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次冯立新所牵的线居然是跨越浊水溪。
三年了,别说何娟娟再也没有踏进台北一步,就连浊水溪以北都是她的警戒范围。
虽然得上万恶的台北,何娟娟还是一口答应。她总不能真的缴不出房租,让宝贝儿子去公园当街友;她就算再强也强不过肚皮,更不能丢尽宋妤婕的颜面,害宋妤婕被家里的人看扁。
“真的不用我陪?”宋妤婕看着已经踏出家门的女人。
“不用啦。”何娟娟摆摆手,一脸洒脱。“公司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总不能拉下铁门不做生意。”
“反正也没什么生意上门。”宋妤婕忍不住翻了白眼。
“就算没生意还是要开门营业,万一被左右邻居误会我们倒闭了,那就不太好。”
“你真的没问题?”宋妤婕看似关心,其实口气里是明显的嘲讽。
“想当年,我天南地北跑透透,有我何娟娟怕的事吗?”她微扬起下巴,带着满满的自信。“只不过是上台北去谈一件生意,你也太小看我了。”
“娟娟,你一定要把案子拿到手,千万别丢了立新的脸。”
何娟娟当然明白宋妤婕话里的意思。宋妤婕故意刺激她,就是要激起她的勇气,深怕她才坐上火车不久就从台中下车。
她哪有这么不济事。只不过是上台北去接洽生意罢了,哪会有什么问题。
“放心啦,你帮我顾好佑佑,我晚上就会回来。”
宋妤婕点点头。“拜托,佑佑虽然是你生的,可却是我一手拉拔长大,他跟我还比较亲吧。”
“那个小鬼当然比较喜欢你,你宠他宠到无法无天,我这个亲妈妈只好扮起黑脸,否则他不出几年就会变成街头小霸王。”
“不会啦,我们佑佑很乖的。你快去吧,待会佑佑睡醒了,嚷着要跟你去,我可就没办法了。”眼看一个小时一班的客运就要来了,宋妤婕只好赶紧挥挥手。
佑佑才两岁多就已经皮得要命,若想要带他出门玩,何娟娟得要养精蓄锐储备好体力,于是她只能匆匆离开,坐上往火车站的客运。
只是,当何娟娟自信满满地站在如同迷宫般的台北车站里,看着那各种颜色的指示牌,还有那眼前匆忙又拥挤的人潮时,她就后悔了。
远离台北太久,久到实在不习惯这样的场面。站在人潮之中,有那么几秒钟,她陷于恍惚之中,不知道该前进还是后退。
想起宋妤婕嘲讽的神情,想起嗷嗷待哺的儿子,她抿紧唇咬紧牙关,只能勇敢地寻找过去的记忆,朝着熟悉又陌生的方向前进,经过转乘捷运板南线,她来到豪宅林立的信义区。
一走出捷运站,鼻间净是汽机车排放的浑浊废气,她不适地揉了揉鼻子,再连忙掏出手帕遮掩。
自从搬到乡下,除非是季节快速变化,否则她的过敏已很少再犯,没想到一踏进这个大城市,身体立即诚实地反应出不适。
曾经,她在这里也有个窝。时间虽过去了那么久,但那些过往片段,却还鲜明地在她眼前跳跃飞舞。可恶的苏友纶,她仍无法忘记他带给她的伤害,那股扯心拉肺的痛,好似昨日才发生的事。
她快步来到约定的咖啡厅,往四周寻了几眼,这才瞧见坐在角落的老同学。
她走上前,笑着打招呼。“立新,好久不见。”
冯立新笑着拍拍眼前的椅子,示意何娟娟坐下。“哪有好久没见,我记得我上个月才去河东村度假的。”
何娟娟笑看桌上的冰拿铁,挑高一双好看的细眉,不用多说一句话,老朋友就知道她的喜好,早就为她准备好她最爱的饮料。
“对我来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人家想死你了。”何娟娟说得夸张。
“少来这一套。你这么会说话,怎么会做到公司快倒呢?”冯立新毫不客气地戳中那血淋淋的事实。
“切!亏我这么想你,你就会欺负我;要是小婕在,你就不敢这么猖狂了。”何娟娟喝了一口冰凉的咖啡,镇定那稍稍混乱的心神。
“我这个人属螃蟹的,就算是小婕在,我还是会横着走。”冯立新微勾唇角,笑意里全是满满的自信。
“最好是。”何娟娟看看手表,离约定的时间只剩十分钟。“我不想跟你废话,客人呢?”
“别这么急,看到老同学也不先叙叙旧,这样也太没良心了。”
“你可能比较想跟小婕叙旧吧?”何娟娟给他一个了然的眼神。
何娟娟当然明白,冯立新和宋妤婕之间是可以探触心灵的好友,而跟她就属于嘻笑的成分居多。
“讲这样。我只是跟小婕比较有共同话题。”冯立新一抬头,眼神漾起暖和的笑意。“喏,那不就来了吗?”
顺着冯立新的目光,何娟娟也侧转过身,面向咖啡厅的入口处。
天光从清亮的大片玻璃穿透过来,何娟娟微眯着眼,仍旧瞧不清那对走进大门的男女。
只是身体的防御本能地打开,就像见到万年害虫蟑螂一般,她全身上下竖起满满的鸡皮疙瘩。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那对男女的身影是如此熟悉,狠狠地挑拨着她的记忆力。
一步、两步、三步……
随着越来越近的步伐,她的双眸弯起、牙根咬紧、双手握拳、内心无言的低咒……
该死的!
真是天杀的该死的!
居然是苏友纶和陈玉莲。
第2章(1)
何娟娟缓缓起身。她得将双掌抵在桌面上,才能平衡那摇摇欲坠的身体。
几年不见,原以为早就调适好跟苏友纶的那一段情,没料到那股冲击还是让她脚下虚软,全身起了无名的颤栗。
“娟娟,我跟你介绍……”冯立新也立即起身。
苏友纶薄唇微弯,似笑非笑地说:“不用了,我跟娟娟是旧识。”
一个男人可以把粉红衬衫穿得如此出色,却一点都投有娘味,大概也只有苏友纶能了。
何娟娟扬起下巴,双眼却已呛出烟花,从头到脚打量起这对狗男女。
陈玉莲浅笑中带股羞赧,白皙的肤质、娇小的体态,一如三年前的柔美;她穿着与苏友纶同款颜色的衬衫,张扬地在向全世界宣告他们的情侣身分。
这下何娟娟已怒得头顶快冒烟,要不是双掌支撑在桌面上,她恐怕早就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
冯立新笑说:“这也太巧了,果真地球很小,绕了一圈全是认识的朋友。”
“的确很巧。”苏友纶笑看何娟娟的张牙舞爪。
“先生,您哪位?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何娟娟狠狠地回呛。
尽管想过一千遍、一万遍,再遇上苏友纶时,该会是什么祥的情形,可就是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形下。
虽然冯立新和何娟娟是高中同学,但她结婚时,可是一张帖子都没发,除了两位私交甚好的手帕交见过苏友纶,其他的人可都还没有机会认识苏友纶,她和苏友纶那短暂的婚姻就已经结束。
何娟娟转身就要走。原来她的修行还不够,就算时间能治疗伤痛,却无法治愈她内心的懦弱。她如何能再看着苏友纶和陈玉莲在她面前大哂恩爱?
而当初见证她和苏友纶结婚登记的两位好友,除了宋妤婕,另一个就是她大学时期的好友陈玉莲。
她无法忍受这一切,她很怕自己会失控的将咖啡往他们身上泼,这祥就太对不起冯立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