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他黑眸微转,瞅着那只依旧翩然起舞的蝶半晌,突地伸手攫住,而后再摊开时,落在掌心的是蝶形的络子。
不是他的错觉……他是真的找着了。
以往,当她思念他时,她便会送出蝶儿,透过蝶儿瞧瞧他。但以往的蝶儿总会靠近他身旁,而不似这回远远飞舞,像是窥探。
她说过,人与人之间的因缘不会突然出现,要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遇,那便是前世造因,今世有果。在他重生的千年里,他与女子的因缘,只要他不主动,就不会产生,可如今接二连三碰头了,要他如何不生疑窦?
但,为何她未认出他?
她既有异能在身,不就意味着她还拥有前世的记忆?
是如那说书人所言,她已认不出他,抑或者是她的心意已变,不再寻找?
还是……异能是天生,而她早已喝过孟婆汤将他遗忘?
她不哭的,她说过,不哭就没有孟婆汤,可最终,她还是落泪了吗?
攀香院里,都蝶引吓得张开双眼,小手按在心口上,依旧止不住心底的惊诧。
太可怕了,他竟然抓住了她的蝶,甚至瞧见了凭借蝶儿偷窥的她,甚至还说想要她……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过是两面之缘罢了,有什么好让他执着?而且在冯家酒楼时,他表现的十分君子,一如那晚在池畔瞧见她,他便立刻避嫌地背过身,可怎么今日一回西军都督府,他的态度竟变得如此张狂毫不掩饰?
表哥都说她已有婚配了,他竟然还不放弃?
难不成他从哪得知她有帝后命,所以想迎娶她,以为如此他就拥有帝命?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这事就连斐澈都不知情,他又能从何处得知?
还是说,他体内的妖力作祟,迫使他这么做?
她少有遇妖的状况,一时间也没个底,想了好一会,干脆不想了,反正舅舅是不可能让她嫁给他的,她又何必急着担忧这些?
她本想要是他并非有意吞食,而是遭人所害,也许她可以试些法子帮他,可如今他倒真吓了她一跳。
是说……他跟六郎一样呢,竟能抓住她的蝶,但他许是有妖力所致,她的六郎哥却是天生如此,彷佛她天生就该被他拢在手心里。
想起遥远的前世,不禁又想起酒楼的说书人。
她想,不管怎样,她都应该再去一探究竟才是,确认那到底是个编造的故事还是怎地,总要亲自求证,她的心才能定。
径自忖着,直到睡意将她席卷入梦,她压根没察觉有一抹身影无声无息地踏进她的寝房,站在她的床边,清冷无光的魅眸在黑暗中倾落一地月华,神情恍惚,思绪回到了千年前——
“喝下了这一杯,朕便能倒回时光?”说着,男人的目光落在酒杯里猩红的血。
“皇上放心,臣对着四皇子长年施咒,以他的血为引,必能让皇上魂魄出窍,倒回与乐德妃相遇的时光。”回应的男子一身天官朝服,垂敛长睫,让人读不出思绪。
听着,男人笑了,眼中满是盼望满是癫狂,饮下血之前,目光微移,落在被捆绑在椅上的儿子。血,正从他的腕上汩汩而出。
“他不会有事吧。”那孩子是他与爱妃所生,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可惜在爱妃死后,他再也无法顾及他太多。
“放心吧,皇上。”
他轻应了声,毫不犹豫地一口饮尽了血,而后,无预警地软下身子,双眼沉重得张不开,然而他压根无惧。
死吗?在爱妃死后,他再也没活过了。
对他而言,爱妃活着,他才算是活着,而如今,他要寻她去了。
他被思念磨得快要发狂,他是如此迫不及待想见她,迫不及待……
而今,她就在他的面前了。
冯家酒楼失火一事,最终逮到了纵火男子,那男子听说是隔了条十字大街的福隆酒楼掌柜之子,恼冯家酒楼抢了生意才怒而纵火,此案就此结案。
乌玄度知晓时并不意外,甚至不怎么在意,只因他现在的心思全都摆在都蝶引身上,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一得闲便上都督府走动,反正斐有隆向来欢迎他,甚至几次留他过夜,让他逮到机会便潜进她房里瞅着她的睡脸。
至于那些占虚职领空饷的一干罪犯,在前两日已经开始了第一批的流放,城门前到处可闻哭啼声,但那不关他的事,他不过是公事公办罢了。而牵扯甚广的将领则是交由大理寺候审,更是与他一点关系皆无。
“大人。”
“嗯?”乌玄度漫不经心地应着,黑眸扫着马圈里的马匹。
此刻,他人在五千下营里巡视马场。五千下营是附并在神机营里的,人手编列的方式与神机营的体系一样,里头自然也藏着冗员虚职,但这不是他这回突袭查探的目标,他要查的是——马匹。虽说马匹数量易造假,但他还是来要账册,准备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众人皆以为他下一批查的必定是火器,孰不知他故意将火器垫后,就是为了要突袭今日这一场,光看这些个坐营官、内臣、把司官一个个面色如土,就教他稍解内心无以宣泄的烦闷。
“听说今儿个都姑娘又去冯家酒楼了。”常微压低声响道。
前些日子都督府挑买下人,他便安排家中两个懂武又聪颖的家生子混进去,也适巧被挑在都蝶引身边。
“是吗?”乌玄度面无表情地应了声,步子闲散地走着。
又去找那说书人了?打从她再去冯家酒楼时,他便从那两个丫鬟口中得知她上酒楼是为了打探说书人,可惜酒楼失火后尚在修葺,还未正式营业,更别提见到那位名唤苏破的说书人。
他不解的是,她为何寻那说书人。
那说书人浑身上下透着古怪,竟能知晓他的过去,那不该是任何人会知情的事,但如果是天官族人,那就难说了……莫不是她知情,而她告知了那说书人?
“大人,听说冯家酒楼今儿个开张了,那说书人许是会到场。”任谁都看得出大人对都姑娘情有独钟,当初才会要他找懂武能护人的丫鬟混进都督府,可如今得知都姑娘老是上酒楼找说书人……没一个男人受得了这事的吧。
乌玄度脚步顿了下,黑眸微眯起,一会便启声问:“坐营官,为何这马圈里的马压根不像是染病,可你却说马儿因为染病而死了两百二十一头?”
“大人,那是因为卑职处理得当,及时隔离才没让疫情扩散。”坐营官赶忙向前解释着。
“既是有疫,为何没向上呈?”他看过了,神机营衙门里根本没有马匹染疫的报告。
“卑职……卑职怕领罚,所以未上呈。”
“荒唐。”乌玄度淡睨了眼。“马营里有疫皆得上呈,知情不报者可依军例处斩……常微。”
“卑职在。”
“将他拖下去,就地处斩。”乌玄度径自走过坐营官身边,岂料那面色惨白的坐营官闻言,顿时恶从胆边生,抄起了剑直朝乌玄度剌去。
乌玄度恍似后脑长眼般,头也没回地闪身,旋身的当头,一手扣住他持剑的手,一手紧锁着他的喉头。
真是烦人的虫子,这么点能耐,这么点心思就敢随意出手。
他没空在这儿瞎耗,他一会就要回京,瞧瞧她三番两次上冯家酒楼找那家伙究竟是为哪桩,可千万别是如他猜想,她早认出他来,然而却不要他了,所以才找了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揭他疮疤。
又也许那男人与她……与她……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