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蝶引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再怎么说斐泱还是她的表姊,她不怎么想论她的是非。
朱氏见说得差不多了,和她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
都蝶引浑身懒乏无力,便趁这当头再睡回笼觉,躺了一个时辰再起身琢磨着菜单,想着晚膳要给乌玄度备着什么,替他补补身。
未及掌灯时分,乌玄度回来了,可他前脚才踏进门,斐澈后脚也跟着来了。
两人在主屋大厅里,乌玄度瞅着斐澈捧着礼推到他面前。“这是做什么?”
“爹让我来跟你和表妹道歉的。”斐澈从头到尾都不敢抬眼,实在是昨儿个的事闹到他无脸见人,他作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妹妹没变得如此可怕,就算不喜妹夫养外室,也犯不着闹到差点一尸两命,甚至还想栽赃到表妹身上。
“我早就跟舅舅提点过了,后宅的事得管。”乌玄度嗓音淡淡的。
“唉,这一回我爹是铁了心要将我娘和大妹送进家庙了。”斐澈羞愧得几乎要把脸垂到地上去了。
“要是铁不下心,往后只会再酿大祸,到时候我可没那么好说话,任她指着鼻子骂不还手。”乌玄度下了最后通牒,再有下次,他是绝对不会放过,会彻底地斩草除根。
“她指着你的鼻子骂?”斐澈气得声音都发抖了。
“说我算是什么东西。”
“那丫头!”斐澈气得站起身,怎么也坐不住了。“你放心,这事我回去后立刻处理,就算爹再心软,我也不会允!”
乌玄度目送他离开,思索了下,尚未起身便听见都蝶引叹道——
“六郎哥,你非要这般赶尽杀绝?”
“这算哪门子的赶尽杀绝?”乌玄度好笑道,起身搂住她。“小十五,对他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那些心思已偏的人,给一分仁慈,她会还九分残忍,把你的仁慈视为虚假,看作寻衅。”
都蝶引无言以对,只因她也很清楚很多时候确实都是如此,但她却很厌烦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
“再等等吧,待我辞官,咱们就能远离是非。”他渴望的是平静的生活,但不知为何,平静总是离他很远。
都蝶引还是没吭声,只因她觉得很难,况且一旦当他无权无势了,接踵而至的恐怕是武官对他的秋后算账。
她想得到的,乌玄度自然也想得到,一夜未眠的思索,他还是认为辞官是最适合他俩的一条路,只是近来查案的进度有些延宕。
翌日进了神机营衙门,他翻看着手边的文书,垂睫忖度。
神机营、五千下营揪出牵连甚广的文武百官,然而孟家却能够独善其身,没跟任何事沾上边。眼前他正等着有人去动神机营的火器,可惜对方似乎收手了,不知是发现了他布下众多眼线盯哨,抑或者是察觉他的意图。
不管是哪一种,对方要是不先动手,他的计划就只能成功一半,再这样纠缠下去,他得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辞官?
“乌将军。”
乌玄度缓缓掀睫,看着不知何时来到面前的汤荣。“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一会,瞧你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那般出神。”汤荣看着桌上的文书,随口道:“皇上发话了,你尚在新婚期,案子就慢慢查,横竖皇上又没给你订下期限,你没必要将自己逼太紧。”
“我只是不喜欢拖泥带水。”
“我也是,不过近来似乎挺太平的,没什么动静。”
“是吗?”
“这也无妨,就像我爹总说钓鱼时多点耐心,上钩的才是大鱼。”
乌玄度笑了笑。“会不会是库所那里盯得太紧了,才会没有人上门?”打他上任以来,他细点过库所里存放的各种火器军器一回,对过账目后就知道有短少,所以他等着人上门,或补足或消灭证据,可偏偏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站在上风处,他就不懂那些躲在下风处的人怎能压根不心急,到底有什么理由教他们这般沉得住气?
“乌将军放心吧,搁在库房里的都是我的人,知道要站在哪里盯,才不会傻得被人发现。”汤荣虽是御前带刀侍卫,可也是禁卫副都统,派出去的全都是从禁卫里挑出,每一个都是拔尖的。
“那些人也都盯着?”
乌玄度口中的那些人指的是能够在前两波清肃中依旧傲立的几个官员,其中不只是武官而已。
“当然。”话落,像是想到什么,汤荣突然露出个扼腕的神情。“乌将军带夫人三朝回门那天,要是乌将军受伤就好了,如此就不会让那贼人只是因为街头滋事,让京兆尹办不了他,放他走后他就出城了,失了调查的绝佳机会。”
那事怎么看都觉得不单纯,可偏偏又没理由拘人。
乌玄度回想那日,他也觉得可惜,但遇见了凤巡,那事也只能搁下。
“听你这说法像是多扼腕我没受伤。”乌玄度难得打趣道。
汤荣闻言,笑嘻嘻地道:“可不是吗?你不受点伤,咱们有什么理由逮人?”这家伙成亲之后总算像个人了,会说会笑,不像初见他时那般死气沉沉。
乌玄度笑着,却像是想到什么。“确实是如此……我该想个法子让他们下手才是。”对方可以沉得住气,必定是手上有筹码,所以不急,那么他就必须给他们个诱因,就算不急也要他们心动。
“下什么手?”
“对我下手。”
汤荣见他起身,忙跟了上去。“乌将军,我说笑的,说笑的,你别当真!”
“我觉得这是个好法子。”
“别说笑了,你要是一个不小心发生什么事,我要上哪再找个乌将军赔给皇上?”这年头这般耿直端方的人不多了,他怕万中也选不了一啊。
第十三章 以自身当饵(1)
“夫人,不好了,王总管说大人受伤了。”瑞春急急忙忙地从外头跑了进来。
正在房里打络子的都蝶引蓦地抬眼。“人呢?”
“已经抬进梢间了。”
都蝶引将丝绦一丢,微撩起裙摆就往外而去,踏上了走廊,就见侍卫守在梢间外,她连忙走进里头。
“夫人。”常微一见她,随即垂着脸。
“待会再跟我说。”她说着,随即走到床边,看着乌玄度青中带黑的脸色,脱口道:
“他中毒了?”
卢大夫忙道:“夫人,大人是臂上被划了一剑,剑伤不深,但剑刃上抹了毒,这点比较费功夫。”
“他不会有事吧。”都蝶引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却是无力地垂放着,教她心头发痛。
“这……先熬个几帖药再说吧。”
卢大夫这说法无疑是往她心头划了一刀,教她痛着却不敢在他人面前表露出来。眼见卢大夫开了药方,她便赶紧让瑞春去熬药,她就守在床边,看着卢大夫挤出污血再上药,而他的气色始终灰败得令她胆战心惊。
“常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都蝶引沉声问着。
平常他出入时必定带着侍卫,就连她出门时也有侍卫重重防护,怎么还能教人有机可乘?
“是卑职不好,没能及时救下大人。”常微单膝跪下,自责不已。
“起来说话。”都蝶引恼道:“我要知道事情的经过。”
“正午过后,大人说想前往五千下营,可我想时候也不早了,此刻前去恐怕得要留宿一晚,总觉得不妥,可大人还是执意要去,结果才出城门不到十里路就遇到埋伏,我心想人数不多,大人那儿应付着一个也还成,就没多加注意,岂料一回头就见大人中剑了……”常微愈说愈觉得愧疚,全都因为他自以为是的判断,才会让大人踏上生死关。