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二公子,唐谦之手握香茗,细细品味。
曾为御前护卫的唐从之则坐在他对面。他皱了下眉,拾起竹杖,霍地站起,旋身离开。
「大哥。」居谦之匆匆起身,紧随在后。
「走开!」唐从之低叱一声。「我是瞎子,不是废物,不需要你这么跟着。」他快步远离人群。
唐谦之是个文弱的人,他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跟着。「我跟着你是因为你是大哥……不是因为你是废物……你心里头不要老住坏处想。」他们兄弟感情深厚,唐从之瞎眼的这段日子,都是他陪在身旁安抚。
这次要不是他拉着,唐从之着实不愿意出门。
不过,此刻唐从之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加紧离开的步伐。忽地,他更然止步,凝神侧耳倾听;唐谦之煞住步伐,险些撞上他。
唐从之忽地转了个方向,朝一道探幽的长廊走去。唐谦之赶忙拉住他。「大哥,再过去怕是什么闺女的住处了,咱们回去吧。」
唐从之挑眉。「你没听到吗?」
唐谦之闭上眼睛,定神倾听。「啊,听到了。」他隐约听到叮咚的琴韵。
唐从之继续往琴声处走去,他本来无意听曲,可这琴声每弦都扣住他的心境,才使他着魔似地前行。
「大哥。」唐谦之跟了上去。「我们这样贸然闯入,太失礼了。」
唐从之冷冷地勾了抹笑。「那就请他们不要跟我这个瞎子计较。」
唐谦之心头恻然,不再接口,只默默地尾随。
两人步过长廊,眼前出现一座雅净的小筑,琴韵似水般流泻而来。唐谦之扶着唐从之坐在旁边的石头上。
唐谦之屏神听琴,忍不住赞道:「好指法,琴声如春水无波,一片大好光景。」
唐从之冷笑。「谦弟,你听得太浅薄。那春水底隐藏着一窝暗流,翻滚卷揽的是个恨字。」
「是吗?」唐谦之大惊。
「如若不是,我怎么会寻到这来。」唐从之空洞的双目眺向琴声尽处。
错不了的,那弹琴的人和他一样,心怀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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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少棠按住左怀蓉的琴弦。「蓉妹,莫要再弹了。」
左怀蓉收回荡飘的神思,抬头看着左少棠。「不好听吗?」
左少棠温笑道:「你心底不痛快。」
「会吗?」一旁服侍的小碧呆呆地问着。
左怀蓉嫣然浅笑,她的少棠哥果然是最了解她的人。
「少棠哥。」她轻声唤他。「与我合奏一曲,好吗?」
「好啊。」左少棠笑问。「你想弹什么?」
「长门怨。」左怀蓉细吐。
「长门怨」这首曲,作者不详,琴音哀怨动人.流传其广。曲音是描述两汉时代汉武帝得卫子夫而贬陈皇后.将她幽居于长门官,陈皇后痴心期盼武帝回心转意的故事。
左怀蓉是打算借着这曲述怀,表明她的心意。她是痴心地盼着左少棠的陈皇后,那横刀夺爱的卫子夫,自然是暗指左怀萱。
左少棠逸叹一声。
他与左怀蓉虽是青椒竹马,但他总当她是妹妹,是小姐。年岁越大,他越提醒自己莫更要越分寸,尤其是当他渐渐领悟到她对他的情感之后。
「蓉妹。」他别有用意地说道。「改首曲子吧,陈皇后太痴,只换得一曲悲凉成怨。哀愁不开,徒增愁怀,对你没有好处。」
左怀蓉眉心敛锁。她也是了解他的人,她自然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她抑下心绪,扮出笑颜。「少棠哥想改奏哪一首?」
左少棠思忖半晌。「『阳关三叠』吧!」这首曲子说的是离别。
左怀蓉心头一紧,她不确定,左少棠是否想借这曲子和她道别。她佯作无事,温顺地点头。「若是少棠哥想听,那小妹就弹奏吧。」
她低身抚琴,他则抽出随身的萧与她合鸣。
在外头的唐谦之听到琴韵萧声,展颜一笑。「我还在想,那人怎么不弹了,原来是在等人与她合奏。」
仔细聆听那萧声,唐从之惊然心惊,手不觉地往怀里探去。
萧啊!萧啊!那时夺他双目之人,就是个持萧的人。当初,他曾撂下那人的萧,至今他还收着它,就是希望有天能找到那人。
萧沉琴悲,传入他们耳里的乐声越形低切,惹人伤怀,撩人苦楚。
唐从之的衣袖,不自觉中晕开几圈泪点。
恨啊!他好恨啊!
咚地,一粒晶润的泪珠在琴弦上散开,琴声倏然而止。「不要再吹了。」佳人丽容一双春水,泪花翻滚。
她听出来了,在左少棠的萧声中,她听出他想离她而去的意念。
「小姐,怎么了?」小碧担忧地盼着她。
左怀蓉眨动羽睫,敛去泪痕。「这首曲子不好,太过伤感。」她挺直柳腰。「少棠哥,你的萧也不好。这枝萧质地不佳,音声不圆,根本不堪吹奏;我以前赠给你的萧,比这枝萧好上千万倍。」
小碧抿咬着唇,她家小姐今天不知怎么了,平素她说话很少不留情面的。
左少棠淡淡地说道:「你赠给我的萧,我很抱歉遗落了它。不过,也许是我和它缘浅吧,所以才留不住它。」
左怀蓉是何等心细的人,她怎么听不出左少棠言下之意,不过,她还不死心。「我再送你一把萧,你手边这把萧实在是太差了。」她不甘心,她无法甘心!
「其实,你说得对,这把萧实在太差了。」他将萧转了一圈,贴身收着,笑道:「可是,这把萧就一点好,它是小萱送我的。只这~点,我就永远也不会丢了它的。」
那时他的萧被从之打落,事后,左怀萱便补买了枝便宜的萧给他。
想到左怀萱,他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变得深柔。
左怀蓉敛闭上眼眸。「少棠哥,我累了,你先出去吧。」
她不想再看到他了,更不想看到他和左怀萱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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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唐谦之拧眉。「怪了,怎么又没声音了。」
唐从之心绪低落,丢了一句。「我要走了。」
「哦。」唐谦之点头。「啊!有人出来了。」他们这是私闯,他怕叫人撞见了难堪,连忙拉着唐从之拐进假山后头隐藏。
左少棠从屋里走出,没一会儿小碧匆匆跟上。「少棠少爷!」她在后头叫着。
「什么事?」左少棠回头。
「我们小姐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你不要把她的话挂在心上。」
「不会的。」左少棠浅笑。
「……」小碧嗫嚅两声。
见她欲言又止,左少棠索性邀她开口。「还有什么你就说吧。」
「是。」小碧灿放一脸笑,大着胆子说道:「我想,可能是为最近你都陪着萱小姐,小姐才会心绪不定的。你以前和小姐感情这么好,不过这次回来可冷落了她,小姐心头难免不舒服,我觉得……老爷也是这样吧。小姐好可怜,她做了这么多事,也没见老爷对她特别呵疼;可是萱小姐一回来,老爷便对她好好,连我们这些下人都觉得小姐好委屈。」
「你真是个好姑娘,这么为你们家小姐想。」
「少棠少爷,您别这么说。」小碧不好意思地低头。
「你跟蓉妹说,我从来没有因为小萱改变对她的态度。她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最好的妹子;我相信在老爷心中,她也是最让他骄傲的女儿。小萱是老爷失而复得的孩子,他对她多些忍让,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小萱性子直率,与男子一般,自然容易投老爷的缘。」左少棠微晒。「你要劝劝蓉妹,不要把这些放在心头。」
「嗯,我会把这些记着的。」小碧点头。「少爷,我这就送你出去。」
左少棠一笑。「你还是回去陪蓉妹吧。」
小碧连忙道:「我会追出来,也是因为小姐要我送您,您就让我送一程吧。」
「好吧。」左少棠不再坚持,往外头走去,小碧则是紧随在后。
唐谦之看他们离开,才松了口气。「真是不好意思,咱们无意间竟偷听了人家的家务事。大哥,我们还是快快离开吧,教人遇到了,就难为情了。」
他拉着唐从之,才发现他竟然在发抖。「大哥,你怎么了?」
「是他,是他,一定是他!」唐从之的脸部扭曲,看来狰狞骇人。
「大哥,你在说什么?」唐谦之心底莫名发毛。
唐从之紧握着那根萧。「错不了的,就是那个人。」他不会听错的,刚刚吹萧和说话的男人,就是那个伤了他的男人。
那男人的声音,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不会听错的。当时他陷入黑暗之际,什么也看不到,唯一清楚的,就是那男人的声音。
唐从之心越跳越快,嘴上前前念道:「怎么办?怎么办?」他已经逼近那凶手了,接下来,他该怎么办呢?
唐谦之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大哥,我们还是走吧。啊!那小姑娘回来了。」走避不及,他只好硬拖着唐从之躲回。
「对了,就这样!」后从之莫名喊了一声,便挣开后谦之,跑了出去。
唐从之突然转出来,吓了小碧一跳。「啊!」她倒退两步,拍着胸口。
唐谦之暗叫一声糟,这躲都来不及了,他大哥怎么还迎面和人撞上呢?!
「小姑娘。」唐从之出声唤她。
「你……你们要干么……再……再不走人……我要喊救命了。」
唐谦之急得挥手道:「别喊,别喊,我们不是坏人。」
小碧看了唐谦之一眼,他长得倒是斯文好看,她稍微松开戒心。
唐从之略稳定心神,和善地一笑。「小姑娘,请问刚刚那个少棠少爷,是不是也姓左。」
「你怎么知道?」小碧刚刚还在惊奇,转个念才发现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废话,这是左府,我叫他少爷,他当然姓左了。」
唐从之嘴角上扬,递出手上的萧。「这把萧,可是你们少爷之物?」
唐谦之脱口。「大哥,这是萧不是……」
唐从之打断他的话。「这枝萧是我捡到的。」他虽眼盲,还是转头对着唐谦之,一股沉厚的压迫感,逼得唐谦之噤口。
小碧弯腰探头看那枝萧,脸上大喜。「咦!这是我们少爷的萧,您在哪儿捡到的?」她伸手要拿。
唐从之却将萧抽回。「你敢断定这是你家少爷的萧?」
「照我看是八九不离十,要是让我们小姐来看,那就是十成十的把握。」小碧摊开手。「喂,东西既然是我们的,就该还来啊。要是你想要谢礼的话,我们小姐可是不会小器的。」
唐从之一笑。「叫你们小姐来认吧。」
小碧插腰。「你们是哪来的狂徒,竟然敢这么没礼貌,要我们小姐出来?!」
唐从之把萧揣在怀里。「姑娘,这把萧对唐某而言很重要。若你们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认,唐某绝不归还。」
「哼。」小碧瞪了他一眼,咬牙道:「好,你给我在这儿等着。」踱步旋身离开。
见她进入屋内,唐谦之才敢开口:「大哥,这把萧不是打伤你的匪人所有,难道那位左分子,是……」
他实在不敢相信,他看到的左公子会是歹人。方才见他龙章凤姿,儒雅潇洒,怎么也不像个盗匪。
唐从之阴恻恻地笑起。「一会儿就可以确定了。」
唐谦之的目光向屋内眺去。从刚刚小婢女和左公子的谈话,他约略可以清出那位蓉妹和左公子的感情必然很好,若是她日后晓得,他大哥是利用她来套话,确认左公子是……唐谦之的神思还在飘荡,就让屋内出来的丽人倩影给震回。
左怀蓉移动身影,虽走得快急,却不仓乱,只吹得衣袂翻飘,好比洛神凌波,更似仙子下凡。
「两位公子。」走到两人前头,她敛身施礼。「方纔听小婢提起,两位似是拾获奴家兄长之物,还望借来一观。」
唐谦之呆着绝色玉颜,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唐从之手上微颤,将萧拿出。「姑娘且看。」他死抓着,并不将萧放手。
一见那枝萧,左怀蓉墓地绽放笑靥,细抚着那左字。「就是这枝。」上天见怜,这枝萧失而复得,她相信这必预言着左少棠将回到她身边。
看着她的笑容,唐谦之心头突涌难过。他一想到往后左怀蓉知道就是这枝萧定了左少棠的罪,从此之后,她必定再无笑容。他忍不住出声说道:「姑娘,你再看清楚,也许你看花了。」
「不会错的。」左怀蓉妍笑。
唐从之迅速收了萧人怀,左怀蓉手底忽空,她略有错愕。「这位公子,既然已经认失主,理当归还吧?」
「姑娘。」唐从之勾起抹笑。「在下唐从之,请姑娘转告那位左公子,他的萧在唐某手中,请他到唐府取回。」
左怀蓉敛眉。「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唐从之还没说话,便让外面急急跑来的总管打断。「小姐啊。」总管跑来,却见两个不相干的男子在场,吓了一跳。「啊!你们是谁?」
左怀蓉为他们说道:「他们是唐家的公子,拾到少棠哥的东西,特意拿来还的。」
「这么好啊。」总管一笑,也不再管他们了。「小姐啊,屏风摆好许久了,等着小姐为宾客弹琴助兴呢。」左怀蓉毕竟是千金小姐,不好拋头露面,因此左家准备了屏风,让她匿在后面,为众人抚琴。
唐从之借机道:「既然小姐还有要事,我们就不多扰了。」他抱拳为礼,退身便要离开。
左怀蓉连忙唤住他。「我会和家兄说明,届时务必请唐公子信守然诺。」
「小姐,请放心。」唐从之森然笑起。「我会还左公子的。」他会把他所承受的痛苦,连本带利地还在左少棠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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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赌馆里。
「下啊,下啊,下好离手!」庄家呛喝着,赌徒们纷纷押定大小。庄家摇好骰盅,放在桌上等着掀开。
「等等。」一个姑娘出声,唤住众人。
这姑娘模样俏甜,却不正是左怀萱。她本来已经乖乖待在房间,怎知她娘又遣了小婢女来看管她。她心头一呕,甩开小婢女,骑了一匹马,就跑城里来散心。一气在她胸口闷得慌,所以她见了赌馆,也没多想就进去了。
「姑娘,你要押多少?」旁边人见她长得俏,故意说话搭讪。
「我……」她手探入怀里,才想起设没带银两出门。她转动灵眸,将头上的簪子拔。「我押这根簪子。」
一名无赖汉笑起。「姑娘,没带钱,可不要随便乱赌,要是输脱裤子就难看了。」一群人闻言,淫声笑起。
操他奶奶的,这男人以为她左怀萱没见过世面吗?左怀萱瞪了他一眼,轻蔑地将视线移到他下半身。「不用脱裤子,我也知道要押小的。」
众人完全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大胆,一句话反嘲那人「那儿」小,愣了一会儿,旋即哄堂大笑。
一名斯文贵气的男子抿唇笑起。
左怀萱抬起下巴。「庄家,你开吧。」
「好。」庄家开了骰血,大声一唤。「么二三,小。」
「小。」众人吃了一惊,对左怀萱倒有几分佩服。
左怀萱得意地收了该拿的银两,对那人拋了句话。「小的,你要是跟着姑娘押的话,还有翻本的可能。要不然真脱光裤子,那就难看了。」
那人脸上一红,呸道:「大爷我偏不跟你,看谁输得难看。」
左怀萱一口应承。「好啊。」经过半年多的训练,她现在的听力可进步了不少。若说要她精确听出点数,多少是有些困难,不过请个大小,还难不倒她。
庄家摇动骰盅。「下好离手。」
「大。」左怀萱不假思索道。
「小。」那人和她扛上了。
「姑娘。」面相斯文白净的男子,凑到她身边。「我跟你押大。」一口气把他所有的银两都搬到桌上「大」字那边。
旁边的人咋舌。「不少银两哪。」
左怀萱看了他一眼。「算你好眼光,跟着姑娘我,不会叫你吃亏的。」
庄家开盅。「大。」
左怀营拍了拍手,傲然一笑。「服是不服?」
那人挑眉。「你这小姑娘,不过就是运气好些了。」
左怀萱大笑。「上赌场,不靠运气,还靠你祖先显灵吗?」说完,众人喧笑,那名斯文男子更是不住地笑。
「哼。再来一把。」那人还不服输,连着和左怀萱赌了几把大小,不幸地连输好几把。输到后来,他脸色已经白得难看了。
「喂。」左怀萱叫他。「姑娘不赔赌了,你也收手吧。」
「这一把不猜大小,改猜点数。」
「好啊。」左怀萱摊开双手。「你要怎么猜?」
「你说个点数,我赔你三十,赌你说的点数不会出。」
「好。」左怀萱也不迟疑,顺口就问那面貌斯文的男子。「哪!你说出几点?」
「要我猜吗?」男子有些迟疑。
「说吧。」刚刚他这么爽快地同她站一道,她便当他是同盟了。
男子沉吟一会儿。「豹子吧。」
「豹子?!」众人惊呼。
左怀萱盯着他瞧。「你知道豹子是什么吗?你到底有没有赌过骰子啊?」所谓「豹子」是指三个骰子都是六点,那要出现的机会可低了。
男子笑。「我只听人说过,未曾看过。这是我第一次进赌场。」
那无赖嗤笑~声。「给你们一个改口的机会,别说我欺负人。」
「笑话。」左怀萱眉头一轩。「说豹子就豹子,姑娘不改的。不过,这一把得由姑娘来掷。」
「好啊。」那人答应得也干脆。
左怀萱接了庄家的骰盅,斯文男子又押了全部的银两。
「喂。」他手底的钱,少说上百两,左怀萱不得不提醒他。「你不用跟着我押的。」她自己都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他没必要跟她送死。况且——「咱们要是赢了,那人也陪不起的。」
「他们赔多少就算多少,我不计较的。」那男子的口气、好象豹子笃定会出。
「那我也要押。」旁边的人看这情况纷纷下注。「口气恁大,我们猜豹子不会出。」所有的人都押豹子不会出。
左怀萱咬紧牙关,卷起袖子,拚了。「下好离手。」她霍地下骰盅,大喝一声。
「开!开!开!」众人不住鼓噪。
「等等。」左怀萱突然出声,两手交叠在骰盅上,闭上眼睛,喃喃低念。「左少棠,左少棠你要保信我啊。」以前她靠赌挣钱时,都会这么念。「好。」她张开眼睛,刷地打开骰蛊。
「啊!」没有声音,只有左怀萱的尖叫。「豹子!」
「豹子。」斯文男子笑道。
「真的出了,真的出了。」左怀萱忘形地抱着那男人。「左少棠,你真是有保佑啊。」
「大胆。」男子旁边的随从大声叱喝,抽出佩剑。
「……」男子在被左怀萱抱住时,愣了一下,回神后连忙说道:「没关系。」
「对不住。」左怀萱回神后,才发现得意忘形了,也才注意到男子身边竟有好几个随从,刚刚男子不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他们都没出声,所以她才会忽略了。
「好了。」左怀萱算也没算,就把桌上的钱分成悬殊的两份。一半大的给了斯文男人。另一半小的,再分做两份,一份往自己怀里兜去,一份放在桌上。「姑娘不玩了,多的就让大伙儿一块吃红。」
挥挥袖子,拍拍身子,她嘴上嚷着。「让让,让让。」得意地扬长而去。进了将军府之后,她已经很久没这么痛快了。
走出赌馆,她才发现骑来的马竟然不见了。她转身四处探寻,却让人给叫住。「姑娘。」出声唤她的是刚才那名斯文的男子。「你在找什么吗?」
「是你啊。」左怀萱咧开笑容。「我的马不见了。」
男子想了一下,展颜一笑。「姑娘你描述一下马的形态,我让我手下的人为姑娘寻找。」
「公子……」男子四、五个手下眉头高皱,显然很不想离开他们家公子。
「不用了。」左怀管也不想麻烦他。
「姑娘毋须客气。」男子倒是坚持,回头吩咐着。「我和这位姑娘回船上等你们,要是没找到姑娘的马,你们就别回来了。」
「别!别!别!」左怀萱赶紧挥手。「这位公子,我们两个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就不麻烦你了。」
男子突然侧身,附在左杯萱身边耳语。「姑娘,他们是我爹派来监视我的。我让他们缠得不透气,就求姑娘帮我的忙,让我乘机甩了他们透气。」
「没问题。」左怀萱一口答应下来,她现在十分能体会这种痛苦哪。
「咳!咳!」左怀萱清清喉咙,对着男子的手下叙述着她的马。「我的马啊……」她叨叨说着,说完之后,加问了一句。「听明白了吗?」她早猜到要找回她弄丢的马,并不容易,不过能帮上男子,也算一件好事。
几个手下呆呆地看着主子,终于有人开口。「公子,那他们几个去寻马,我留在公子身边……」
左怀萱堵了他的话。「就这么几条路通到河边,你们还怕你们公子丢了不成?没听到你们公于吩咐的话吗?他说要和我回船上等你们,叫你们去找我的马。做下人的,就要有做下人的样子,别惹你们主子不开心。快去啊!」
她挥动手,不留余地把他们赶走。见他们唯唯诺诺地走开,她得意的笑起。虽说她千金小姐做不好,不过好歹她也是做老大的出身,端这么点主人的架子,她还是会的。
男子笑盼着她。「姑娘,为了表示谢意,我请姑娘一道到船上用膳。」
「吃饭啊?」左怀萱看看天色,太阳都快下山了,她要是太晚回去,她怕家人担心。不过,她转念又想,这家,其实是不差她一个人。况且眼前这名男子确实也是需要人保护,也就应承下来。「好啊!」
男子大喜,领着她往河边走去。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倒也不会无聊,到了河边时,左怀萱忽然停下脚步。
「姑娘,怎么了?』骋于探问。
左怀萱很确定地说道:「咱们被盯上了。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些人是『蟑螂爬到秤盘上,不够斤两』。俺没放在眼底。」
「俺?!」男子眨眨眼,想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对,俺就是姑娘我。」左怀萱拉着男人开跑。
他们一动,后面便窜出一群人。那男子动作笨拙,不但拖累左怀萱,几次还险些绊倒她。
后面那群人加紧动作,掠到左怀萱前面挡住他们。「好巧啊,又在这儿遇到两位。刚刚十几个在赌馆里,就见到两位发财了。爷几个刚好缺钱花用,想跟两位要点分红。」
河边几个零星的路人见情况不对,纷纷躲闪。一会儿就剩下这群人围住左怀萱和男子。
左怀萱啧了一下,这几人的话听来刺耳,因为太熟悉了。男子不自觉地缩向左怀萱。
左怀萱蔑看他们一眼。「若姑娘不爽给,你们打算如何?」
「哟,好的妞儿。」几个人并不留情,动手朝左怀萱招呼。
左怀萱利落地闪躲,见着时机,抓起一名大汉,两手高高的举起。
「啊!」情势丕变,那群人吓傻了眼,斯文男子更是猛揉眼睛。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看清楚了。」左怀萱弯身一拋。啪啦,啪啦,水花四溅。那名大汉就这么被她拋到水里。
「乱动,」一名回神回得快的汉子,架住文弱的男子。「要想他活,就把银子留下来。」
「哼。」左怀萱冷哼一声,想当年他们纵横「武峰山」时,虽免不了伤人,可不杀人,这些人竟敢在她面前要小手段。
她圆睁虎目,一步步朝那人逼近。天色略暗,而她的眸子炯炯发亮,像是发怒的猛虎,吓得那人猛吞口水,不自觉地向后退。
「吼。」左怀萱低吼一声,飞扑过去。那人想向后逃,不料后面没路,他失控地拖着男子掉落水中。「啊。」
左怀萱啪地跳入水中,游向惊慌失措的男子。
「救命。」男子失声大喊,远处的人也跟着叫喊。「救人哦!」岸边一下又涌了观望的人。男子的随从也在这时赶回来,听到主人的叫声,他们连忙跳下。「公子。」几名闹事的大汉,则是趁乱逃逸。
左怀萱及时架住他,从背后将他拖上岸。「没事了。」
她救得很快,男子只是呛了几口水,并没有大碍,可是他惊魂未甫,手脚发软地瘫在左怀萱身边。
男子的随从纷纷上岸,驱赶走围观的人群。「走开,走开。」他们紧张地跪守在男子身边。「公子,属下来迟,还请公子恕罪。」
「这又不是你们的错。」左怀萱不解地看着他们失措的表情。
「不怪你们。」男子终于回神,几分羞涩地松开左怀萱。「失礼了。」
「不会啦。」左怀萱一笑。「你手下人回来了,我要走了。」
「你要走了?」男子微愕。
「当然喽。」左怀萱抱拳为礼。「往后山高水长,有缘再聚。」她起了身,跨步要走。
「等等。」男子叫住她。「姑娘,我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左怀萱挥挥手。「不用知道了。」说真格的,她还真不想再见到他哩,要是让他向她爹娘说出。她既上赌馆,又和人打架,那就麻烦了。
「那……」男子跟上她,解下身边湿漉漉的佩玉。「这块玉送你,算是感谢姑娘救命之恩。」
「不用了。」左怀萱塞还给他。
「你留着。」男子坚持。「若有问题,你拿着这块玉到十六王爷府,不管是什么麻烦,都有人会替姑娘出面。」
「这么好用?」左怀萱狐疑道。
「当然。」男子一笑,他身边的随从却是变了脸色。
「那我收了。」左怀萱将玉佩揣入怀内。既然这么好用,她才没道理不收呢!她露出笑靥。「我走了,有机会再见了。」她提步便走,完全不留恋。
男子痴痴见她逐渐隐没在昏暗的天色中。他好羡慕这名姑娘,她像是生了翅膀的人,无拘无束地让人羡慕;让人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