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是浮躁,根本是坐不住,老和尚你认识我几年了,几时看我如大家闺秀般笑不露齿,坐不摇裙,一板一眼的像入定的老僧?”憋都憋死她,她完全不是当千金小姐的料。
宫清晓算是好命了,要不是有她爹娘的纵容,和哥哥们的宠爱,哪能十年如一日的做她的野猴子,不受世俗约束。
桃花依旧,笑染红尘。
昔日的少年早已不知去向,一树桃花万点红,神仙一般的人儿如片片落下的桃瓣,不等花季结束便凌霄而去,留下一只空篮子和似梦似幻的回忆,花与人同艳。
身量拉高的宫清晓已有少女姿态,眉眼虽未长开但可见日后的风华,浅浅一笑如花间的晨曦,娇俏动人。
“你是眼明心亮,看得透,世间凡俗在你眼中如无物,你率性而活,全然不理会世俗眼光,幸也,灵也。”人无所惧,便是无我,我在何方,何方是我,大千世界无有挂碍。
“老和尚,你不要对我念经了,我左耳进,右耳出,说好了让我三子,你不能反悔,你越老越精了,根本不像和尚。”哪有出家人会坑人的,还坑她坑成习惯了。
“小施主的棋艺日益精湛,老衲都赶不上你了。”才短短五年,由一个玩十局悔九局的臭棋蒌子变成连他都不敌的高手,这丫头着实有她的能耐,黑白棋子在她手中是活的,任由她摆弄。
宫清晓甚为得意的一仰鼻。“这是不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老和尚,我出师了吧!”
他呵呵低笑,双掌合十一捻手间的佛珠,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老衲不是小施主的师父,是互相切磋的棋友。”
“好吧!你就捧着我,把我捧得晕头转向,说不定我头一晕就什么都点头了。”他坑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早就识得人心险恶,方外之人也不能相信呀!
“呵呵……那今年的桃花林就拜托小施主了。”她经商的本事叫人叹为观止,行走商场多年的老狐狸也不及她。
双颊嫩红的小脸鼓起腮帮子。“又坑我、又坑我,当年我也不过要走你三十车的桃花,结果你每年都坑害我。”
那一年的桃花被摘了大半,后山的桃子结果情形不如往年,稀稀疏疏,可每一颗桃子却有以往桃子的三倍大,大到几乎要用双手捧着,浑圆饱满,皮薄多汁,香气更为浓郁。
做完一百坛桃花酒的宫清晓闲来无事,便和老和尚商量,用她爹的名义“批发”这批桃子,她保证能卖出高价。
因为数量不多,大约拉了两车就没了,宫清晓也不卖给一般老百姓,直接让她爹往每户大户人家送上几颗,先引起人家的注意,继而才好谈价钱,一次性销售。
果不其然,没见过这么大颗桃子的大户人家争相抢购,早上才送人,下午就卖完,还有人急着问还有没有?
桃花寺的桃子一夕成名。
往后几年,桃花寺的桃花全“包”给了宫清晓——其实是她跟老和尚讨价还价,硬拗来的,她为桃树疏花,摘走了大半品质次之的桃花酿酒,余下的桃花便能结成大桃子。
这是双赢,和尚赚钱,她也赚饱了银子。
从此桃花寺的桃子不再外贩售,每年六月都会有商客在此聚集,宫清晓出了个“敛财”的方式竞标,以出价高低来决定桃子落于谁家,每一回都让人抢破了头。
毫无意外的,桃花寺成为十里八乡最富有的寺庙,香火鼎盛,香油钱满到得用箩筐装,有鉴于钱太多用不完,心怀慈悲的圆一大师便在山脚下盖了间“慈善院”,收容无家可归的老人和被丢弃的孩子。
而宫清晓酿的桃花酒也卖出高价,有高僧日日念经加持,以及寺里香火的熏陶,桃花寺的桃花都染上佛心了,由寺里的桃花酿出的甘液有谁不抢着买,能得菩萨庇佑呢。
因此她在两年前便买下桃花寺对面那座山头,雇人开荒辟地,种下五万株茶树,她爹娘真把地登记在她名下,日后做为陪嫁。
不过说句实话,种茶山非常伤本,刚种下去的前几年不能采收,要到第三年才能小规模的采菁,而炒出来的茶量也不多,顶多只能不亏本,说不到赚钱,但后势看好。
好在宫清晓隔了两年又推出桂花酒、菊花酒以及水果醋,茶园的亏损也就微不足道了,当是买座山养着,看着满山的绿意也好。
由于父母在不能有私产,但是妻子的嫁妆不包含在内,所以在没分家前,五年来宫府三房又添了十间铺子、两座庄子、两百亩土地,这些都成了温氏的私房,她的钱匣子里是一张一张的千两银票。
米铺、药材铺、醋坊、酿酒作坊、杂货铺子、果子铺子……三房如今的私产不比当官的大房、二房少,甚至有凌驾之势。
“小施主,能者多劳,你能清闲的日子也就这几年了,等你一过了十三……”那才是真正的考验。
“打住、打住,小施主我不听天语,你这老和尚不能泄露天机,会短寿的,出家人不问俗事,你干么多管闲事。收回去、收回去,我没听见。”她只看眼前,不问未来。
对于预知一事,宫清晓丝毫不感兴趣,她宁可过得糊里糊涂,费心去筹划明天的事,也不愿提心吊胆的去防备,每天战战兢兢的活着,担心哪一天飞来横祸,尸骨无存。
“小施主大善,心怀仁德,老衲七十有余了,不差那几年,异世的魂魄呀!安居在桃花身躯,桃花有劫,七七四十九劫,你行善化劫,功德大于劫难,善哉!善哉!”他口念佛号,拇指转动着小紫叶檀佛珠,神色平和。
“老和尚,我心坏,行善积德的伪善心我可做不来,你也别戴我高帽了,我这人胡闹得很,就来人世闹一遭。”一听到“异世的魂魄”这句话,她心口颤了一下。
“慈善院不就是你的作为?里头的人大多是你一时慈心捡来的,你不希望他们没有谋生能力,只能仰赖他人,还特意让人教他们各种技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才是大智慧的小姑娘。”她想得长远,并不短视。
“哎呀!你说我是大善人我就当个大善人吧!这话又不是金子、银子打的,我俗气,充当老和尚送我的大匾额……啊!等一下,我这子不是下这里,老和尚吃不得……”怎么一错眼棋面又变了,老和尚奸诈。
宫清晓下棋从不照正常的棋路走,她下棋只为好玩,闲来的消遣,谁跟她玩就要有赢不得的认知,她这人悔棋从不手软。
“起手无回大丈夫,你怎么又反悔了。”取笑的男声带着笑意,由远而近,淡淡的松木香微微飘来。
“我不是大丈夫,我是小姑娘。”甜糯的娇嗓有一丝盛气凌人,软糯糯地像牵丝的窝窝糖。
“你好意思,都快成大姑娘了还撒娇。”很厚实的大手往她头上一揉,笑声宏亮而低沉。
“大哥,你不要把我的头发揉散,我一早才让春桃梳了好久,它老是乱翘。”她故作生气的一撅嘴。
宫清晓不喜欢抹发油,而她的睡姿又差,老在床上滚来滚去,所以早上一起身,那头如瀑乌丝往往乱得不能看。
“你别把床当鸡窝钻就不会乱发,想想你都几岁了,再过几年就要嫁人了,哪个人家想娶到懒媳妇,你该学学规矩了。”她被他们给宠坏了,心都变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