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姑母?”苏笃君凝了凝眸,“她一向不爱管闲事的。”
“公子见谅,是我唐突了。”孙柔嘉连忙抱歉道:“我不该把公子与豫国夫人牵扯进来,公子今天能出来听我诉诉苦,我心中已是十分感激。”
“孙小姐别慌,”苏笃君微微一笑,“就算凭着我与廷毓的交情,他家里的事,我也不会不管的,何况孙小姐还帮过我的大忙。”
“公子千万别这么说……”她可没有逼他报答的意思。
“这样吧,我且回去仔细想想,与姑母商量一下。”苏笃君道,“此事得从长计议。”无论如何,他答应帮她就已经很好了,无论帮不帮得上,她都不贪心。
“今日出来,不如就抛却烦恼,尽情游玩一二。”他转移话题,“这集市很有些趣味,一会儿我陪孙小姐好好逛逛。”
他既有这兴致,她当然再乐意不过了,论古玩知识,他肯定知晓得比她多,听他一路品鉴也定是赏心乐事,今日暖阳风轻,算不得太过炎热,倒是出门游玩的大好时光。
“多谢公子。”孙柔嘉颔首道。
几日之后,苏笃君传话给孙柔嘉,说他姑母替她想着了法子,邀她到苏府一聚。
孙柔嘉还是第一次到苏府做客,平素在廷毓那里常听他提起苏府,说是装饰得无比清雅,此番迈入府中,觉得清雅二字还不足以形容,应该说是“清贵”。
清雅或许不需要太多值钱的东西,可是清贵却不同,可以看出这里的”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花了大价钱,单是那雕花的红木窗子就堪称艺术品。然而,富贵却不显俗气,淡妆浓抹两相宜,雅致至极。
听闻豫国夫人常在夏天到此避暑,难怪这里如此气派,亦可见苏家也是贵族世家,家底丰厚,才培养出了如此品味。
“孙小姐请用茶,豫国夫人在更衣,稍等。”婢女端上茶点,对她欠身道。
孙柔嘉这才看清,这婢女原来是小暖。
“你家公子不在吗?”孙柔嘉顺口问道。
小暖怔了一怔,眼底似有警觉,随后垂眸道:“公子出去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孙柔嘉看出她的反应,呵,这丫头,看来是暗恋她家公子暗恋得紧了,她不过随便问问,就把她当情敌了?
“小暖,你最近过得如何?”孙柔嘉索性与她聊聊天,“从清县回来以后,你家公子待你还好吗?”
“公子一向待奴婢很好。”小暖淡淡地答道,“多谢孙小姐关怀。”
她彷佛也不愿意与孙柔嘉多聊,只低下头去摆弄茶水,银镯子发出轻盈的声响,一双皓腕皓白如雪。
孙柔嘉忽然眼神微凝,那腕上……竟有一颗朱红色的痣!
这丫头该不会是……不,不会这么巧,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小暖,你是哪里人呢?原本姓什么?”她忍不住问道,“可还记得自己的父母什么样子?”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倒让小暖诧异,她与孙柔嘉四目相对片刻,随后道:“不记得了,上次彷佛对孙小姐提过,我是自幼被卖到苏府的。”
孙柔嘉心跳变快,这真的有可能吗?眼前的小暖……会是她的妹妹孙柔敏吗?
她思绪有些混乱,一时没了头绪。若在现代,大可马上去做DNA鉴定亲子关系,但在这个时代,如何判断?
她盯着小暖瞧了又瞧,想瞧瞧对方与桑夫人有无相似之处,说真的也瞧不出什么,不过两只眼睛一张嘴,清清秀秀的,再说桑夫人年轻时是什么模样,她也没见过。
如果说,腕上有痣就是相认的根据,那也太武断了些。
“孙小姐见谅,我来迟了。”此时豫国夫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孙柔嘉只得收起自己的胡思乱想,堆起笑脸,起身给豫国夫人请安。
她施礼道:“前来讨扰,给夫人添麻烦了。”
“别客气,”豫国夫人搭着她的手道:“笃君出门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你先跟我坐一坐,待他回来再跟他说话。”
“小女子是来拜见夫人的,”孙柔嘉连忙道:“公子在不在家,倒无所谓的。”
“你无所谓,我这个做姑母的倒有所谓。”豫国夫人意味深长地笑道。
一旁的小暖微微变了脸色,想来,是听出了这话的意思。
“你们都下去吧。”豫国夫人对婢女们道。
小暖越发不高兴,站在仆婢们中间,脸色尤其难看,然而只能乖乖地退下去了。
这微妙的感觉,孙柔嘉倒是明白得很。
“笃君都跟我说了,关于你家那间铺子。”豫国夫人也不罗唆,开门见山地道:“我这两天想到了一个主意,却是要委屈你家一下的,你可愿意听?”
“还请夫人赐教。”孙柔嘉点头。
“其实这种买卖在朝中很多见,做这买卖的也不只你家。想来,是令尊不敢拂了楚太师的面子才做的这个生意,多半他也有些为难。”豫国夫人道:“不过楚太师也不缺你家一间铺子帮他买卖,就算你家铺子关了门,对他也无大损。”
“所以……该当如何呢?”孙柔嘉听着有些迷惑。
“这样吧,我也出一件东西,在你那儿寄卖。”豫国夫人道。
“啊?”孙柔嘉愣住,“夫人,这……”
“就这只镯子吧,”豫国夫人随便从身上退下一件首饰,“售价四十万两好了。”
“四十万两……”孙柔嘉身形僵了一僵。
“过两天,会有人去给订金,”豫国夫人道,“再过几天,等那人去付尾款的时候,你就说,镯子弄丢了。”
“啊?!”孙柔嘉大惊。
“之后我会勃然大怒,将此事告知皇上,说你家铺子没把我的东西保管好,这不过小事一桩,皇上不过责备你父亲两句,但你父亲就可以顺势把铺子给关了。”豫国夫人笑道,“之后,你家改做别的生意,或者把铺子租出去收个月钱,都是好的。”
孙柔嘉恍然大悟。
这还真是一个妙法,不至于得罪了楚太师,又可全身而退,如此两全其美之策,实在不知豫国夫人是如何想到的。
“多谢夫人,”孙柔嘉当即跪下道:“夫人大恩,我孙家永生难报。”
“别,别,”豫国夫人扶住她,“这法子其实也是笃君替你想的,我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孙柔嘉微微惊讶,苏笃君吗?果然是他这一次,他的机智不仅让她叹服,亦让她深深感激。
孙柔嘉的眼圈微微红了,心底像是被烫了一下,不疼,却是让她难以忽略的一股暖意。
她的表现,豫国夫人自然是看在眼里,于是笑道:“笃君这孩子,从小到大没见他为谁的事这般操心。”
“是吗?苏公子与舍弟一向交好……”孙柔嘉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她也不知他为
何如此帮她。
“只是为了孙大公子吗?”豫国夫人话中有话地道:“我看着不像。”
不然呢?是为了谁?孙柔嘉觉得,豫国夫人是想多了,也不该误导她去多想。
她与苏笃君不过萍水相逢,没多少交情,甚至没说过几句话,她不觉得除了廷毓,他还会为了谁去做这些事……
不过,她喜欢这种感觉,就算隔着遥远的距离,就算不是为了彼此,但至少能惺惺相惜,有难时相助,这彷佛是人与人之间,最好的相处模式。
就像她在某一个春天,看着河对岸繁花盛开,就算无法采撷,只是伫足观赏一阵,也足以心之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