,重心不稳的他又双脚发软往前跌去,眼看着那张俊美的天人容姿就要捧成满脸瘀青的大花脸。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有力的大手适时拉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往温暖的怀中一带,“怎么啦,小公主,你喝醉了吗?怎么运路都走不稳了?”
呵呵,杰西讪笑看着他,高壮结实的身躯顺势将维兰德整个人拥在怀中,俨然形成一幅骑士护公主的模样。
“这……”突如其来的肉体亲昵,加上杰西一张脸以放大数倍的模样贴在自己眼前,维兰德一张俏脸突然从脖子一路血气翻涌、直红上了耳根。像个被不良少年轻薄的女孩一样,又羞又怒大声开骂,“妈的,你这不要脸的色狼,快点放开我!”哈哈!杰西又是一阵狂笑,这家伙的反应真是有趣极了。
“混帐,你再不放开我,我就跟老师告发你的恶行,说你下课后不回家,偷偷躲在管风琴里面睡觉,有辱神圣的教堂清规,让学校开除你!”
杰西仍是笑着,松手放开他。“我说,可爱的小公主,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吧!下课后不回家,一个人偷偷躲在教堂里弹奏神圣的管风琴……啧啧,真是糟糕哪,你说,这事要是让校长或其它修士们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啊!维兰德这才想起恩斯特老师曾特别跟他交代过,他是私下授权让他动用管风琴,如果被其它人发现,别说是他,就连老师都会遭殃的。
这……怎么那么倒霉,遇上这无赖!
维兰德瞪他一眼,“那又怎样,我躲在这儿弹管风琴,你躲在这儿睡觉,一样都要受罚;你要敢把我的秘密说出去,我也不会放过你的,真要退学大家一起退,我才不会怕了你!”
杰西俊挺的眉心拧起一道折痕,觉得这家伙有点难缠!
没错,他躲在这儿睡觉的事如果被人发现,那他以后不但没地方窝,搞不好还会被校长跟修士臭骂一顿,严重的话说不定会被扫地出门。想当然尔,他家那满嘴神圣道德经的老爸老妈也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见他不吭声,维兰德继续道,“其实,你不说、我不说,不就没人知道吗?你睡你的觉,我弹我的琴,谁也没碍着谁,这样不是很好吗?”
“有什么好的,你琴术那么差,弹起琴来比猪叫还难听,谁睡得着啊!”杰西老实不客气地说。
“你!”维兰德气得咬牙切齿、全身毛发直竖。“管风琴本来就很难操控,有本事你自己上去弹弹看!”
“弹就弹,那有什么难的。”杰西一脸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立刻往演奏台上走去。
不会吧!维兰德吃了一惊,“喂喂?怎么?你也会弹管风琴吗?”
杰西不理会他,一个劲儿往前走。
“喂!我可是先跟你声明喔,这是神圣的乐器,不会禅就别胡来,顶多我不笑你就是了,你可别硬搞,把琴给弄坏了……”喂,我说的话你到底听见了没,我……”
“吵死了,你闭嘴行不行,哪来那么多废话?”
“你敢骂我!”
“骂你又怎样,过来坐下。”杰西凶狠地指指演奏台上的椅子,要维兰德坐下。
“做什么?为什么要我坐下?”维兰德搞不懂他想干嘛。
杰西仍是一脸瞧驴蛋似地看着他,“你坐下来弹奏键盘的部分,我帮你拉音栓,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管风琴音乐!”
“啊……”维兰德半信半疑看着他。帮他拉音栓?不会吧!这可比亲自演奏还难哪!他既不了解琴师弹奏的习性,也不熟悉曲目难易,竟异想天开想帮他拉音栓?哈哈……果然是大外行一个!
“怎么?吓得手脚发软不敢弹了?”杰西见他一会皱眉、一会儿大笑,这家伙该不会吓傻了吧!
“弹就弹,谁怕谁啊!”维兰德轻轻松松跳上演奏台,往椅凳上一坐,翻开乐谱。
“这首……可以吧!”坏心地转转眼珠子,他故意挑了首高难度的。哼哼!这小子自告奋勇要帮他拉音栓,当然不能让他太好过。
“我没意见。”杰西耸耸肩一副无所谓。
“那就开始吧!”维兰德喊道。
眼前这架管风琴在图林根地区虽称不上顶级,但二十七组音栓及千百根音管也够考验演奏者的功力了。
维兰德缓缓调匀呼吸,将十指放到窄长的键盘上,熟练且技巧性地压下,低音提琴深长撼人的音色立刻传出,按着是低音管,然后清脆铿亮的大键琴也开始加入,愈来愈复杂的对位赋格曲式,让整个音乐呈现出多元化的丰富悦耳,当然,也让维兰德渐感吃力、手忙脚乱起来。
杰西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看着他,突然,唰地一声,他熟练地在一个弱起拍上准确无误地将复合音栓整个拉出,优美柔和的长笛与小提琴音色立刻响起,同一时间,双簧管与低音管也协调奏出,整个教堂里充满了无数华丽的器乐声。
小提琴、大提琴、长笛、小号、双簧管,犹如一个小型管弦乐团般磅礴惊人。
维兰德听着惊人的声音,不敢相信这是透过自己的双手演奏出来的。当然,他知道这有大半功劳得归于在左右两侧分毫不差帮他控制音栓的杰西。
看不出来这家伙竟是个管风琴高手!
“专心点,注意拍子。”一旁,杰西低沉出声,将维兰德因震惊而分心的注意力拉回。
“呃……知道了…”维兰德赶紧将思绪拉回乐曲上。
“音量太大了,把气阀关小一点。”
“啊…是…”杰西一声令下,维兰德赶紧试着调整,“这样可以吗?”
“再小一点……”
“这样呢?”
“嗯……差不多了,很好……继续保持,不要停。”
神圣清澈的旋律不断持续着,时而轻柔、时而澎湃,时而低语、时而激动,洁净华丽的音色,像是透过教堂细长尖锐的塔楼,轻飘飘飞上了天,直接传达给慈悲的主耶稣聆听。维兰德胸口激动的情愫愈来愈高亢,一直以来,他知道自己的琴技并不差,但因长年累月缺少一位默教契良好的音栓帮手,所以对许多高难度的曲子常常只能望谱兴叹、束手手无策。
没想到,在这座毫不起眼的小教堂,从这个小流氓、这个安斯达特城头号不良少年身身上,竟能让他见识到这么完美的管风琴音乐。
天哪!这一定是上天赐给他的奇迹!
“喂!脑袋瓜别胡思乱想……”杰西见他一脸思绪飞扬的样子,忍不住又叨念了句句,“要结束了,记得,最后给十二拍就衍了,低音提琴千万则放。”一边提醒身边的人人,一边将手上音栓推回,杰西认真专注的脸上闪着锐利的锋芒。
“知道了……”维兰德用眼角余光瞄了他一眼,一脚将踏板直踩到底,牢牢稳住。
怦地一声,响亮恢弘的音色从管风琴前端直传到教堂顶楼,屋宇拱壁嗡嗡作响、回声声不绝,为这首繁复的练习曲画下完美的句点。
一曲完毕,两人早已累得额头、颊鬓都渗出许多汗水。
“天哪,真是太棒了!”维兰德兴奋得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连忙从椅凳上翻下,兴兴高采烈拉起杰西的手,“你听见了吗?听见了没?很棒吧!”
“嗯…还好啦!”比起维兰德的兴奋,杰西似乎觉得很稀松平常。
“什么还好!明明就很棒啊!”维兰德兴奋地将杰西的手愈抓愈紧。
“这……管风琴这玩意不就是这样嘛!”杰西本来想嘲笑这小子实在有够乡巴佬,这点雕虫小技就让他高兴成这样。但……这小子怎么这么兴奋啊,紧抓着他的手不放就算了,还不停对他左搓搓、右揉揉。妈的,他一双手又白又嫩、软绵绵的,跟个女孩儿没两样,被他这样一搓一揉,害他原本一肚子想损人的话全便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偏偏毫无察觉的维兰德还一个劲儿笑得柔柔媚媚,耍赖大叫,“不行、不行,以后你得帮我拉音栓才行:”
“什么?帮你拉音栓!”
“对啊!”维兰德点点头,彷佛早忘了眼前这人曾是他的头号天敌,“瞧!我负责键盘,你负责音栓,多完美的组合啊,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什么跟什么啊!
“我才不帮你拉音栓呢!”冷冷地,杰西不客气浇熄他一头热。
有没有搞错,叫他堂堂太阳兄弟联盟会的会长帮这个娘娘腔的小贵族拉音栓?不干、不干!这么丢尽老大尊严的事要是让他那些兄弟们知道,不笑掉大牙才怪!
“怎么?帮我拉音栓很丢脸吗?”维兰德也不高兴地板起脸。
“没错,跟你这穷酸小贵族沾上边的都没好事。”
“你!……维兰德真想痛扁他一顿,可为了将来的合作大计着想,也只能咬咬牙,将众所有怒火往肚里吞。“谁说跟我在一起没好处?”维兰德驳回他的话,大步走到壁坚墙边,拾起放在地上的书包,松开系带,从里边掏出一个约巴掌大的圆形红盒。
他小心翼翼地将红盒取出,递到杰西面前。“瞧!漂亮吗?”“这是什么?”杰西看到递过来的红盒上有着繁复的手工精雕,料想应该是个高级口品。
“这是‘狂欢的戴欧尼索斯’,采意大利雅西西的粉红玫瑰石雕凿的,你可别小看它,光这表层的雕工费少说也要五十个塔勒。”
“什么!五十塔勒。”杰西瞪大眼,他父亲一个月薪水也不过一百塔勒,这个劳啥子的玫瑰破石头竟然要五十塔勒,太没天理了吧!
“打开看看。”维兰德露出一脸得意。
杰西好奇接过盒子,掀开盒盖。玫瑰色大理石盒内装的是一颗颗咖啡色像糖果似的玩玩意。
“这又是什么?”
“这啊,可特别了。”维兰德抬高尖细的下巴,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这叫巧克力力,是目前法国上流社会最新流行的贵族食品,我好不容易才拜托我叔叔帮我买来的,呐,这糖果吃起来香香甜甜、味道美味了,你也试试……”说着,拿起一颗巧克力糖,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便往人家嘴里塞去。
“唔…你……”杰西一下子被塞的满嘴糖。
“怎么样?好吃吗?”
香香浓浓带着奶香的巧克力糖溶入口中,第一次吃到巧克力的杰西,只觉这糖果既特别又好吃,一点也不像他家那些干瘪粗糙的杂粮野菜,吃起来总是食之无味。
真是的,有钱人家吃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喂,怎样,好不好吃?”维兰德又间了次。
“嗯……还不错啦!”杰西随口敷衍着。
开玩笑,就算真的很好吃也不能当面承认,他可不想这么没骨气被这小贵族给轻易贿珞。
“喂,杰西……”看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维兰德突然软了语气。“其实,我很可怜的……”
什么?可怜?“哈哈,你在说笑话吗?”杰西张口大笑,顺手又拿了一颗巧克力糖塞进嘴里,“你家有钱有势,吃好的、穿好的,功课又好、人也长得漂亮,如果这样还算可怜,那我跟我那票兄弟们岂不是要去跳莱茵河自杀!”真是的,这些有钱人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是这样的……”维兰德解释道,“小时后,我爸爸请过不少老师教我学习音乐,我的管风琴也学了不少时日,可一直没有适当的音栓帮手,我朋友虽多,却也没人能帮上忙……杰西,你不是一向最讲兄弟道义、又喜欢帮助弱小吗?就当是帮帮我吧!”维兰德仰头望着他,水蓝蓝的瞳眸里泛起一抹悲柔。
嗯,这……杰西望着可怜兮兮的小脸蛋,说真的,这家伙不张牙舞爪、凶悍撤泼的时候,实在挺惹人怜的。瞧!那鼻子长的直挺挺也就算了,还那么小巧精致,简直就像艺术雕品一样,还有那张红嫩嫩的小嘴巴,看上去比刚洗好的樱桃还可口,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天哪!他要是个女人,他一定一口把他给吃了!
“杰西,你要是肯帮我,下次,我不但带巧克力给你,我还可以请我家的厨师帮你准备其它好吃的食物,像是熏火腿、梭子鱼、烤小羊、清烧西葫芦……啊!或者你喜欢吃甜点,我可以请他做一些水果馅炸饼、干贝苹果、橙汁南瓜……”
一大串听起来可口名贵的菜单,让杰西嘴巴里的唾液开始大量分泌。
“嗯…这……”他吞了吞口水,内心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战。
“杰西,你向来都很热心助人的,不是吗?”维兰德软软的语调再次响起。
听到这轻如微风似的诱惑软语,杰西体内一股莫名的热流飞也似地直冲脑门--
妈的!不管了,不过是帮这小鬼头拉拉音栓,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好吧!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向来又富有骑士精神、喜欢帮助弱小,算了,就勉为其难答应你吧!”杰西抬高下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真的吗?呀喝!太棒了!”维兰德乐得举高双手大叫。
“喂喂!别高兴得太早。”杰西挥挥手,要他别叫得太大声。“你要记住,我帮你拉音栓的事,千万要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要敢说出一字半句,让我那票兄弟们知道,以后休想再找我帮你拉一根音栓!”
“放心吧!你不说、我不说,有谁会知道啊!”维兰德笑得开心极了。
呵呵,看来这小流氓也不是很难搞嘛!
瞧他,随便装装可怜,灌灌迷汤、虚捧几句,他就一副乐得飞上天的样子答应帮自己拉音栓,果然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野蛮乡下人。
就这样,原本指天咒地、誓不两立的两人,居然有了共同的嗜好,那就是--躲在教堂里弹奏管风琴。
不过,在练习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填饱两人的肚皮。
自从发现杰西是个见“食”眼开的人之后,为了巴结他,维兰德每天不遗余力、亲自坐镇指挥督促他家厨师准备上等“诱饵”,务必牢牢锁住杰西的胃。
一方面除了喂饱杰西外,也顺便犒赏一下劳苦功高的自己。
“嗯…好吃……”维兰德捧着今天早上巴尔赫姆帮他们烤的栗子水果蛋糕,跟杰西两人窝在教堂角落,争先口后你一口、我一口抢着纸盒中软绵绵、香喷喷的甜食。正值青春发育期的男孩食量原大就大,他们两个又是学校里出了名的超级过动儿,每天跑上跑下,一整天下来,肚子总是饿得咕噜噜响翻天。
理所当然地,维兰德每天下课后的点心服务,就成了杰西一整天学校生活中最期待的时刻。
不过,为了不想太惹人注目,维兰德每天准备的份量并不多,所以,抢夺盘中美食就成了两个大男孩下课后最激烈的竞赛。
“喂,你猪啊!一个人吃这么多。”杰西看着盘中蛋糕以飞快速度大量流失,忍不住抗议起来。
“你还说,昨天的南瓜饼你一个也没留给我……”即使塞了满嘴蛋糕,维兰德仍忍不住抗议自己的委屈。
“谁叫你动作慢、嘴巴小、功夫又差,怎么能怪我?”
“明明是你自己吃相野蛮、动作粗鲁,还敢嫌我!”
“我动作粗鲁?”哈哈!杰西抹抹嘴巴大笑,“你还敢说啊!小公主,你拉长脖子探头到窗户外边瞧瞧,咱们学校里有谁像你一样,吃个东西不但要铺餐纸、兜围巾,还要准备什么刀叉碗盘,我要像你一样每天吃饭都得将这些中看不中吃的金银铜铁摆上桌,早饿死在路边了!”
“哼!这是绅士礼仪,你懂不懂?”维兰德驳斥他的不良观念
“又来这套,我说那是你们上流社会惺惺作态的无聊戏。”
维兰德撇撇嘴,懒得回应他。反正这一个多月来,杰西那些损人的恶言恶语他早已听得很习惯了,这家伙骂来骂去不过就是那些词儿,算了,就当被疯狗吠几声,甭计较了。
见他不吭声,杰西转口道:“喂,等下吃饱后,帮我提工具箱上三楼去。”
“上三楼?做什么?”
“上层琴键的键盘好像有点漏风,我要开风箱检查一下。”
“开风箱?”维兰德瞪大了眼,“你会修管风琴?”
“这有什么难的?”杰西对他的大惊小怪觉得有些好笑。他从小就跟着父亲东奔西跑,大大小小管风琴也见过不少,虽然技术称不上一流,但基本的操作与修缮是绝对没问题的。
维兰德好奇看着他,“喂,你家不是很穷吗?为什么你好像什么都懂?”既会弹琴又会修琴,太厉害了吧!
“呵呵,没办法,我天生聪明嘛!”杰西贼眼似地笑了下,对自己的超凡能力觉得非常了不起。
不是他爱吹牛,那些什么小提琴、大提琴、巴松管甚至管风琴有的没的乐器,只要到了他手里,没有搞不定的。以前他年纪小不懂事,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应付这些鬼话符似的音符豆芽菜,像吃饭喝水一样轻松得不得了。
但事实证明,拥有像他这样一目十行、绝对音感的只有他一人。拿他跟维兰德来说好了,一首新曲子到手后,他通常只要花上几分钟就可以记得滚瓜烂熟、分毫不差,维兰德却是苦练几个钟头、猛啃猛背,还偶尔会弹错音。
当然,他知道这不是维兰德脑袋瓜笨,因为,比起他们教室里那一票同班同学的学习能力,维兰德的资质算是很不错了。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异呢?
嗯……所以,他得到一个非常惊人的事,那就是--他实在太聪明了!哈哈哈!
杰西忍不住张口大笑起来。
“喂,你别笑得像白痴一样行不行?”维兰德不屑斥了他一声。
瞧他每次都笑得那副恶心嘴脸,真是个十足十的自大狂!
上帝也真是不公平,怎么会把那么美好又奇特的音乐天赋赐给这种人呢?真是太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